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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回小茄花悬空了二命 大主任遣将吓三长

    为人不论做什么,生下孩子要养活。

    儿女奉老行孝道,父母育小尽职责。

    学业无成老师过,童年受罪爹娘错。

    小民言轻事难平,主任权重话好说。

    干部做工作,灵活没有错,别让人遭骂,自己把好落。

    农村蠢事多,发现及时说,闲事没人管,神女赴天国。

    人有好坏且不说,先道茄花怎么作。上文说道:老蝴蝶在自己的住所里给常大伯说着北村二组,三长家发生的怪事经过。三长夫妻成天忙于信神,他们未成年的女儿没人照管,放了学还要干许多家务活,致使学习成绩下降。老师来作家访却很难见茄花父母的面,茄花还要扛着铁锨去修渠,准备自己浇地。老师看到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只好自己叹着气走了。

    组长委派的管水员跑来通知,晚上轮她家浇地,下午就要杨化肥哩。三长两口出外学习去了,茄花家的左邻想叫管水员找个人给娃浇地扬化肥,并答应给人家把钱出上。

    管水员却说:‘唉,找谁呀,谁现在还能看上这种钱?一个小工一天都挣百打百哩,她能给人家出多少钱吗?我弄这事都是羞了先人啦,渠烂得走都走不成,高一脚低一脚的,尽是枣刺、枸杞牙,流水的口子没有土,尽是烂石头。唉!难弄哩很,把我都绊倒几回啦。两条腿上划破了好多血口子,见点水疼得受不了。有啥办法哩,不想干还不行,全村人要吃饭哩。好多指望庄稼的人都给我说,让我吃屎喝尿也要把这个差事支下去。’

    她家的左邻又给管水员说:‘她叔,坚持着干吧,再难也是几年的事。说不定明年一开发,就把地收啦,农民不种地了,你也再不用干这羞先人的事啦。’

    管水员生气地说:‘开发,开发,就是挨了开发的错啦。水利设施没人维护,好好的渠全破坏完了。地里倒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啥都有。为了征地多赔钱,把树栽得密不透风,别说走人啦,兔子都躜不过去;有的一家子就打了三四百口井,满地都是窟窿,人从地里走,比鬼子过游击队的地雷阵都害怕。唉,都想发财、想成神哩,--------。’”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说:“管水员这话不无道理,开发大势所趋,里边的弊病确实太多了,到处都是:

    盖房钻井圈围墙,不为使用为赔偿,

    土地不种乱栽树,不结果子不产粮。

    唉!好好的地,尽弄了些没名堂,修了挖,挖了修,拆了盖,盖了拆。唉!糟蹋的东西有啥多少哩!把工价弄得越来越大,物价成倍成倍地涨,这样下去咋得了哩。”

    老蝴蝶说:“这些问题不是咱们考虑的事,国家领导不会是没主张的人。咱们眼下只把能看到的,能办到的事管管就行了。至于那些大事,想得再多也不起作用。”

    常大伯看了看墙上的表说:“你这话说得也是,那些事不是咱能管得了的,再想、再说也不顶啥。我看还有些时间,你就接着再说一会,茄花这娃真是太可怜了。”

    老蝴蝶接着说:“是呀,她家那个左邻还给我说:‘管水员嘟嘟囔囔地出门走了,茄花从后院拉出架子车想去地里扬化肥,车子轱辘一点气都没有,娃找来气管打了半天,车带没有丝毫反应,把娃急得仰头大叫:‘妈呀、爸呀!你们为啥要信神哩?叫我咋办呀吗!’

    我看娃把头往下一落,两行泪水又‘唰唰唰’地洒到地上。我实在忍不住了,也陪她流着泪说:‘茄花,我娃别哭,你家那车子经常不用,可能是车带烂了。大婶家的架子车倒是能用,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么大的孩子去扬化肥。唉,要是你大叔在家就好了。’

    茄花擦了下泪水说:‘大婶,我能行,肥料吗,胡乱撒到地里就行了。我把书念成念不成都不要紧,饭不吃就不行啊。人吗,干啥不是一辈子。’

    我说:‘那你别急,大婶给你拉去。’我走了几步,觉得腰部疼得厉害,我就不动声色地说:‘茄花,你自己去拉吧。门开着,架子车就在院子里,年轻娃比我跑得快。’

    茄花很快把车子拉来了,可是,一代化肥百十斤重,她咋能弄到车子上去?我自己腰疼得实在不行,根本没办法帮她抬。于是,我就对茄花说:‘不行了找个人吧,咱弄不上去。’

    茄花朝门外看看说:‘找谁呀,现在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有闲人也不会白帮忙,叫谁动弹一下都要钱哩。我没有钱凭啥叫人家,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茄花想了一会,在院里找了一根木棍说:‘大婶,我在学校学过杠杆作用,你帮我压压车辕就行。’我看她把车尾顶住化肥袋子,把木棍一点一点地塞到袋子底下,双手抓住木棍那头,想把袋子撬到车子上去。然而,化肥袋子是软的,怎么也撬不上去。

    我说:‘茄花,那样不行,软东西撬不成。你家还有空袋子吗?咱把它分开不就轻啦,一个弄不上去,就分成两个,三个,甚至四个,轻轻就拿上去啦,到地里也好倒。’

    茄花说:‘有哩。没有粮食袋子都闲着,咱就把它分开拿。’

    茄花很快拿来几个空袋子,又在厨房取了个小盆,我帮她解开袋口,张开空袋子,茄花把化肥一点一点地舀出来,装了三个袋子。这样一来,一袋化肥就轻而易举地上了车子。

    茄花在院里找了个竹笼放到车子上,我帮她推出门,架子车装着一袋化肥,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也不甚重,茄花拉着挺轻松的,我才放心回到家里。

    晚上,我在家里正看电视,又听管水员在隔壁叫着:‘茄花,你爸回来了没有?马上就轮你家浇地,叫他快去接水。’

    茄花走出门说:‘我爸还没回来,我去浇地。’

    管水员大声喊道:‘你,你一个十几岁的娃,你都能浇个地,你管他哩,不回来就不浇。’

    我走出门朝隔壁门口一看,就见茄花扛着铁锨边走边说:‘不浇地咋办呀,一家人吃啥哩?’

    管水员叹着气、跺着脚,不是骂,就是说:‘唉,遇上这下家,羞先人哩,都是我的麻达。唉!只怪咱羞了先人啦,管水还得给人家浇地。’我听到这里,心里真不是味道。”

    常大伯听到这里,也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漉漉地,连忙掏出手帕擦了擦说:“唉,这娃真够可怜的,难道她家就没有离得近的亲属吗?”

    老蝴蝶接着说:“我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没说话,就是那个爱说风凉话的邻居,拿着瓜子跑来也没言语,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她嗑瓜子的声音。

    最后,还是那个左邻打破寂静继续说:‘自己人倒是不少,三长排行老三,上边还有两个哥哥,年龄都比三长大得多。他们成家以后就另立门户啦,父母一辈子的家业全部留给了这个‘秋鸡娃’三长。三长成家以后,他们父母油尽灯干,办后事的时候,弟兄三个弄了许多矛盾。三长的两个嫂子认为,自己都是白手起家的,老人的家产全部给了三长,老人的后事就该由三长负担。三长夫妻则认为,父母生的不是自己一个,后事就得三家平摊。两个哥哥为了让父母早点入土为安,他们就瞒着家里人出了父母的安葬费。两个嫂子知道了就和三长大闹一场,直到现在,关系依然不好。两个哥哥都六十多岁啦,老大得了脑梗,老二得了糖尿病,都是经常离不了药的病人。三长两口信神以后,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两个哥哥于心不忍,就一同跑来劝他们。他们不但不领情,三长老婆还说:‘你两个再别说了,我们信神不挣钱也不花钱,你们不信神就得经常花钱买药吃。这就是神在惩罚你们,看你们辛辛苦苦地挣钱能弄啥,成天还得吃那些闹人的苦药。我们信神的人有神保佑着,要钱做啥呀?还是多操心自己几时死呀,别人的事就不劳驾你们了。’

    两个哥哥弄了个自讨没趣,气得病加重了;两个嫂子对他两口恨之入骨,不但自己不管他家的事,也不叫儿女媳妇到他三爸家去。自己人不相往来,别人更不用说啦。’

    我当时听到这里,又感叹着说:‘唉!这娃摊上这样的父母,怎么能念好书哩?’

    那个左邻又说:‘可不是吗,娃的学习成绩跟不上,她那样的家庭又出不起补课费,没有老师帮她免费补课,学校看她是棵扶不起来的弱苗,留着必然会拖全校后腿,便对她采取了淘汰办法,劝其退学。茄花想着自己的家庭环境,听了学校的决定之后欣然同意,刚上初二就退学了。娃回到家里心情不好,三长两口不加安慰,还骂娃没出息。他家那段对话我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唉呀,不说了,要是被人家听见,咱又该挨骂了。’

    我还没有开言,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说:‘哎呀呀,害怕啥哩,他们正忙着祷告,谁还管你说啥不说啥。快说,快说,摆啥架子哩,老花叔听清了才好告呀。’

    我也催着她说:‘大家叫说你就说吧,抓住重点,不要啰嗦,简明扼要,说快一点。’

    那个左邻接着说:‘说就说,既然你老先生要听,我就快点说说。茄花回家第二天,早上躺着不想起来,我听三长在家里高声喊道:‘茄花,茄花,快起来吃饭。书念不好还有了功劳啦,吃饭都要人请哩。快起来,再别难受啦,念不成就不念啦,有啥大不了的。’

    他老婆接着也喊:‘茄花,我们可没时间等你,人家学校不要你了,我和你爸有啥办法。不念就不念啦,有难受的啥哩,干脆跟我们信神去,怎么也比你上学强。’

    三长又说:‘茄花,我娃心放宽些,人活在世上,不一定念书就有用处。你的书上不是有句什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也就是说,书念不成了还能干别的。爸出去和那个洋牧师说说,让他把你带上讲课,像你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一定能得到重用,前途不可限量,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比你上学强得多。’

    三长老婆接着说:‘是呀,是呀,上学有啥好处。说是免费教育,推着磨子吆驴——图名声好听罢了。还不是变着法儿要钱,哪一个学生在干滩子里能拉出船来。即便吃苦受累地把书念出来,连工作也安排不了。过去的官职是拿钱买哩,现在的公务员都得使钱。一般的农民家庭,供个大学生就山穷水尽啦,拿啥给娃买工作呀?你看现在,闲着的大学生还少吗?没法生活就干些下苦活,有的给人家喂猪,有的给人家出粪;还有洗碗的、抹柜的,打扫卫生捶背的,反正都是受罪的,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一点都用不上啦。’

    三长接着又说:‘是呀,你妈说这些可是实实的实话。农村娃把书念完没有工作,那么多时间就白费啦;他爸他妈的血汗钱就白花啦,自己的苦心也白下啦,不如跟爸信神。现在信神的年轻人太少,缺者为贵吗,我娃去了肯定吃得特别开。你放心,我两人在这个领域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哩,知名度仅次于神二嫂之下,就凭我们的关系给你介绍一下,一定没有问题。只要咱全家同心合力,诚心诚意地信下去,必然会获得正果,你的前途比我们远大得多。’

    他两个你一言,他一语地说了半晌,一直没听到茄花反应。过了许久,我才听到那边房里有了‘咚咚咚’地脚步声,茄花终于走出房门说:‘哼!信神,信神,你们就知道信神,一年到头没收入,把家都信成神仙洞啦。还想叫我信,我,我打死也不信那破玩意。’

    三长老婆愤怒地骂道:‘你不信了就滚远些,竟敢说神是破玩意。你,你这叫亵渎神灵,看神怎么惩罚你。哼,怂大个娃还嫌家里不好,不好了就滚得远远的,翅膀没硬就不听话啦,长大了还不吃人呀。不信神就滚,想弄啥随你的便,我们就不管啦!’

    茄花大声说:‘不管就不管,我,我的事不要你们管。我,我明天就出去打工,在哪里都能混碗饭吃。’

    三长着急地说:‘茄花,你可不敢出去打工,年龄太小,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出门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只有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下半辈子靠谁呀?’

    茄花狠狠地说:‘你们怕啥哩,靠神吗。要是把我死了,你们不是还有神吗。只要有那无所不能的万能神,要我弄啥呀?没有我,你们就可以专心专意地信神啦。’

    三长老婆子大声喊道:‘三长,快走,管她哩,不听话了就随她娃的便。四季豆不进油盐的东西,还有磨的啥牙哩。咱们快走,不能为她耽误了咱的正事。’

    旁边有个看热闹的插话说:‘对啦,茄花出去打工,最多也就一年时间。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我几个正在村口说闲话,我看茄花呆呆的,眼睛直直地只朝前看,一步一步慢慢走来,见人不理不睬。我当时就小声说:‘茄花这娃好像不正常,肚子怪怪的,她才多大呀?’

    那个爱吃瓜籽的女人接着说:‘我那天也在村口,听了你的话便看了看说:‘有啥大惊小怪的,现在这社会,做啥都要讲时效哩。年龄小怕啥,一早百早吗,母亲做得早了,奶奶也就能做早啦。这就叫多快好省,提高效益吗。’

    那个左邻忙说:‘啊呀,咱们说闲话是说闲话,不要怪社会了。现在的社会多好,本来就不准未成年人出去打工,茄花太年轻了,自己太没社会经验了。

    我知道她是在一家私人食堂里打工,听说被老板诱奸了。娃傻得不知道上告,还轻信了老板的花言巧语,长期与其同居,后来肚子大了,老板娘子自然就知道了,跑到食堂里大闹一场。骂茄花是什么早熟品种,这么小就会勾引男人,非叫丈夫把她赶回去不可。老板惹不起老婆,又欺负茄花年幼无知,连骗带哄,只给发了点工资,什么赔偿都没给就把娃撵出来了。’

    旁边有人评论着说:‘发生这样的事,不能说一点不怪社会。现在的社会好是好,问题也不少哩,黄、赌、毒,屡禁不止;麻将场到处都有;不正经的女人屡见不鲜,黑势力比比皆是;还有行贿受贿的、仗势欺人的、盗窃诈骗的、迷信追魂的等等,层出不穷。国家要是把信神禁止了,茄花就不会中途辍学;更不会被花心老板诱奸啦。’”

    常大伯听到这里就说:“这人的评论也有点道理,然而,国家大了,人口多了,思想觉悟都不一样。不正常、不合理、不合法的事当然少不了。如果啥事都要国家管,国家不一定管得过来,难免有顾此失彼的地方。

    我认为,国家是大家的国家,社会是大家的社会,大家都有责任管,大家都应该像你这样,不对的事就管,不合法的人就告,不合理的现象就说。如果人人都爱管闲事,那么,不合理、不道德的事就会减少,社会必然会更好的。”

    正是:

    是人都得有饭碗,是事就得要人管。

    双拳攥起一般大,五指伸开有长短。

    有理不怕无理闹,心正才有正义感。

    人人爱管天下事,条条大路皆平坦。

    老蝴蝶说:“你这话对是对,只可惜现在的人,爱管闲事的不多,咱还是言归正传吧。当时,茄花家那个左邻就说:‘你们说那些话不管正确不正确,就是离题太远啦,我还是给你说茄花吧。我那天正在门口菜地里拔草,她回来见了没打招呼,一直傻乎乎地走到她家门口。门还是锁着,她也没在砖头底下取钥匙就往地上一坐,动也不动一下。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估计这娃可能出了事啦,她妈她爸都没在家,我得过去看看。

    我刚走出菜地,爱吃瓜籽的这个邻居就从村口回来啦,看我从菜地出来,就问我干啥去呀?我说茄花好像怪怪的,肚子看着不对劲,可能出事了。他家没人,我想过去看看哩。她当时还说我是什么蜀犬吠日,少见多怪,姑娘怀娃多的是,你看得过来吗?还说现在的孩子可值钱啦,人家那是有经济头脑,啥底不摊,生个孩子就是几万,既能快活,又能赚钱-----。’

    我没理她胡说什么,急忙回家洗了洗手,来到茄花门口对娃说:‘茄花,出了啥事啦?快给大婶说说,你爸你妈没在家,忙得没时间管你,就是有多大的事,他们还不知道。’

    茄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走到跟前又说:‘茄花呀,你父母忙的信神哩,一个孩子出门打工,有啥事他们没时间管,大婶知道了也好帮你拿主意呀。’

    我只顾对茄花说话,没留神三长两口几时回来啦,走到跟前我都不知道。三长老婆忽然在我身后说:‘哟,她大婶,我两口就是再忙,我们的孩子也轮不到你来管。你这么爱管孩子,为啥不给自己生一个?想管别人的孩子,你准个弄啥的?’

    把他家地,我一辈子没生过孩子,看见谁家的孩子都爱。她这话把我气得‘扑塌’一下坐在地上起不来,嘴张了几下没有话说,只好咳吁咳吁地叹着气。

    茄花这时不发呆了,赶忙起来扶我,我摇着手说:‘别,别扶,让我坐下歇歇。’我们这个邻居站在我家门口,像看戏似的拍着手笑,连声喊着:‘好,好,活该!’

    三长找到钥匙打开门问:‘茄花,你咋回来啦?’

    茄花一声不吭,抬脚向大门走去。

    三长老婆到底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茄花不对劲,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茄花的胳膊,弯下腰看着她的肚子说:‘茄花,茄花,你,你这是咋啦?唉呀,我的妈呀!你这死挨刀子的,才多大一点就干这见不得人的事哩。你,你咋那么不要脸啊!’

    三长正要进门,听到这话回过头问:‘咋啦,出了啥事啦?’

    他老婆‘忽’地一下把女子推到丈夫跟前说:‘啥事,你自己看看,你娃可给咱把母活喋下了。唉呀,我地神呀!这可咋办呀,咱们咋有脸见人呀?神呀,娃不信神慢慢说么,你咋这么惩罚她哩?’

    三长把茄花上下看了看,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也跟着大喊大叫:‘好我的娃哩,你先人没亏过人么,你咋能喋这冷活哩?我们现在可是很有名望的人物呀,你让我两个的脸往哪里搁呀?唉,给你说话你不听,偏要出去打工,如果跟我们信神,那里会有这等事。’

    三长老婆的脚把地跺得‘咚咚’直响,指着茄花的鼻子骂道:‘我把你这不听话的东西,不吃辣子就不知道辣子是辣的--------。’骂着骂着,抡起右手搧了娃一个耳光子。

    茄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撒腿跑进屋里。

    三长两口没有理睬坐在地上的我,一同走进他们家门。我一个人在他家门外坐了许久,才慢慢爬起身,蹒跚着回到家里,坐在我的沙发上歇着,还可以听见隔壁茄花的哭泣声。

    旁晚,我早早打开电视,想让电视里的歌声压住隔壁的哭声。忽然,三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茄花,再别哭啦,现在就是把你哭死能做啥吗?到底怎么回事,你给爸好好说说,爸给你找他去,非叫他负责不可,不成了就到派出所告他狗日的。’

    我觉得三长这个主意不错,连忙把电视声音放小,想听他们怎么打算。不料,三长老婆的声音传过来了:‘告啥哩告哩,你想去找谁呀?还嫌人没丢够。再出去张扬张扬,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啦,你娃以后咋嫁人呀?依我看,悄悄打掉算啦,再不要掰着勾子招风,丢人都不知道高低。可是,要打胎就得有人陪呀,我去要耽误事哩。’

    三长又说:‘耽误就耽误吧,谁叫咱生了个不懂事的孩子。吃亏只能怪她自己,如果跟咱信神去,一家三口志同道合,多好的事呀。她偏要出去打工,还说了些亵渎神灵的话,神马上就惩罚她了。咱晚上先好好祷告忏悔,明天出去请个假,你就陪娃去几天吧。’

    三长老婆说:‘唉,这种臊死人的事,出去咋给人家说哩?唉,我不去叫谁去呀?我不说叫谁说呀?咱自己做的孽就得自己去,自己造的罪就得自己受,谁也替不了咱。

    唉,只怪咱这死女子,胆敢对神不敬,给她指的金光大道偏不走,非走邪道不可。不听圣人言,吃亏在眼前,麻达懂下了都是我的罪,再臊都得去给她擦屁股-----。’

    三长打断她的话说:‘不说啦,抓紧时间祷告吧。明天的会很重要,还要早点起来赶路,晚上不睡一会不行。唉,今晚又不能睡好觉啦,这娃咋不叫人省心哩!’

    我没有放大电视里的声音,像听广播似的听着隔壁的对话,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隔壁的对话变成了唧唧咕咕地祷告声。我又开大电视声音,看到很晚才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长老婆的叫声又把我吵醒了:‘三长,三长,快起来洗脸。’

    三长含含糊糊地说:‘唉呀,天还没亮,急啥哩。二嫂不是过来叫咱们吗,让我再睡会。’

    三长老婆说:‘还睡哩,快起来吃点。二嫂昨天就和大家说好啦,天气热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得抓紧早上的时间多赶点路,中午就能少受点热。不要等人叫,都在村口等哩。’

    三长说:‘啊,我咋忘啦,今天把时间改了。你快去弄吃的,我这就起来啦。’

    三长老婆说:‘我在厨房泡了两碗馍,吃了一碗,你快起来吃去,我先去把圣经装好。’

    我睡不着了,起来解了个手,洗脸的时候又听三长说:‘茄花她妈,咱进去把娃看一下再走,娃昨晚哭的时间太长了。’

    只听三长老婆开着大门喊道:‘有啥好看的,让她睡去,事大事小,回来再说,咱们赶快走,别叫姊妹伙等的时间长了。’

    三长又说:‘我进去给娃说说,让她起来不要乱跑,你明天就陪她去把那孽种处理了。’

    三长老婆说:‘那你快点,别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我先前边走着,到门外等你。’

    功夫不大,就听三长一声惊叫:‘啊呀,不好!娃呀,我地娃呀——你咋喋这冷活哩吗——。’

    我马上觉得大事不妙,急忙开门出去,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隔壁门前,就见三长老婆拧身往回跑去。她那装着圣经的挎包随之扬起落下,狠狠地连续砸在她右边的屁股上。

    我紧随其后也进了屋,茄花的房门早被三长推开了,我探头往里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就在茄花住的房子当中,倒了一个长条木凳,顶上没有粉刷的楼板缝里,露出两根绑在一起的电线,线头上拴着一条丝巾,丝巾下吊着全身悬空的茄花。

    我推了一下站着发呆的三长,大声喊:‘快去抱住腿往上举,兴许还能活哩。’

    三长如梦方醒,急忙抱紧茄花双腿,使劲向上举。我又推着三长老婆说:‘快去把头取出来,放到床上,如果时间不长,还可以缓过气来;要是时间长了,恐怕就没救啦。’

    三长老婆走到跟前,尖着脚也够不到上边的丝巾。三长吼道:‘快把凳子扶起来,踩上去解,你咋那么笨的。’

    三长老婆扶起倒在地上的长条凳子,一只脚往上一踩,另一只脚刚刚离地,凳子那头就扬了起来,把三长老婆一下子掀倒在地。

    三长又喊:‘啊呀,好笨怂呀!’我急忙走进房门扶起凳子说:‘快起来上,我给你把凳子扶住。’三长老婆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踩到凳子上,取下了套在茄花脖子上的丝巾。

    三长抱着茄花,仰面放在靠墙支着的单人床上。两口子同时喊着:‘茄花,茄花,我娃快回来吧。茄花,茄花,你可不敢吓我们呀!你,你快给我们回来------。’

    我伸手在茄花鼻下试了一会,一点气息也没有;又在身上摸了摸说:‘别叫啦,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不知几时都走啦。再喊能顶啥,赶快商量办后事吧。’

    三长两口没有再叫,二人同时在茄花身上摸了一会,哭声和泪水同时冲开闸门,疯狂地喷发出来:‘唉呀----娃呀,我地瓜娃呀!你-----咋那么瓜呀,娃呀-----娃呀-------。’

    正在这时,神二嫂的叫声在门外响了起来:‘三长,三长,你两口咋还没去哩?说好在村外等,你两个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吗?哎,咋还在屋里哭啥哩?’

    神二嫂说着喊着走进屋里,看到眼前的景象惊疑地问:‘啊呀,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啦?’

    三长老婆哭哭啼啼地抬起头说:‘二嫂呀,娃,娃寻了短见啦。对不起,我们去不成了,你和姊妹们快去吧。’三长也说:‘我们得安顿娃的后事,你去和牧师说一声,对不起了。’

    神二嫂走到床前,伸手在茄花身上摸着说:‘不咋,不咋,人还没硬哩,魂没走远。不要紧,我们的万能神就可以把魂追回来,娃还能活。都不要哭啦,听我的,保证错不了。’

    三长两口停住哭声,疑惑地望着神二嫂说:‘二嫂,这能行吗?娃早就断气了。’

    神二嫂十分自信地说:‘咋不行哩,连你们也不相信咱们的万能神吗?咱们的万能神无所不能,难道还救不活自己的孩子吗?你两个不要声张,先跪在孩子旁边祷告着,我现在就给牧师打电话,把你家的情况汇报一下,今天就把会场放在这里。’

    神二嫂取出手机走到院里打电话,三长两口子叮咛我出去不要对谁说,自己果然跪在床前地上咕咕哝哝地祷起告来。

    我慢慢地走出房子,就听神二嫂进去说:‘成了,我给牧师说过了,今天就在你家聚会。你两个诚心祷告着,我去组织七七四十九个有成就的姊妹们,团结一致、诚心诚意、坚持不懈地祷告七天,我们的神一定能把娃的魂追回来。’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话没分量,对他们再说也不起作用,干脆保持沉默,悄悄地往回走。神二嫂则大踏步地走出门,雄赳赳、气昂昂的向村外走去。’

    我听到这里,事情基本全明白了,便和那些看热闹的人告别,回到这里就半夜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觉得派出所办事效率不太理想,上回去了两次都没顶啥,上了一次县就见了实效。

    于是,我就决定上县,没想到,这回上县也把事没办成。我从县里回来,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坐在皂角树下正生闷气,却看见咱们村里的神民回来了。

    我以为三长家的事了结啦,这下就不用费心了。我问了问一个走在后边的人,才知道三长家没有东西做饭,他们这些神民还是肉体凡胎,没有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饿得实在撑不住了才放两个钟头假,叫他们各回各家,吃了饭继续前去祷告。

    下午,我看几个吃饭早的神民在这里等人,就走过去问他们,神二嫂是不是给娃看病去了?他们却说没有,正在家里给娃祷告哩,她叫他们先在这里等等,她自己再给娃祷告一会,人到齐了就走。”

    常大伯听到这里,抬起头气愤地说:“唉,社会都到哪里啦,咋还有这么多的浑人哩?三长和他老婆没有一个灵性的。听你说的那些经过,也就只有那个好心的邻居常帮茄花。可是,茄花她妈不知好歹,不但不领人家的情,还说了那么多难听话。咱不说了,快去找主任吧,他这时可能也快回来啦。”

    老蝴蝶拿上手电,锁上大门,二人一起向村主任家走去。

    村主任家盖了两层漂亮的新式洋楼,坐北面南,通风透光,在全村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住房了。他家的大门还没有关,一对高大雄伟、精雕细刻的青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门两边,比一般人家贴在门扇上的门神画像,那可要神气得多。

    他两个走到门口却不敢直接进去,像做贼似的悄悄躲在石狮后边的黑影处不敢做声。因为,谁都知道主任家养了条价值一百多万元的巨犬藏獒,厉害无比,凶猛异常,咬起人来可怕极了,咬不死不罢休,比当年日本鬼子用来吃人的狼狗还要凶残。

    去年,就把一个不知深浅、踰墙而入者咬死了,害得这位主任大人花了不少钱才把此事摆平。一般不常来往的生人,在没有主人的陪同下,谁也不敢擅入这座豪华大门半步。

    常大伯和老蝴蝶小心翼翼、弯腰曲背地躲在石狮后面等了一会,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老蝴蝶大着胆直起腰,把双手卷成喇叭形放在嘴边放声高叫:“喂,有人吗?”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也没听到狗叫,没见有狗出来。老蝴蝶的胆子大了起来,挺直身子又叫:“喂,屋里有人吗,主任回来没有?”还是没有听到狗叫,门里的灯光却亮了起来。从里边走出一个身材苗条、貌相端庄的年轻夫人,缓缓来到门外问:“谁呀,进来吧。”

    常大伯和老蝴蝶从石狮后面走出来说:“是我两个,我们害怕你家的狗,主任回来了吗?”

    那位少妇看到他俩笑着说:“啊,是二位大叔呀!主任快回来了。往进走,别怕,这里早就没有狗啦。自从去年出了事后,我们把狗关进铁笼里啦。我想叫他卖了算啦,一条狗占那么多钱不值得。他老舍不得卖,说什么不在乎那几个小钱,养着给我作个伴。”

    二人听到这话,心里当时轻松多了,大着胆跟随夫人走进大门。常大伯的目光迅速把前院扫视一遍,只见到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两溜花墙有角有棱;两排盆景有绿有红,园圃里有蔓有棵;花盆内有叶有果。具体都是些什么东西?可惜他两个都不认识。只看到摆放得鳞次栉比、整整齐齐;满院子优雅细致、香气扑鼻;不论什么摆设,都是那么适宜。

    他们跟在夫人后,脚下踩着磨石路,手摸左右钢管栏,来到中间楼房前。钢管搭成的葡萄架上枝繁叶茂,一串串刚开的小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葡萄已经从花中脱了出来,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就像一串串绿莹莹的碧玉宝石。

    葡萄架下摆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青石桌凳,石桌是圆形的,好像比皂角树下放的碾盘能小一点,但却比碾盘细致得多。桌面又光又滑,一周都雕刻着各种飞禽走兽、花草虫鱼;石凳都是鼓状圆形,上边的精雕细刻和石桌一样,不知出于那位雕刻大师之手。

    主任夫人并没有把他们领进自己的洋楼里,而是招呼他们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自己进屋端出一套光滑细腻的紫砂茶具说:“我估计二位不喝饮料,给你们泡壶好茶吧。”

    常大伯忙说:“别泡,别泡,我们啥都不喝,就在这里坐着等会。”

    主任夫人说:“那怎么行,你们轻易不来,难得今天走到这里,咋能不喝点茶哩?”

    老蝴蝶不客气地说:“泡就泡吧,我倒想尝尝主任家的好茶哩。老常,客气啥哩,看你一辈子能喝主任几回茶。主任家的茶叶多了没人喝,放得时间长了就会瞎,咱们喝一点少浪费一点,你还客气啥哩。其实,咱们在这里喝茶,也算给主任帮忙哩。”

    主任夫人又进屋取了个压泵电壶,先给紫砂壶里把茶泡好,又把那几个紫砂茶碗用开水烫了烫,然后给每人倒了盅茶,自己也陪着端起茶盅说:“大叔,喝吧,别客气。”

    老蝴蝶端起茶盅说:“老常,喝,这茶用这样的茶具才能喝出好茶味来,咱们轻易喝不上。”

    常大伯抬头看着上面的葡萄,心里不知想着什么,听到叫他才低头端起茶盅举到嘴边,马上就觉得清香异常,和他经常喝的一般茶水截然不同。他就连喝几口说:“果然好茶,好味道呀!今天在你这里喝回茶,回去再喝自己的就没味道了,我还是不喝了吧。”

    老蝴蝶喝着茶说:“喝你的,怕啥哩,回去喝不成就省下了。”

    主任夫人说:“大叔,别担心,我这里的茶叶还不少哩。回去给你带些,掺着喝就顺了。”

    老蝴蝶说:“对,极对,前些年咱这里是养鸡大县,家家户户都养着鸡,给鸡换料的时候就是要把原来的料和新料掺在一起,喂上一段时间再全用新料,这样对鸡就没啥影响。”

    其实,常大伯想的不是这个,他就是觉得人和人差得太远了,人家主任不知有多大的收入,日子就是过得不一样呀!一百多万元的狗在人家眼里,不过是小钱而已。那么,大钱该是多少哩?他不知道,老蝴蝶可能也不知道,全体村民那就更不会知道了。

    他想着想着,听到老蝴蝶的话就看了他一眼说:“再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啦,主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主任夫人说:“快了,他这人说话挺准时的,你别急,多喝点。”

    主任妻子给他们又添了茶水,老蝴蝶喝着茶说:“你家就你一个人吗,孩子也没在家?”

    主任夫人说:“都没在,他爸嫌农村的学校条件不好,教学水平不高,早就转到城里去啦。这么大的家就我一个,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经常闲着的日子也不好熬呀。”

    常大伯说:“你们的孩子没有多大呀,就是上学,放了学也能回来,每周放两天,五一、国庆,还要放七天哩。你丈夫白天出去,晚上不就回来啦,咋能没有说话的人哩?”

    主任夫人又说:“大叔有所不知,孩子转到省城去了,是什么全包式的封闭学校,轻易不让回家。我去看娃都跟探监似的,还有时间限制哩。唉,见一面也很难,有啥办法哩,为了娃的将来,再想都得忍着。这回五一节要放七天哩,我只说总该在家里停几天吧,谁知道学校要搞什么集齐活动,组织锻炼去了。

    唉,有娃见不着,丈夫跑地不沾家,晚上也是隔三差五地回来一次,把我一个人撂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每天只能陪着那条狗玩玩。开始还觉得挺清闲自在的,时间长了就感到太没意思啦。把我急得只想寻个事干,我丈夫却说:‘有你吃的、穿的、用的就行了,为啥要辛辛苦苦地干事哩?’

    常大伯又问:“你丈夫成天忙地弄啥哩?当主任就有多少工作,晚上都没时间回家?”

    老蝴蝶笑着说:“唉呀,主任夫人,白天忙于工作倒还罢了,晚上不回家你可要留心哩。小心他在外面有了相好,干些对不起老婆的事,你可不得不防呀。”

    主任妻子也笑着说:“不会,不会,我丈夫对我可好啦。他在外面具体干了些啥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相信他干的都是招商引资、开放搞活、利国利民之类的大事。

    听他说,咱这一带的土地都要被征收开发哩,咱这里很快就要变成城市啦。这么多的村子都要搬迁,农民全部转成居民。大叔,往后再不用种地,农民就和市民一样啦。”

    常大伯淡淡地说:“这样的开发未必就是好事,把土地都盖了城市,建了工厂,没有地种粮食,这么多人每天每顿都要吃哩,粮食从哪里来呀?”

    老蝴蝶说:“嗨!有好茶就赶快喝,操那些闲心干啥呀!鸡不尿尿有去路哩,咱害怕啥哩,多少赔几个钱,就够把咱送进土里啦。至于往后的事,管他哩,儿孙自有儿孙福吗。

    往后的科学越来越发达,说不定人就不吃粮食啦。要那些土地一点用处也没有,送人都没人要。不如趁现在能卖几个钱就抓紧卖,拼命卖,卖他个一干二净就没人打主意啦。”

    常大伯又说:“你说的是啥话吗,人不吃粮食是不可能的,咱不能把幻想当成现实。依我看,大搞开发虽是好事,但土地不能太浪费了。你看开发路两边那么多好地,已经征去好多年了,至今还长着荒草。好多地都是有钱人以三两万元的低价从农民手中买去,再转手倒卖。说是经济开发,实则炒卖地皮,赚了钱又买,买到手再卖,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地。手里握着几十亩、几百亩地的户数大有人在。

    这些人大都腿壮腰粗、有权有势,银行就跟自己家里的钱柜一样,随时可以任意取用。那么多好地不产粮食,多年没有一点出产,然而,却是人家的摇钱树,一转手就是巨额数字进了他们的金库,赚了钱再去买更多的地,买到地又能赚更多的钱。

    炒地皮的人发了财,越来越有,任意挥霍。而失去土地的农民则是后患无穷,手里拿着卖了祖宗土地的几个钱,紧细点的人还能多维持几年;大手大脚的人吃了今天不顾明天,手里有钱就随意花销。市场上流通的钱多了,物价不断上涨,那点钱几天就用完了,他们没有土地,失去了生活来源,又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啦。

    还有些好赌的人,没有地无可事事,手里有点钱就想去赌场捞一把,结果输个一干二净,大多数变成了骗子、小偷、有钱人的马仔、打手、看家狗,凭着主人的赏赐打发日月。

    也有人看着人家挣钱,自己也想干一番事业,然而,自己本质就是农民,没有经济头脑,没有坚强的后盾支持,就凭哪点少得可怜的卖地钱,结果免不了亏得血本无归。

    还有些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没地种了,手里有点钱就想种钱,嫌存在银行里利息小,把卖地钱投进形形色色的集金会里,以图多获利息,往往上当受骗,贪吃狗肉让狗连铁绳都带跑了。自己落了个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昔日老农民,变作讨饭人。

    总而言之,类似的现象到处都有,我认为,再不能这样盲目地开发下去啦。土地就是生产粮食的东西,只有让它多产粮食才是正事,才是土地的天职。

    中央三令五申地强调保护耕地,不准乱占乱用,动用一亩都要经过国务院批准才行。可是,下边各自为政,每个县都有自己的既定方针。为了增加本县财政收入,都在拼命卖地,各基层干部都在想尽千方百计的招商引资,单凭县级干部一句话就可以买到几百亩地,不知都是谁给他们的权利。一个村一个村,一个乡一个乡的土地全卖完了,农民拿着几个区区卖地钱能用几年,往后的日子长着哩,难道叫他们的子孙后代喝西北风不成?”

    老蝴蝶说:“快放你七十二条心,国家领导都是干啥吃的,必然会把失去土地的农民妥善安排好。这些问题不是咱们老百姓操心的事,咱只要把眼前的事办好就行了。”

    常大伯正要再说,只见门外车灯一亮,村主任的小车不声不响地进了门。主任把车放进大门旁边的车库里,出来看见他两,十分热情地说:“啊呀,你两个老叔怎么有空来哩?”

    常大伯说:“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专门找你这大主任来的。谢天谢地,总算等到了。”

    老蝴蝶接着说:“你们当干部的真忙呀,见一面实在不容易。真不如我们老百姓,无官一身轻。”

    主任坐在对面的石凳上,妻子给他倒了盅茶说:“今天回来得差不多,他两个等你一会啦,可能有啥事哩。你们慢慢喝着聊,我回房看电视去,有啥事叫我。”

    村主任夫人回房去了,主任喝着茶说:“你们有啥事就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常大伯和老蝴蝶就把北村二组,三长家发生的事叙说起来。主任妻子出来倒水,听到这事就没进去,也坐在旁边听着。虽然没有插言,脸上却不时地发生变化。

    村主任听完事情经过,叹了口气说:“我的天哪,社会都发展成啥样子啦,怎么还有这么愚昧无知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呀!我看最要紧的事就是赶快把神二嫂的孙女送进医院治疗,然后再想办法处理神二嫂和三长家的事情。”

    老蝴蝶说:“对,对呀,她不给娃看病咱们看。先把娃送进医院,让神二嫂找上两天,发发急,看她还祷告不。就叫我和三快婆去吧,这老婆人好心好,叫她就一定会去。”

    主任妻子说:“神二嫂家锁着门,咱又没有钥匙,怎么进去呀?”老蝴蝶得意地说:“我自有办法,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娃抱出来。只要跟上班车,一会就到县里啦。”

    村主任想了会说:“快婆好是好,毕竟年纪大了,黑灯瞎火的,行动不方便,这会可能也没有班车啦。再说,快婆晚上还看羊哩,要是把羊丢了,这话也不好说呀。”

    老蝴蝶说:“那咋办呀?老常不行,你随便派一个人吧,不管男的女的都行。”

    村主任瞅了瞅妻子的脸说:“求人不如求己,娘子,我看你还是辛苦一趟吧。别怪你老公没本事,有点事连个人都派不下,只能劳驾娘子了。你不是会开车吗,带点钱,把咱的车开上。路上要是没有班车,那就把娃的病耽误啦。”

    主任妻子爽快地说:“能行能行,我巴不得有点事哩。就是这开车恐怕不行,我虽然会开,执照还没下来,如果被交警挡住,那就是无照驾驶,弄不好会拘留的。”

    村主任说:“不怕,不怕,晚上没人挡车。万一挡住了也不要紧,你老公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要下了,大不了罚点款。芝麻粒大的事,用不着害怕,你就当锻炼技术哩。”

    主任妻子站起身说:“谢谢你给我做点好事的机会,你就是天天叫我出去做事,那我才高兴哩,。”

    主任夫人回房一会,换了身出门穿的时兴衣裳,肩上挎了个小巧精致的漂亮提包,走到老蝴蝶跟前说:“大叔,上车,咱两个走吧。”老蝴蝶起身朝小车走去。

    村主任看着妻子那身合体的服装,端庄的容貌,秀美的身材,掏出钥匙向她递去。

    主任妻子拉着老蝴蝶,来到通往神二嫂家的路口把车停下。二人下了车,步行绕到神二嫂家后墙外面,老蝴蝶弯下腰,把当作后墙的包谷杆分开个洞说:“你在外面等一会,我进去把孩子抱出来,你只要在外面接一下就行了。”主任妻子点点头没有出声。

    老蝴蝶蹲下身子往里一挤就不见了,主任妻子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就听老蝴蝶在里面说:“来,接住。”主任妻子连忙弯下腰,孩子的头部就从洞里伸出来了,她一手揽住孩子脖子,另一只手伸进去,摸到孩子的腰部揽好,略一用力,就把孩子抱了出来。

    老蝴蝶随后躜出洞外,回身又把包谷杆照原样挡好,这才站起来掸着身上的灰尘。神女躺在主任妻子怀里一动不动,嘴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身子一个劲地蜷曲起来。

    主任妻子着急地说:“大叔,这孩子烧得厉害,咱们赶快走。”

    老蝴蝶接住神女说:“对,赶快走,为愿不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不再说话,只听到‘沙沙沙’地脚步声在茫茫的夜色里响着,一直响到主任的小车跟前。

    主任妻子拉着老蝴蝶走了以后,村主任让常大伯先坐着喝茶,自己进屋办点事,再出来商量解决三长家的问题。

    主任提着挎包进去以后,常大伯一个人喝着茶,看着主任的家又想:主任不知干的啥事?现在的村干部不知都干着什么?个个忙得不可开交,经常连人都见不着。从家里的状况来看,收入一定少不了,就这眼前看到的东西而言,少说也直好几百万。咱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法收入?自己不知深浅,不敢说,也不能问。

    看来,现在的在职干部,不管职位高低,好像都比退休干部的钱多。退休干部的钱来得容易,不担风险,不干工作,不出成本,一般每年就是三四万元的工资,最多的也就五六万吧。在职干部虽然干些工作,钱来得似乎更容易些。群众只能看见人家的日子好、资产多、口气大、出手大方,动辄就是百十万元的开销。但是,谁也弄不清人家的钱是怎么挣来的。正是:

    顺风顺水好行船,有钱不觉日月难。

    作伴名犬价百万,精雕石狮耐千年。

    福分太大没感觉,蜜糖过多并非甜。

    诚心求神进虚境,虚名不如有实权。

    常大伯百思不得其解,又给自己倒了盅茶慢慢喝着。村主任走出来说:“老常叔,你是咱村里的智多星,帮贤侄出个主意吧。看三长家的事应该怎么办才好?”

    常大伯说:“唉——,我算啥智多星,把日子都过成穷光蛋啦,怎么能称之为智?你是大主任,手里有的是权,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别人,坐在家里不动弹就把问题解决啦。”

    村主任笑了笑说:“承蒙指点,多谢了。我的日子过得好是不假,干部吗,做啥都要带头哩。党号召发家致富,允许少数人先富起来,作为党的干部,当然要响应党的号召,帅先富起来哩。

    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干部,干部首先富起来做个表率,群众才能照着来。如果干部连自己的日子也过不好,那怎么号召群众,怎么带动大家致富呀?”

    常大伯说:“不错,不错,主任说得不错,共产党的干部,就是要响应党的号召,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哩。但你不能只叫大家看着你富,要给群众介绍致富经验哩。乡亲们有了你的经验,才能照着做呀!主任先生,你到底是怎么致富的?不妨先给大叔说说。”

    村主任尴尬了一下说:“大叔,这话可不是一下子说得清的,现在得马上解决三长家的问题。我打两个电话安顿一下,你也听听,看我这个主任够格不?”

    常大伯听他在电话中说:“喂,派出所吗,我是老村李的村主任,我们二组出了这么档子事--------对,要四五十个人哩。领头的是我村里的神二嫂。对,远鸣警笛,吓跑算了,抓去也定不了啥罪。咱的目的是叫他们赶快把人埋了。对,饭店老板就是你们的事了。”

    村主任接着又打电话说:“喂,二组组长,三长家的事你知道吗?知道,知道为啥不管哩?啥,不行。你是干啥吃的,不吃凉粉了把位子让开,让人家能行的吃。啥,你试试,不是试,是必须办到。我已经报案了,警察马上就到,你先过去把人吓走。等警察验过尸后,马上安排处理尸体,限你赶明早天热之前,必须把尸体送入土中-----。”

    村主任打完电话说:“大叔,事办妥了,二组组长处理这事不在话下,咱们等消息吧。”

    常大伯又给自己把茶倒满说:“那好,反正坐着没事,你就给我介绍你的致富经验吧。”

    村主任打着岔说:“老花叔今晚不可能回来,我还得给那里安顿个人看校。”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一座破学校有啥好看的,贼娃子进去偷啥呀?至于老花那点破东西能直几个钱,别说偷啦,就是扔到街上也没人拾。让他住在那儿挣几个零花钱也对,自己多少有点收入,对村里、对社会也有好处,那么大的地方,没人住就会变成贼窝。”

    村主任又说:“那也该给他老伴通知一下,免得家里着急。”

    常大伯忙说:“那就更不用了,老花晚上不回家,早上睡到八九点才起床,回家吃饭就到十点啦。我明早过去说一声就行,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麻烦你这个大主任吗。”

    村主任找不到借口,只好踏踏实实地坐着说:“老常叔,其实,我的致富经验,给你说了也不起作用。我能干的事不一定乡亲们都能干,我能办到的事不一定大家都能办到。

    农村的基层干部不是国家正式公务员,经商、办企业、搞投资,都不是违法的。现在的村干部都这么办,说实话,忙是忙,都是忙地给自己打江山哩。集齐的工作能有多少,大都是公私兼顾。之所以效益高,那就是近火先烧、近水先浇、近水的楼台先得月。主要就是占了个‘近’字,占了个‘先’字,好机会自己先得,好政策自己先知,好效益当然就先获啦。”

    常大伯听到这里,心里自然明白了一点,他就不在多问,自己喝着茶想:唉,咱问啥哩,主任说的是实话,他能办到的事,不一定群众也能办到。任何时候都是‘是官比民强呀!’当干部的发家致富,当然比老百姓容易得多。

    想到这里,他就站起身说:“主任,你在,我该回去了。中午吃了饭的碗还没洗哩,家里没人,啥活都要自己干。”

    村主任忙说:“老常叔,别急着走,你轻易不来,咱多聊聊。碗放着明早再洗,连做饭,一举两得,忙一次就把问题解决了。晚上进厨房专门洗碗,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别走,别走,我再打个电话,问北村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村主任取出手机压了一会,电话竟无法接通,情况不明。村主任心里忐忑不安,常大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犯嘀咕。扭头看了主任一眼说:“可能事情还没办妥,过去看看吧。”

    村主任身子没动,嘴里却说:“车开走了,咋去哩?”

    常大伯站起身说:“唉呀,路不远,咱们说着走着就到了。”

    村主任还是坐在原处说:“走过去,谈何容易,不远也有二里多路哩。再等会,还是打电话问吧。”他们又坐了一会,村主任拿起电话再打,还是打不通。常大伯坐不住了,站起身着急地说:“你怕跑路就等着,我去看看,这么点路怕啥哩,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不再征求主任意见,抬脚向大门走去。

    常大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急忙往旁边一闪,有辆摩托直到大门里边方才停住。来人正是二组组长,他下了车就眉飞色舞地大声说:“办妥了,办妥了,主任先生,明早保证把人埋了。”主任给他倒了杯茶说:“来喝茶,坐下说说。”

    常大伯没有出门又进来了,二组组长也认得他,大声招呼着说:“老常叔,来,再喝点,听我是怎样处理这事的。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可以指点指点么。”

    常大伯往原来的地方一坐,就听组长说道:“我接到主任的电话没敢怠慢,马上赶到三长家,叫开门往里一看,啊!好家伙,满院子跪满了形态各异的人。我就大声喊道:‘你们还祷告哩,老蝴蝶把你们告下了,警车马上就来抓人。刚才打电话问我地方,我先赶过来报个信,你们快跑吧。’三长问我:‘他能告我个啥吗?’

    我说:‘他告你逼女上吊,隐瞒不报,宣扬迷信,聚众胡闹。光棍不吃眼前亏,我看你们还是快跑呀!’

    有几个人马上站起来想走。神二嫂挡住众人说:‘各位姊妹们,大家不要害怕,我们一没做贼,二没杀人,信神又不犯法,祷告也是为了救人,看他们能给咱定个啥罪?’

    刚站起来的人又跪下了,喋喋不休的祷告声又大了起来。只见满院子灯光昏暗,唧唧咕咕的声音不断,我看这一招不太灵验,连忙拿出重磅炸弹,轰隆一声击毁防线,吓得众神纷纷逃窜。

    神民跑出三长院,二嫂坐地连声叹,一具尸体仍旧躺,七日会场彻底散。”

    这正是:

    神民信神经济短,不怕坐牢怕罚款。

    要知啥法最有效,下回文中接着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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