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死
早已经忘记了第一次望见这座巍峨雪峰时的模样，那时候他的世界里没有光也没有暗，只有寂寥霜雪染成的白，上面沾了一点永远也抹不去的殷红。
人生的岔路口，他走上了飘羽峰，从此再也不能回头。
年华死去的原野上，哪怕青山依旧、哪怕浮云依然，再也开不出昔年野花的芬芳。
……
不知不觉又是半年的光阴荏苒。
和似年在明月坊的时间已有半年之久，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然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虽然不再哭哭啼啼，然而念川的性格却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少有言笑。
在这半年间，明月坊内也有过一些和念川、似年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被卖进来做杂役，然而念川却始终和他们难以相处。唯有面对似年，他才偶尔地会说上几句话。
渐渐地，明月坊内的大多数人也都习惯了念川的阴郁乖僻，大多数时间都不会有人理会他，即使是坊内的几个管督，几次殴打过后都不见他有任何反应，也渐渐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似年倒是和念川不同。他比念川先来半年，为人处事都比念川精明圆滑得许多，在坊内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都应付周全，即使是管督还有**，都对他的工作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久而久之，似年便在明月坊内混得有声有色了。
“念川，我有事告诉你。”
一个明媚的午后，念川打扫完坊内的事务，独自一人坐在房内。似年推开们嗓嚷着跑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如阳光般的笑容。
“嗯。”念川淡淡地应了一声。
“念川，告诉你一件事。”似年早就习惯了念川对人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坐在念川身边，凑到了他的耳边，“这是个秘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念川点头，疑惑地看着似年。
“那个……那个……”似年吞吞吐吐的，脸上还微微晕着一抹绯红，“我喜欢……我喜欢上浅黛了。”
“浅黛？”念川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明白似年所说何人。
“就是上个月刚来到咱们坊里的那个姑娘啊。”看念川一脸迷茫的样子，似年不禁有些心急。
“哦，想起来了。”念川脑海中浮现出上个月见到的那个少女的样子——澄澈明亮的眼瞳，弯弯的柳眉下有着灵动可人的容颜，是个一眼就会给人留下印象的女子。
“你说我该怎么办？”似年有些紧张地问道。
“如果你喜欢她，就应该告诉她。”他没有思索地就作出了回答。
那时他不曾想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竟成了一切悲剧的源泉。故而即使很多年过去了，他也一直在这样的惭愧中永远地自责着。
几日之后，当念川再次见到似年的时候，那竟是他们一生的永别。
“念川，我要走了。”似年低声告诉他，眼里有着忐忑而幸福的光。
“似年？”念川似乎察觉出了什么。
“浅黛和我，已经私定终生了，我们决定今晚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似年微笑着看向念川，似是告别。
“你疯了！”念川再也无法保持淡漠，双手紧紧攥住了似年的肩膀。
“对不起，念川，以后没有我，你一定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似年忽然紧紧抱住念川，声音哽咽。虽然仅仅只是半年的时间，但他却一直把念川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如今，要说没有不舍又怎么可能。
“似年……”念川有些出神，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收起面上的难过，含泪一笑，“你去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而你，也一定要幸福。”
“谢谢你，念川。”似年发自内心的笑着，那个时候，他们都单纯的以为，未来的幸福只是唾手可得。
是夜。
念川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还回想着和似年告别时的情景。
“似年，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已经离开明月坊了吗？已经出了青极城了吗？已经找到了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再找到你们的地方了吗？”
直到沉沉地睡去，他的口中依然喃喃着似年的名字。
那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心地想要祝愿一个人。只是残酷的命运里，这样渺小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翌日清晨，他照常早起干活，收拾着前一夜客人们留下的满地狼藉。
“喂，听说了吗，似年昨夜想要和浅黛姑娘私奔呢，结果好像被抓回来了。”
“什么抓回来了？一个都没有回来呢？昨夜三个管督连夜出城追赶，在青极城几里之外的一个废弃的小草屋里找到了他们，似年当场就被活活打死了，浅黛倒是没事，被抓回来了。”
“啪！”手中的扫帚摔在地上，几个在低声议论的杂役见到念川，便纷纷绕开，不再说话。
有那么一种蚀骨的冰凉一点一点攫住了心脏，然后整个世界再无声息。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浅黛门前，想要向她问清楚一切。然而就在他即将推开门的刹那，却听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柳妈啊，您就别气了，你看我不是没走么。就凭似年那个小杂役，还想要和我私奔呢，实在是异想天开。人家王公子已经和我说好了，过两天就为我赎身迎娶我过门了，我干嘛要跟一个穷小子去过苦日子呢？对了，柳妈，似年他怎么样了？”
“你啊，也真是的。”屋内传来了**妩媚的声音，“要不是你跑回来告诉我，还真的让他给跑了呢。只不过管督出手过重，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真是心疼死我了，当年把他买回来的五十两银子，算是掉水里了。”
“没事没事，柳妈，等王公子把我赎了，还不是由你开价吗……”
念川没有在听下去，黯然转身走向自己屋子。
“似年，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喜欢的人，这就是你不顾一切想要长相厮守的那个人！你我终究是太高估了自己，这灰暗的尘世里，没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也不再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珍惜的。似年，我答应你，所有的人，都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似年的离开并没有引起明月坊的任何变化，明月坊的每一个夜晚，依然笙歌流连。
今晚，浅黛做了精心的梳妆打扮，选了一件自己最喜爱的霓华纱衣，笑着走出了闺阁。今天，是她出坊的日子，王公子已经和柳妈谈好了价格，约好了以一千两黄金的天价，为她赎身。
然而夜色渐浓，月上树梢，却迟迟不见王公子的身影。
“怎么还不来？”**柳妈在一旁似乎比浅黛本人更加焦急，一直向坊外眺望着。
“柳妈，先别急嘛，也许他今日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啊。”浅黛像是在安抚柳妈，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哦，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王公子，我已经把他带来了。”一颗滚圆的头颅被人扔在了地上，明月坊内顿时传来了数声尖叫。
浅黛和柳妈惊恐地看向地上的头颅，正好迎上了王公子死不瞑目的目光。
“啊——”浅黛一声惊呼跌倒在地上。
“念川，你……你……”柳妈恐惧地看着身前面无表情的念川，竟是对上了一双诡异之极的重瞳。
“就是这个说好今晚来为你赎身的男人，刚刚正在青衣坊的一个姑娘身上缠绵着，却被我轻而易举地取下了人头。浅黛，我对你可好吧？”念川冷笑着，一步一步靠近地上打扮得楚楚依人的浅黛。
“你……你……你走开……”
“现在，你应该体会到似年的感受了吧。”念川倏然一个大步，蹲在了浅黛的身前，同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脖子。银光闪过，仿佛能听见匕首刺破肌肤的声音，浅黛瞪大了眼，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柄刺入自己胸口的匕首，然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念川淡然从浅黛身上拔出匕首，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有一种温热而舒适的感觉。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已经被吓得不能动弹的**。
“再然后是你，最后就是整个明月坊。”他无情地为整个明月坊宣判了死亡。
“大胆狂徒，竟敢在青极城内行凶杀人！”坊外传来一声冷喝，数十名身着甲胄的军士冲入了明月坊内，将念川层层包围，“放下武器！还不束手就擒！”
“哼！”念川冷笑，并没有什么顾忌，伸手便要刺破**的喉咙。今日之事，他本就没有活着的打算，但无论如何，害死似年的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的电光火石之际，一道银光不知从那个方向射出，准确而及时的挡住了这一击。
“铮——”匕首落地，念川的掌心被一支利箭穿过，鲜血顺着指尖低落在地上。**见状，顿时一个箭步跳了起来，躲到了一边。
“快杀了他啊。”**还不忘大喊一声。
也正是一息的停顿，军士们一拥而上，提刀砍向念川。
他只是缓缓阖上眼，没有想做任何的挣扎。那一刻，心底有这样的声音——似年，我来了。
只是并没有疼痛落在身上，三次呼吸之后，他再次睁开了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季长离，一席干净的紫衣长袍，双眼炯炯，有着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容，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而刚才挥刀砍向他的那几个军士，全部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没有想到，我古恒族中竟然出了一个逆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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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岔路口，他走上了飘羽峰，从此再也不能回头。
年华死去的原野上，哪怕青山依旧、哪怕浮云依然，再也开不出昔年野花的芬芳。
……
不知不觉又是半年的光阴荏苒。
和似年在明月坊的时间已有半年之久，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然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虽然不再哭哭啼啼，然而念川的性格却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少有言笑。
在这半年间，明月坊内也有过一些和念川、似年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被卖进来做杂役，然而念川却始终和他们难以相处。唯有面对似年，他才偶尔地会说上几句话。
渐渐地，明月坊内的大多数人也都习惯了念川的阴郁乖僻，大多数时间都不会有人理会他，即使是坊内的几个管督，几次殴打过后都不见他有任何反应，也渐渐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似年倒是和念川不同。他比念川先来半年，为人处事都比念川精明圆滑得许多，在坊内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都应付周全，即使是管督还有**，都对他的工作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久而久之，似年便在明月坊内混得有声有色了。
“念川，我有事告诉你。”
一个明媚的午后，念川打扫完坊内的事务，独自一人坐在房内。似年推开们嗓嚷着跑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如阳光般的笑容。
“嗯。”念川淡淡地应了一声。
“念川，告诉你一件事。”似年早就习惯了念川对人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坐在念川身边，凑到了他的耳边，“这是个秘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念川点头，疑惑地看着似年。
“那个……那个……”似年吞吞吐吐的，脸上还微微晕着一抹绯红，“我喜欢……我喜欢上浅黛了。”
“浅黛？”念川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明白似年所说何人。
“就是上个月刚来到咱们坊里的那个姑娘啊。”看念川一脸迷茫的样子，似年不禁有些心急。
“哦，想起来了。”念川脑海中浮现出上个月见到的那个少女的样子——澄澈明亮的眼瞳，弯弯的柳眉下有着灵动可人的容颜，是个一眼就会给人留下印象的女子。
“你说我该怎么办？”似年有些紧张地问道。
“如果你喜欢她，就应该告诉她。”他没有思索地就作出了回答。
那时他不曾想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竟成了一切悲剧的源泉。故而即使很多年过去了，他也一直在这样的惭愧中永远地自责着。
几日之后，当念川再次见到似年的时候，那竟是他们一生的永别。
“念川，我要走了。”似年低声告诉他，眼里有着忐忑而幸福的光。
“似年？”念川似乎察觉出了什么。
“浅黛和我，已经私定终生了，我们决定今晚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似年微笑着看向念川，似是告别。
“你疯了！”念川再也无法保持淡漠，双手紧紧攥住了似年的肩膀。
“对不起，念川，以后没有我，你一定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似年忽然紧紧抱住念川，声音哽咽。虽然仅仅只是半年的时间，但他却一直把念川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如今，要说没有不舍又怎么可能。
“似年……”念川有些出神，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收起面上的难过，含泪一笑，“你去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而你，也一定要幸福。”
“谢谢你，念川。”似年发自内心的笑着，那个时候，他们都单纯的以为，未来的幸福只是唾手可得。
是夜。
念川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还回想着和似年告别时的情景。
“似年，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已经离开明月坊了吗？已经出了青极城了吗？已经找到了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再找到你们的地方了吗？”
直到沉沉地睡去，他的口中依然喃喃着似年的名字。
那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心地想要祝愿一个人。只是残酷的命运里，这样渺小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翌日清晨，他照常早起干活，收拾着前一夜客人们留下的满地狼藉。
“喂，听说了吗，似年昨夜想要和浅黛姑娘私奔呢，结果好像被抓回来了。”
“什么抓回来了？一个都没有回来呢？昨夜三个管督连夜出城追赶，在青极城几里之外的一个废弃的小草屋里找到了他们，似年当场就被活活打死了，浅黛倒是没事，被抓回来了。”
“啪！”手中的扫帚摔在地上，几个在低声议论的杂役见到念川，便纷纷绕开，不再说话。
有那么一种蚀骨的冰凉一点一点攫住了心脏，然后整个世界再无声息。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浅黛门前，想要向她问清楚一切。然而就在他即将推开门的刹那，却听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柳妈啊，您就别气了，你看我不是没走么。就凭似年那个小杂役，还想要和我私奔呢，实在是异想天开。人家王公子已经和我说好了，过两天就为我赎身迎娶我过门了，我干嘛要跟一个穷小子去过苦日子呢？对了，柳妈，似年他怎么样了？”
“你啊，也真是的。”屋内传来了**妩媚的声音，“要不是你跑回来告诉我，还真的让他给跑了呢。只不过管督出手过重，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真是心疼死我了，当年把他买回来的五十两银子，算是掉水里了。”
“没事没事，柳妈，等王公子把我赎了，还不是由你开价吗……”
念川没有在听下去，黯然转身走向自己屋子。
“似年，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喜欢的人，这就是你不顾一切想要长相厮守的那个人！你我终究是太高估了自己，这灰暗的尘世里，没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也不再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珍惜的。似年，我答应你，所有的人，都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似年的离开并没有引起明月坊的任何变化，明月坊的每一个夜晚，依然笙歌流连。
今晚，浅黛做了精心的梳妆打扮，选了一件自己最喜爱的霓华纱衣，笑着走出了闺阁。今天，是她出坊的日子，王公子已经和柳妈谈好了价格，约好了以一千两黄金的天价，为她赎身。
然而夜色渐浓，月上树梢，却迟迟不见王公子的身影。
“怎么还不来？”**柳妈在一旁似乎比浅黛本人更加焦急，一直向坊外眺望着。
“柳妈，先别急嘛，也许他今日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啊。”浅黛像是在安抚柳妈，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哦，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王公子，我已经把他带来了。”一颗滚圆的头颅被人扔在了地上，明月坊内顿时传来了数声尖叫。
浅黛和柳妈惊恐地看向地上的头颅，正好迎上了王公子死不瞑目的目光。
“啊——”浅黛一声惊呼跌倒在地上。
“念川，你……你……”柳妈恐惧地看着身前面无表情的念川，竟是对上了一双诡异之极的重瞳。
“就是这个说好今晚来为你赎身的男人，刚刚正在青衣坊的一个姑娘身上缠绵着，却被我轻而易举地取下了人头。浅黛，我对你可好吧？”念川冷笑着，一步一步靠近地上打扮得楚楚依人的浅黛。
“你……你……你走开……”
“现在，你应该体会到似年的感受了吧。”念川倏然一个大步，蹲在了浅黛的身前，同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脖子。银光闪过，仿佛能听见匕首刺破肌肤的声音，浅黛瞪大了眼，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柄刺入自己胸口的匕首，然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念川淡然从浅黛身上拔出匕首，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有一种温热而舒适的感觉。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已经被吓得不能动弹的**。
“再然后是你，最后就是整个明月坊。”他无情地为整个明月坊宣判了死亡。
“大胆狂徒，竟敢在青极城内行凶杀人！”坊外传来一声冷喝，数十名身着甲胄的军士冲入了明月坊内，将念川层层包围，“放下武器！还不束手就擒！”
“哼！”念川冷笑，并没有什么顾忌，伸手便要刺破**的喉咙。今日之事，他本就没有活着的打算，但无论如何，害死似年的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的电光火石之际，一道银光不知从那个方向射出，准确而及时的挡住了这一击。
“铮——”匕首落地，念川的掌心被一支利箭穿过，鲜血顺着指尖低落在地上。**见状，顿时一个箭步跳了起来，躲到了一边。
“快杀了他啊。”**还不忘大喊一声。
也正是一息的停顿，军士们一拥而上，提刀砍向念川。
他只是缓缓阖上眼，没有想做任何的挣扎。那一刻，心底有这样的声音——似年，我来了。
只是并没有疼痛落在身上，三次呼吸之后，他再次睁开了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季长离，一席干净的紫衣长袍，双眼炯炯，有着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容，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而刚才挥刀砍向他的那几个军士，全部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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