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地
从铺雪的石阶上走过，有一些芬芳而美好的气息从记忆中流转开来。
初至飘羽峰，那时冰凌花开满了灰白的雪地，绒绒的阳光从苍穹里倾泻下来，抖落下漫天晶莹剔透的冰花，随风卷走了那些沉痛的往事。
走过七百六十四步的时候，念川停住了脚步。身前是两条路，一条向左，通向巍峨的飘羽峰顶。另一条向右，通向埋葬年少芳华的终点。
他向着右边微茫的白色看去，目光中笼上了不辨方向的迷雾，良久未挪一步。
“似年，将你埋葬的那一天起，我这一生的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上左边的台阶，彻底斩断了过去的所有羁绊。
早已经告别了的过去，又何必苦苦执迷。
……
和季长离走出青极城的那一刻，念川没有回头。
“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去找到似年的遗体。”从明月坊离开的时候，念川问了**他们是如何处置似年的尸体的，**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们没有管他的尸体，应该还在城外几里远的那个破茅屋里。”
当时他咬着牙，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想要杀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却被季长离伸手制止。“有朝一日，当你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当你可以不再顾忌这些城卫的时候，再来杀了她也不迟。”
于是他松开了手上的匕首，在众目睽睽中离开了明月坊。
“好。”季长离没有说什么，跟着念川向南走了几里路，找到了**所说的那个破茅屋。
似年的遗体就那么静谧安详的躺在昏暗的茅屋里，身上还残留着早已经干涸的血迹，只不过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似年，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你一直深深喜欢的那个人，无情的抛弃了你。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未曾明白真相，至少你还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怀着幸福的梦继续等下去。似年，也许对你来说，这已经是最最幸福的结局了吧。
念川淡淡地笑着，用自己的衣袖将似年身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远方的远方，在那个生命结束的终点，回首时哪怕一生如此短暂，也不怨苍天。
季长离看着念川独自一人吃力地抱起似年的遗体，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去哪儿？”
“飘羽峰。”季长离微眯着眼，心中涌出无限感慨。
……
那之后，他就这样抱着似年的遗体，一路跟随着季长离，足足走了七天七夜，直到飘羽峰。
然后走过七百六十四步石阶的时候，季长离指着右边那条小径对他说，“就把他埋葬在那儿吧，然后开始你新的人生。我等你一个时辰。”
他抱着似年的冰凉的身体，走到了那开满冰凌花的雪地里，终于再也止不住心底的悲伤，嚎啕大哭。
那是他最后一次流泪，从此以后，他的眼泪不再为任何人而流。
一个时辰后，他跟随季长离来到了飘羽峰顶，见到了峰主苏柔。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远远胜过了明月坊的任何一位花魁。白衣胜雪，绝世**，双眸清冷如冰霜，似是超然于尘的天仙。
“苏柔峰主，五年前你曾欠下我古恒族一个人情，今日我来此地，就是想要你归还这个人情。”季长离含笑抱拳。
“你说吧。”苏柔的声音简短而冰凉。
“我想请你传授飘羽峰的武式给我身边这个孩子。”
“飘羽峰从来不收男弟子。”苏柔本来不假思索地便要拒绝，即使她欠下古恒族一个人情，但那并不足以让她改变飘羽峰数百年来的规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念川身上的时候，却是陡然色变，“这是……逆瞳！？”
“不错，苏柔峰主，这就是我带他来这里找你的原因。”
“一年，仅有一年。”苏柔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留下一道飘渺的背影。
那之后，季长离便将他留在了飘羽峰，独自一人离去。离开之前，季长离对念川说，“一年之后，我会来带你离开这里。”
一年之后，他以峰主苏柔都难以置信的速度习会了飘羽峰所有的武式，跟随着季长离离开了飘羽峰。
从此，就是七年纷乱的岁月。
现在，他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
“哥，师傅是不会让我离开的。”
飘羽峰上，秦陌依担忧地看着哥哥秦霄，然而秦霄清俊的脸上却依旧噙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陌依，你不必担心，青空之海的谕令，这世间无人敢以不从。”
秦陌依想了想，也知道哥哥决心已定，是不可能说服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哥，离开的这些年里，你经历了什么？”
秦霄听得妹妹问起，叹了一口气，眼神中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想起那艰难的过去，又怎么没有感伤。
“和你分别之后，我离开了北域。靠着爹娘留下的一点盘缠，我一路省吃俭用总算是坚持到了北域和东泽交界处的化雪国内，在都城川暝的一个打铁铺里给人当了学徒，总算勉强能混一口饭吃。
“这样一晃就过去了四年，我从一个普通的学徒成长为川暝城里最好的铁匠，也算是小有名声。可是，我并仅仅只满足于此，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所以我拼了命也想要获得足够来寻找你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起几个来打造兵器的佣兵谈起，说是东泽太明虚谷里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瞳印，诸多帮派部族纷纷欲要夺取瞳印，都在马不停蹄地赶往太明虚谷。
“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机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回你了。我考虑了整整三天，然后离开了铁匠铺，带着三柄我打造的最好的剑，前往太明虚谷。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当我抵达太明虚谷的时候，竟会是那般惨烈的景象。各大帮派，各大部族，还有各种各样的势力，完全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甚至不知道瞳印在哪里，只要见到其他势力的人就不由分说地动手，完全不讲任何道理。
“而我到达太明虚谷的第一天，就遭受到数十次的袭击，濒临死境。靠着四年来在川暝城里自学的一些武式，我勉强算是保留住了一条小命，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每天听着洞外传来的厮杀声，不敢出去也不敢动弹……
“那样又过去了数日，知道我身带的干粮全部吃尽，我不得不出去寻找些吃的。也就在那时，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倒在了我的面前。
“他虚弱地看着我，让我救他。那时我也不知所措，不远处又传来追杀的声音，我只能把他拖到了自己藏身的小山洞里，用杂草树枝遮蔽了洞口，一直等到外面搜索的追兵离开之后，才敢去查看那个人的伤势。然而他的伤势实在过重，我照顾了他两天之后，他还是离开了人世。然而他在死前，却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他本是来这里碰碰运气的佣兵，却机缘巧合地得到了瞳印，因而遭到了其余势力的追杀。逃亡之前，他将瞳印藏在了一个地方，希望能在摆脱追杀后再去取回。然而，他终究没能再回去的机会了，所以死前，他为了报答我两日的照顾，决定将瞳印赠与我。
“我照着他告诉我的地点找到了瞳印，当那闪烁着银白光芒大小宛如宝石般的瞳印安静地握在我的掌心的时候，我几乎无法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迫不及待地就想要纳刻。然而我从来没有纳刻过瞳印的经历，当瞳印融入我眼瞳的那一刻，那股强大无比的气息还是瞬间震动了整个太明虚谷。
“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追杀。我从太明虚谷一直跑到了碧落湖，靠着瞳印的力量杀死了一些修为弱小者，但面对那些大部族里强者，我没有任何胜算，仅仅几个回合就已经身负重伤。
他们逼我自己交出瞳印，我知道他们是怕我自毁瞳印，那么他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所以我果断地选择了自毁双眼，既然我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就在我双指戳向自己双眼的那一刻，碧落湖上惊起的剑芒打断了我的动作。
“‘凡于青空之海扰事者，杀无赦’，我听到这样一个不轻不重却充满威仪的声音从天宇里响起，而后那些追杀我的部族强者们纷纷色变，像是逃命一般惊慌失措地离开了碧落湖，甚至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呆在原地久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那个一身白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沉默地注视了我良久，忽然问我，‘你愿意拜我为师么？’，我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然后，他带着我飞上了苍穹之外的青空之海，一去就是八年的时光。”
秦霄不紧不慢地讲述了这十二年来发生的一切，虽然语气平静无波，但秦陌依可以体会到这些年来哥哥所经历的种种磨难。
再次看向秦霄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的愧疚。
“对不起，哥哥……”
“陌依，不要这么说。”秦霄柔和地看着秦陌依不染霜尘的眼眸，微笑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们兄妹俩再也不要分开。”
秦陌依含着泪点头，紧紧抱住了秦霄。就好像十二年前跟随父母逃离静阳国时候那样，她就那么抱着自己的哥哥，以为抱住的是整片天空。
“哥哥，我们去清羽轩，师傅就在那儿。”
初至飘羽峰，那时冰凌花开满了灰白的雪地，绒绒的阳光从苍穹里倾泻下来，抖落下漫天晶莹剔透的冰花，随风卷走了那些沉痛的往事。
走过七百六十四步的时候，念川停住了脚步。身前是两条路，一条向左，通向巍峨的飘羽峰顶。另一条向右，通向埋葬年少芳华的终点。
他向着右边微茫的白色看去，目光中笼上了不辨方向的迷雾，良久未挪一步。
“似年，将你埋葬的那一天起，我这一生的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上左边的台阶，彻底斩断了过去的所有羁绊。
早已经告别了的过去，又何必苦苦执迷。
……
和季长离走出青极城的那一刻，念川没有回头。
“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去找到似年的遗体。”从明月坊离开的时候，念川问了**他们是如何处置似年的尸体的，**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们没有管他的尸体，应该还在城外几里远的那个破茅屋里。”
当时他咬着牙，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想要杀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却被季长离伸手制止。“有朝一日，当你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当你可以不再顾忌这些城卫的时候，再来杀了她也不迟。”
于是他松开了手上的匕首，在众目睽睽中离开了明月坊。
“好。”季长离没有说什么，跟着念川向南走了几里路，找到了**所说的那个破茅屋。
似年的遗体就那么静谧安详的躺在昏暗的茅屋里，身上还残留着早已经干涸的血迹，只不过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似年，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你一直深深喜欢的那个人，无情的抛弃了你。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未曾明白真相，至少你还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怀着幸福的梦继续等下去。似年，也许对你来说，这已经是最最幸福的结局了吧。
念川淡淡地笑着，用自己的衣袖将似年身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远方的远方，在那个生命结束的终点，回首时哪怕一生如此短暂，也不怨苍天。
季长离看着念川独自一人吃力地抱起似年的遗体，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去哪儿？”
“飘羽峰。”季长离微眯着眼，心中涌出无限感慨。
……
那之后，他就这样抱着似年的遗体，一路跟随着季长离，足足走了七天七夜，直到飘羽峰。
然后走过七百六十四步石阶的时候，季长离指着右边那条小径对他说，“就把他埋葬在那儿吧，然后开始你新的人生。我等你一个时辰。”
他抱着似年的冰凉的身体，走到了那开满冰凌花的雪地里，终于再也止不住心底的悲伤，嚎啕大哭。
那是他最后一次流泪，从此以后，他的眼泪不再为任何人而流。
一个时辰后，他跟随季长离来到了飘羽峰顶，见到了峰主苏柔。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远远胜过了明月坊的任何一位花魁。白衣胜雪，绝世**，双眸清冷如冰霜，似是超然于尘的天仙。
“苏柔峰主，五年前你曾欠下我古恒族一个人情，今日我来此地，就是想要你归还这个人情。”季长离含笑抱拳。
“你说吧。”苏柔的声音简短而冰凉。
“我想请你传授飘羽峰的武式给我身边这个孩子。”
“飘羽峰从来不收男弟子。”苏柔本来不假思索地便要拒绝，即使她欠下古恒族一个人情，但那并不足以让她改变飘羽峰数百年来的规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念川身上的时候，却是陡然色变，“这是……逆瞳！？”
“不错，苏柔峰主，这就是我带他来这里找你的原因。”
“一年，仅有一年。”苏柔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留下一道飘渺的背影。
那之后，季长离便将他留在了飘羽峰，独自一人离去。离开之前，季长离对念川说，“一年之后，我会来带你离开这里。”
一年之后，他以峰主苏柔都难以置信的速度习会了飘羽峰所有的武式，跟随着季长离离开了飘羽峰。
从此，就是七年纷乱的岁月。
现在，他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
“哥，师傅是不会让我离开的。”
飘羽峰上，秦陌依担忧地看着哥哥秦霄，然而秦霄清俊的脸上却依旧噙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陌依，你不必担心，青空之海的谕令，这世间无人敢以不从。”
秦陌依想了想，也知道哥哥决心已定，是不可能说服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哥，离开的这些年里，你经历了什么？”
秦霄听得妹妹问起，叹了一口气，眼神中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想起那艰难的过去，又怎么没有感伤。
“和你分别之后，我离开了北域。靠着爹娘留下的一点盘缠，我一路省吃俭用总算是坚持到了北域和东泽交界处的化雪国内，在都城川暝的一个打铁铺里给人当了学徒，总算勉强能混一口饭吃。
“这样一晃就过去了四年，我从一个普通的学徒成长为川暝城里最好的铁匠，也算是小有名声。可是，我并仅仅只满足于此，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所以我拼了命也想要获得足够来寻找你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起几个来打造兵器的佣兵谈起，说是东泽太明虚谷里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瞳印，诸多帮派部族纷纷欲要夺取瞳印，都在马不停蹄地赶往太明虚谷。
“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机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回你了。我考虑了整整三天，然后离开了铁匠铺，带着三柄我打造的最好的剑，前往太明虚谷。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当我抵达太明虚谷的时候，竟会是那般惨烈的景象。各大帮派，各大部族，还有各种各样的势力，完全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甚至不知道瞳印在哪里，只要见到其他势力的人就不由分说地动手，完全不讲任何道理。
“而我到达太明虚谷的第一天，就遭受到数十次的袭击，濒临死境。靠着四年来在川暝城里自学的一些武式，我勉强算是保留住了一条小命，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每天听着洞外传来的厮杀声，不敢出去也不敢动弹……
“那样又过去了数日，知道我身带的干粮全部吃尽，我不得不出去寻找些吃的。也就在那时，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倒在了我的面前。
“他虚弱地看着我，让我救他。那时我也不知所措，不远处又传来追杀的声音，我只能把他拖到了自己藏身的小山洞里，用杂草树枝遮蔽了洞口，一直等到外面搜索的追兵离开之后，才敢去查看那个人的伤势。然而他的伤势实在过重，我照顾了他两天之后，他还是离开了人世。然而他在死前，却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他本是来这里碰碰运气的佣兵，却机缘巧合地得到了瞳印，因而遭到了其余势力的追杀。逃亡之前，他将瞳印藏在了一个地方，希望能在摆脱追杀后再去取回。然而，他终究没能再回去的机会了，所以死前，他为了报答我两日的照顾，决定将瞳印赠与我。
“我照着他告诉我的地点找到了瞳印，当那闪烁着银白光芒大小宛如宝石般的瞳印安静地握在我的掌心的时候，我几乎无法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迫不及待地就想要纳刻。然而我从来没有纳刻过瞳印的经历，当瞳印融入我眼瞳的那一刻，那股强大无比的气息还是瞬间震动了整个太明虚谷。
“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追杀。我从太明虚谷一直跑到了碧落湖，靠着瞳印的力量杀死了一些修为弱小者，但面对那些大部族里强者，我没有任何胜算，仅仅几个回合就已经身负重伤。
他们逼我自己交出瞳印，我知道他们是怕我自毁瞳印，那么他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所以我果断地选择了自毁双眼，既然我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就在我双指戳向自己双眼的那一刻，碧落湖上惊起的剑芒打断了我的动作。
“‘凡于青空之海扰事者，杀无赦’，我听到这样一个不轻不重却充满威仪的声音从天宇里响起，而后那些追杀我的部族强者们纷纷色变，像是逃命一般惊慌失措地离开了碧落湖，甚至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呆在原地久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那个一身白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沉默地注视了我良久，忽然问我，‘你愿意拜我为师么？’，我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然后，他带着我飞上了苍穹之外的青空之海，一去就是八年的时光。”
秦霄不紧不慢地讲述了这十二年来发生的一切，虽然语气平静无波，但秦陌依可以体会到这些年来哥哥所经历的种种磨难。
再次看向秦霄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的愧疚。
“对不起，哥哥……”
“陌依，不要这么说。”秦霄柔和地看着秦陌依不染霜尘的眼眸，微笑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们兄妹俩再也不要分开。”
秦陌依含着泪点头，紧紧抱住了秦霄。就好像十二年前跟随父母逃离静阳国时候那样，她就那么抱着自己的哥哥，以为抱住的是整片天空。
“哥哥，我们去清羽轩，师傅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