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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奈何与君别

    旦日清晨。读看看小说网请记住我)

    枫溟山庄山门。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这马车较之常车更为宽和长,外表朴实无华,看上去好像只是大了点,但车内却装潢豪华,铺满了金红软毯,角落里摆着紫檀木柜,车顶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夜间若是需照明,只需将四角被勾在车顶的黑布摘下即可。车身之宽敞,足以容纳三四人舒服地睡卧。

    白衣的庄主此时正处于昏睡状态,安静地躺在柔软的毯子上,苍白的脸,黑亮的发。枫给他喝了使人陷入深度昏迷的药,此举完全出于无奈,从枫溟赶往葬月宫,这多日的行程,算起来御辞要受上数十次的七辰子针发作之苦,人若清醒,怕是受不得如此摧残折磨。

    要问为何以马车如此缓慢的方式前往葬月宫,也实属无奈之举。

    御辞身体虚弱至此,断受不得御剑的高寒罡风。而枫虽有身怀空间传送之术,却也只能到达他曾经留下过传送阵封印的地方。苏州、扬州、京城、蜀山、仙灵岛、御蝶谷、南荒苗疆、北疆塞外……自从可以以人形离开枫溟山脉,精灵的足迹曾踏遍大江南北,传送阵的封印广布五湖四海,为的就是日后的不时之需。

    只是可惜,缥缈峰,他未曾涉足半步。

    几乎可以瞬间到达天涯海角的传送阵,缥缈峰偏生不在地点名单之列。

    那座巍峨高山,和山上的宏伟宫殿,若是可能,枫宁可终其千年的生命也不愿踏近一步。聚天地灵气衍生出来的自然精灵,有着远比六界任何生灵都敏锐的直觉。他直觉那个凶险之地,将给他和周围的人,带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不管如何不情愿,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地摆在眼前。

    他们,必须前去。

    枫站在山门前对逸云吩咐着什么,逸雪眼红红地拉着他的衣袖,满目都是担心。奚红衣站在边上,目光越过枫看向马车这边,一会儿看看车,一会儿看看正拉着马儿缰绳的小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风等着枫吩咐好事情,轻柔地抚摸身旁的庞然大物。马是好马,顺滑光亮的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阳光下璀璨夺目,顶上一溜醒目的乌黑泛着深海黑珍珠般光亮色泽。沉稳、威严、高大、神骏,马中的王者,墨顶银河玉麒麟。

    天山深麓桀骜不驯的生灵,多年不见,依旧是如此神骏非凡。小风抚摸着它长长的鬃毛,恍然间又仿佛看见了记忆深处那流翠泻玉一望无际的天山草原,那般气势如虹的万马放牧,那在金灿灿阳光下将马群冲的四下零落的高大白马,那几乎已经化作一阵风一道闪电的驯马飞驰,还有……那时那人肩膀上白衣透出的血红和按捺不住兴奋的意气风发的俊美面容。

    当时那些牧民们的目光,充满了无上的仰慕与恭敬,犹如在看族里供奉的天神。除了天神,谁还有如此夺目的光辉?

    小风停下了手中的抚摸,转头看着车厢,眼睛眨也不眨地,像是想透过那厚厚的车帘,好好看清陷入沉睡的消瘦青年。只是这样看着,目光沉静,教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踏风轻轻地拱了拱她,喷了喷气,唤回了她散乱的思绪。她一惊转头,见枫已经吩咐好了事务,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

    她拍了拍踏风硕大的马头,看着这高大生灵乌黑的大眼:“踏风,这次拜托你了。”说罢,转身上车。

    踏风原地踢踢踏踏地踏了两步,像是有些不耐,催着枫快些。枫跳坐上车板,一扬鞭,“啪”一声响,白马迈开四蹄,奔跑起来。

    逸云站在山门下,望着消失在山道尽头的马车,脸色凝重。逸雪犹自担心的絮絮。而奚红衣,站在姐妹俩的身后,唇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 ※ ※ ※

    数日。

    缥缈峰山麓。

    密林深深,参天古木高耸,枝繁叶茂,浓重秋意似乎在这片云雾缭绕的土地外驻足不前。万仞碧山,林海层叠,前方林间的重重白雾,雾中无数树影隐隐幢幢,遮去蜿蜒山道。

    驾车的蓝衣少年勒住白马,回身掀开车帘。

    车内,气氛凝重。御辞已醒,靠卧在金红软毯之间,沉默不语,只是一只手覆在小风紧握的拳上。

    车帘被掀,枫探头进来:“前面有葬月宫设的雾障,马车走不过去了。”他是精灵,自然看得出那些雾岚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力所为。

    小风闻言,轻哼一声,道:“会有人来接我们的。”她抽回手,起身出了马车,拍拍枫的肩,让他进车里。然后她下车往前又走了三丈,紧握一下手中的灵犀剑,冲迷雾重重的密林朗声道:“御蝶谷梦依然,枫溟山庄凌御辞,有事求见慕容宫主。”清脆的声音运上玄功,远振林岳。一语毕了,群山万壑竟似都有回音,重重叠叠地传开去,惊飞青峰碧林无数飞鸟。

    小风静立林边,面色不变。少顷,果然林中传来数声清哨声,紧接着雾气渐散,迷蒙树影消失,一条山道呈现眼前。山道正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上戴着黑袍兜帽的白须老者正缓缓向马车走来,那大兜帽下压至鼻梁,盖去老者大部分的脸,旁人只能看得见他鼻子以下的部分。

    那老者手上拄着一根粗大的手杖,那木杖甚是奇怪,比平常手杖要粗上两三倍,简直像个大木棍,手掌小些的人几乎握它不住。乍一看去,那木杖十分沉重,然而那老者握在手里,却像握着根稻草一般轻松。

    小风警戒暗起。那老者走至她不远处站住,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要见葬月宫主?”

    小风冷冷一笑:“少装模作样。你等我们等了很久了吧?慕容宫主做了这么多,不就是要把我们逼回来吗?让前辈您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她咬“久等”二字咬得特别重,讥讽之意展露无遗。

    那老者发出嘶哑的笑声:“梦依然……嘿嘿……”笑声里听不出他的情绪。他转身,往山上走,边走边道:“你和凌御辞跟来罢,马车不能上山。”

    小风咬咬牙,回身上马车,掀了帘子,一边扶御辞出来一边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枫道:“枫,你留在这儿。”

    枫惊讶了一下,立即洞悉她的心思,留一人在葬月宫外,若是出事,也好有个照应。若葬月宫当真使坏,也不至于三人齐落于对方陷阱,只要一人未遭毒手,总能寻机救人。

    他伸手抓住御辞的手臂,见青年回头“看”他,悄声道:“小心。”两个字换来肩头上沉稳的一拍,是青年无声的安慰。

    小风扶着御辞下车,拉着他的手带他跟在那黑袍老者的身后。

    三人的身影很快没入密林当中,片刻,一阵山风,白雾忽地滚滚而来,重新弥漫在古林之中。迷雾之障,隔离了山道行人与山麓的马车。

    葬月宫。(读看看小说网)

    月殿。

    一袭慵懒红衣斜倚在月座之上。

    “咚”、“咚”……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声音,来人走得不慌不忙。

    慕容辞幽勾起一抹微笑,当然是走得不慌不忙,他们都有信心,因为落入葬月宫手中的猎物,从来没有一个能成功逃脱。惊慌失措的是猎物,猎人,永远从容不迫。她的视线投向殿门,低低的笑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凌御辞,你终于来了。”

    “嗒”“嗒”“嗒”……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月殿殿门终于出现了三个身影。

    黑袍老者站在殿外,微微欠身行礼:“宫主,人已带到。”他抬头,看见慕容辞幽挥了挥手后,袍下未见脚动,身子却突然向后移了开去,鬼魅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在重重楼阁廊道之中了。

    此等匪夷所思的轻功,饶是小风见多识广,也被震在当地。只有一种玄门法术可至此超乎人力的境界,便是“缩地成寸”。

    葬月宫,到底网罗了多少奇人异士?而他们,又为何要任其调遣?

    小风转头看向月座上的红衣女子,二女四目相对,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猜测和估量,所不同只是慕容辞幽眼里,还有一丝得意与玩味。

    这个红衣女子很危险。小风微微眯了一下眼,冷冷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远比罂粟危险百倍。

    慕容辞幽抬手做个“请”的手势,轻笑:“梦谷主,凌庄主,远道而来,辞幽未曾远迎,还请恕罪。请坐。”她示意殿中右边的桌椅。那桌上放着两杯新沏的茶,她早已准备好招呼她的客人。

    小风和御辞一走进大殿,高大的殿门突然在他二人身后关上,“砰”地一声,重重敲在二人心上。

    御辞轻拂开小风的手,独自站立着,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慕容辞幽的方向,冷冽的声音一如既往:“闲话少说。慕容辞幽,你到底意欲何为?”

    慕容辞幽笑得宛如幽丽之花:“凌庄主,既然受制于人,便少些咄咄逼人罢。这般气势凌人,可怎么谈交易呢?”

    交易?二人心里疑虑顿生。小风心下警戒,面色却不动:“什么交易?”

    慕容辞幽站起身来,盯着御辞,一步一步地缓缓踱下玉阶:“七辰子母针,想必连凌庄主的好友,枫溟山庄的守护精灵也束手无策吧?”她成功见到御辞微皱起眉头,不由得意一笑,“葬月宫的医女恰好精通针法之道,可为庄主起针。不过,还望庄主答应辞幽一个条件。”说到最后,她已经站在二人面前,高挑的身量、手中的筹码,让她几乎有君临天下般的凌人气势。

    小风冷冷道:“七辰子母针除华七辰外无人能解,慕容宫主又有何把握替凌庄主起针?”她紧紧盯住慕容辞幽的一举一动,手中灵犀紧握,一有变故便打算即刻出剑。

    慕容辞幽微笑,看着小风,似是不屑她的如临大敌:“巧了,葬月宫的医女,恰好就是七辰夫人之后。起出子母针,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将目光又转回御辞,“只要凌庄主答应做这笔交易,辞幽可让她即刻起出庄主体内之针。”

    这一刻,真的来临。

    殿门遮住殿外灿阳,月殿之内稍显阴暗,而此时气氛,更是粘滞。

    “条件?”御辞沉声问道。

    慕容辞幽半垂了眼帘,掩去眸内暗光,红唇勾出艳绝微笑。

    “枫溟与葬月,联姻!”

    刹那的死寂。

    时间都像被慕容辞幽抛出的要求惊得停住。大殿之内一时静寂得只能听得到三人各自绵长轻缓的呼吸。

    “……联姻?”御辞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波动,大出意料以至于连惊讶的表情都明白地显露在脸上。

    任谁也想不到,慕容辞幽的条件竟会如此荒唐。

    “正是。“慕容辞幽微笑,看着风辞二人的表情,像怕二人误解似的,又补充一句,“枫溟与葬月。你……”她盯着御辞,“和我。”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唰”地一声寒光出鞘,灵犀剑页在阴暗中闪耀着幽亮的光芒划出半弧,抵上慕容辞幽的颈边,紧接而至是冰冷若天山之雪的声音:“慕容辞幽!你欺人太甚!”惊怒交加,任谁都能听得出话音中犹似火山喷薄爆发的愤怒。

    灵犀剑何等锋利,剑芒轻触过那修长的颈子,一丝鲜红便徐徐铺陈开来,丝缕的红映着雪般的白,妖娆近乎迫人。

    慕容辞幽略瞥了一眼灵犀,目光沿着剑页向上,直到直视小风的双眸,嘴角勾出略带嘲讽的弧度:“欺人太甚?梦谷主,这笔交易可划算得紧,‘欺人太甚’一语,又是从何说起?”

    她抬手,搭二指在灵犀剑页上,若无其事地将那泓秋水推离颈边,一派优雅娴静,仿佛推开的只是偶然间落于肩膀的绿叶。“凌庄主若是答应,不但自己身上毒针尽去,枫溟更可得葬月这一强劲盟友,我葬月宫所辖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亦可由枫溟掌控,于公于私,枫溟都稳赚不赔。何乐而不为?”这个女子极是精明,若是以葬月宫强大的杀手实力作引诱筹码,十有九成会碰钉,枫溟自身实力亦已十分强劲。然而若是搬出了“零”,绝大多数人都会动摇。

    “零”,这个比之祭月阁“风絮飘泠”更出色的情报网,若能掌控,便几乎有了掌控整个天下的可能。当年的拜月教主,征战中原的第一步,也是要先建立“风絮飘泠”。

    御辞低低发出一声冷笑:“听起来,果真很划算。”

    慕容辞幽笑得娴雅静丽:“那,凌庄主的意思?”

    白衣青年唇边冷冷的笑意隐去,淡淡地道:“若是凌某不答应呢?”

    慕容辞幽看了青年片刻,见他一如既往的冷肃表情,笑意也渐渐消失,直视御辞:“当真?”

    白衣青年颔首。

    慕容辞幽敛去最后一丝笑意,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直到脚抵在了玉阶的边缘,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华中岚原本是撑不到回蜀中华府就该丧命的。”她这一句话没头没脑,教对面二人有些奇怪,不过很快,他二人就明白了慕容辞幽的意思。

    因为慕容辞幽接下来道:“华中岚之所以能撑那么久,全因朱七辰最后关头念了父女之情,没有立时催动七辰子母针,只是让他自生自灭。华中岚只是死在了七辰子针定时的折磨之下,却没有在苗疆一战时死在朱七辰的面前。”

    她看着御辞,眸中幽光微闪:“凌庄主,你说,似那种负心无情的男人,要念什么父女之情?直接杀了,岂不解气?”她面沉似水,抬手指尖忽然对着御辞连射数道劲气,声音低如呓语,“就像,这样。”

    瞬间变故,谁也没来得及反应。慕容辞幽的突然发难,教二人措手不及。

    数道劲气入体,像是突然打开了哪儿的机关,御辞闷哼一声,黑暗的梦里熟悉的痛楚突然重归席卷,疼痛眨眼充满了身体,几乎要涨破这身躯溢出来,血管里流动着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千万枚细针。万蚁噬身,一刹那痛进了骨髓和灵魂。

    挺拔却消瘦的身躯站立不稳,玉山倾倒般跪倒,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片昏黑缭乱,胸腔一股令他窒息的热流始料未及地窜上,顶在喉咙口,恶心,虚弱。红色的液体直冲出喉咙,顿时满嘴的铁锈与血腥。他剧烈地呕吐,吐出的却是大量的触目惊心的鲜红,纯粹的、没有半分掺杂的鲜红洒落在手上衣上,点点滴滴溅在黑发上。他不必看得见,那甜腻而带着金属腥味的气味远比视觉给他更多的信息。

    “御辞——”身侧的小风惊恐大叫,丢了灵犀跪下去,将向前倾倒的白衣抱在怀里,将他往后一拉,让他向后靠躺进自己的臂弯。

    怀里的人身躯绷得紧紧的,抽搐颤抖,一双黑眸半睁半闭,几乎失去了焦距,身上已经分不出是血管里传出的刺痛还是痉挛带来的疼痛。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骼。

    小风几乎魂飞魄散,她脑子有片刻时间一片空白,在那个片刻里她身体无法移动,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跪在这里,或者她根本连自己也忘了。但是很快,快到也许只有两下眨眼之间的间隔,她立刻将自己拉回清醒之中。

    “御辞,御辞……”她手足无措地圈着怀里的白衣,“我在这,我在这儿……”她在手还能活动的范围内抬手在御辞的手臂上滑动,从肩膀到手肘。她不确定自己要做些什么,但是下意识的她必须得做出些动作,让她感觉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事,否则她肯定要发疯。

    怀里的人发出痛苦的低低咽声,一片昏乱之中只有重重的黑暗和纠缠不放的剧烈痛楚,即使神志不清了也能感觉得到那蚀心腐骨。再有一个时辰才发作的痛苦,毫无预兆地猛然袭来,像最初第一次承受这剧痛一样,他根本没有准备好……丝毫没有。

    “慕容辞幽!!!”小风抬头冲眼前冷笑着的红衣怒吼,“你对他干了什么!!!”

    一袭红衣重新笑得云淡风轻,带着一股恍然大悟般的表情:“七辰子针发作原来竟是如此情形。”倒似她第一次见到一般。她顿了顿,看了那毫无血色的脸一眼,“怪不得朱七辰不肯直接催动子母针杀了华中岚,如此惨状,看着连自己也要难受好一阵子。连自己也一并折腾进去,又是何苦?你说是不是,梦谷主?”

    她笑谈若闲话家常的样子落在小风眼里,直接点燃燎原怒火,一股烈焰窜上脑门熊熊燃烧,烧得她眼前几乎要变成血红一片,她恨得咬碎银牙,若非抱着御辞,灵犀就要直接在慕容辞幽身上刺上上百个窟窿。

    手臂上由于那只修长的手控制不住力道的握攥,传来剧烈的疼痛,疼痛让被怒火冲昏了的头脑冷静了些许。小风盯着慕容辞幽的双眸,目光冷狠如刀剑,问话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你到底想怎样?”

    慕容辞幽笑得无辜:“枫溟与葬月,联姻。我以为梦谷主你已经知道了。”

    枫溟与葬月,联姻。

    七字条件,一字不变。

    然而此刻,威胁的成分远大于条件。

    目中悲苦惊怒,七个字形成一股力量在猛烈撕扯着冰衣女子的心,那一刻,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

    她紧紧收住双臂,仿佛这样就没人能抢走怀里的人。她怒瞪着慕容辞幽,但是眼里已经完全没有那个红衣高挑的身影,眼前只是弥漫整个世界的血红火焰。

    他不能离开,不能去娶别的人。至少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不允许别人抢走属于她的视线。这个人是她的,是她的!

    埋藏在心灵最深处的强烈的占有欲突然在那一刻爆发。

    控制欲是人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内心有强烈不安全感的人控制欲最强烈,对自己所占有的东西更是绝不让旁人染指半点。在这个一度脱离掌控的世界里,她的不安全感前所未有的增加,因此在控制占有之下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她都牢牢地攥在手心不肯放手。

    当年对已死的羽瑛如此,对三年来失踪的灵儿如此,对失而复得的清扬如此,对他,也是如此。

    即使她早知道终会有一天,他们将永远分隔,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完全不同的错位时空。但,即使分隔,也决不是现在!

    慕容辞幽的条件,恰恰触到了她最不能触犯的逆鳞。

    她该杀了那个红衣的女人,然后挫骨扬灰。

    然而手臂传来的彻骨之痛,告诉她如今那人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一向是最冷静、最理智、最能忍耐的,若是连他也忍耐不了的痛楚,到底是痛到了怎样的地步?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人,黑发散乱地散落在脸上和胸前,温热的血液还在浸透着银白的衣衫,喉咙里发出的低咽告诉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清醒的神智,完全是本能地寻找着安慰。

    不公平!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

    这个人应该是比翱翔九天的神龙更加光彩夺目的,他该是站在巅峰接受着所有人的倾慕和尊敬的,他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仿佛再没有一个人能超越……而不应该躺在她的臂弯里痛苦地蜷缩、颤抖,不停地咳血,然后在非人的折磨里缓慢地死去……

    冥冥中一个声音一直在问,越来越响亮,从低低絮语一直提高着音量,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直到最后质问如同惊雷霹雳在耳边炸响。

    你是要他离开,还是要他死???

    “不……”带上了软弱的呜咽,一丝声音从喉咙沙哑地逸出,破碎。

    两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她都无法承担。

    “不?”慕容辞幽听见这个破碎的字眼,唇边的微笑被眸中冷意感染,“梦依然,你现在可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亲眼目睹着眼前女子由惊怒悲愤转变为失魂落魄的过程,“哼”了一声,道:“梦谷主,凌庄主的事,你似乎没资格替他决定吧?”她忽然鬼魅般欺身上前,迅捷无比地连点御辞身上处大穴,出手之快没人能够看得清楚。

    小风反应过来,大惊之下出手就要扣慕容辞幽的脉门,苦于御辞一直握着她的手臂,施展不开,被慕容辞幽退身避开。没等她怒喝,慕容辞幽便好整以暇地掸掸衣袖,道:“方才我点了他的穴道,七辰子针可暂时停止发作。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答不答应条件,一个时辰之后,告诉我答案。”

    她拍拍手,殿侧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带着两个魁梧大汉走出。走到殿中,三人向慕容辞幽行礼,恭敬地道:“宫主。”

    慕容辞幽示意地上的二人,对三人道:“扶凌庄主到碧桑院休息。”

    那两个魁梧大汉上前来要扶御辞,小风怒视着他们,却迫于无奈松开怀里的人,只是目光却再难从他身上挪开。

    那妇人在前头领路,小风站起来,路过慕容辞幽身边时,听得那红衣女子对她的冷笑低语:“梦谷主,可别让我失望。”蛊惑般的嗓音如同魔咒。

    小风不再理会她,此时此刻她分不出丝毫精力来与这个女人对抗,满目满脑满心的皆是那个被人半拖着蹒跚行走的白影,还有……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悲怆和恐惧。

    目送着那五人离开月殿,慕容辞幽收回视线,缓缓地踱上玉阶,坐回月座,姿态从容而自信。

    一切,尽在她的意料与掌控之中。

    时间,点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不短,却也绝对不长。

    月殿。

    慕容辞幽依在月座上等待,很有耐心。不是在等待着答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她有把握,梦依然不会让凌御辞再受七辰子针的折磨。她只是在等着过完一个时辰。

    等,往往令人焦虑而躁动。

    除了单纯地是在等时间流逝。

    几乎没有人等待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时间的流度,这有些荒谬。

    但慕容辞幽,偏偏就是这么个“荒谬”的人。

    碧桑院。

    寂静的屋里只有两人沉默地对视。

    泪痕已干。

    只有衣襟还带着被浸湿的冰凉。

    整座葬月宫,都似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 ※ ※ ※

    最后一截香灰颤抖一下,从杆上跌入炉鼎,袅袅的轻烟终于断绝。

    一个时辰已过。

    月殿。

    慕容辞幽慢慢站了起来。她已经听到了殿后传来的脚步声。

    小风独自一人走进大殿,绕到玉阶前,抬头淡漠地直视慕容辞幽的双眸。

    她已经没有了一个时辰前强烈的悲愤,最起码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慕容辞幽露微勾唇角:“答案?”

    冰衣女子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看着慕容辞幽,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波澜不惊犹如死水,陈述事实般漠然道:“成交。”

    慕容辞幽笑,像是看到猎物徒劳挣扎的猎人一般笑。

    她好像一直都在笑着。

    一切尽在掌控,为什么不笑?

    她看着小风,重新坐回月座,笑道:“梦谷主,可要留下来喝杯喜酒?”

    小风当然知道两派联姻绝不可能这么快就举办成亲大礼,慕容辞幽此举纯粹是猎人对无处可逃的猎物的小小戏弄。因此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谢宫主美意。”她没有精力再陪那个月座上的女人玩下去,转了身,走向月殿殿门。

    殿门意料之中地打开,西斜的阳光照进大殿,逐渐照亮了那袭犹带血迹的冰衣。

    她头也不回地直走,穿过殿前的地坪,穿过数道拱门,穿过抄手游廊,沿着黑袍老者走的路线沿路走回去。说也奇怪,葬月宫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无数机关,竟无一处被触发动。

    有些恍惚,却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跑起来。

    月殿被远远地甩在脑后,掩在重重飞檐亭阁之中。

    很快,她几乎是逃离般地奔出了葬月宫。

    蜿蜒山路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身影。

    远处山风林涛夹杂着山涧溪流的声音犹如天籁,鸟雀此起彼伏的歌唱轻松自在。

    但是她听不到。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只听得到自己变得浊重的呼吸,和常人奔跑得气衰力竭时一般无异。对于她来说,就算全力施展着轻功奔跑上数个时辰,也能脸不红气不喘。真正让她难受的,是充塞在胸口那满当当的又焦躁又愤怒又恐惧又悲伤的郁涩之感,无论再怎样大口地呼吸也驱逐不了的郁涩,几乎要让她窒息。

    忽然一脚踏空某个石块,她整个人摔了下去,膝盖撞到满地尖锐凹凸的石块,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和液体流动的粘腻之感……

    换做平常,身为一谷之主的她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就算真的在打斗中摔了,忍一下也就过去了。然而今天,辣的疼痛却是一路烧尽了心里,又一路烧上了眼眶。

    她咬着牙站起身,有些踉跄地继续走。山麓那里,枫还在等着他们……不,只是在等着她。

    眼前渐渐漾起一片雾气,越来越浓重,模糊了这个世界,也模糊了她的所有知觉。

    意识逐渐变得混沌,不知走了多久,懵懂恍惚间,再次绊了石块。

    这一次跌倒在地,迎接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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