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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9章 出门靠朋友

    “对不起……”Mark轻声道歉,过一会儿他小声说:“我跟我的母亲也很久没有联络了。我也恨她。她是个婊子(Whore)……”

    “你称她做什么?”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个词会从他嘴里吐出来,而且是用在自己的母亲身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泛起红晕:“她本来就是个婊子,贱货(Bitch)……”

    “Mark!”不愿再听到更多不堪入耳的字眼,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忿然谴责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母亲?最起码,她给了你生命。没她也就没有你的存在。”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海天每次劝我跟父亲和好的每一句话我都是记得的。一阵无力感涌上,我默然注视着Mark,拍了拍他的手背,不再出声。

    Mark满脸自嘲:“你不会相信,她结了五次婚,所以我有六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在我们生活的小镇,每一个人都知道她,都笑话我……”“那她肯定很迷人,就像你。不,我是说,你长得肯定很像她。所以人们嫉妒她,也嫉妒你,因为你比他们漂亮,聪明。要知道有些女人终其一生连一个老公也找不到……”我柔声对他说。

    Mark顿时笑出了声,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我不知道你可以这么刻薄。我应该早点认识你……”镜片后的眸子却一片悲凉。是感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还是说“恨不相逢未嫁时”?一句话就把片刻之前推心置腹的气氛打得粉碎。我们无言对视,随后各自低头打开医院候诊室的一本杂志。

    不知又等了多久,我偷偷看了一次表,却又被敏感的Mark逮到。“要不你先回家吧。”“不,我先陪你看医生。”我坚持。曾经有过一个人独自看病的经历,为了我的先天性冠状动脉畸形,跑遍了市区各大医院,至今还记得当时心头的凄惶无助,甚至偶尔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其实死了也不错,起码有母亲作伴。

    我能为Mark做的也很有限,只不过不想在两个人一起遇到车祸后,还要扔下他独自一人在周末的夜晚等候看急诊。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不会丢下他不管。

    终于轮到Mark。检查发现,Mark的尾椎骨有点骨裂,左手臂大约是肌肉挫伤,急诊室的医生拿了两只冰袋给他,替他开了处方药止痛剂,叫他记得去看家庭医生。

    出了医院,林杨还没到,打电话催她,说三分钟之内就赶过来。习惯了她的姗姗来迟,我倒是很坦然。Mark却颇为不安:“为什么要麻烦别人?叫计程车就好了。最多不过多等一会儿。”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有计程车恐惧症。再说,朋友就是用来互相麻烦的嘛。”

    记得刚到加拿大第一次坐计程车,这边的计程车跟国内不同,每行驶一米计价器都在跳动,看计价器上的数字闪个不停,心脏好像也跟着急剧跳动。从机场到我们在网上预订的临时住处,花了七十几加币,还要给12-15%的小费,八十几块加币换成人民币五百多,当时那个心疼就别提了。后来虽然不再时时刻刻把加币折合成人民币计算,甚至也不是没有能力支付计程车的费用,还是不会随便“打的”。

    这个毛病并非我独有的,就连有钱如林杨,每次回国都是我们在接送。在我看来朋友互相帮助天经地义,有时不在于钱,在于守望相助、有人可以依靠与期待的感觉。虽然有几次林杨和岑启明吵架,半夜打电话把我吵醒当救火队员也觉得有点不胜其扰,但一想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这人父母是指望不上了,异国他乡有限的几个朋友还不得好好珍惜,又心平气和下来。

    深夜的温哥华,才十月初已是寒意袭人,尽管雨已经停了,我穿着外套都在打冷战,何况是衣着单薄,穿拖鞋,手臂上还敷着冰袋的Mark。我叫他先回候诊室,自己站在医院门口踱来踱去等林杨。偶尔回过头看Mark,他正对着我的方向,镜片在灯下反光,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神,连他脸上恍惚而悲伤的表情也读不懂。我们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门遥遥相望,一瞬间我感觉也许那就是我们的宿命。

    林杨终于出现。我先借了她的手机给海天发了两个短讯,还是没收到回音。海天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我满心焦虑,却还是让林杨先开去药店给Mark拿药,又一起把Mark送回家,然后才让林杨把我送回我们家楼下。要到很久之后,粗心的我才记起林杨一路上反常的沉默。可惜,当时的我对未来一片懵懂,唯一记挂的只是自己家里的那点破事儿。

    回到家,门里一片黑暗。穿了一整天的半高跟皮鞋,脚都走痛了,我疲倦地踢掉鞋,按亮玄关的壁灯,胡思乱想着海天会跑到哪儿去,要不要到楼下看看他开的哪一辆车,却赫然发现他正好端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半个身体埋进靠背里。“回来了?”他直起身,因为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眼睛眯缝着,看上去像刚刚睡醒,平淡的口吻让我暗暗松了口气。

    “海天你在家啊?睡着了吗?怎么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

    他低着头没说话,默默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是在生气吗?

    “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手机又没电,让你担心了。”我赶紧认错,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你不知道今天我有多倒霉。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回来就好。”

    预想中的暴风骤雨没有来临,我反而有点无所适从:“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他连眼皮都没抬,专心致志面对电脑屏幕。幽暗的蓝光打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我心里突然有点发毛:“海天,你生气了?人家后来有打电话的,好不容易才找到投币电话给家里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你的手机又不开。”他不理我,继续摆弄电脑。“天,别这么小气嘛,人家都给你道歉了。”我试探着轻轻推了他一下,他终于抬起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我有点心虚,却强逼自己与海天对视。他的眼神毫无温度,说话的口吻仿佛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什么意思?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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