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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万事到头终是梦

    是夜。(请记住读看看小说网的网址

    月白风清,云树深处寒虫轻鸣。

    枫慢慢踱到衡枫阁外的石卵路上,抬头见绛歆托着木盘迎面而来,便问:“庄主怎样了?”

    绛歆道:“刚刚吃了药,现在在亭子里坐着呢。”

    枫点点头,挥手让绛歆退下,往衡枫阁外的亭子里走去。转过几株花树,便见那白衣坐在亭子里,手里慢转着茶杯,正在沉思。此夜静谧,除虫鸣风吹无甚声响,枫又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他一走近,那庄主便停了手上的动作,微转过头来,疑道:“阿枫?”

    “是我。”枫走进亭子,靠着石桌,自己伸手倒了杯茶来喝,“大晚上的你不乖乖在屋里躺着,又摸出来做甚?”

    御辞不答,反而道:“你不在百草堂查书,又来此处做什么?”

    枫放了茶杯,摸摸鼻子,道:“我刚刚被小风丢出百草堂,她叫我来给你疏络一下经脉气血。我查书查得正头昏,正好出来清醒清醒……而且,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他一边说,一边绕到御辞身后,从肩颈处开始推拿揉捏。

    “风儿在百草堂?”御辞果真没有抗拒,只是微微皱眉问道。

    “我知道过门都是客的道理,只是这次我真拦不住她。”枫无奈,“她总觉得这次是她连累了你,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坚持一同找书,那丫头的脾气你最清楚了……我可是劝了啊,只不过劝不动,你别想把罪又推到我头上。”

    御辞沉默。一会儿,他开口道:“要问什么?”

    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听小风说,葬月宫的慕容辞幽,易容成了夫人的样子?”话音未落,他便感到御辞一僵,不由暗自心惊。

    御辞面沉如水,点了点头。

    “很像?”

    “很像。”御辞以手指慢慢地敲着石桌,“无论身形、面容、声音、神态,皆可以假乱真。”十三年未见面,若是其他人,断不敢如此肯定。但母子情深,越绫卿是他自小朝夕相处的至亲,即使多年不见,也绝对不会看错。

    枫更加疑惑:“按道理,十三年前,慕容辞幽尚且年幼,她又是怎知夫人的容貌?纵使是寻了夫人的画像,但声音神态又从 何处模仿?”

    御辞摇了摇头,转而声音慢慢变冷:“葬月宫知道的东西,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

    “只是枫溟与葬月宫无怨无仇,慕容辞幽为何要对你下如此毒手?若说只因你偷闯了葬月而报复,直觉没有那么简单……给你下此毒针,倒像是故意要让我们束手无策,逼着人放下身份求她……”枫说到此处,不再往下说了。

    “然后任她提条件?”御辞却顺着话头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脸色更加冷肃。

    枫良久不语,葬月宫给他的感觉,比当年的祭月阁更神秘、更高深、更阴毒,令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忽然道:“奚红衣和你一起去的,你怎么看她?”

    御辞道:“轻功极高,但内力稍逊,只可勉强跻身高手之列。”他忽似有所警觉,“问这个干什么?”

    枫搪塞道:“没……一时好奇罢了。”他却没有告诉御辞,先前小风在百草堂对他说的话。

    原来,之前在百草堂三人查书之时,小风又悄悄嘱咐过枫:“枫,奚姑娘的事你也知道了。她正遭葬月宫追杀,此次又是她安全带了御辞回云深,我们算是欠了她人情,碍于江湖道义,我也总不能在雾顶就与她分道扬镳,这才带了她回枫溟。但毕竟我们与她相交不深,不知她的身世真假……现在安排她暂且在枫溟住下,你最好留心些。”这话说来似乎有些小人,但江湖险恶,又怎能轻信他人?看似小人,实是处处留心、行事缜密。枫自然也是了解她意,遂点头答应。

    枫一边手上动作一边心里暗自盘算,越想越觉棘手难办。半晌,他忽然恨恨丢出来一句:“你个死小子,跟小风一样,哪里有麻烦就往哪里钻。”

    御辞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随了身后那人抱怨去。

    接连十余日,平静无事,枫白日里与潆影在百草堂查书,晚上便去一趟衡枫阁,小风时而在百草堂帮忙,时而寻了御辞陪他在山庄里走走,逸云接过枫手中的事务全盘操持,逸雪好像和奚红衣很是投缘,总是去枕幽斋寻她。倒是御辞,枫溟山庄中每房每屋他早已烂熟于心,早不须人带路,每日避了人寻一地闲坐,枫溟上下倒似他最轻松。

    时间波澜不惊地流过,日后想来,倒是那一路风雨中难得的半旬安宁时光。

    眼见得约摸半月过去,御辞的情况虽说在枫所开药物与每日推拿的帮助下没有继续恶化,却也不见得好转,精神气色皆大不如前。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不能在他面前展露,只是每日强作了欢笑,故作轻松。

    这样看似宁静的日子,终究有了到头的一天。

    却说这日晨时,百草堂内烛火未灭,曦光从门外照入,照在桌旁三人身上。十余日日夜不停地寻医治之法,潆影和小风已是十分疲累。潆影的功力远不如小风,已经趴在桌子上累极睡去,小风仗着功力深厚,虽然也是十分疲乏,却仍能强打精神,强撑着不倒。她皱着眉头,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在翻书,睡眠严重不足加之极不规律的作息,引起头痛和晕眩——虽说她功力高深,毕竟仍是凡人之躯,身体机能也有其负荷运转的极限。

    枫却仍是精神奕奕,他乃千年灵树所化精灵,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十余日不眠不休,对他而言毫无影响,游刃有余。

    小风翻完一本,无奈地丢到一边。这个动作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次,每做一次,心中苦楚便多一分,积累至今,已险些忍不住眼底的热流。(百度搜索读看看

    近乎半月的大海捞针,不仅只是将她的身体逼到极限,更是将她的精神也一并逼上了绝境。一次次的希望若只能换来一次次的失望,那么重燃的希望便会日渐转弱,直至绝望降临。人若失去了希望,还能拥有什么呢?这是最残酷的考验,撑不到最后,便只能崩溃。

    但……即使撑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等待着他们的结果。是绝处逢生,还是无路可走?世事难料,也许等待着他们的,就是绝望。

    小风站起身,顺手掐灭了烛火,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节,也烧不了多久了。她见倦极睡去的潆影,便转身到堂后潆影房内寻了条披风回来,给她盖上。然后对枫道:“枫,我去找些吃的,你先看着。”

    “……”枫很久不应,眼睛不离书页,片刻后才答了一个字,“好。”

    小风转身出去了,枫仍紧盯着手里的书,目不转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良久,他突然猛地站起,连带翻了椅子都顾不得了,双手紧紧攥住书页,一双桃花眸里光华连闪。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是说不出的畅快和高兴。他一步跨到潆影身边,伸手猛力地推她,对着她的耳朵大吼一声:“起床啦——”

    潆影被吓醒,“啊”地一声叫出来,猛地站起来,“砰”地一声带倒了椅子,她脑中尚且迷糊一片,头疼欲裂,眼前一片昏黑缭乱。

    枫却不管潆影苍白的脸色,招牌的笑容和比阳光还要灿烂,深深的酒窝几乎可以溺死枫溟上下,他一把把手里的书塞进潆影手里:“潆影丫头,你快看这上面记载,是不是正是阿辞身上的毒针?”

    潆影一听,顾不上头疼,赶紧低头细看,一眼看去顿时惊道:“七辰毒针?”她猛地抬头看枫:“七辰夫人?朱七辰?”

    枫点头:“正是那老毒妇。”

    百余年前,蜀中华家尚是武林中能与唐门抗衡的用毒世家,传至华中岚一代更是如日中天,势力几乎反压唐门。然而华中岚毒功虽高,却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华家幺女华七辰之母乃是青楼女子,嫁入华家不久后失宠,加之膝下无子,任人欺凌,身染重病,华中岚不闻不问,视其草芥,华朱氏抑郁病终,而华中岚却只是令人草草埋葬。

    华七辰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备受姨母兄姐欺凌,母亲死后更是无所依靠,每日受尽毒打差遣,她伤心其母惨死,恨华中岚无情,更怨华家上下狠毒,便偷练了华家毒功,华七辰天资聪颖,乃是毒界奇才,短短三年便有大成。

    华七辰憎恨华家,练就毒功后逃出华家,改随母姓,从此蜀中华家不见了任人欺凌的庶出小姐,江湖中却多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高手“七辰夫人”朱七辰。

    朱七辰逃离华家时,偷走了华家镇派之宝,天下至毒“五行珍品”。华中岚震怒,派出华家共百名弟子追杀朱七辰,朱七辰毒术虽精,却也难抵对方人多势众,被逼入南蛮苗疆。为求自保,她加入苗疆五毒教,说起来,还是当下五毒教教主盖罗娇的师祖辈人物。

    前缘往事,尽赴流水。蜀中华家早已败落,朱七辰也已红颜白骨,但“七辰夫人”的毒名,仍令闻者色变,其成名绝技之一“七辰毒针”,也仍是江湖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七辰毒针至朱七辰死后绝迹江湖,这数十年过去,也亏得枫在瀚海般的医书中寻得它的下针之法。至于枫溟中又怎有朱七辰密不外传的绝技破法,葬月宫中人又是如何习得毒针针法,未解之谜,恐怕永远也没有答案。

    潆影此时已来不及想那些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只是快速地扫视着泛黄的古本上略显潦草的笔记,几乎要喜极而泣。待到看完,她抬起头看枫,眼角已泛泪花,“啊”地一声尖叫出来,把书一扔,整个人扑上去抱住枫,就差没狠亲他一口:“枫——我好高兴,我太高兴了,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崇拜你……”

    枫被她扑得倒退一步,也不生气,看着被潆影扔上天的书,赶紧手上金红光芒一闪,将书吸下手里,笑着连连道:“当心当心,现在这书可比你的命还重要。”

    正在此时,小风端着三碗粥走了进来,一看抱在一起又蹦又跳的两人,心中猛地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想,按捺住又惊又喜的激动心情,颤声问道:“枫,潆影,你们干什么?”

    枫还没说话,潆影松了他,整个人扑过去一把抱住小风,高兴得尖叫:“梦谷主,庄主有救了,庄主有救了。我们知道怎么起针了——”

    小风被她一扑,哪里还能拿得住手上的托盘,三碗粥一齐被打翻在地,但此刻她心思全然不在它们身上了,只是怔怔地任潆影抱着,看着她的笑,听着她的哭腔,然后转头看向枫,枫脸上重新灿烂起来的笑容让她感到身后的朝阳刹那间光辉万丈。

    有那么一只手,将她从被逼上的悬崖上拉了回来。

    她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有点凉,用手一摸,满手都是泪水。

    半月的愁云在初升的金乌光芒照耀下散开。一眼所见,云树簌簌,但觉秋风清爽,风中送来萦绕枫溟的淡淡木叶枫香,心神俱畅。

    很快,枫溟众人便知道了这一大好消息。逸雪那姑娘乍听之下,哭得跟泪人儿似的,第一个冲去衡枫阁告诉她哥哥。逸云等人高兴之余,皆按枫的吩咐,各路准备下去。

    是夜。

    衡枫阁内灯火明亮,阁外亭子坐着逸云、逸雪和奚红衣三女,落月与残星站立在一旁,等待着阁内的消息。逸雪最是坐不住,时不时站起来来回走上两圈,焦急神色溢于言表。逸云虽说是面上沉静,心内却也是惴惴不安,“七辰毒针”狠毒无比,稍有不慎便可致经脉重创,枫虽说查到了起针之法,但其中细微之处,谁也没有十分把握。

    衡枫阁内。

    小风远远地站在屋子的角落,安静地看着枫和潆影在床边忙碌,呼吸放缓放轻,静得几乎可以忽略到她的存在,可那袖下双手,手心却尽是冷汗。

    御辞闭目躺着,宛如睡去,但墨染似的睫毛偶尔的微动却昭示他仍是清醒。

    枫坐在床前凳子上,伸手轻按着御辞的左腿上的入针之处,神色凝重,他偏头看向御辞,沉声道:“阿辞,待会若有不适,哪怕只是极轻的刺痛,也要及时对我讲。这次不比从前,可不是你逞强忍耐的时候。”

    “好。”御辞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枫身上,淡淡道,“不必担心。只管放手去做。”信任之情一览无遗。

    枫示意潆影,潆影赶紧将那誊写工整的左腿起针之法放到他面前,枫细看完毕,点点头,潆影便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枫的手上泛起淡淡金红光芒,如流水一般圈住了御辞整个左腿,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指疾点那腿上各穴,每处穴道用劲几分,他手上金红之芒便亮暗几分,彩芒吞吐闪烁,可见其解法之繁复。

    这起针手法疾中求准、准中需疾。点错穴道自是大祸,而若是或快或慢上一分,下一处穴道用劲便不同,起针手法便又是另外一套了,而医者,是万难赶上如此迅疾的变化。七辰毒针难解,正是因其细致到分毫的苛刻要求。

    数下眨眼后,枫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轻抚过入针之处,食指中指略略分开,搭在那穴位两侧,轻轻一按,那穴位便忽地冒出一点寒芒,一枚牛毛般细的金针缓缓地升了上来。枫脸露喜色,但不敢大意,耐心等那金针自行退出大半后,二指夹住针尾,垂直一提,金针便整个被他起了出来。

    枫抬起手端详一下指间金针,长出了一口气,将那细针插入床边的针布之中,然后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露出一个笑容:“左腿没事了。”

    潆影一直屏息,闻言这才大松一口气,激动喜道:“真的没事了?庄主,你感觉怎样?”

    御辞略一运气,感觉左腿经脉已经顺畅,往日那种酸软隐痛的感觉消失无踪,便露出一丝淡笑:“没事。”

    他此言一出,听在其余三人耳朵里直如天籁。屋内角落里那轻柔的呼吸猛然急促,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御辞听在耳里,转头向那边“看”了看,轻轻点了一下头。

    屋角的呼吸渐渐平和。一个小小的动作便知悉对方所想,此间默契,心有灵犀。

    接下来的右腿和左手,除去所用手法不同,过程皆是相似。这四肢上的禁制,已是去了大半。

    眼见右手腕内金针已经缓缓冒头,众人皆是喜形于色,只待片刻,这七辰毒针的折磨,便算是到头了。睛明穴之针虽更是凶险,但如法炮制,起针也是指日可待。最起码,右手金针一取出,冷月的一身功力,便可全数回归。

    枫二指夹住针尾,在潆影和小风屏息的注视下,轻轻一提。

    屏住的气息尚未呼出。

    潆影还没来及欢呼。

    一瞬间。

    异变陡生。

    就在针尖离腕的一刹那,御辞突然毫无预警地痛叫出声,恢复了些微红润的俊脸陡然间苍白如雪,身子猛地侧翻,左手捂住右手手腕入针之处,但觉腕如断裂,剧痛如浪潮铺天盖地席卷全身经脉,他疼得蜷成一团,一口气哽在喉中,几乎抽搐。

    “阿辞……”“庄主……”“御辞……”

    三声惊呼同时发出。

    小风大惊失色,一个箭步抢上,扑到床前,一眼看去,那人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双目紧闭,剑眉揪在一起,脸因剧痛而扭曲,脸色白的近乎透明,顿时让她连心都碎掉半颗。

    瞬间飙升的剧痛让青年昏厥了过去,冷汗涔涔从额角滑落,全身微微地颤抖。

    “枫!”小风忙乱地替他擦去额头的汗,又慌又惊又急,回头几乎要吼出来,“他怎么了?”

    枫一时也是慌得没处放手脚,将指间金针往针布上一插,拉过昏迷之人的手腕细诊,一探之下脸色剧变:“怎么会这样?”

    “哎呀,庄主究竟怎么了?”潆影见枫的脸色难看,不由急道,“你倒是快说呀。”

    枫的眉头紧揪在一起:“有股阴气在他经脉之中窜走,与他自身真力交相互撞,引得灵力紊乱。”他略一沉吟,伸手疾点御辞身上数处大穴,暂且封住他真气运行。

    阁内这一动乱,阁外五人听在耳里,再也坐不住,纷纷冲了进来,却被枫怒目一扫,只敢站在门边,不敢上前。逸雪一见床边情况,一颗心顿时悬到半空,要不是逸云硬拉住她,怕是早就扑了过来,隐隐带着哭腔叫道:“阿枫,哥哥他怎么了?针起不出来吗?你不是说很有把握的吗?你……唔唔……”逸云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枫的脸色白得跟御辞有得一拼,视线落在那四枚金针上,喃喃道:“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御辞只是短暂地昏厥过去,枫一封住他的内息运行,那股剧痛便渐渐弱了下去,此时渐渐醒转。他神志刚刚清醒,便听到了枫的自言自语。

    小风一见他睁眼,心中惊喜:“御辞,你感觉怎样?”她小心翼翼地拉开御辞捂住手腕的手,生怕碰疼他哪里似的轻轻地将他推回原来的平躺姿势。

    往日骄傲到了极致的人,此刻却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任她摆布。

    此情此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御辞的声音里有一丝低落和无奈:“是子母针。”这句话,是说给枫听的。

    “子母针”三字如三声惊雷霹雳在枫的耳边炸响,他霍然站起,眼睛睁大,死死地瞪着御辞,半晌,又低头看着那四枚金针,双唇微颤,双拳紧握“咯叭”作响,一双桃花眸里流露出来的是悲伤、不甘、痛恨、还是后悔……?

    屋内众人除枫之外只余下潆影还能听懂御辞的话,她再也拿不住手里的纸张,手一松,四张纸飘然坠落,宛若无力的白蝶。她有些失神地看着针布上的四枚牛毛细针,倒退一步,无力之感涌遍全身。

    七辰子母针,朱七辰一生只用了一次,就这一次,生生折磨死了她的生身父亲,华中岚。

    朱七辰避入苗疆后,为免华家至宝“五行珍品”落入南蛮手中,华中岚曾亲自杀上五毒教讨要朱七辰。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父女对决,至今仍令江湖闻之色变。二人用毒皆是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孔雀胆、金蚕蛊、血海棠、蜈蚣藤、毒龙胆、一步香……一战之后,方圆二十里内寸草不生,一片死寂,五十里内水源三年不得饮用,人迹罕至。

    那一战,以最后华中岚身中七辰子母针落败而告终。华中岚回到蜀中,取出了母针,但身体内每隔两个时辰便发作一次、每次运气也要发作一次的子针却是用尽办法也取不出来,一代宗师,硬生生被七辰子针折磨而死。

    七辰毒针,虽是狠毒,但总有几人知晓起针之法,虽是寥寥。

    然而子母针,除了朱七辰,无人能解。

    若非如此,华中岚当年也不会惨死。

    枫缓缓地坐了下来,盯着那四枚针,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躺着的青年有些吃力地伸出手,摸索着握住了挚友的手,慢慢地道:“你已尽力。”

    枫狠狠咬住下唇,猛地甩开了御辞的手,倏地站起,转身冲出了衡枫阁。站在门口的五人不敢拦他,纷纷侧身让过,连逸雪都被吓得闭紧了嘴巴不敢叫住他,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御辞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他低声叫小风:“风儿,你去看一下阿枫。”

    小风偏过头去匆忙擦去眼泪,“嗯”了一声,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转头对潆影道:“照顾好他。”潆影点点头。小风走到门口,黯然对那五人道:“逸云、小雪、奚姑娘,先回去休息吧。这儿也用不上我们了。”她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举步走出了衡枫阁。

    飒飒秋风吹在脸上,满目的苍茫夜色勾起满腹辛酸。

    等待着她的,竟然真的是绝望。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将所有的无助与不甘都发泄出来。然而她却不能哭。哭了就是认输,哭了就是认命。而她,从来都不认命。

    她沿着路茫然地走着,衡枫阁原本便在碧火枫林的边上,清幽僻静,此时夜色寂寂,竟连一个弟子和侍女都看不到。

    碧火枫林前的月牙门开着,有人进了枫林却没关门。小风走进枫林,鼻端萦绕着的是浓郁了许多的枫香。她走了不过数十步,便听见左手边传来树木簌簌抖动的声音。

    转身走近,绕过几棵枫树,便见那蓝衣的少年狠狠地一拳一脚地对面前的大树拳打脚踢,没有用上灵力护身,粗糙的树皮上已经染上了腥红血迹。疏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线很暗,但小风却依然可以看见他眸中晶莹的水雾。

    他很伤心。小风当然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觉得自己没用?还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好友的信任?

    他的难过,除了伤心,还有无穷无尽的愧疚。

    没有人怪他,但他会骂自己。

    小风忽然想起,御辞曾经对她说过,阿枫和她很像,都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那种人,尽管很多时候都不关他们事。

    这种性格她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却真切感受到,这会令旁人多么不好受。

    她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待,等他停下来。幸好,枫也真的很快就停了下来。他转身颓然坐在大树底下,头埋在膝上,双手抱住头。

    小风慢慢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拉下他的手,手上泛起白光,运起治愈之术替他疗伤。俊俏的少年现在失了那独撑全局的霸气,仿佛又成了需要人照顾的小弟。

    “小风……”枫抬起头看着前方幽暗的枫林,声音苦涩,“对不起……七辰子母针,我……我解不了……”每说一字,便像剜去他心头一块血肉,最后四个字,犹如他自己给自己判的刑罚。

    “我知道。”小风轻轻地说,拉过他另外一只手治疗,她说得很慢,声音却很冷静,“明天,我们就去葬月宫。”

    “……”枫惊异地回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小风的手上闪烁着的白光映在她的苍白的脸上,平添冷寒之气。

    “慕容辞幽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逼我们回去找她吗?既然如此,我便要看看,她葬月宫主,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枫林里暗昧无光。枫只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双纤细柔荑,冰凉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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