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宽容
司空翊醒来的时候，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宛如一具埋藏千年的古尸一般，被人遗忘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就好像十年前的那一次，他从冰崖底下的尸骸骨堆里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
十年前，那时的他还只是北域佣兵界里一个默默无名的普通佣兵，每天仅靠着护送商队所得的一点单薄收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在那个战乱的年代里，不知道有着多少像他这样的佣兵为了生存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时时刻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他就是那么一个不甘碌碌无为过完一生的人。他说，迟早有一天，他会站在北域的巅峰，让所有曾经瞧不起他的人都有后悔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身边那些和他一样睡在贫民窟里的佣兵们，都大声笑他白日做梦。
只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然而现实的残酷告诉了每一个曾经有过梦想的人，想要插上翅膀飞向苍穹，就必须有坠向地狱死去的决心。
他的翅膀，来自于那个自称“命引者”的人。
记忆里永远不会褪去的那个被夕阳染红了生命的傍晚，那个全身隐匿在宽厚黑袍里的神秘人出现在贫民窟里，颁布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悬赏——
“若是有人能为我取得冰崖下的赤焰花，我可以将这本记载着伴影式的书籍作为交换。”
作为一个底层的佣兵，武式的价值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用生命去作为交换。所有人都疯狂的涌向冰崖，去寻找那汲食鲜血的赤焰花。
“赤焰花，生于极寒低温之处，以吞食温血为生。”
那是每一个北域人都了解的毒花，可这一刻，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一点。
除了他。
在所有人离开贫民窟之后，唯独他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没有丝毫动作。那个神秘的悬赏者略有好奇地问他，“怎么，你不想得到武式么？”
“不，这本武式已经是我的了。”他冷声回答，目光深敛其中，难以捉摸。
等他出发前往冰崖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血色取代了白色，夕阳的余晖里是一条长长流过的血河，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山谷里，荡漾着尘世的悲哀。
赤焰花的采摘，若没有活人鲜血为媒，一切都是徒劳。
而这些不顾一切赶来摘取赤焰花的佣兵们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便无情地将刀刃挥向了昔日里同生共死的兄弟，试图以他人的血液来作为采摘赤焰花的媒介。
尘世间的人情，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利益面前，没有亲人。
他一早就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推迟了一个时辰再来，果然一切都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冰崖已经成了血海。
他踩着昔日朋友们的尸体走到了那朵绽放着妖异血色的赤焰花前。血泊里，他伸出手触摸到赤焰花的根部，毫无阻碍地将其拔出。
从尸骸中走过的时候，一只血手毫无预兆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慌乱中他一个踉跄倒在了血水中。
还未冷去的血液仿佛从他的身体里穿过，连着他自己的血液一起冰凉。
“司空……翊……救……救……我……”他听见身后有人垂死的声音，慌忙转身。很快，他辨认出了那个被血液染红的身影，神色微变，斟酌了几秒后还是跑了过去。
那个人，曾经在一次危险的护送任务中救过他，他不能坐视不理。
然而就在他刚刚扶起对方的肩膀，一道冷芒毫无情意地刺向他的小腹。
那种痛，他至今任然记忆犹新，就算伤疤早已痊愈，可每一次回想起来还是会有痛彻心扉的冰凉。
那一击终究是被他险险地避过了要害，但仍是在腰间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他忍着痛向后挣扎了几步，听着那个人倒在地上绝望而不甘的呐喊。
“赤焰花，是我的，是我的！司空翊，你去死吧……”
他没有再犹豫，捂住伤口站了起来，一刀砍下了那个人的头颅。
夕阳染下的血红里，他将赤焰花交给了悬赏者，得到了佣兵梦寐以求的武式。
“你究竟是谁？”那个神秘人离开的时候，他咬着牙问。
“命引者。”那人似是转身向他扬起了嘴角，然而他依旧未能看清那人的容貌，“我想未来的某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
而就在数日之前，他们果然再次相见了。
司空翊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只是这一次对方再次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再可以掩藏自己的面容。
“你好，司空翊。”
“命引者！”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我的声音。”命引者眼中微微蕴藏着赞赏之意。然而司空翊看着对方那张平凡的面容，没有任何特别的气息，实在是难以联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十年前的那个傍晚葬送了数百位佣兵的生命。
“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请你替我运送一些货物，当然，我会给予一定的酬劳。”
“不。”他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在他的意识里，绝不要和这样的人再打上任何交道。
“真的不愿意么？”命引者看着司空翊的背影，却有难以捉摸的笑容，“如果我告诉你，这一次的任务将足以改变你的一生，甚至是实现你曾经的梦想，你还不愿意么？”
他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紊乱而急促。
良久，他在此转身。
……
司空翊平躺在僵硬的地板上，不停的回忆着。
他以为命引者所说的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东西就是景舒的瞳印，所以在考虑数日之后还是忍不住选择了动手，可是现在看来，这确确实实是他一生中做得最大的一个错误。
那么现在呢，他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正这样想着，营帐的帘子忽然被拉开了，景舒还有另外一个商队里的佣兵走了进来。
他认得那个佣兵，似乎是叫萧在。
景舒沉默地看着司空翊，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神色的变换，双眉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不用想了，杀了我吧。”
司空翊看着上方，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死亡也许才是他得以飞上那片天空的方式。
“你真的那么想死么？”景舒看着司空翊脸上惨淡的笑容，问道。
“呵，有谁真的会想死呢？”司空翊没有看景舒和萧在，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只是我的所作所为，应该是死有余辜吧。”
“不。”景舒忽然提高了声音，司空翊一惊，不解地朝景舒看去。“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你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罢了。”
“什么！”司空翊再次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下，你虽有错，但罪不至死。”
“你……这么说……你、你已经知道了命引者……”司空翊不敢相信，命引者让他来这里之前，曾经要他保守和自己的秘密，对外只说是多年相识的朋友而已。
“我不会杀你。”景舒再次开口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计前嫌继续让你留在这个队伍里，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等到了前面一个市镇，你也可以自行离去，我可以保证没人会阻拦你。”
“你说什么？啊——”司空翊实在无法相信景舒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动了动身体，顿时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使他苍白的面容都不禁扭曲了几分。
“萧在大哥，我们走吧。麻烦你把大伙儿集中起来，我有话要说。”景舒不想再看司空翊那副生不如死的疼痛表情，转身离开了营帐。
当景舒和萧在离开之后，司空翊忽然停止了**，目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营帐，眼神中光芒流转。
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决定。
……
暮色四合，当丰奕带着沐尘从林子里打猎回来的时候，景舒略微紧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景舒，你没事啦。”沐尘远远地就看到景舒站在那儿，欣喜若狂地跑到了他身边，“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恩，多谢你了。”景舒温柔地笑着，眉宇间不由多了几份英俊和沉稳。历经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似乎又成长了许多。“萧在大哥，麻烦你了。”景舒又看向一旁的萧在，默默点了点头。
萧在同样颔首示意，很快便将商队众人召集在一处了。
“景舒啊，你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怎么就说有话要和咱大家谈呢。”说话的是商队里另一个背着一柄钝锈阔剑的布衣青年，脸上留着两撇胡子，微微躬着身体，略有猥琐之气，名叫丁炎。
“今日有几件事，想要和大家说明。”景舒向身边的沐尘点点头，走到了众人中间，开口道，“我想有一些事，你们其实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众人不禁微微变了脸色，就连一旁的萧在，也同样皱起了眉毛。毕竟景舒此刻的言辞令人颇有不快。
“景舒，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年轻的佣兵白墨反问道。
“命引者的事，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一刻，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景舒，微微张嘴，却又无人说话。
沉默了许久，萧在上前一步，面露惭愧之意。
“也罢，景舒，这件事还是我来向你说明吧。”
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就好像十年前的那一次，他从冰崖底下的尸骸骨堆里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
十年前，那时的他还只是北域佣兵界里一个默默无名的普通佣兵，每天仅靠着护送商队所得的一点单薄收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在那个战乱的年代里，不知道有着多少像他这样的佣兵为了生存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时时刻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他就是那么一个不甘碌碌无为过完一生的人。他说，迟早有一天，他会站在北域的巅峰，让所有曾经瞧不起他的人都有后悔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身边那些和他一样睡在贫民窟里的佣兵们，都大声笑他白日做梦。
只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然而现实的残酷告诉了每一个曾经有过梦想的人，想要插上翅膀飞向苍穹，就必须有坠向地狱死去的决心。
他的翅膀，来自于那个自称“命引者”的人。
记忆里永远不会褪去的那个被夕阳染红了生命的傍晚，那个全身隐匿在宽厚黑袍里的神秘人出现在贫民窟里，颁布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悬赏——
“若是有人能为我取得冰崖下的赤焰花，我可以将这本记载着伴影式的书籍作为交换。”
作为一个底层的佣兵，武式的价值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用生命去作为交换。所有人都疯狂的涌向冰崖，去寻找那汲食鲜血的赤焰花。
“赤焰花，生于极寒低温之处，以吞食温血为生。”
那是每一个北域人都了解的毒花，可这一刻，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一点。
除了他。
在所有人离开贫民窟之后，唯独他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没有丝毫动作。那个神秘的悬赏者略有好奇地问他，“怎么，你不想得到武式么？”
“不，这本武式已经是我的了。”他冷声回答，目光深敛其中，难以捉摸。
等他出发前往冰崖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血色取代了白色，夕阳的余晖里是一条长长流过的血河，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山谷里，荡漾着尘世的悲哀。
赤焰花的采摘，若没有活人鲜血为媒，一切都是徒劳。
而这些不顾一切赶来摘取赤焰花的佣兵们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便无情地将刀刃挥向了昔日里同生共死的兄弟，试图以他人的血液来作为采摘赤焰花的媒介。
尘世间的人情，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利益面前，没有亲人。
他一早就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推迟了一个时辰再来，果然一切都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冰崖已经成了血海。
他踩着昔日朋友们的尸体走到了那朵绽放着妖异血色的赤焰花前。血泊里，他伸出手触摸到赤焰花的根部，毫无阻碍地将其拔出。
从尸骸中走过的时候，一只血手毫无预兆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慌乱中他一个踉跄倒在了血水中。
还未冷去的血液仿佛从他的身体里穿过，连着他自己的血液一起冰凉。
“司空……翊……救……救……我……”他听见身后有人垂死的声音，慌忙转身。很快，他辨认出了那个被血液染红的身影，神色微变，斟酌了几秒后还是跑了过去。
那个人，曾经在一次危险的护送任务中救过他，他不能坐视不理。
然而就在他刚刚扶起对方的肩膀，一道冷芒毫无情意地刺向他的小腹。
那种痛，他至今任然记忆犹新，就算伤疤早已痊愈，可每一次回想起来还是会有痛彻心扉的冰凉。
那一击终究是被他险险地避过了要害，但仍是在腰间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他忍着痛向后挣扎了几步，听着那个人倒在地上绝望而不甘的呐喊。
“赤焰花，是我的，是我的！司空翊，你去死吧……”
他没有再犹豫，捂住伤口站了起来，一刀砍下了那个人的头颅。
夕阳染下的血红里，他将赤焰花交给了悬赏者，得到了佣兵梦寐以求的武式。
“你究竟是谁？”那个神秘人离开的时候，他咬着牙问。
“命引者。”那人似是转身向他扬起了嘴角，然而他依旧未能看清那人的容貌，“我想未来的某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
而就在数日之前，他们果然再次相见了。
司空翊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只是这一次对方再次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再可以掩藏自己的面容。
“你好，司空翊。”
“命引者！”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我的声音。”命引者眼中微微蕴藏着赞赏之意。然而司空翊看着对方那张平凡的面容，没有任何特别的气息，实在是难以联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十年前的那个傍晚葬送了数百位佣兵的生命。
“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请你替我运送一些货物，当然，我会给予一定的酬劳。”
“不。”他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在他的意识里，绝不要和这样的人再打上任何交道。
“真的不愿意么？”命引者看着司空翊的背影，却有难以捉摸的笑容，“如果我告诉你，这一次的任务将足以改变你的一生，甚至是实现你曾经的梦想，你还不愿意么？”
他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紊乱而急促。
良久，他在此转身。
……
司空翊平躺在僵硬的地板上，不停的回忆着。
他以为命引者所说的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东西就是景舒的瞳印，所以在考虑数日之后还是忍不住选择了动手，可是现在看来，这确确实实是他一生中做得最大的一个错误。
那么现在呢，他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正这样想着，营帐的帘子忽然被拉开了，景舒还有另外一个商队里的佣兵走了进来。
他认得那个佣兵，似乎是叫萧在。
景舒沉默地看着司空翊，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神色的变换，双眉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不用想了，杀了我吧。”
司空翊看着上方，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死亡也许才是他得以飞上那片天空的方式。
“你真的那么想死么？”景舒看着司空翊脸上惨淡的笑容，问道。
“呵，有谁真的会想死呢？”司空翊没有看景舒和萧在，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只是我的所作所为，应该是死有余辜吧。”
“不。”景舒忽然提高了声音，司空翊一惊，不解地朝景舒看去。“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你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罢了。”
“什么！”司空翊再次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下，你虽有错，但罪不至死。”
“你……这么说……你、你已经知道了命引者……”司空翊不敢相信，命引者让他来这里之前，曾经要他保守和自己的秘密，对外只说是多年相识的朋友而已。
“我不会杀你。”景舒再次开口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计前嫌继续让你留在这个队伍里，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等到了前面一个市镇，你也可以自行离去，我可以保证没人会阻拦你。”
“你说什么？啊——”司空翊实在无法相信景舒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动了动身体，顿时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使他苍白的面容都不禁扭曲了几分。
“萧在大哥，我们走吧。麻烦你把大伙儿集中起来，我有话要说。”景舒不想再看司空翊那副生不如死的疼痛表情，转身离开了营帐。
当景舒和萧在离开之后，司空翊忽然停止了**，目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营帐，眼神中光芒流转。
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决定。
……
暮色四合，当丰奕带着沐尘从林子里打猎回来的时候，景舒略微紧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景舒，你没事啦。”沐尘远远地就看到景舒站在那儿，欣喜若狂地跑到了他身边，“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恩，多谢你了。”景舒温柔地笑着，眉宇间不由多了几份英俊和沉稳。历经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似乎又成长了许多。“萧在大哥，麻烦你了。”景舒又看向一旁的萧在，默默点了点头。
萧在同样颔首示意，很快便将商队众人召集在一处了。
“景舒啊，你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怎么就说有话要和咱大家谈呢。”说话的是商队里另一个背着一柄钝锈阔剑的布衣青年，脸上留着两撇胡子，微微躬着身体，略有猥琐之气，名叫丁炎。
“今日有几件事，想要和大家说明。”景舒向身边的沐尘点点头，走到了众人中间，开口道，“我想有一些事，你们其实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众人不禁微微变了脸色，就连一旁的萧在，也同样皱起了眉毛。毕竟景舒此刻的言辞令人颇有不快。
“景舒，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年轻的佣兵白墨反问道。
“命引者的事，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一刻，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景舒，微微张嘴，却又无人说话。
沉默了许久，萧在上前一步，面露惭愧之意。
“也罢，景舒，这件事还是我来向你说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