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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光暗

    温柔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罅隙落在房间内,冰冷与黑暗一点点地褪去,直至阳光落在他遍体鳞伤的身躯上,竟有无法哽咽的刺痛。

    他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哪怕阳光落在脸上也毫无反应,仿佛再明亮的光也无法驱散他生命的阴霾。

    那是一生中最无助的时候,那是所有的希望都隐没在黑暗深处的绝望。

    “念川,快点,再不去管督又要发作了。”似年推开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却见到抱着双膝最在地上的念川,一时间心急如焚。

    念川默默抬头看了一眼似年,那眼神空如死灰,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却让似年的心头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一下。

    “念川,你别这样。”似年蹲下身,想要安慰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许久,他摸了摸念川的额头,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理好,温和的说道:“其实我比你来这里早了半年,刚刚到了这里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不能接受父母把自己卖掉的事实,在这里又哭又闹的,每天都要被毒打上好几顿,有时甚至连饭的没得吃。”

    念川听着似年娓娓道来,空寂的眼瞳微微转了转。似年看他有了些许反应,便接着说,“可是几次下来,我的反抗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受到的是更多残忍的毒打。那个时候,还有很多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被卖到这里来,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那些女孩们无奈悲恸的哭声,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们最终都躲不过卖身为伎的命运,我们和她们相比起来,至少不必做那些龌龊之事,又能混一口饭吃,难道不算是命运对我们的眷顾么?念川,无论怎样,我们都已经逃脱不了这个命运了,而能够相依为命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所以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活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摆脱这个宿命也说不定……”

    似年忽然俯身紧紧抱着心如死灰的念川,湿热的眼泪落在他的颈上,温暖而心安。

    “我必须走了,念川,今天你的活我先帮你干了,你一定要坚强,绝不要放弃。”

    那是生命的黑暗里最最明亮的一道光,仿佛驱走黑夜的黎明,给了他决定活下去的勇气。

    然而可笑的是,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命运对他无端的戏弄,短暂的光明终究会被人世的黑暗吞没,轻而易举便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全部。

    那个曾经说过要和他相依为命的少年,那个曾经说过要和他一起活下去的少年,终是逃不过人世的苍凉,永远的腐朽在了记忆的深灰里。

    ……

    时年十二月中旬,距离北域雪谷国灭国之后仅半个月的时间,冰羽国青极城内再次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

    有着青极城第一伎馆之称的明月坊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坊内包括**、伎女、管督、杂役以及当夜留宿在坊内的青年权贵等一共一百三十余人,竟是无一活口。

    此事一时轰动了整个青极城,青极城一夜之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将守凌寒亲自下令彻查此事,出动了五位枭将以及千名军士要求三日内缉拿凶手归案。然而三日过后,哪怕是在整个青极城内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依然一无所获。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行凶者早已离开了冰羽国国境,正在前往飘羽峰的路途中。

    案发三个月后,当凌寒不得不放弃对行凶者的追捕后,一时间各色各样的谣言充斥了整个青极城。

    有人说是明月坊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遭此一劫;有人说明月坊暗中买卖年幼少女的勾当被某个路经此地行侠仗义的高人发觉,才遭了报应;也有人说是青极城权贵们之间的争斗,明月坊只是恰好不幸被卷入其中……一时间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找到答案。

    也是,哪怕历史千年岁月而逝,也不会有人能猜到,这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渺小如尘的少年的祭奠。

    ……

    深邃如墨的夜晚,无涯海上的波澜依然保持着常年不变的平静。

    耀眼的星光下,孤独的明岛就好像只是苍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漫无目的的飘荡着。

    经历上次的事情之后,明岛算得上是元气大伤,再也不复昔日的繁华。司戒施展的禁术“剑湮天地”是一种无差别的术法,当日,剑雨落下的那一刻,所有在场观战的普通百姓,还有季长离安排在明岛海上的数千军士以及雇佣兵,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最终能活着躲过一劫的也只有寥寥之数。即使是明岛的天辰阁,也是借于司星还有天辰阁主慕瀚宸的力量才得以化险为夷。

    一身白袍的司星背手走过明岛清冷无人的街市,忽然眼神中流过一丝哀痛之色。时至今日,整个明岛的上空还四散游荡着那些破碎的灵,久久不肯前去往生殿转生。

    “司戒啊,你身为青空之海十司,居然造下了如此杀孽……”司星一声长叹,向着明岛的星空凌空挥袖,双瞳中白光闪现,六芒星状的瞳印紧随着浮现,浩瀚的星辰之力在那一刻仿佛听到了司星的召唤,纷纷从天穹里汇向司星眼中的瞳印。

    混沌十印之一的星辰之印,拥有着驾驭诸天星辰的能力。

    “游离于生与死、现实与轮回间的灵啊,放下你们的执念,都去往彼岸寻找新生吧。”星光在瞳印的作用下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而原本游荡在明岛上空的那些魂灵似是应从了司星的呼唤,顺着星光落下的轨迹纷纷飘向南方遥远的青空之海。

    看着那些在洁白星光中渐行渐远的魂灵,司星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星光逐渐暗淡下去,司星缓缓收回了瞳印,面色微有苍白。他无声地阖上眼睛,微作调息。毕竟刚才以一己之力施展“引灵”,虽然不比上一次青空之海集合十司之力才能施展的“引灵”,但还是有些耗费了他的心神。

    “司星大人,您没事吧?”当司星再次睁开眼睛,天辰阁副阁主慕瀚宸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他身前数丈远的地方,眼神中流露着担忧之色。

    其实早在司星刚刚抵达明岛的时候,慕瀚宸已经远远地跟在了司星的身后。只不过由于上次的事情,慕瀚宸也深知自己的失职,不知该如何面对司星。

    以司星的修为,他自是知道慕瀚宸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只不过他自然明白慕瀚宸的心思,故而就由他去了。

    “瀚宸,我想了想,上次的事情,其实也不能责怪于你。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你我一开始的预料,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竟是这样的结果。”

    “司星大人,瀚宸自知难逃其咎,还请您责罚。”慕瀚宸咬了咬牙,低头说道。

    “罢了……”司星有些无力的摆手,“这一切也许早就在命运的轨迹之中,又岂是你我所能改变的。你看天宇里的那些星辰,早就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不在掌控之中了。”

    就在司星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墨的天穹下倏然传来一阵不辨方向的狂笑——

    “哈哈哈,司星,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星辰的轨道已经不在你的掌握之中了,而天地局势的走向,也已经不在青空之海的掌控中了!哈哈哈——”

    司星和慕瀚宸陡然间变了脸色——以他们二人的修为,此刻居然无法洞悉声音传来的方向。

    “阁下是何人?为何不敢现身说话?”慕瀚宸雄浑嘹亮的声音回响在明岛的上空。

    “呵呵,慕瀚宸,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来了么?”戏谑的声音倏然出现在司星和慕瀚宸身前的黑暗里,来人一步一步靠近,直到零星的星光落下,冰凉的月光衬出一头紫红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慕瀚宸才恍然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赤羽!”

    “终于认出我了么?”星光下看似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阴邪的笑意,似乎全然没有在意自己身前的可是青空之海的十司。

    “赤羽?飞羽族族守赤羽?”司星疑惑,不明白区区一个飞羽族族守为何胆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司星大人,他确实是飞羽族族守赤羽。”慕瀚宸在司星身边低低说了一句,眼神落在那个有着一头妖异紫发的男子身上有些沉重,“我曾经见过他几面,然而不知为何,他现在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

    “恩。”司星神色坦然,并没有在意。因为从赤羽此刻的气息来看,他的修为虽然强大但和自己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

    “早就听闻青空之海十司所握有的混沌十印是天地间最为强大的瞳印,今日我倒是想要试上一番,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无可匹敌。”赤羽仿佛没有在意司星眼神中的轻蔑之意,谈笑风生般缓步走向一直静伫不懂的司星。

    “赤羽,你这是找死么!”慕瀚宸再也无法忍受赤羽如此不敬的态度,大喝一声向前一步,眼瞳中瞳印快速运转。

    术法·太微。

    借由天象太微桓之力,慕瀚宸眼瞳中浮现出一副星宫图阵,将赤羽牢牢捆缚其中。

    赤羽看了看周身将自己困住的星宫图阵,依旧保持着自信的微笑。“慕瀚宸,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自量力。”

    纳印着“葬世”瞳印的眼中紫光悠然,只是有别于先前雪恒村时,那种邪异紫光中隐隐蕴含着一种说不清的暗金色。紧接着,风声大作,一个个凄厉哀嚎着的幽魂从瞳印中涌出,撕咬着赤羽周围的星宫图阵。

    术法葬世,除了直接剥夺生者灵魂的能力,它的第二个作用便是将死于葬世瞳印的灵魂转化为无法转生的怨灵。

    当葬世瞳印出现的那刻,一直没有作声的司星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紫光中闪过的暗金色。那一刻,司星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震惊,脱口而出——

    “命轮之力!你怎么可能拥有命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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