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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母心

    夜幕将至,天边的云霞缓缓退去,岁月的年轮抽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夜晚带着宁静漆黑的面纱如约而至。

    天玄殿内,雕花烛龙不时闪出隐隐跳动的火光,烟云缭绕,如同青灰色的雾霭,一遍遍穿梭在镂空花雕精致细腻的纹路中,洒下一抹余香。

    东方右手扶额,肘撑在一张榉木霸王枨小方桌前,清灵光亮的眼眸中隐约透过几丝疲惫,在烛火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睡意朦胧。半晌,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下东方的脊背,原本轻柔的动作却使得练武多年的她刹那间清醒过来。南宫陌见她浑身一僵,眼眸倏然睁开,自知是吓到她了。可见她方才一瞬间受惊的表情,澄清的眼眸瞪得大大的,甚是可爱,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努力扫去眼神中早已泛滥的睡意,便见到眼前之人笑态可掬的模样,东方娇嗔一声,却又觉得眼皮沉甸甸的,睡意纷沓而至,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南宫陌笑道:“可是困了?早说不必陪我理奏折的,去偏殿小憩片刻吧。”东方闻言,朱唇微微翘起,疲惫道:“反正回去也是无聊,还不如在这儿多待会儿。”语毕,又是竟自打起了盹。

    南宫陌看到此景,轻声道:“赵锡,送东方去偏殿歇会儿吧,都困成这样了。”语毕,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人推开,殿外一个身着侍卫服的男子快步上前,匆匆打了个千儿:“是,奴才遵命。”言毕,招呼凝曦缓步而入,和另外一个宫女搀着睡意朦胧东方缓缓步入偏殿。

    东方走后,南宫陌犹自理着奏章,无数的折子高高垒起,将南宫陌的脸遮得看不见。只留得一抹隐隐跳动的烛光,阑珊的灯火倒映出成山的奏章。

    倏然,只听得门外传来和蔼而低沉的女声,不假思索地道:“谁在殿外?进来。”话音未落,只见一位身着茜素青色碧江霞宫装的女子缓步上前。从面容上看,估摸着已有五十来岁了,却是太后身边的语柟。

    南宫陌见到那人,薄唇向上勾起,脸上不自觉地挂出和蔼的微笑:“原来是语柟姑姑,姑姑漏夜前来,可是皇额娘有什么要事要找儿臣?”语柟闻言,欠身道:“奴婢奉太后之命转告皇上:过几日便是十五阿哥的十八岁生辰,太后娘娘想请天凤国国主携十五阿哥前往皇城,亲自为十五阿哥置办成人礼。”

    语柟每说一句,南宫陌的脸色便会阴沉一分。语毕,只见他脸色铁青,额旁的青筋微微鼓起,不是跳动着,很是瘆人。半晌,只听得他以疏离的口吻说道:“皇额娘真是操心了。只是天凤国至此路途遥远,只怕诸多不便,便不劳皇额娘记挂了。”话虽至此,意思已是很明白。

    话音未落,便见殿门倏然推开,许是那人走得太急,一阵萧瑟阴冷的风迎面扑来,吹的烛火高高窜起,烛光中映出来人跌宕起伏的心绪。细看来人,只见她身着一身金罗蹙鸾华服,细如毛发的金线密密麻麻地盘布在明黄色的华锦上,还不乏在刺绣处缀上几颗珍珠加以装饰,如雪的白点缀在如辉的金,端的是满面雍容,天家富贵。只是,身着华服之人的面色却不似这衣服般雍容寡淡。只见那女子和蔼的面庞微微扭曲着,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焦躁不安的神色显而易见。不是别人,正是太后。

    许是已然猜得太后的来意,只见他剑眉微蹙,几丝厌烦之意爬上南宫陌英俊的面庞。强压下心中涌出的烦闷,南宫陌缓缓起身,用淡漠而疏离的口气说道:“儿臣见过额娘。”不待太后回话,便又回到了原位。

    如此这般,太后却装作没看到一般,径直说道:“皇帝方才说行程不便,哀家却听说皇帝两个月前刚刚派人重修了帝都周围州城的道路,想来必能在下月中旬之前赶至。”南宫陌闻言,左眼微微跳动着,一如身旁闪烁的烛光一般,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来去车马劳顿,又是一番颠簸。儿臣担心皇弟初到皇城,水土不服,还是不必了。”言语之间,厌恶之情已是隐约可见。

    太后见此,着实未曾料想到皇帝竟会如此坚决地反对,急道:“难道皇帝便不想见到自己的弟弟吗?”片刻的焦急后,太后面色平复,双唇微抿,方才惊怒交加的神情早已淡去,丹凤眼中重新变得古井无波,曼声道:“哀家知道皇帝手足情深,更加体恤玉桀,因此哀家晌午便已派使者前往天凤国,想来已是快到了。”

    话音未落,南宫陌乌黑的双眸倏然一怔,不可言喻的怒火随之而来。先一时间不顾礼数,怒道:“好一个先斩后奏!你!”皇帝已是怒目而视,殿内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空气在一瞬间仿佛凝固了起来。看着皇帝的怒色,太后只是微微一笑,缓步走至皇帝身前,正色道:“皇帝手足情深,亲自为皇弟置办成人礼,世人知晓后必定会对皇帝敬仰万分。”

    龙涎香清淡的烟云依旧缭绕在四周,掺杂着太后身上浅淡的檀香气息,清淡悠远的气息一时间只觉得弥乱不已,不尴不尬。片刻的沉默后,皇帝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只听得他沉声道:“儿臣知道了。夜深露重,皇额娘回宫是多留意脚下,儿臣不送了。”

    太后面部微绷,僵道:“哀家走了,皇帝也别太劳累。”语毕,扶着语柟的手,转身离开。许是因为走得太急,花盆底坚硬而微微泛白的鞋跟重重地砸在殿内坚硬漆黑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在皇城寂静的夜里,显得犹是突兀。

    深秋的夜,风格外的冷。宛若尖刀的阴冷之风迎面刮来,将周围的一切变得寒凉,却吹不凉太后满怀激动的心。回想着方才南宫陌的神色,语柟忧声道:“太后,其实您大可慢慢劝皇上的,何必……”太后冷冷一笑,旋即道:“陌儿的性子哀家最清楚,只要他认定的,十有**是更改不了的,何必多费口舌呢。十几年了,哀家只希望能见玉桀一面,一面就好。”缓和的语气中隐隐泛着慈爱,那是太后这位母亲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见到幼子一面,仅此而已。

    然,听到这个消息后,惊愕的又怎会只有南宫陌一人?

    天影殿内,天凤国主面露惊骇之色,鼓着青筋的右手微微颤抖者。如此神色,已是尽数落入使者的眼中。

    片刻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天凤国主不动声色地抹去眼中的惊骇之色,面上挂出得宜的微笑。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婉言谢绝时,门外身着黑衣的侍卫缓步而至。微微侧脑,示意那人上前。

    只听得侍卫焦急道:“尊主,属下方才打听过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皇上太后此次邀您去皇城之事。如今,大街小巷无不可见称颂太后皇上之人。尊主若是谢绝,只怕是不好啊!”

    听闻此言,只觉心中一震,手肘倏然间碰触到了侧畔一尊月白色的寒梅傲雪甜白瓶。霎时间,清脆的碎裂声在耳边响起,坚硬的地砖将绘着红梅的瓷瓶摔得粉碎,片片血红色的花瓣立时碎裂开来,远远看去,片片残瓣竟像是满地落花。

    撇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器,尖利的边隙折射出寒光,只觉眼中一阵刺痛。片刻的凝神后,开口道:“多谢皇上太后好意,本王明日便会携云剑前往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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