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惊涛骇浪
日薄西山，晚霞斑斓，百鸟归林，夜华初上。
清歌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清心亭中，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愈发高挑而消瘦。
她轻抿着双唇，波光潋滟如汤汤春水的眼眸不知在望着何处，暖色的光辉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使得她清冷的面容终于稍微温软柔和了一些。
离开三皇子府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小舞这些天来过得好还是不好。
她黛眉微蹙，略显疲倦的玉颜上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
一想到妹妹清舞，清歌冷若冰霜的眼神便会变得温顺起来，甚至会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清舞是她在这世间的唯一一个亲人，更是她迫使自己坚强的唯一动力，她们姐妹俩谁也不能失去谁。
……
烛影绰约中，凌尘端坐在一张紫檀木案后，手边随意地堆着数十卷文书。他手持一支略蘸朱砂的狼毫，左手微微敛起绣有兰色祥云纹的宽大衣袖，在大臣们呈上的奏折边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一行行红色的小字。
他的字温润洒脱，散淡疏落，风骨卓立，枯润随意，时如游龙翻腾，时如惊蛇如草。分明是沉静含蓄的笔风，却在飞白之处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轻狂之气来，令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手中狼毫缓缓地放置在一旁的青瓷笔托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擎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撩开湘帘，走到桌案前轻轻跪下。如果此时清歌在场的话，一定会发现，这擎雪正是白日引她到景华宫去的那个小宫女。
“回王的话，现在已经四更了。”
凌尘微微点头，深邃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一方墨砚之上。
“她还在清心亭那里跪着么？”
“是。”
他沉吟了片刻，见擎雪一脸倦意，便朝着她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孤想一个人待一会。”他顿了数息时间，宛若空山新雨般的嗓音再度响起：“从今往后，你要好生看着她。”
“是。”擎雪垂着头冷冷地答应了一声，便扭身出去了。
看着擎雪退出房门后，他缓步踱至西窗边，抬头仰望着漫天繁星。
习习微风送来窗格下晚香玉馥郁的香气，他雪白的衣袍覆在地面上，仿佛万千朵闪耀着清辉的白莲花在他身后次第开放一般，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圣洁。缕缕星光映入他明澈的凤眼中，却始终到达不了他的眼底，就如同他平日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晔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凌尘伸手虚抚着天心之处最为明亮的紫微星，骨若修竹的手指微微蜷曲。
当擎雨奉命前去试探那女子时，她会被射空的飞镖吓哭。可当擎雪和狱卒们将知画的下场展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尽管她完全有可能是一个善于伪装的细作，但他总感觉这个女子与以往朝中有野心的重臣送进宫来的温香软玉有些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他也不太清楚。
想了许久，凌尘还是决定去瞧瞧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他向来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东西。
当凌尘转过一道绿萝幕时，他看见了清心亭中央一道瘦削的身影。
夜晚更深露重，映月池上更是水雾弥漫。再者，清心亭中的地面系青石板铺就而成，凹凸不平，阴冷潮湿，就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跪久了，也定然会落下一身病根，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可她硬是直挺挺地跪在了那里，连位置都不曾变换过。
果真是个奇女子。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只是如谪仙般的清秀面容上，依旧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清歌早已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到来，但她并没有选择回头，而是安安静静地跪在原地，低垂着脑袋。亭下池水的潋滟光斑投射在她的面上，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将她的身影凝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繁如落雨的虫鸣声在不知不觉中戛然而止，唯有树木浅浅的婆娑声此起彼伏。池上风正寒。
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纵使是定力极好的清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被青石面硌得生疼的膝盖已经麻木不堪，垂在额前的绺绺碎发被空气中的水汽濡湿，水珠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而下，带来无尽的冰冷寒凉。
凌尘拂开一条遮住视线的花枝，却看见亭中那个纤细的身影直直地倒向了一边，就像一道千疮百孔的墙轰然倒塌。他微微一怔，平静如幽潭般的凤目中终于翻起了阵阵惊涛骇浪，那些被他尘封多年的往事如潮水般不断涌来。
若是在平日，清歌再怎样楚楚可怜都不会换来他的一丝怜悯，可今夜不同，因为这一幕对他来说，甚是熟悉。
他疾步走过去，丝毫不顾自己的衣摆被草叶上的露珠所打湿。他探出莹如白玉的手指，准确地搭在了清歌的手腕上，为她略微地把了把脉。
“小舞……”
处于昏迷中的清歌吃力地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如同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力道大得吓人。
凌尘微微蹙眉，却没有收回自己被死死抓住的手。
“小舞，你要乖，等姐姐回家了，就带你远离那些是非之地。”
清歌紧紧地攥住凌尘的手，话语间虚弱得只剩下丝丝气息。她紧蹙着眉黛，清澈的眸子里有着轻烟淡雾弥漫开来，与先前那个冷静理智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说完这句话后，她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姐姐，这个小舞是她的妹妹？原来如此，小晔定然是用她亲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入宫的。
凌尘收回自己被抓出道道红痕的手，又看了看身旁昏迷不醒的清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俯身抱起她，朝着听竹宫走去。
看了方才那与十六年如此相似的一幕，他恐怕再也狠不下心伤害她了。
清歌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清心亭中，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愈发高挑而消瘦。
她轻抿着双唇，波光潋滟如汤汤春水的眼眸不知在望着何处，暖色的光辉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使得她清冷的面容终于稍微温软柔和了一些。
离开三皇子府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小舞这些天来过得好还是不好。
她黛眉微蹙，略显疲倦的玉颜上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
一想到妹妹清舞，清歌冷若冰霜的眼神便会变得温顺起来，甚至会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清舞是她在这世间的唯一一个亲人，更是她迫使自己坚强的唯一动力，她们姐妹俩谁也不能失去谁。
……
烛影绰约中，凌尘端坐在一张紫檀木案后，手边随意地堆着数十卷文书。他手持一支略蘸朱砂的狼毫，左手微微敛起绣有兰色祥云纹的宽大衣袖，在大臣们呈上的奏折边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一行行红色的小字。
他的字温润洒脱，散淡疏落，风骨卓立，枯润随意，时如游龙翻腾，时如惊蛇如草。分明是沉静含蓄的笔风，却在飞白之处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轻狂之气来，令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手中狼毫缓缓地放置在一旁的青瓷笔托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擎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撩开湘帘，走到桌案前轻轻跪下。如果此时清歌在场的话，一定会发现，这擎雪正是白日引她到景华宫去的那个小宫女。
“回王的话，现在已经四更了。”
凌尘微微点头，深邃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一方墨砚之上。
“她还在清心亭那里跪着么？”
“是。”
他沉吟了片刻，见擎雪一脸倦意，便朝着她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孤想一个人待一会。”他顿了数息时间，宛若空山新雨般的嗓音再度响起：“从今往后，你要好生看着她。”
“是。”擎雪垂着头冷冷地答应了一声，便扭身出去了。
看着擎雪退出房门后，他缓步踱至西窗边，抬头仰望着漫天繁星。
习习微风送来窗格下晚香玉馥郁的香气，他雪白的衣袍覆在地面上，仿佛万千朵闪耀着清辉的白莲花在他身后次第开放一般，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圣洁。缕缕星光映入他明澈的凤眼中，却始终到达不了他的眼底，就如同他平日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晔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凌尘伸手虚抚着天心之处最为明亮的紫微星，骨若修竹的手指微微蜷曲。
当擎雨奉命前去试探那女子时，她会被射空的飞镖吓哭。可当擎雪和狱卒们将知画的下场展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尽管她完全有可能是一个善于伪装的细作，但他总感觉这个女子与以往朝中有野心的重臣送进宫来的温香软玉有些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他也不太清楚。
想了许久，凌尘还是决定去瞧瞧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他向来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东西。
当凌尘转过一道绿萝幕时，他看见了清心亭中央一道瘦削的身影。
夜晚更深露重，映月池上更是水雾弥漫。再者，清心亭中的地面系青石板铺就而成，凹凸不平，阴冷潮湿，就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跪久了，也定然会落下一身病根，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可她硬是直挺挺地跪在了那里，连位置都不曾变换过。
果真是个奇女子。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只是如谪仙般的清秀面容上，依旧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清歌早已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到来，但她并没有选择回头，而是安安静静地跪在原地，低垂着脑袋。亭下池水的潋滟光斑投射在她的面上，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将她的身影凝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繁如落雨的虫鸣声在不知不觉中戛然而止，唯有树木浅浅的婆娑声此起彼伏。池上风正寒。
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纵使是定力极好的清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被青石面硌得生疼的膝盖已经麻木不堪，垂在额前的绺绺碎发被空气中的水汽濡湿，水珠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而下，带来无尽的冰冷寒凉。
凌尘拂开一条遮住视线的花枝，却看见亭中那个纤细的身影直直地倒向了一边，就像一道千疮百孔的墙轰然倒塌。他微微一怔，平静如幽潭般的凤目中终于翻起了阵阵惊涛骇浪，那些被他尘封多年的往事如潮水般不断涌来。
若是在平日，清歌再怎样楚楚可怜都不会换来他的一丝怜悯，可今夜不同，因为这一幕对他来说，甚是熟悉。
他疾步走过去，丝毫不顾自己的衣摆被草叶上的露珠所打湿。他探出莹如白玉的手指，准确地搭在了清歌的手腕上，为她略微地把了把脉。
“小舞……”
处于昏迷中的清歌吃力地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如同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力道大得吓人。
凌尘微微蹙眉，却没有收回自己被死死抓住的手。
“小舞，你要乖，等姐姐回家了，就带你远离那些是非之地。”
清歌紧紧地攥住凌尘的手，话语间虚弱得只剩下丝丝气息。她紧蹙着眉黛，清澈的眸子里有着轻烟淡雾弥漫开来，与先前那个冷静理智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说完这句话后，她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姐姐，这个小舞是她的妹妹？原来如此，小晔定然是用她亲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入宫的。
凌尘收回自己被抓出道道红痕的手，又看了看身旁昏迷不醒的清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俯身抱起她，朝着听竹宫走去。
看了方才那与十六年如此相似的一幕，他恐怕再也狠不下心伤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