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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乘班车让座惹辩论 到病房闲聊起争端

    不是大哥爱多事,不平偏于他相遇。

    在家不觉天上风,出门常见人间戏。

    车上论理没说清,医院求人行仗义。

    眼见病友受磨难,不管心里过不去。

    医院为盈利,家属当仔细。得下不治病,花钱没意义。

    好人想仗义,可惜没绝技。蚍蜉太渺小,盆大戴不住。

    只说闲话没新意,紧接上回再继续。上文说道:常大伯要去医院服伺老伴,说到底祥合都关着车门不让他上。常大伯一气之下搭上了去省城的班车,没想到在班车上也遇到了看不惯的事。有个后来上车的中年妇女,满身珠光宝气却不讲道理,硬把一个有病的姑娘拽着头发拉起来自己坐。

    常大伯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出手干预下,那女人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向姑娘赔了礼、道了谦,还把姑娘拉地坐在自己腿上。

    常大伯从谈话中知道她们也是去古城二院的,姑娘去检查身体,女人则是去给老公帮忙,她丈夫就是古城二院的主治大夫。条件优越,在医院里有车有房,城里还有好几处商品别墅。他不由得心生感慨,想到急诊室里那么多病人住不上院,医生的房子却常年闲着没人住。

    他正感慨着,又听姑娘问道:“阿姨,你们既然是独生子女户,一个儿子还出了国,家里只有两个人,你们买那么多商品房都没闲,一定是出租给没有房子的人住着,一年光房租就是一大笔收入,怪不得那么有钱。”

    那女人说:“我们才看不上那点房租,招客收钱,太麻烦了。我丈夫工作忙,没时间收那点麻烦钱,他挣钱都是人家悄悄地往口袋塞哩。”

    常大伯听到这话脱口说出:“悄悄地塞就是见不得人的黑钱,那种钱收多了会变成尖刀利剑,可能要把你刺得体无完肤、痛苦终生。”

    那女人大笑着说:“哈哈,你老汉知道啥吗?不是黑钱,是红包。现在就讲究发红包、塞红包、送红包、抢红包哩,咋能变成刀呀剑呀的?”

    常大伯说:“不管是黑钱红包都一样,人家能给你悄悄地塞,可见就不是正大光明的合法收入。你丈夫这样做不但有损医德,还在犯罪。”

    那个姑娘拧过头,面对常大伯说:“不至于吧,他又不是干部,没有贪污公家的钱;收红包也是别人心甘情愿送的,怎么能犯法哩?”

    旁边有人附和着说:“是呀,一家买马,两厢情愿,人家本事到哪里啦。没本事的人想叫别人送红包,想死也不会有人给他。”

    还有人支持着说:“现在就是凭本事挣钱的时代,不管各行各业,本事大的人挣钱跟耍的一样,没本事的人苦干一辈子,也没有人家一天挣的钱多。你看那些大明星,钱多得有啥数哩,有的早就富可敌国啦,也没见法律把人家怎么样。没本事的只能怪自己不行,怨得何人。”

    又有人大声说:“是呀,是呀,那些歌星、影星、唱戏的,嘴只要一张,钱就往跟前流哩;还有那些书法家、画家,写几个字,做一幅画就是好多万。谁会说人家的钱不是合法收入,有人愿意出、愿意给就是应该的。”

    一时间,车上的人你一言、他一语,真个是众口铄金、积非成是,全都认为医生是凭本事挣的钱,不是什么非法收入,没有一个支持常大伯的人。常大伯孤立无援,他倒成了众矢之的,被满车人批判着、指责着。

    在这众盲摸象的形势下,常大伯形单影只、孤掌难鸣,人们都这么认为,他怎么才能说清道明哩?没办法,这个智多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但他还是坚持着说:“乡亲们,作为医生就应该境界高、思想好,医德高尚,洁身自爱,脑子里只装医术,眼睛里唯有病人,对患者如亲人,视金钱为粪土。他这样做不应该,是在亵渎医生这个神圣职业。”

    那个女人说:“哟,真没看出,你老汉还会说漂亮话,那管什么用呀?现实生活中就要讲现实哩。请问:思想好能顶钱用吗?哪一个思想好的人不要钱白干哩?我丈夫把人家的命救了,人家知恩报恩有啥不对的?”

    常大伯又说:“你丈夫身为医生,治病救人是他的天职,是他的本分,医院给他有工资、有奖金,他再要病人的钱就不应该、就是违规----。”

    女人打断他的话说:“不是要病人的钱,而是人家自愿给的,那里有不收粮的仓哩。有人给焉有不要之理,与医院没有关系,违谁的规哩?”

    常大伯耐心地说:“乡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患者生病住院就是正在难中,经济本来就紧,家属都是竭尽所能、多方借贷,有的甚至连房子都卖了。医生再这样榨取患者钱财,于心何忍,简直就是有损阴德。”

    那女人说:“哎呀,哎呀,啥君子小人的,我丈夫一没偷、二没抢,也没有坑人骗人,人家给钱也是出于自愿,咋就成了小人啦?他那么有本事,我看他就是大人、伟人。你爱当君子就当吧,我们要讲实惠哩。”

    旁边终于有个人说:“讲实惠是讲实惠,收钱看收谁的钱哩,有钱人多收点不要紧,对于农村的可怜人,应该网开一面,就当积福行善哩。”

    常大伯又说:“农村人也不要人家施舍,该缴的钱还要缴,不该缴的就不能给,那样会惯医生的坏毛病,会使他们的心越来越黑、越来越重,继续发展下去,离犯罪就越来越近了。乡亲们,我们国家是正在往共产主义过度的社会主义国家。不能让歪风邪气蔓延滋长,大家都应该醒悟起来,分清是非、辨明方向,共同抵制那些不正之风、不良习气。只有这样,社会才能健康地向前发展,人类的远大目标,共产主义社会才能顺利---。”

    他的话未说完,就听售票员高声喊道:“喂,去古城二院的下车啦!”

    常大伯不得不来个急刹车,慢慢地向车门走去。旁边有人说:“这老汉说得真好,还想多听听他的卓识远见,可惜要下车,听不成了。”

    那女人拉着姑娘的手站起来说:“说得再好能做啥,生了病还得给医生塞钱。”常大伯回头大声说:“我就是死了,也不惯医生的坏毛病。”

    那女人又说:“嘴那么硬的,还得往医院去,有你看脸的时候哩。”

    常大伯还要再说,被后边急着下车的人推着下了车。他下来不知在那儿等车,就到路边一个一个地去看牌子。那女人则是轻车熟路,领着姑娘直接往203路班车的停车点走去,连常大伯理都不理。

    常大伯见她们过去,自己不再看了,也朝那边走去。女人看他来了就迈过头不看他,那姑娘拉着女人的手寸步不离,好像找到了救星似的。

    常大伯这才看清姑娘的身形容貌,这娃虽然面带病容,却长得相当标致。只见她:体态轻盈、眼亮目明,不像富贵牡丹,也似出水芙蓉。他觉得这娃天生一副美人坯子,去找不道德的医生看病,容易发上问题。

    于是,常大伯就搭讪着说:“姑娘,古城二院是看心脑血管病的专科医院,人特别多,价钱也贵,做啥都得排队等好长时间,既费时间又花钱。你是检查身体,去那种医院不合适,还是到别的医院去吧。”

    姑娘尚未开言,那女人抢着说:“放你的心,古城二院啥病都看哩。人多钱贵,检查排队属于事实,这就说明医院名气大,医生看得好,检查身体当然要到有名气的好医院去哩。排队费时间看对谁哩,她有我这样的关系还用得着排队吗?保证随到随看,一点也不耽搁时间。”

    常大伯还想再说,203路班车到了,车上的人已经不少了,下边还有许多要上的人。那女人领着姑娘抢先上车,常大伯等人上完了他才上去,座位早就没有闲的,就连中间过人的地方也挤满了。常大伯只能站在车门跟前,距离那姑娘和女人还隔了好多人,他想再说也说不成了。

    这趟车比刚才那趟还吵、还挤,售票员只能艰难地挤来挤去,喊着叫着让刚上车的人买票。常大伯把钱让几个人传过去买了张去古城二院的票,他看到几个刚上车的人没有买票,售票员就过去坐下不动了。

    常大伯忍不住高声喊道:“喂,那边还有没买票的,你咋不动啦?”

    车厢里立刻有人不客气地说:“狗逮老鼠,多管闲事。人家买票不买票关你屁事?骚轻地没点点子了,我看这老家伙真是欠揍。”

    有人阻止着说:“我看你也别多事了,那么大年纪还多事的人就是倚老卖老。揍啥哩,戳一指头就把麻达弄下了,他要是往地上一倒,那就不是一个钱两个钱能打发得了的。爱喊让他喊吧,喊破喉咙也不顶啥。”

    常大伯清清嗓门正要开讲,旁边有个老年人拽拽他的衣裳说:“老哥,算了吧。国法千里,人情亦在,那一趟火车汽车、戏院剧场没有些人情票吗。古往今来都是这样,谁都没有办法,就是咱们的革命导师在世也管不住。你不过是个老年农民,那就更管不住了,还是留点热气暖肚子吧。”

    常大伯不言语了,他想,这种关系学、人情学,是历史上流传下来的。的确根深蒂固、坚不可摧,咱们的伟人在《反对自由主义》上早就提出来了,还作为老三篇天天学、时时讲。当时能起点作用,过后又恢复常态、愈演愈烈,到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不管干什么,有关系就是好办事吗。正所谓:自古熟人好办事,历经沧桑传万世。

    大小单位后门开,万千行业认关系。

    狗洞阴暗被溜光,人路光明过不去。

    三篇光焰当再炽,长盛不衰暖大地。

    常大伯又一次感到自己太渺小、太无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不说了,车厢里有人议论着说:“那老家伙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在妄自尊大了。”

    有人接着说:“人吗,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管别人的闲事干啥呀?算他没有瓜实,知道回头是岸。不然,一会下了车,有他好看的。”

    常大伯装聋卖哑,就当没听见,低下头只想自己的。但他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个姑娘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她少不更事,把那个女人当救星一样的深信不疑,连一点戒备之心也没有,人家要起不良之心,她非上当不可。不过,对方只是个贪心的医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常大伯正想着,下车的地方到了,他下去后没有先走,而是站在路旁等那姑娘走过来说:“姑娘,出门在外,得有自己的主见,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我在医院里住着哩,有啥困难就来找,我一定尽最大的能力帮你。”

    姑娘站了一下,那女人拉着她边走边说:“快走,快走,不相信别人相信他。他一个老农民能弄啥吗?有啥能力、有啥资格帮别人哩?”

    女人领着姑娘,昂首阔步地走进医院,常大伯慢腾腾地走进急诊室,走到柳枝停过的地方没见人,这才想起他们的病人昨天就住上院了。

    常大伯只愣了几秒钟的时间,旁边的人看见他就说:“老汉,你还到这里干啥呀?能不能凭你们的关系,把我们也弄进住院部去?”

    有人接着说:“老哥,帮帮忙吧,咱们在一块住了一天也算难友哩。住在这里花费太大啦,合疗又不报销,咱们农民咋撑得住哩?”

    还有人说:“怎么样,帮忙把我们弄进住院部,我们感激不尽,永远不忘你的大恩大德。咱们都是乡党哩,你咋能连这点忙都不帮吗?”

    常大伯忙说:“你们别急,让我想想办法。不瞒你们说,我是老农民,在这里连一个熟人也没有。我老伴能住上院,是我老二打电话叫我几个兄弟和妹妹帮的忙,具体住在哪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地方。你们得让我把人找见了看看情况,只要能帮上,我一定把大家的事当自己的事办。”

    那几个人都说:“好,好,你快去找人吧,请不要忘了我们。”

    常大伯背着挎包,走出急诊室找了几个地方才到心脑血管住院部。当他走近楼房门口,门外站着好多穿着一身黑制服、头戴平顶帽,皮靴裹脚亮晶晶,皮带束腰雄赳赳,多能警棍握在手,虎背熊腰年纪轻。

    常大伯不知道是警察还是保安,看这阵势,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心中暗想:住院部又不是什么军事基地,也没住什么重要干部,要这么多保卫人员干啥呀?简直是大炮轰苍蝇、拳头砸虼蚤,白花多少钱哩。

    他没理他们,壮着胆子照直往进走。那些站着的保卫人员只顾自己谝闲传,根本不理进进出出的人流。常大伯心里又想:看着严阵以待,其实也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我以为他们要查身份证,防恐怖分子哩。

    常大伯走进门里,底层大厅到处是人,南边排着好长一溜串,大部分人手里都拿着整沓红票子,还有些拿银行卡的。他不知人家排队干什么,就好奇的挤到前边一看,原来是住院部的收费处,这些人都是缴钱的。

    他这回不想了,急忙挤到北边找电梯。电梯门共有四个,分别在东西两边,两边门外都排着长队。听桃花说他们住的是十三层,要是三五层就爬上去,不用挤着乘电梯了。他两边看看,不知在那里排呀。

    有个身穿蓝制服的管理人员走过来问:“大叔,到几楼去呀?”

    常大伯答道:“我上十三楼,不知在那边排呀?”管理人员说:“那你排西边,东边只到九楼。”他向那人说了声‘谢谢’就排在了西边最后。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才搭上电梯,常大伯从十三楼下来往进走,又被一个身穿白衣的老头拦住了。老头坐在椅子上挡着门,说现在不是探视时间,让他坐在休息厅的连椅上歇着,等下午两点以后再进去探视。

    常大伯着急地说:“我不是探视病人的,我老婆在这里住院,我是来服伺她的。第一次来,不知道地方,你叫我进去找找吧。”

    白衣老头说:“这里的病人都有陪护人,你来陪护谁哩?第几床位?”常大伯说:“我老婆叫柳枝,昨天才住到十三楼,不知道多少床。”

    他们正说着,祥合、桃花、大扭、二拧从里面出来正好遇见。祥合见了父亲就抱怨着说:“爸,不叫你来就是不需要,你为啥非来不可?”

    桃花接着说:“大伯,这么多人在这里服伺大妈,你有啥不放心的?”

    大扭二拧都说:“她是我亲妈哩,我们能不尽心服伺吗?快坐车回去。”

    常大伯说:“你们应该服伺你妈,我就不该服伺我老婆吗?你们年轻人都有事哩,不能经常耽搁。我老了没事,既然能来就不想走啦。”

    桃花忙说:“病房不让停的人多,咱们到休息厅说吧。祥合哥,大伯已经来了,咱就不能硬往回抬。你拉四个人回去,让大伯停几天吧。”

    他们一起走到休息厅,祥合说:“看来只好如此了,我们下去把把二妮、斗娃一叫就走啦。病房只准停两个陪护人,你们三个咋停哩?”

    常大伯忙问:“病房里还有谁哩?”桃花说:“只有四宝陪着她妈,他和我一班,三改和蛮牛在外边旅社歇着,后半夜来换我两个。”

    常大伯说:“好麻烦呀!就要这么多人。让四宝回去上班,我替他就行了。明天少来两个人,有我在这里,不来能行的就干自己的事吧。”

    祥合说:“这怎么能行,我妈要吃药打针,喂饭喂水,拉屎撒尿,心脏检测仪,吸氧量体温,最麻烦的是两个钟头必须翻一次身。这些都是丝毫不能大意的事,时间长了就把身子压烂了,人少了根本不行。”

    桃花接着说:“是呀,咱们这么多人怕啥哩,不但要把病人伺候好,陪护人也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哩。咱们在旅社包间房子,下班的人就能休息好,上班的两个人也能换着出去吃饭,及时给病人把饭买回来喂。”

    常大伯说:“那也用不了四个人呀,我觉得你们是小题大做。咱们一个人生病,其他的人还要生活,就不能让所有的人都陪在医院里。”

    大扭说:“四个人平时是多了点,遇上检查就不多了。咱在旅社包房子离医院近,随时叫着方便,几时需要检查,电话一打人就来啦。才住院的病人每天都要检查,我妈身体好,没有四个人抬不到机子上去。”

    二拧也说:“现在就用四个人,往后不检查了再少来几个。大叔说得也对,咱不能让这么多人都守在我妈身边,大家身上的担子都不轻呀。”

    桃花说:“对,那就先这么办着,以后不检查了再减人。今天就让四宝回去上班,四宝要攒钱问媳妇哩,咱得照顾一下,我和大伯顶一班。”

    桃花把大伯领进病房,向四宝传达了刚才的决定。四宝招呼了大伯,交代清有关事项,并向母亲说了几句话就走出病房,和祥合一起回家了。

    柳枝仰面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插着吊针,鼻子上带着氧气管,床头柜上还放着检测仪,前半个身子上边尽是各种管子、电线,像蛛网似的缠来绕去,麻烦极了。她睁大眼睛看丈夫,眼珠子动着想要说话,嘴里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得把那只能动的左手伸出被窝,挣挣扎扎地摇着。

    常大伯赶忙拉住她的手,看着老伴的面容鼻子发酸,忍不住泪水就流出来了。桃花顺手把一张椅子挪过来推到大伯跟前,他坐下来伏在床边,双手摸着、揉着老伴的手说:“你,你疼吗?难受吗?你,你吭声呀!”

    桃花看到大妈的脸上有了表情,嘴唇动了动还是不能出声。两只睁大了的眼睛底下,涌出两汪亮晶晶地清水,一下子淹没眼球、溢出眼眶,顺眼角流过鬓角,落在了头下的枕头上。她自己一阵心酸,泪水也掉下来了。

    常大伯看见了,他先擦了自己的眼泪大声说:“老婆子,别难受,自己要坚强哩。病已经得下了,伤心、难过有损无益,咱应该以良好的心态,勇敢地去面对它。我要你心放宽、高兴些,啥都别想。咱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有这么多的孝顺儿女,又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一定能够战胜病魔,恢复如初。老婆子,咱们要有决心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桃花擦擦眼泪正要说话,两个护士同时进来,其中一个先说:“大叔说得真好,伤心落泪不起好的作用,只有心情开朗,病情才能向好的方面发展。大婶要听大叔的话哩,你有这么好的丈夫,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另一个护士也说:“是呀,你们有钱有人,医院里又有大劲关系,医生谁敢不用心诊治?我们谁敢不精心护理?阿姨这病,不好都不由它。”

    桃花热情地招呼着说:“好,好,多谢二位护士小姐。”

    先说话的哪位自我介绍着说:“我姓易,是这个病区的主要负责人,你们叫我小易就行了。给你们的陪护人交代清楚,这个病人要认真看护,准时服药,必须两个钟头翻一次身。陪护人要细心负责,不要睡着,二十四个小时不能离开。有事及时按铃,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另一个护士补充着说:“还有一点特别重要,这种病致残率极高,除了药物治疗而外,恢复的程度主要靠按摩哩。你们人多,有时间就给她按摩。阿姨能不能恢复如初,病人得有良好心态,家属也要有毅力呢。”

    那个叫小易的又说:“我可以向你们传授一套正确地按摩方法,只要能坚持下去,阿姨以后就跟好人一样,说话清清楚楚,走路端端正正,一点不像得了脑梗的样子。好多这样的患者,治好以后也是胳膊不直、腿脚不端,说话咿咿呀呀,走路歪歪扭扭,那都是没有坚持正确按摩之故。”

    常大伯忙说:“护士同志,那你给我教教,我一定按照你的方法坚持到底。老伴以后恢复好了,我老汉感激不尽,永远不忘你们的好处。”

    小易看看他说:“我这方法相当费劲,年轻人每天做两次,每次能坚持四十下都不容易。你老汉恐怕不行,年纪大了,有心无力也是枉然。”

    常大伯争着说:“我能行,别看年纪大了,干活比年轻人有劲得多。”

    小易说:“好,我先做个示范,你两个照着做,看谁做的次数多。”说着走到柳枝左边又说:“阿姨主要是这边不能动,吊针在右边挂着,左边不论几时都能做。胳膊轻,做起来容易,最难的就是这条腿。你们不管它能不能动、有没有知觉,平时都要放端放直,两边垫上软东西,尽量不要使其歪斜。做的时候掌心紧贴脚心,手指捉住脚后跟;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下边向上托,捉脚的手往大腿底下送,就这样反反复复不停地做。”

    她说着揭开被子做示范,常大伯和桃花目不转睛地看着。护士一连做了十几下就停下说:“胳膊也这样做,比腿轻松多了。你们谁来试试,我再指导指导,只要每天坚持做两次,阿姨一定能跟正常人一样走路。”

    桃花走过去先试,护士指导好手势要领,她照护士的样子做了起来,开始不显得怎么吃力,做到二十几下就觉得有点吃不消,勉强坚持到三十六下,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黄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下来。

    她坐在床沿上喘着气说:“太,太费劲啦,我只做了三十六下,就是得叫小伙子来。咱的小伙也不少,每天换着来两个就能做下来。”

    常大伯说:“你没干过出力活,当然吃不消。一条腿有多重的,我一定不会太吃力,要是你大妈那几个女儿女婿做,如同翻掌似的容易。”

    他说着让桃花看吊瓶,自己走过去按护士说的要领做了起来,果然轻松自如,一连五十下,头上虽有少量汗珠,嘴里一点气也没喘。

    一个护士惊讶地说:“好呀,大叔不是吹哩,当真老当益壮,比咱们这些年轻人有劲多了。大婶有这样的好老伴,恢复起来不成问题。”

    常大伯把柳枝的腿放直垫平,又给按摩着胳膊说:“有啥好奇怪的,经常劳动锻炼的人都是这样。你们有时间抓紧锻炼,比买保健品强。”

    另一个护士说:“大叔说得对,生命在于运动,我们就是应该加强体育锻炼。你们忙吧,有事就按铃叫人,我们还有几个患者要关照哩。”

    护士说着就要出门,常大伯忙问:“喂,护士同志,你们说这种按摩法每次做四十下。我想知道做多了怎么样,是不是有副作用?”

    护士回过头说:“没有,越多越好,你只要有劲,能做一百下那就更好了。动不了的地方让它动,能够加速血液循环,不会有副作用。”

    常大伯拱拱手说:“多谢指点,万分感激,你们快忙去吧。”

    护士走了以后,桃花看吊瓶,常大伯继续给柳枝按摩胳膊,直到翻身的时候他才停下。二人搭手翻好身后,桃花往床下看了看说:“大伯,不能经常按摩,病人要有充足的休息时间。你看吊瓶,我给大妈倒尿去。”

    常大伯这才看见床下挂的尿袋满了,他把老伴的胳膊放进被窝说:“你看我,顾了这边就把那边忘了。你看吊瓶,这种脏活让我来吧。”

    桃花已经取来便盆,弯腰放着尿袋里的尿说:“有多脏的,快坐下歇歇。才来啥都不知道,让你来,你知道怎么放尿,往那里倒吗?”

    常大伯的确没看见桃花从哪里取来便盆,他弯腰往床下看了看,床下连脸盆毛巾都没有。桃花放着尿说:“别看了,这里不是县医院,也不是一般病房,里边有厕所、洗澡间,还有放衣裳行礼的大柜子哩。”

    常大伯这才看到这间病房宽敞漂亮,设备齐全,但见那:

    两张床位分开摆,四扇大窗面朝南;

    床头柜子靠墙立,液晶彩电墙上悬;

    暖气供暖准时开,变频空调省能源;

    排便不用出门去,洗澡如同在家园;

    立柜多层放东西,镜子双面闪光环;

    沙发座椅有几张,陪人休息不犯难。

    常大伯正看着,忽听桃花在门外招呼来人:“啊!姑、爸,你们都来了。有我们服侍大妈,你们不用天天来。今天我大伯来了,快进屋吧。”

    常大伯听声就知道是谁来了,自己心里想到:来得正好,我也想求你们办事哩。时间不容多想,外面的人已经进了门。桃花把灌满开水的电壶放在柜子上泡茶,来人喊着“大哥”往里走,常大伯嗯了一声让他们坐。

    老三首先说:“大哥,你咋来了?有我们在这里,有啥不放心的。”

    老四接着说:“是呀,我们早就安排得头头是道。大嫂儿女众多,个个都很孝顺、听话。你这么大的年纪啦,不在家里歇着跑来干啥呀?”

    大妹也说:“哥呀,大嫂病得这么严重,你要把自己身体保护好哩。往后大嫂出院回去,你的身体要是累垮了,谁来照顾大嫂呀?”

    二妹又说:“大哥,我们以后给你出钱雇个人服侍大嫂。久病床前无孝子,咱们不能全指望她那几个儿女。娃们再好,都有自己的日子哩。”

    常大伯说:“你大嫂能够安排得这么好,你们都出了力、尽了心,的确给哥帮了大忙。我要是没有这么能行的弟弟妹妹,你大嫂可能还在急诊室里躺着。对你们的深情厚谊,老哥我铭肌镂骨、没齿难忘。往后的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你大嫂有我照顾,谁都不用麻烦,你们就放心吧。”

    老三忙说:“大哥太言重了,你对我们恩重如山,没有你老哥人家,就没有弟妹们的今天。我们为你作这点微不足道的事,实在难报春晖于万一,你说这些话令为弟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还望大哥不要太客气了。”

    老四也说:“是呀,大哥对我们恩同再造。多年以来,弟妹们诚惶诚恐、不可终日,都想尽点寸草之心,你总不给我们一点机会。这回好不容易帮了点忙,你却说了这些刻骨铭心的话,使我们自惭形秽、难以做人。”

    大妹接着说:“大哥,别多心了,我们帮你是应该的。常言道:‘亲顾亲顾’,人活在世上就要顾亲情哩。你是我们的亲大哥,为弟妹们的成长出尽了力、流干了汗,尽到了父母般的责任,我们不帮你帮谁呀?”

    二妹又说:“对呀,人常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们就是我们的父母亲,帮自己父母做点事,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打了几个电话,举手之劳,值得你那么念念不忘吗?”

    常大伯等他们说了才说:“弟妹们说得都对,你们帮都帮了,木已成舟、船已下水,不想接受也得接受。客气话不再说了,老哥知道你们都是有能力、有本事的人,办这点小事如同翻掌、不费吹灰之力。老哥还有两件事想求弟妹们出手帮忙,还望你们不要推辞,认真办好,老哥将---。”

    老三着急地说:“弟妹为老哥办事,还用得着求吗?有啥事只管开口,我们必然竭尽全力办好。你能让我们帮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老四跟着说:“哥呀,你总算开了窍,这就对啦。咱们亲姊热妹的,应该互相关照、互相帮忙。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咱们共同面对。”

    大妹忙问:“大哥,是不是经济紧张?不成问题,需要多少尽管说。咱们这些人都混得不错,就是需要换什么器官,得五六十万也不是难事。”

    二妹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说:“大哥,这张卡里有十来万元,你先拿着用,不够了我再往里边打。钱是个啥吗?让你用了我才高兴。”

    二妹说着把卡就往大哥手里塞,常大伯摇着手说:“不是,不是,这种病换啥器官哩。你们也知道,咱家这几年不是从前,也成了资本家啦,你老哥还当过董事长。祥合现在是厂长,咋能没钱给他妈看病?”

    老三急忙问道:“不是钱的事,那你还能有啥事吗?快说来听听,只要是你的事,就算寻人看脸、求神拜佛,不管有多难都要办到。”

    桃花泡了五杯茶水,一杯一杯地递到来人手里,再把最后一杯递给大伯说:“大伯,有啥难事尽管说。趁我三爸四爸,两个姑姑都在这里,说出来就帮你解决啦。要是他们回去了,想说还得打电话,费钱又麻烦。”

    常大伯咳嗽了一声说:“我今天在班车上看到、听到了关乎这家医院的许多事情,结合我前天看到的情况一分析,觉得这家医院存在许多原则性的问题。有些医生道德沦丧,素质低下,为拿回扣多开药,为增收入多检查,有红包的就能及时做手术,没红包的不管轻重缓急都得排队等着。尤为可憎的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为了多收红包,不该做的手术都做哩。这样的医生简直就是医疗行业的败类,如不及时清理,必然后患无穷。你们都是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能不能把这种情况向有关部门反映反映?败类清除了,咱们才能放心治病。怎么样?就当给哥帮忙哩。”

    听的人还没吭声,他又把在车上看到和听到的事说了说。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桃花发现大妈的手在动,急忙往上一看,吊瓶里的药液马上就没有了,赶紧按铃叫人,护士果然随叫随到,很快换了药瓶,朝屋里看看说:“啊!你们都来了。放心吧,主任交代过了,大家都特别认真。”

    大妹站起身说:“好,好,的确照顾得很周到,多谢你们了。”

    正往出走的护士回头说:“谢啥哩,主任的关系,谁敢不用心护理。”

    老三等护士出去以后才说:“大哥,这是得罪人的事,咱的病人只要不受吃亏就行了,管别人的闲事干啥呀!现在不是讲安定团结吗。”

    老四接着说:“大哥,社会上不合理、不公平,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人和事多啦,咱管不过来。你刚开始看不惯,慢慢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不仁、见怪不怪了。哥呀,你这老脑筋跟不上形势,还是回家看孩子吧。”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你们身为国家干部,怎么都是这种思想。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你们,你们把领袖的教导都忘完了。人人都照你们的样子来,国家不变颜色才怪哩!我回家看孩子,就要把你大嫂也拉回去,这样的医院我住不起,这样的医生我不放心,还是回去听天由命吧。能活了多活几天,活不成了早点走,人活多少是个够吗?你哥一辈子不走后门,不搞特权,看到不合理的事就要管,遇到有困难的人就要帮。这种脾气、这种性格是天生的,临死也改不了。今天不早了,明天就回去,没人抬了我雇人,没车拉了我叫出租,离了----。”

    桃花看大伯生了气,连忙向三爸四爸使了个眼色说:“哎呀,大伯,我三爸四爸只是不想多事,又没说彻底不管,你生那么大的气干啥呀?”

    大妹忙说:“这种事管起来也不费啥。我听三妹说过,有几个人向市纪委反映过这家医院、医生的好多问题,纪委正准备着手调查哩。我回去给三妹打电话说说,她是政法干部,去单位说说就可以了。”

    二妹也说:“要管也不得罪啥人,咱不爱多事,爱多事的人多着哩。我和几个记者是好朋友,把这些情况对他们说说,他们还要感谢我哩。让记者插手调查,在报纸上一登,电视上一放,有些干部想保也保不住啦。”

    老三改口说:“好,这事交给你两个啦。大哥说得对,这些渣滓不清理,普通患者就得不到良好的救治。人人都不管闲事,社会就乱了套啦。”

    老四接着说:“对,咱们虽然不是梁山好汉,但都是正直人,正直人就要管不正直的事哩。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咱就对不起国家的培养。”

    常大伯肚子里的气慢慢地消失了,喝完杯子里的水又去倒,桃花连忙拿起电壶,给每人杯子里都添了水。他们边喝边说,你一言、他一语,尽拣常大伯爱听的话说了半会。常大伯低头喝水,一句话也不说。

    老三看大哥不言不语,就叫着他说:“大哥,你刚才不是说有两件事吗,这一件就这么办,很快就会大见成效,你说另一件是啥事吗?”

    桃花看了看手机说:“啊,时候不早啦,咱们也该吃饭呀!有话吃了饭还能说么。这里没有吃的,医院食堂的饭你们吃不惯,咱出去吃吧。”

    大妹说:“对,咱们今天人多,干脆到火锅城去吃火锅。”桃花说:“火锅城在那里,路远了不方便,咱还是在附近的小吃城吃吧。”

    二妹说:“小吃城乱七八糟的,能吃个啥好饭。路远怕啥哩,咱有几辆小车,几十里路就跟在门口一样方便,十来分钟就到了。”

    常大伯说:“桃花,你和你爸你姑出去吃饭,到哪里都行,记着把钱开了。这里离不开人,我留下陪你大妈,回来瞎好捎点吃的就行。”

    桃花说:“大伯,你去吃吧,我在这里陪大妈,你们回来后我再去吃。”

    常大伯执拗地说:“叫你去你就去,我不习惯在食堂吃饭。”老三说:“桃花,他不去算了,回来给你大伯买半斤羊肉饺子,加个肉夹馍。”

    常大伯忙说:“不要,我不想得三高。这里有水,买两个馍就行了。对了,给你大妈买点米汤,我看她的嘴好像能动,试着看能吃不。”

    桃花高兴地说:“对,买碗米汤,她吃不了你还能吃,浪费不了。”

    桃花和众人出去以后,常大伯进洗手间看看,正面是洗漱台,面盆上装着两用龙头,左边半墙上有淋浴器,下面有排水口;右边有扶手坐便,便盆靠墙放着。他没有脱衣洗澡,只往坐便里尿了一泡,放水冲了冲。然后用脸盆接了半盆温水,单手端出洗手间把门拉住,来到柳枝的病床前,先用毛巾蘸水给她洗了脸,再揭开半边被子,绕着各种线管擦洗身子。这边洗完盖好被子,又揭开那边去洗,整个过程换了八次毛巾才洗完。

    翻身的时间到了,桃花还没有回来。常大伯不爱麻烦别人就想自己试试,实在不行再叫护士帮忙。他先取出这边垫的枕头放在那边,然后揭开那边被子,一手搬住肩膀,一手搬住大腿,双臂猛一用力,就把柳枝的身子侧过来了,连忙弯腰用一只手和胳肘拐扶住,腾出另一只手抓过枕头垫好,双手盖住被子,站直身子出了口气说:“没有多重,一个人完全可以,往后不太检查了,有两个人就能行,不要四个人,也不用在旅社包房子啦。”

    柳枝动着手有所表示,他坐在椅子上摸着她的手,不断地说着宽心、鼓励方面的温暖话。直到瓶里的药液完了,他才按铃叫护士。

    护士进来换了吊瓶说:“大叔,怎么就一个人?不敢忘记了翻身时间。”

    常大伯说:“没忘,我刚刚翻过来的。”

    护士惊讶地说:“大婶这么好的身体,你一个人没叫我们咋翻哩?”

    常大伯又说:“没有多重,我轻轻一下就翻过来了,不用麻烦你们。”

    护士看看他羡慕地说:“大叔看着瘦瘦的,身体真好,力气不亚于小伙。大婶这几天都是几个人给她翻身,你今天也算是首创呀!”

    常大伯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依赖思想,人多了就互相依赖哩。要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依靠啥都能做。我觉得停的人多了也是浪费。”

    护士往出走着说:“大叔真会过日子,做啥都算账哩。”

    桃花回来刚到门外,听到这话就接口说:“你才知道,我大伯是当会计的出身,账算得可精啦。后来当过董事长,到现在还这么细发。儿女为母亲尽孝,多来几个都嫌浪费,大妈有这么多儿女,你不让谁来能行?”

    常大伯说:“桃花,别说了,你大妈的儿女多,都很懂事听话,这些属于事实。但是,他们的负担很重,经常耗在这里没有收入,一家子老老少少的日子咋过呀?咱只要能行,还是尽量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

    护士离开了,桃花进门了,手里提着给大伯买的饭,还有给大妈买的米汤说:“大伯,快吃饭吧,给你买了半斤饺子,不够了还有肉夹馍哩。”

    常大伯朝门外看看说:“他们都回去啦,我还有个事没说哩。”

    桃花说:“没回去,在下边找地方停好车,说会话就上来啦。叫我先上来让你吃饭,啊,翻身的时间早过了,咱得先给大妈翻了身再吃饭。”

    常大伯接住饭说:“我刚给她翻了,现在就吃饭吧。”桃花看了看说:“啊,果然翻过来啦。我没回来,你是叫护士帮的忙,这里的护士真好。”

    常大伯解着提饭的塑料袋说:“我没叫,一个人轻轻一下就翻好了。这点事还用叫人,不够麻烦钱,你大伯从来不爱麻烦别人。”

    桃花说:“啊,我们一直都是几个人翻的身,你一来就革新了。大妈这么壮的身体,你是怎样翻的,一会给我教教,一个人能行就少来几个。”

    常大伯把米汤取出来倒进碗里,桃花看见说:“饺子在哪个袋子,你拿错了。”常大伯说:“没错,我取的就是米汤,先给你大妈喂点。”

    他说着取了个勺子,放在碗里搅了搅,眼睛瞅着柳枝的脸问:“老婆子,肚子饥不?”柳枝的嘴动了动,两片嘴唇里竟崩出了‘饥,饥’的声来。

    就这微弱的两个字,惊得常大伯大声叫道:“桃花,桃花,你大妈会说话了。你听见没有,我问她肚子饥不,他给我说‘饥,饥’。”

    桃花迟疑地说:“是吗?我咋没听见哩,可能是你心里想的吧。”

    常大伯肯定着说:“真的,真的,你不信了注意听,我再问问。”说着又问:“老婆子,你吃饭不?”柳枝的嘴里又崩出了‘吃,吃’的声音。

    桃花这回听清了,把她高兴得连声说:“大妈,大妈,你真行呀!你真的能说话了。我再问你,喝米汤不?”柳枝又说了个‘喝,喝’。

    常大伯连忙用勺子舀着米汤,自己先用舌尖试了一下,再用嘴吹了吹给她喂。柳枝的嘴张开了,张大了,米汤倒进去,她咬着动着咽了下去。

    常大伯高兴极了,连住喂着说着:“老伴呀,你太可爱了。只要能吃上饭,就有希望站起来,你就开心地吃吧,想吃啥老汉都给你买。”

    常大伯的弟弟妹妹回来了,桃花像小学生得了奖似的迎出去说:“三爸四爸,大姑二姑,好消息呀好消息。我大妈能说话了,会吃饭了!”

    他们急忙跑进来叫着看着,柳枝竟向他们动动手说:“坐,坐。”众人激动得乱纷纷地说:“好,好,大嫂,你真行呀!你,你会好起来的。”

    桃花抢过大伯手里的米汤碗说:“大伯,让我喂吧。你快吃饭,有肉哩,一会凉了还得热。你先试试,有肉的饭凉了可不敢吃呀!”

    小妹说:“时间不短了,可能凉啦。在那里热哩?我去给大哥热热。”

    桃花给大妈喂着饭说:“饺子用饭盒装着,凉得慢。大伯快尝尝吧,如果需要热,走廊那头有微波炉,打开水热饭,都挺方便的。”

    常大伯打开饭盒,里边的饺子还冒着热气。他用筷子夹了个放进嘴里咬着说:“不凉,不凉,温度正好。我让你们买两个馍,咋还是羊肉饺子?你大妈这病,可能就是把肉吃得多啦。我以前给她咋说都不听,老和我抬杠,这回后悔也来不及啦。人上了年纪,身体胖了不是好事,不能只图嘴上香,吃出麻达就要受罪哩。像她以前那身体,怎么也不会得这种病。”

    老三说:“大哥,你这话也对也不对,不能常吃油腻太重的食品,肉还是要适当的吃哩。肥肉少吃点,瘦肉不能没有,不吃肉营养供不上,身体没有抵抗力就容易生病。牛羊肉都是瘦肉,多吃点对身体有好处。”

    老四说:“身体不能太胖,太瘦了也不好,饮食就要合理搭配哩。肉不能多吃,也不能不吃。不管是蔬菜蛋奶,各种肉食,以及水果、调料、食用菌,每天都要吃点才能营养全面,营养全面了身体才能健康。”

    常大伯吃着饭说:“我再说就要和你们抬杠哩。过去的人啥都吃不上,每天还不是照样干着牛马活,也没见谁得过什么怪病。现在的人富裕了,生活提高了,各种怪病接二连三地出来啦。你们看医院里----。”

    大妹打断他的话说:“过去那是医疗条件不好,很多病发现不了,就是发现了也没办法治,只有死路一条。过去的人吃不好那是没有,正因为生活困苦才革命、才改革哩。共产党干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的人都过上幸福日子。以前那种少吃没穿的日子,能叫幸福吗?”

    二妹接着说:“是呀,过去的人能活多大年纪,五六十岁就是老汉老婆,现在七十多岁还跟小伙子一样。现在的人,平均年龄就提高了很多。由此可见,现在的生活比过去提高了好多倍,你怎么还和过去比哩?”

    老三忙说:“都别说了,让大哥赶快吃完饭说事。要不是大哥有事没说,咱们刚才下去,吃了饭就不用上来,这时候早到家了。”

    老四也说:“我很忙,本来回去还有要紧事哩。大哥的事没办好,咱的事再要紧也得放到后边,等把大哥的事办好了,然后再办咱的事。”

    大妹又说:“那当然啦,大哥大嫂就是咱的父母,他们的事比谁的事都重要。我们定当全力以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

    二妹打断她的话说:“再不要空口表决心啦,先让大哥把饭吃完再说。如果超出了咱们的能力范围,你把决心表得再好也无能为力。”

    桃花把米汤还没喂完,常大伯把半斤饺子就吃完了。桃花说:“大伯,不够了还有肉夹馍哩,你自己取着吃吧,凉了在微波炉里热一下。”

    常大伯放下碗说:“够了,够了,半斤不够要吃多少哩?”他还是取出肉夹馍说:“没凉,现在吃着正合适。这里的肉夹馍看着不错。”

    但他没有往自己嘴里送,而是递到柳枝嘴边说:“老婆子,光喝米汤不实在,咬几口吧,你不是最爱吃肉夹馍吗,尝尝这里的怎么样?”

    两个兄弟争着说:“不敢,大嫂病得这么重,吃点流食就很不错了,你咋能给她吃肉夹馍哩?”两个妹妹也说:“是呀,能吃了也得慢慢来。先喝几天米汤,过几天再适当地增加一点干的,肉当时不要吃了。”

    常大伯说:“你们不是说:吃肉营养全面,能提高身体的抵抗力吗?”他说着话没有拿开递到柳枝嘴边的肉夹馍,柳枝竟张口就咬。桃花惊奇地说:“啊,你们看,大妈能吃。能吃就让她咬吧,少吃点不要紧。”

    柳枝一连吃了两口再喝米汤,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只要你能吃上饭,身体恢复起来就快些。好好吃吧,尽量多吃一点。”

    柳枝只咬了两口肉夹馍,喝了半碗米汤就不吃了。老三说:“行了,不吃了不要勉强,今天能吃这么多就很不错啦,明天再增加一点。”

    老四说:“大哥,让桃花去洗碗,你快说还有啥事哩?我们出来的时间长了,还得赶快回去。你不是说,要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吗。”

    大妹也说:“是呀,有啥事快说,只要我们力所能及,马上就给你办啦。”二妹催着说:“快说,快说,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能办也办不成。”

    常大伯两口喝完半碗米汤,把碗递给桃花说:“我的事对你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打个电话就把事办啦。我今天来先走急诊室,那里的病人到现在还没住上院。他们都是没有关系的农村人,经济本来就紧张,谁家有个病人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急诊室里花费大,合疗又不报销,这样下去让他们怎么活呀?弟妹们都不是等闲之人,能把你大嫂弄进住院部,住上这么好的病房,想必弄那些人也一定不在话下。还望弟妹们大发慈悲之心,看在哥的面子上动动手指,打电话把他们弄进来吧。”

    老三忙说:“哎呀大哥,不行不行,我们把大嫂弄进来就把关系用尽了,看了几个人的脸才弄了一张床位。你再叫我们弄别人,无异于钻冰取火、榨沙求油,绝对是不可能的事。老哥呀,咱们能住上院就很不错了,别人的事不是不帮,是实在办不到呀!你就别往蚍蜉头上戴盆了。”

    老四接着说:“大哥,你以为寻人看脸容易呀,那是要欠别人的情哩。世上最难还的账就是人情债,我们把大嫂弄进来,这笔债不知几时才能还清。你再叫我们去弄别人,就算能办到,弟妹们把债背到阴司去呀?”

    大妹又说:“哥呀,你说的这事难度太大,不要说我们,就是院长也办不到。你又认不得人家,不到急诊室去不就完事啦。咱还是别管了。”

    二妹笑着说:“哥呀,我听说你已经是咱们那里的‘智多星’了,莫非还想篡‘及时雨’的权不成?人家梁山好汉都是英雄人物,不会有谋权篡位的野心。你还是放本分些,把自己的智多星做好,不要有非分之想。”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什么及时雨、智多星,英雄好汉的,我看都是些笨蛋、蠢猪,没有头脑的莽汉。梁山伯英雄排座次,应该写成梁山伯莽夫排座次才比较恰当,我不愿作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早在七十年代就听人说过:雨倒是及时,可惜没有滋润旱地,全部送到江里有何用处?有智用不到地方,连屁都不是,不怪名字叫个‘无用’。

    仔细想来,人家说得不无道理。那时候的大宋王朝已经腐朽之极,皇上昏庸无能,朝里奸佞当道,到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爱国人士受迫害,正直官员坐牢狱,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梁山一百单八将历经磨难才逃得生命,好不容易聚到一块,三败高太尉,两赢童贯。当时军威大振,兵精粮足,要是举旗造反,必然所向披靡。如果再与南方的方腊联合,推翻赵家王朝十拿九稳。可惜他们选择了诏安,向官府投降,变成了朝廷的鹰犬,率领精兵强将去征剿农民起义,使那些好汉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落得狐兔死,走狗烹的悲惨下场。

    这本书把人看得生气,什么及时雨、智多星,什么五龙八虎、五虎上将?难道说一百单八将就没有一个有头脑的人,没有一个陈胜吴广式的人物?没头脑还叫什么英雄,我说都是些笨蛋莽夫才较为名负其实。

    如果他们那时起兵造反,推翻宋王朝,建立朝气蓬勃的新国家,老百姓有望过上好日子。那样一来,国家就不会被外族侵犯啦,岳飞也不会被奸贼害死啦。我这老农民虽然没本事,绝不崇拜那些所谓的梁山英雄。”

    桃花洗了碗出来,听到这话就说:“大伯,《水浒传》我也看过,不知历史上是不是真有那回事,不管真假都与现在无关。是英雄也帮咱们办不了事,是狗熊也对咱没有任何影响,你现在说那些话有啥作用吗?”

    二妹又说:“哎呀大哥,我不过打个比方,说句笑话你就讲了那么多。看来,你的确博古通今、见多识广,这里的问题没有我们完全可以。”

    常大伯大声说:“是呀,地球不管离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你老哥虽然人微言轻,但不会坐视不管。我要尽力去做,先找医院领导说说,让他们把闲着的地方利用起来。实在不行,我就把这张床位让出去---。”

    老三忙说:“不敢,不敢,你把床位让给别人,我大嫂往哪里住呀?帮人不是这个帮法,你这样做对得起大家、对得起大嫂吗?”

    桃花接着说:“是呀,我大妈的病不能耽搁。你想让爸姑们帮别人,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才行。你就算让出一张床位,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急诊室里停了那么多病人,你让谁住的事呀?大部分人不会像你这么礼让为国,万一因此打起架来,反而事与愿违,越发不可收拾。”

    老四也说:“我大嫂这张床位,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牺牲自己去帮素不相识的人,太不值得,---。”

    常大伯顶着他说:“你们刚说举手之劳、如同反掌,这回又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咳,你们那句话是真的吗?太费劲咱就不办。人吗,迟早都是要死的,多活几年能弄啥,为啥要让你们费那么大的劲哩?”

    大妹忙说:“不费劲,不费劲。大哥,我们就是打了几个电话而已。不过,人情用一次可以,你再叫我们去弄别人,人家也不会答应。”

    二妹又说:“再管别人的事,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大哥说找领导说说,这倒是个可行办法。咱们就向院长、主任提建议,也许会采纳的。”

    老三忧心地说:“就算领导采纳,没有房子也是枉然。即便现在扩建,也得一段时间。抢救病人,那可是迫在燃眉的事,远水解不了近渴。”

    常大伯说:“怎么没有地方?现在的大夫,大都有自己的房产,根本不在医院住。他们的房子经常闲着,为啥不能让病人住哩?病房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地方,这间房里两张床位,那一张不是没住病人吗?”

    老四又说:“大夫在这里工作,医院不能给人家没有房子,待遇不好留不住医术高超的大夫。医院大了,领导多了,有资历的大夫多了。他们不留几张预备床位,有大劲关系的亲属来了,没地方住咋办呀?”

    常大伯大声说:“医院有的是闲房子,这张床位都闲了几天啦,来了病人没处住,啥规矩吗?床位闲着也不让病人住,这是啥医院吗?”

    门外有人走进来说:“谁说床位闲着,这不是来了病人吗。”常大伯朝出一看,只见两个护士抱着被褥往进走,后面跟个年轻姑娘,惊得他不由得张大嘴巴,接连‘啊——’了半会才说:“怎么是你呀?”正所谓:如今世事没法说,谁看不惯能怎么?要知来者是何人,下回文章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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