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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司马信兵变火烧皇宫,帝王业化三千相思泪

    秦少卿回京的消息如强心针打进了宫里所有人的心脉。(请记住我们的网址他就像是定海神针,让波涛暗涌的皇宫逐渐平息下来,就连偷偷收拾细软的宫人也开始停下来观察形势。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这粉饰下的太平,我却无缘见到。我越来越嗜睡,灵魂也是时进时出,有时甚至在想,这一次睡下去或许就不再醒来。

    这日从早上的时候,天气就有些奇怪。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是要下雪的模样。但如今已是早春的季节,按常理是不会再下雪了。没想到将近中午的时候,天空真的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犹如断了翅的蝴蝶一般落在地面上,又迅速消融,短暂的令人惋惜。

    几抹细雪从窗口飘进了屋子,洁白的仿佛不属于这个污秽的尘世。

    “真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下起雪来了。”一个宫女手里捧着药碗,从回廊里走来。

    “这天才暖和起来 又开始冷了。”另一个宫女拿着熏香,一边抱怨道。

    “哎,等会再去把炭火弄来,凤姑娘一直昏睡着,怕是要冻着了。”端着药碗宫女低声叹道。

    另一个宫女一愣,眉毛低蹙,“她全身冷冰冰的,你说她会不会……”

    “嘘。”端着药碗的宫女猛然喝斥道,“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我们……”那声音猛地一顿,手里的托盘顿时掉在地上,“凤姑娘,你,你……”

    我笑了起来,“今日天气好,我想出去走走。”

    “这……”宫女一愣,“奴婢为姑娘搬个藤椅在回廊里,再弄个火取,姑娘可在回廊里静静赏雪。”

    “好。”挽起一抹笑,我吃力的走进院子里,此时贴梗海棠开得正好,香气远远的已经闻到,我不禁掐下一枝,拿在鼻端嗅了会,再在发髻上穿绕了几下,插好,而后便躺在藤椅上,静静地赏着雪。

    不只是倦了还是困了,我闭上了眼,良久,鼻尖有暗香浮动,身子突然一沉,我猛地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只海棠花。那只海棠犹带着晶莹的雪花,玲珑剔透,迎风颤抖,在虚空的寒风中眷恋,净吐幽香,绝代风华中胜过百花娇艳。我打心眼里喜欢,忍不住伸出手去……

    “醒了?”低沉的声音将神智不太清醒的我唤醒。

    我仰头,恰好对上一张如神祗一般的俊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英俊优雅,一双深邃而有缘的黑色眼眸犹如闪亮群星的夜空,依稀透着蛊惑人性的深蓝。冬日的阳光轻盈的跳跃在他墨黑色的睫毛上,细微的光芒让他的眼睛染上一种和谐的色彩。

    “嗯。”我笑着点头,从藤椅上支了起来,林里清香氤氲,海棠树上,雪着得很重,在雪的下层并结了细小的冰块。花影倒垂于湖光水影中,相映成趣,唯有暗香,依旧冷吹罗浮。

    “冷么?”他坐在我身侧,伸出左手环过我的肩将毛毯往上拉了点,右手则是圈紧我的腰,让我可以舒服的靠着他。我在他胸口蹭了蹭,寻了舒服的位置,便一动也不想动。他是一个让人十分安心的男人,着实让人无法抗拒,依偎在他怀里,即使天崩地裂也不会感到一丝害怕

    “好香。”他的唇在我耳边一碰,“海棠花很适合你。”

    我举袖闻了下,摇头,“药味把花香盖住了。”

    他轻笑不语,只是拥着我,我伏在他的肩头,喃喃道:“还记得那年我们初遇,我才十五岁,带着胤儿,坐在酒楼的二楼,一边吃着腌制梅子,一边看你打架……”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只听见他低语,“困了吗?”

    我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再睡会儿。” 他轻柔的拉了拉毯子,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年,我看见你在枫林里毫无顾忌的大笑,我才明白了,那才是真正的笑容。”一阵熏香随之淡淡袭来,我的意识渐渐的模糊了,几乎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声,前额上忽然一暖,他的唇在那里停留一下,又恋恋不舍的离开。

    “江山虽好,却不及你一笑。”他的声音飘散在漫天飞雪中……

    眼睑微热,一滴泪默默地滑下……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西天,残阳如血,映照的天地一片血红。窗外一片东奔西逃的呼喊声,其间还夹杂着凌乱不堪的脚步声,抬头望去,不远处还闪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远远的,有烟火味,很浓的烟,熏得人欲掉眼泪。

    我愣在那里,哭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炼狱吗?

    “你醒了?醒了就好,我们该走了。”秦少卿撩起珠帘,火光映衬着他艳丽绝美的脸,他依然那般优雅,仿佛眼前不是漫天的大火,仿佛他只是参加一场晚宴……

    “这怎么回事?”我虚弱的问道。

    “驻守平阳关的司马信兵变,他比王快了一步。”火光冲天中,秦少卿幽幽的开口。

    “怎么会?你不是还有兵马吗?他火烧皇宫……”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秦少卿优雅的一笑,随即望向外面的火光,扬眉,“还真有些舍不得。”

    那些热浪迎面而来,我皱眉,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起来,我们从暗道走。”

    我摇头,“宇文绪呢?”

    “放心,司马信不过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会伤害皇上。倒是你,”他顿了一下,把我从榻上拉了起来,“他第一个要除去的人,便是你。”

    我愣愣的,步履蹒跚,“不行,我们不能丢下他,做了一辈子皇帝还不够,还要在最后关头做别人的傀儡吗?我们去救他,我们带他一起走好不好?”

    “凤栖梧!”肩膀猛地被攫住,那里传来的力度足以捏碎我的骨头,“不要再假惺惺了,害他至此的人是谁?害他腹背受敌有苦不能言的人是谁?!你要明白自己的立场,走到这一步妇人之仁只会坏事!”

    我怔怔的盯着他,哑声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害他,我只是想要帮……宇文燕逃过这一劫……我只是想要宇文燕做皇帝……可是宇文绪不想当皇帝,宇文燕又想当,为什么不能禅让呢?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甘心呢?”

    “帝王这条路,本是踏着累累白骨。”秦少卿冷然道,“那个位置牵扯到太多的利益权力,家族兴旺,它不是一个人的意愿,而是无数人共同将某个人推上这条路。()说什么天命攸归,其实是身不由己罢了。”

    我嘲讽的一笑,再也没有争辩下去,在这个世界,我仍是一个权力争斗的牺牲品,到了这一步,无论做什么,争什么,都是无用的。在这里,命是自己的,命运却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从密道出来,我们很快就出了京城,坐在马车里,我全身的重量都依偎在秦少卿的身上,虚弱道:“你不该带我走的,我的身子只会连累你……”

    “这是皇上最后的一道圣旨,我不能违抗。”我愣了一下,抬眸望他,夜色下,他浑身散发着清冷气质,一袭白色的衣衫随着晚风飞扬,黑发下那张月光般洁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七情六欲。

    “你明明是宇文燕的人,为何……让我觉得你的心……也在动摇呢?”

    “凤栖梧,你知道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秦少卿低头看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是明明知道该如何做,感情上却会情不自禁。”

    我扬眉,“你也有感情?”

    “是人终逃不过七情六欲。”对于我的嘲讽他不以为意,他凝视我,那双眼睛仿佛初秋闪烁的露珠晶莹剔透,从中透着一丝芬芳,“我与皇上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那你……”我刚说出两个字,他便打断我,“正因为如此,我很了解他,他虽然聪敏,但性格温和,不适合当皇上。”

    “所以,你背叛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紧紧闭上了嘴。半晌,他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微微松动,无声的叹息溢出口来,“当年,我与少鸣年少入宫,恰好看见王爷和皇上练习射箭,皇上一箭就射中靶心,而王爷却屡射不中。但他,不曾放弃,一直练习,终是射中靶心。”

    我愣了愣,我似乎也梦见过相同的场景……

    “宇文燕,便是我和少鸣共同认得主,这个仪式一旦开始,除非彼此消失,否则就必须得永远效忠。”

    “认主?”之前也听秦少鸣提过……

    “秦氏一脉乃秦将军后人,历代以保护青龙石为己任,每到七岁,便会入宫陪伴储君读书习武,永不背叛,永不相离。你不是问过我,永远有多远吗?我的永远,就是比宇文燕的生命多一天……”

    永远,就是比宇文燕的生命多一天……

    我愣着不说话,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在一秒间摧毁了我内心深处的防线,控制许久的感情和思念终于爆发出来,“我曾经也以为我和宇文燕会有永远,我曾经也以为我可以为他牺牲一切,我曾经也以为……也以为我爱……”胸口猛地一窒,就像是被一根针猛然插入,我俯下身子,用手抵住胸口。

    “怎么呢,凤栖梧?”发觉我的异样,秦少卿低声问道。

    我屏气摇了摇头,好不容易缓了神色,“说来也怪,在突厥的时候竟然染上了心悸这个毛病。”

    “心悸?”秦少卿双眉一皱,“少鸣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我顿了一下,“跟你一样,棕色的啊!”明明是双胞胎,还问我这个,我不禁瞥了他一眼,随即愣住,“不对,是琥珀色的!我记得有几次看见他,他的瞳仁都是琥珀色的!”

    秦少卿轻轻一笑,“这是摄心术。”

    摄心术?我犹自一愣,只听他幽幽道:“说来也奇怪,我们一族必是一代二子,并且是双生。因为白虎石的关系,少鸣可以摄取人心,也就是下暗示,而我精通的则是读心术。”

    读心术?摄心术?还有……白虎石?

    “这枚玉扳指便是白虎石,少鸣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无极门掌门。”他取下玉扳指,把玩在手心,月光冉冉,轻盈的罩在石子上,“历来四颗灵石都带有神力,并且会选择自己的主人,神农手札上记载,青龙石有九龙真气,可辟邪斩妖,白虎石一分为四,其一可杀妖,其二可读心,其三可摄心,其四可造梦。朱雀石为凤凰化身,可重生三次,而玄武石,可镇妖、锁妖,亦可增强法力。”

    我伸出手,抚摸他的玉扳指,“这么神奇?”

    “只可惜,经历千年沧桑,灵石的神性渐渐消失。”秦少卿淡淡的说着,唇边是一抹三月拂柳的笑容,他从衣衫中拿出一个盒子,“皇上的意思,大概是想把它送给你吧。”

    “这里面不是虎符吗?”我眨了眨眼,望着他,他只笑道:“打开看看。”

    我狐疑的瞥了他一眼,轻轻打开盖子,一块碧色的玉石静静地躺在里面,只见那石子晶莹剔透,幽幽地散发着华彩,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只觉那玉石通体冰凉,好似一块雪,却又如此温润。

    “拿起来看看。”秦少卿示意我拿起来。

    我看了他一眼,拿起来,那玉石竟是印章的模样,我细细揣摩刻章上的纹路,心下一惊,忙抬头望向他,他轻轻一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你猜得不错,这是传国玉玺。”

    我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只听他悠悠说道:“想不到王爷穷尽一生想要得到的东西,竟被他当做礼物送给了你。”

    “他为什么要送给我?”压下心里的惊讶,我问道。

    “得青龙者的天下,得玉玺者为正统,还不明白吗?青龙石,原就是传国玉玺。”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低头端详手里的石子,内心百感交集,多少人为了这块石子丢了性命,多少人又为了它……沦为棋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我轻轻把它放入怀中,闭眼,疲倦的说道:“司马信兵变是计划好的,是吗?”

    秦少卿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他逼迫皇上,王爷出兵讨伐,进而取而代之,名正言顺。”

    占领西京后,没有任何的动静,不是不动,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名正言顺谁也抓不住他小辫子的契机!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如意算盘……

    “吁!”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一下,停了下来,“大人,有一队人马从后面追来了。”

    我吓了一跳,忙掀开帘子,后面尘土飞扬,显然人数众多。秦少卿幽幽的闭上眼,双手习惯性插在袖子里,“下车。”

    我愣了一下,随即细想,敌人在身后,若是如此明目张胆的一路乘车而行,目标太大,早晚被他逮住,倒不如弃车徒步而行,反而不易被发现。思及此,我立马挽起裙角从马车跳下,回头叫道:“快下来!“

    “你藏好,我去引开他们,你自己保重。”秦少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绽放出一丝绝世芳华的笑容,随即狠狠扬鞭,“驾!”

    我蹲下身子,怔怔的看着小小的马车消失,不一会儿,一队人马冲了过去,向着马车的方向追赶,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我无声地弯了弯唇,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我告诉自己,不要担心秦少卿,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一定有法子躲开追兵的!

    事实证明,我该担心的人是我自己,原因很简单,寒症再次发作了。这一次来得猛烈,几乎全身像是冻僵了般,没有知觉,唯有意识是清醒的可怕,犹如死亡之前最后的凌迟一般清晰透彻。

    我找了一个山洞栖身,蜷缩成一团,全身被冻得发紫。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三天,四天,或许更长,我终于醒了,睁开眼,就看见山洞口秦少卿正一剑刺穿一个壮汉的胸膛。

    他把剑扔到尸体身上,静静地擦了擦手上的血,回头对我展开一个微笑,“还没死?”

    我笑了,“快了,就快死了。”

    秦少卿兀自一笑,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纯粹的笑容,好似小溪潺潺流过,清澈微凉,带着水漾的温柔,“还没死,就好。”话刚说到一半,一支箭忽然从山洞外射出,他灵敏的左移一步,箭深深地没入了身后的土坡上。

    “秦大人,好身手。”笑声从山洞外传来。

    “邓九公的箭法不也出神入化吗?”秦少卿依旧笑得优雅,波澜不惊,仿佛山洞外的是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我深吸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捉住秦少卿的袖子,拉了拉,低声道:“少卿,后面有风,这山洞后面有路。”

    秦少卿点点头,没有说话,只听洞外的人大声道:“秦大人若是再不出来,我只有放火逼你们了。”

    “悉听尊便。”秦少卿笑道。

    不一会儿,邓九公真的在山洞外烧起火来,熏人的味道瞬间扑鼻刺耳,我用袖子遮住鼻子,死命拉秦少卿袖子,只听他轻咳两声:“多谢邓九公成全。”说完,拉着我往山洞深处走,越往深处走,风越小,刺鼻的烟味越来越重,我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没有被冷死,反而被熏死,真是冤啊!”我一边咳嗽一边抱怨,走了不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山洞深处确实有一出路,但一侧,却是断崖。因山下有雾气,不知有多高。

    山崖的岩石上题有两个字——绝崖。

    秦少卿一愣,脸色苍白,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干嘛?等那些追兵撤了,火灭了,烟散了,我们再从后面走就是了,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将命绝于此。”

    什么?我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望向他,只听他平静道:“知道‘卿’字如何写吗?把它拆开则曰‘前有绝壁,后有断崖,进退两难,生死维谷’。”

    “啊?”我愣了一愣,的确蛮像此情此景的。

    秦少卿苦笑一声,褐色的瞳眸忽的一顿,我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前面百米之外的小山坡突然涌出二、三十个人来,当前一人,月白锦袍,明眸如星,坐下乃是千里良驹,他灼灼的望着我,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宇文燕。

    倘若不是此刻相见,我绝不会知道原来他的身影竟在我的心中浑然不觉的铭刻了这么久。他的样子随着蒙着的尘埃倏尔散去,是如此的清晰鲜活。曾经,草原上那个美丽的夜晚,忽明忽暗的萤火虫,月光下的华尔兹……

    “一步之遥,却是天差地远。”秦少卿幽幽的说着,话音未落,从山洞里冲进来十几二十个人,他们各个灰头土脸,已辨不出长相,只听一人道:“原来这山洞后面还有出路,莫不是我想死要见尸,还不知道你们已逃出生天!”

    我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脚下石子滚动的声音让我一惊,我低头看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百米远的山坡,不期而遇地撞上了他阴郁的眼神。我知道不该看他,不该想他,但我也清楚,这最后一顾,恐怕便是沧海桑田,咫尺天涯了。

    “阁下是何人?”顺着我的视线,邓九公找到了百米远处的宇文燕。

    宇文燕冷笑道:“你不必知道,但你要清楚,你若敢动他们半根头发,我会灭了你们全族!”

    “是么?”邓九公轻蔑的一笑,“就算皇上在此,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倒要看看阁下如何灭我族?!”说着,他一挥手,立即就有弓箭手上前,瞄准我们,“秦少卿,太后已在春晖宫悬梁自尽,你该上路陪陪她。”

    话音刚落,箭已离弓,我下意识的后退,脚下一滑,秦少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飞扑过来捉住我的手,身体却被我的重量向前带去,在要掉下断崖的一刹那,他抓住了崖边的灌木。

    我的身体荡在空中,他的身子也有半截吊在外面,仅靠那一丛小灌木维持着两个人的重量。风很大,大的快要把我刮走……

    “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邓九公大笑。

    “阁下想执迷不悟吗?”宇文燕沉声道,脸色已经阴沉的可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们,“你以为司马信能支撑多久?”

    司马信能支撑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秦少卿快不行了,他飞扑过来之时,似乎中了箭,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他的指缝间,我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下坠,最后,我的手扣住了他拇指上的扳指。

    算了,放手吧,我对着他摇头。

    他也笑着摇头,不放。

    眼睑一热,他的血顺着我的手流到了我的心房,温暖,灼热,我哽咽道:“傻瓜,放手吧,我们会一起摔死的!”

    他却固执的不松手,只是望着我。

    我与他,一眼之中,已是惊鸿般的动容留恋。

    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那该多好,应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灌木的根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开始松动,细小的根茎开始断裂出来。身子猛地一抖,怀里的盒子便跳了出来,直直的掉了下去。我根本没心情去管它,只是微笑的望着他,眼里盛满了泪水,“少卿,你要陪我一起死吗?”

    一起落崖也好,死后黄泉路上也有一个伴,互相损互相玩闹,也不孤单……

    我闭上眼,感受坠落的速度,身体却被毫无征兆的拔起,我错愕的睁开眼,撞上了那张绝世的笑容。那是流星坠落前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光热,绚烂无比,仿佛天底下都只剩下那一点光芒!

    我们的身体在空中交错,他以比自由落体更快的速度向下坠落,而我则被甩上了地面。他在最后一刻,借用自己向下的冲击力,用最后的力气把我从悬崖上拉了起来。空中交错的那一刹那,他最后望了我一眼,带着未知的情愫,低喃一声:“梧桐。”

    “少卿!!”我爬到悬崖边,凄厉的大叫。

    树上的雪被震落,映着落日余晖,散发着一种深沉而略带凄凉的美丽。我怔怔的趴在崖边,身体颤抖的仿佛空中的落叶,许久,终于有人来拖我,我睁开空洞的双眼。

    “带我去见皇上。”

    *

    回到宫里,一路上看见许多太监宫女四处逃窜,他们逃的逃,躲得躲,各寻生路,不知去向。而司马信的那些官兵有的在宫门外把守着,有的则忙着各个宫里去查抄,整个皇宫乱作一团。

    到了养心殿,我抬眼望去,便见司马信头戴金冠,披挂整齐,堂而皇之的坐在龙椅上,一副要谋朝篡位的模样。邓九公,赵兴等人则各个盔甲在身,分列两旁,满脸杀气。而那些被抓住的嫔妃,侍臣则跪在地上,各个吓得胆战心惊,蜷缩成一团,面面相觑。

    秦少卿说司马信只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这架势,分明是谋朝篡位。

    宇文绪则站在一旁,冷静的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清君侧,诛妖邪!”司马信笑道,“皇上的九大罪状,在宇文燕的征讨文中已经说的在明白不过。皇上你骄奢淫逸,占叔嫂,好大喜功远征突厥,致使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哀怨四起,盗匪横行。有听信小人秦少卿之言,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宇文绪沉默一阵,忽然笑道:“好一个骄奢淫逸,好大喜功,朕的后宫嫔妃只有十人,宫人百人,在战场上虽无什么建树,却功在社稷!何来百姓困苦,民不聊生?”

    司马信脸色一沉,“但皇上强占叔嫂,听信小人谗言却是事实!”正说着,却听一个女声从嫔妃中发出,“若将军真是有心为了设计,何不斩杀妖女,诛杀奸臣,为何要为难皇上?”

    司马信一愣,循着声音望过去,随后一笑,“原是皇后娘娘。娘娘请放心,我手中虽有兵权,为的却是除暴救民,并无异心。娘娘请听司马信一言。”抿了抿唇,司马信扬声道,褐色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温度。在座的人,一个个皆是侧耳细听,无人胆敢抗拒。

    “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当今皇上昏庸,不如太子机警,可承大位。司马信愿废帝,立太子为帝,不知娘娘和诸位以为如何?”

    闻言,嘈杂的养心殿一片死寂,诸位官员,皆不敢出声。

    我望向皇后,她脸色苍白,太子乃她所出,才三岁……

    “放肆,你胆敢大放厥词!”一片沉默中,皇后忽然站起身来,背脊挺直,保留着皇家的尊严,“皇上乃先帝嫡子,并无犯下大错,你有何权在此废立,难不成想谋朝篡位吗?”

    褐色的眼眸微微加深,司马信冷冷盯着皇后,“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没有什么滔滔不绝的大道理,简简单单四个字,令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我忍不住下意识的看向宇文绪,他直直的站在大殿内,美丽的眼眸注视这一切,仿佛一尊无知觉的傀儡。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喊出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竟敢妄议废立之事!”

    我惊讶,这等时候,还有谁人胆敢如此?循着声音望过去,竟是秦公公!

    司马信冷冷的俯视着秦公公,半晌,低低的吐出一个字,“斩。”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一旁的士兵立即上前,把秦公公拖了出去。

    “逆贼,你动摇祖宗基业,觊觎天下,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直至一路被拖着出了大殿,秦公公的骂声仍是不绝于耳,致死神色未变。

    宇文绪面色未改,只是沉声道:“司马信,你让朕禅让可以,但你得答应朕一件事。”说着,他静静地望向我,眼里的沉痛几乎牵扯到我的每一根神经。

    “皇上请说。”司马信的眼里没有半分恭敬。

    一字一顿,他道:“处死妖女。”

    我一愣,由着侍卫拖着上殿,一下摔在地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细细的雪花随风飘在脸上,我感到一阵刺骨的严寒。

    “皇上,此女可牵制宇文燕……”

    “你以为宇文燕会为了一个女人袖手天下吗?”宇文绪轻轻一笑,眸光灰蒙蒙,看不真切,“她留在宫中,只会给有野心的人一个借口,若是你有把握能对付得了宇文燕,大可留下她。”

    司马信捋了捋胡子,“微臣还以为皇上对她……”

    “朕玩够了。”宇文绪转脸看向窗外,雪依旧在下,映着朦胧的烛光,绚烂的仿佛天边的云彩。

    “拿酒来!”司马信转过身来,唇边的笑意很浓,“奉皇上旨意,臣来送王妃上路。”

    我木然的看着内侍端来酒壶,里面盛装的,是毒死人的鸩酒。

    “王妃请。”

    我站起身,整理衣襟,望着宇文绪。这是他最后能为我做的一件事,不被凌辱,不受欺压,不被当做人质……呆呆的看着养心殿,这些时日的绚丽风光尚未演尽,就被生生的斩断了,一代帝王无泪无血的七年光阴,猝然从视线、历史上逝去。虽然明知宇文绪必然会走到这一步,但是身在局中,还是禁不住迷茫。一个皇朝的轰然倒塌,只剩一片迷离与狼藉,那是一种令人不忍猝看的结局……

    若是此刻离去,至少我不用看见宇文绪的结局,不用置身于这样充满血腥的故事!

    我面色自若的执起酒壶,往杯子里注入酒,琥珀色的酒水在烛光下闪耀着致命的光泽。透过几乎透明的酒水,我仿佛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红叶正坐在窗前等我,窗外的暖阳折射进来,在她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朦胧……

    我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眼中的眸光被挤得支离破碎,伸手拿起琉璃杯,低声一句:“杨绪,来世,莫再生在帝王家。”说完,我一口饮尽杯中酒。

    鸩酒入口,喉咙呛痛,其实和一般的酒没什么两样。

    原来,死亡可以这么平静。

    最后望了一眼宇文绪,我颓然倒下,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窗外那些在灯笼照耀下飞舞的雪花异常的美,橘色的光,以及光下的橘色的雪,夜空似乎也温柔不少……

    所有的意识都在瞬间碎成千片,万片,每片都映着我的泪,灰飞烟灭……

    帝王业,红颜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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