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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她是个婊 子

    车祸的发生突如其来,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天雨路滑,就在离我家还有两三公里的十字路口,我们的车在绿灯时直行,与一辆左转的悍马车相撞,紧跟在我们背后的一辆雅阁不及刹车,又吻上了我们的车尾。

    事实上当时我正准备给海天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不免担心海天联络不到我会不会胡思乱想。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头晕眼花魂飞魄散,接着安全气袋重重打在我的额上。我眼前一黑,随即车尾又传来一声巨响,整个人往前冲,被安全带勒得差点透不过气。

    在MARK尖利刺耳的连声呼叫里我才清醒过来。“莉,你没事吧?”Mark的脸色苍白如纸。我望着他,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MARK扶我下车的时候我膝盖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他勉力搀起我,我觉得他的手也在发抖。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见我们的卡车前面车头盖被悍马车撞得高高翘起,又被后面的雅阁车车头钻进卡车的车厢底下,前后夹击之下,冒出阵阵白烟,一动也动不了。悍马车更惨,完全被撞飞到路口的另一边十多米远的地方,车头右前方完全变形,地上流了一滩粉红色的液体。幸好打开车门出来一身朋克风格打扮的女车主并无血流披面,还能够大步流星走到路边,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记得前几天才跟林杨提到身边的朋友几乎都撞过车,只有我跟海天运气不错,至今还没遇到车祸,没想到今天就叫我撞上了。突然之间觉得一阵恶心,我蹲在路边呕吐大作,可胃里是空的,只呕出满口胆汁,难受得我眼泪长流。Mark正在跟两方车主交换驾照和保险等信息,看我这样,赶紧从车上取了纸巾递给我,又问我要不要马上去医院。我扶着他的手臂直起腰,摇摇头说:“我没事。”

    警车来的比预想中更快。警察问我们话时我发现自己还牢牢抓住Mark的手臂,赶紧松了手。MARK瞥我一眼,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低沉:“我记得当时是直行和左转的绿灯信号,对面其他的车都好好停着,这辆车却突然冲了出来,我来不及刹车就撞上了。后面的车又追尾,大家就撞到一起。”我却尤有余悸,面对警察的讯问有点答非所问:“这个路口应该有摄影镜头吧?你们可以看摄像镜头。”

    救护车也及时赶来。Mark再次问我有没有受伤,让我跟车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一口拒绝:“不,我只想回家。”他叹口气,没有再坚持。

    一番扰攘,三辆车都被拖走,悍马车的女车主还上了救护车,Mark叫的出租车也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温哥华周末通常很难叫出租车)。我钻进出租车重重吐出一口气。惊魂甫定,身心俱疲,只想回家泡个澡,好好睡上一觉。Mark躬身替我关车门时,我注意到他脸上掠过一丝痛楚,这才想起问他:“你是不是受伤了?”他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我很想说没有受伤,除了我的自我存在价值(exceptmyego)。”我刚刚放心,却又注意到他用的是虚拟语气,他马上来了个转折,“但,不幸的是,我的左手臂很痛,弯腰也有点困难。”

    这个时候还跟我来这种不合时宜的冷幽默,我的嗓门顿时提到高八度,吓得司机扭头看我:“刚才救护车在你怎么不说?为什么不跟着车去医院?”“我看你一直在看表……”他瞄我一眼,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那又怎么样?”我高声问。

    “没什么,我觉得很抱歉,还好你没事。我先送你回家,再去医院。”他钻进前座,对司机说了我的地址。“不,我们去医院,最近的医院。”我打断他的话,大声对司机说。

    坐在出租车上,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心头翻腾着一丝温软和甜蜜。有人能把你的安危,你的福祉,你的意愿置于他自己的之上,总会让你感动。感动之余,也许还有那么一丝莫可名状的心酸内疚。就为那一点感动一点心酸,让我最终分辨不清他的温柔是蜜还是毒。如果一切重来,我不知自己是否能够一早窥知命运的狞笑,就在那个车祸的夜晚。

    到医院急诊室候诊,照例是漫长的等待。看Mark皱着眉头坐立不安的样子,我问:“痛得厉害?”他摇摇头:“还好。”我也就没再多问,说声抱歉,先去找公用电话给海天打电话。倒不是我缺乏同情心,反正Mark能走能动,应该没伤到骨头。亲身经历过分娩的疼痛,亲眼目睹过癌症的剧痛,其它的小伤痛在我眼里就算不得什么。再说这一耽误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还是先跟海天报备一下更为妥当。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也不可能再瞒着海天。我用投币电话打回家,家里没人接;打到海天的手提电话,一直是忙音;打去他公司,无人接听,总机已经转成留言状态。试了好多次,我不由得担心,难不成海天也出了什么事。天气不好,这一路上亲眼看到出车祸的可不止我们这一起。

    可恨手机没电,我又记不住海天合伙人和他秘书的电话号码。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给林杨打了个电话,才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叫嚷:“莫莉,你去哪儿了?你有大麻烦了。”

    原来海天没有我的消息,打去找林杨,林杨也不知我的去向,只好支吾其辞,说我可能还在加班,海天去公司一看当然是人去楼空,于是给林杨又打了一个电话发了一通火,气头上说的话当然不大好听,据说最后还愤然摔了电话。照林杨的说法,认识于海天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他用这副口吻说话。我只能解释说我下班去某超市购物,巧遇Mark,Mark好心送我回家的路上不幸发生车祸,车毁人伤,现在两个人都在医院,如果今晚她没有其他安排,就速来救驾。

    继续拨打家里的电话和海天的手机,这一回不再占线,而是根本没人接听,反复打了好多次,我终于放弃,心中难免惴惴。以海天的脾气,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找不到我,难道不是应该先担心我的安危吗?还是说他早已有所怀疑,所以才会爆发雷霆之怒?

    正在思前想后,Mark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点零食递给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忍不住问他:“你不给你的家人打个电话吗?”他看我一眼,耸耸肩膀:“我的家人都不在这儿,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小事不需要惊动他们。”我不禁好奇:“你的家人在哪儿?”“他们都在维德纳。”“维德纳?”我抱歉地对他笑笑,“没听说过。在哪里?”“在萨斯喀彻温省(简称沙省,Saskatchewan)。”

    还好为了应付入籍考试,我把加拿大十个省名总算记下来了。在我的印象里,沙省是个荒凉且人烟稀少的农业大省,为了吸引移民,近年来有颇多优惠政策,但始终不是中国移民的首选。“他们搬去那儿做什么?”我问。

    Mark淡淡一笑:“不是搬去,我的家人本来就住在那里。我是在乡下小镇长大的,上大学才来到温哥华……”公司对Mark作的背景调查就是从大学开始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是本地人。没想到他也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就像我们这些移民,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离乡背井,来到陌生的城市。怎么我会想当然地以为每一个白人都是本地人?我心里增添了一丝亲近之意,还想听他多讲讲自己,他却转眸一笑:“你呢?除了你的母亲,你的其他亲人呢?”我苦笑:“从我母亲去世那天,我就再也不曾跟其他亲戚联系过。我恨他们。”

    “对不起……”Mark轻声道歉,过一会儿他小声说:“我跟我的母亲也很久没有联络了。我恨她。她是个婊子(Wh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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