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事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清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轻嗟聊步，疏远何归？
悲戚如诉的歌声，相隔了这般久远的岁月，依然回荡在青极城的夜幕里，仿佛回首时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昔。
似乎也是同样的夜幕里，天空里飘洒着永不凋零的雪花，耳畔回响着哀伤低惋的歌声，一丝一缕的不安与恐惧渗入心底，然后，是一生噩梦的开始。
……
凛冽的寒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钻进屋子，狭隘的空间里顿时冷下了几分。
他从打满了破旧补丁的棉被中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想要去把窗子阖上，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多久了，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爹娘出去找吃的，却迟迟没有回来——也许，他们早就忘记了他也说不定。
那就是记忆里的童年，连生存都没有寄托的童年。
他仰首躺下，缓缓阖起眼睛，就好像暮年垂死的老者一般，静默地等待着死去的那一刻。
黑暗再次袭来的时候，阴冷，恐惧，他以为这就是死亡。
只是死亡从来不是折磨一个人的方式，年幼如他又怎会懂得命运的残酷。
他还是再次睁开了虚弱的双眼，昏暗的屋子里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他看到了父母孱弱的脸。
那一瞬间他心底涌起强烈的依赖感，眼泪就要顺着脸颊流落。他哽咽而无力的喊了一声，“爹——娘——我饿了。”
那一声呼喊似乎触动了妇人的泪腺，女人忽然大声哭泣起来，紧紧抱住了窝在被褥里的他，只是重复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念川，念川，念川……
那一声一声的呼喊仿佛到了今日还回响在他最深处的记忆里，那是他最不愿想起的曾经。
“娘，我好饿。”他再一次乞求般地念道。
“对不起，对不起，念川，娘对不起你……”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劲地哭泣，那时的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怯怯地想要擦去母亲脸上的眼泪。
“娘，是念川错了，念川不该说饿的……念川一点都不饿……”
然而却只是更为撕心裂肺的哭声。
也对，那时的他又怎会明白呢。他没有错，他的母亲也没有错，错的是那绝情而残忍的宿命。
“别哭了，那边的人都在等着呢，还不快一点。”他的父亲有些烦躁地推开悲伤哭泣的母亲，一把从床上抱起他，走出了残破的小屋。
迎面而来的寒风仿佛利刃划过他的脸颊，隐隐有些刺痛。他有些害怕得将头埋在父亲不算宽厚的胸膛中。
“阿卫，要不咱算了吧，念川他……”他的母亲追了出来，想要拦住抱着他的父亲，却被父亲粗暴地推倒在雪地上。
“滚开！”父亲抱着他踱步而过，走向闪烁着寥寥灯光的青极城。
他抬起头看着倒在雪地里痛哭流涕的母亲，忽然泪流满面。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直到耳边有缥缈的歌声丝丝缕缕回响在天际，他才从沉痛中醒来。
“喂，你醒啦！”
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和他年龄相长的男孩，身着简单的粗旧布衣，甜甜的脸上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污渍。
“饿，好饿。”他费尽了力气，却只是说出这么一句。
“你饿了吗？”男孩有些诧异，随即掉头跑开，没过一会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给你，这是我今天私藏的一个馒头，就送给你啦。”男孩将馒头递到他手中，看着他像是从没吃过饭一样吞下了整个馒头。
又喝下男孩递过来的半碗水，他总算有了些许的气力，便疑惑着问道：“这里是哪里啊？”
“哦，这里是明月坊。”男孩放下碗，随意说道，“你也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吧？”
“卖？”恐惧的情绪在那一秒吞噬了他的身心，一种他无法相信的明悟浮上了心头。他走下床，就要哭喊，“娘——爹——”
“喂。轻点声。”男孩一把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在他耳边喃喃，“千万别叫了，被那些家伙听到了可是要挨打的。”
然而那时悲伤绝望的他又如何能听进男孩的告诫。他奋力哭喊着，挣脱了男孩的身体，哭嚷着冲向门外。
推开门的那一瞬，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几乎将他疼晕过去的耳光。
“嚷嚷什么！”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把拎起他的后颈，仿佛对待一直野狗野猫般，重重地将他甩在床上，同时抽出腰间携带的木棒，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嘴上还不停地咒骂着，“让你哭！让你叫！来了这明月坊，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然老子打死你丫的！”
他记不清后来的事是怎样了，只知道那一天起他失去了一切，被父母卖到了青极城最大的伎馆做杂役，而从那一天起，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和他有着相同悲惨命运的男孩，那个男孩的名字，叫似年。
……
缓缓停下脚步，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仿佛是走过的昨天。
明月坊门前，衣着轻薄的姑娘们依然卖弄着婀娜的身姿，用她们妩媚的笑颜招揽着那些冶游的青年权贵们。
很快，便有年轻的姑娘注意到了伎馆前这个漠然**的少年。
略微闪过一丝犹豫，风姿绰约的伎女还是迎了上来。虽然只是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但对于她们这些风尘女子来说，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会错过。
念川看着那些挂着谄媚笑颜的伎女们，心底冷笑着。然而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拒绝，在女子的拉扯下走进了伎馆。
没有出乎预料，明月坊内的布置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和他离开的那一天时没有任何的变化。
花园、池塘、石桥、帘幕、弥漫在空气里的檀香，还有明灭烛光下的轻歌曼舞……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而憎恶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覆手毁了所有。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几个衣着裸露的伎女自然而然地围了上来，笑呵呵地替他递上斟满的酒杯。
他笑而不语，既不说话，也无其他的动作，只是漠自喝着姑娘们递上的水酒，注视着一个方向。
似年，我回来了。我曾经向你发誓，若是有朝一日，我还能活着回到这里，定会让这里的一切，都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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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嗟聊步，疏远何归？
悲戚如诉的歌声，相隔了这般久远的岁月，依然回荡在青极城的夜幕里，仿佛回首时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昔。
似乎也是同样的夜幕里，天空里飘洒着永不凋零的雪花，耳畔回响着哀伤低惋的歌声，一丝一缕的不安与恐惧渗入心底，然后，是一生噩梦的开始。
……
凛冽的寒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钻进屋子，狭隘的空间里顿时冷下了几分。
他从打满了破旧补丁的棉被中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想要去把窗子阖上，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多久了，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爹娘出去找吃的，却迟迟没有回来——也许，他们早就忘记了他也说不定。
那就是记忆里的童年，连生存都没有寄托的童年。
他仰首躺下，缓缓阖起眼睛，就好像暮年垂死的老者一般，静默地等待着死去的那一刻。
黑暗再次袭来的时候，阴冷，恐惧，他以为这就是死亡。
只是死亡从来不是折磨一个人的方式，年幼如他又怎会懂得命运的残酷。
他还是再次睁开了虚弱的双眼，昏暗的屋子里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他看到了父母孱弱的脸。
那一瞬间他心底涌起强烈的依赖感，眼泪就要顺着脸颊流落。他哽咽而无力的喊了一声，“爹——娘——我饿了。”
那一声呼喊似乎触动了妇人的泪腺，女人忽然大声哭泣起来，紧紧抱住了窝在被褥里的他，只是重复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念川，念川，念川……
那一声一声的呼喊仿佛到了今日还回响在他最深处的记忆里，那是他最不愿想起的曾经。
“娘，我好饿。”他再一次乞求般地念道。
“对不起，对不起，念川，娘对不起你……”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劲地哭泣，那时的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怯怯地想要擦去母亲脸上的眼泪。
“娘，是念川错了，念川不该说饿的……念川一点都不饿……”
然而却只是更为撕心裂肺的哭声。
也对，那时的他又怎会明白呢。他没有错，他的母亲也没有错，错的是那绝情而残忍的宿命。
“别哭了，那边的人都在等着呢，还不快一点。”他的父亲有些烦躁地推开悲伤哭泣的母亲，一把从床上抱起他，走出了残破的小屋。
迎面而来的寒风仿佛利刃划过他的脸颊，隐隐有些刺痛。他有些害怕得将头埋在父亲不算宽厚的胸膛中。
“阿卫，要不咱算了吧，念川他……”他的母亲追了出来，想要拦住抱着他的父亲，却被父亲粗暴地推倒在雪地上。
“滚开！”父亲抱着他踱步而过，走向闪烁着寥寥灯光的青极城。
他抬起头看着倒在雪地里痛哭流涕的母亲，忽然泪流满面。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直到耳边有缥缈的歌声丝丝缕缕回响在天际，他才从沉痛中醒来。
“喂，你醒啦！”
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和他年龄相长的男孩，身着简单的粗旧布衣，甜甜的脸上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污渍。
“饿，好饿。”他费尽了力气，却只是说出这么一句。
“你饿了吗？”男孩有些诧异，随即掉头跑开，没过一会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给你，这是我今天私藏的一个馒头，就送给你啦。”男孩将馒头递到他手中，看着他像是从没吃过饭一样吞下了整个馒头。
又喝下男孩递过来的半碗水，他总算有了些许的气力，便疑惑着问道：“这里是哪里啊？”
“哦，这里是明月坊。”男孩放下碗，随意说道，“你也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吧？”
“卖？”恐惧的情绪在那一秒吞噬了他的身心，一种他无法相信的明悟浮上了心头。他走下床，就要哭喊，“娘——爹——”
“喂。轻点声。”男孩一把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在他耳边喃喃，“千万别叫了，被那些家伙听到了可是要挨打的。”
然而那时悲伤绝望的他又如何能听进男孩的告诫。他奋力哭喊着，挣脱了男孩的身体，哭嚷着冲向门外。
推开门的那一瞬，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几乎将他疼晕过去的耳光。
“嚷嚷什么！”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把拎起他的后颈，仿佛对待一直野狗野猫般，重重地将他甩在床上，同时抽出腰间携带的木棒，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嘴上还不停地咒骂着，“让你哭！让你叫！来了这明月坊，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然老子打死你丫的！”
他记不清后来的事是怎样了，只知道那一天起他失去了一切，被父母卖到了青极城最大的伎馆做杂役，而从那一天起，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和他有着相同悲惨命运的男孩，那个男孩的名字，叫似年。
……
缓缓停下脚步，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仿佛是走过的昨天。
明月坊门前，衣着轻薄的姑娘们依然卖弄着婀娜的身姿，用她们妩媚的笑颜招揽着那些冶游的青年权贵们。
很快，便有年轻的姑娘注意到了伎馆前这个漠然**的少年。
略微闪过一丝犹豫，风姿绰约的伎女还是迎了上来。虽然只是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但对于她们这些风尘女子来说，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会错过。
念川看着那些挂着谄媚笑颜的伎女们，心底冷笑着。然而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拒绝，在女子的拉扯下走进了伎馆。
没有出乎预料，明月坊内的布置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和他离开的那一天时没有任何的变化。
花园、池塘、石桥、帘幕、弥漫在空气里的檀香，还有明灭烛光下的轻歌曼舞……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而憎恶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覆手毁了所有。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几个衣着裸露的伎女自然而然地围了上来，笑呵呵地替他递上斟满的酒杯。
他笑而不语，既不说话，也无其他的动作，只是漠自喝着姑娘们递上的水酒，注视着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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