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全无
开战之前，路易斯和艾德公爵秘密地见了一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即使在百忙之中，他还是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和公爵见面。比起这个，倒是加图那边的反应更令他不安和疑惑——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派去的卧底回来说，加图的“统治者”没有大部队调兵，没有派兵到与勒加特接壤的加图东境……反而，这样的平静让路易斯不安。
那天，路易斯在宫殿里又遇见了双子女王，跟在她们身边的索菲亚悄悄塞给他一个纸团。索菲亚仍然是低眉顺眼两眼无光地跟在两位尊贵的女士后面，一副无害的样子。只有确认路易斯拿到纸团之后，再露出了那个古灵精怪的笑。
纸团上告诉了他与公爵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在宫殿里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房间里见到了艾德公爵。
他本以为会坐着马车到郊区的哪个地方去见公爵，没想到像艾德这样的人，应该是瑟西娜的重点盯梢对象，说什么也不应该直接出现在宫里，他的勇气如此之大——也不怪乎索菲亚有直呼瑟西娜的卑鄙之名的勇气了。
“艾德公爵。”路易斯轻轻欠了欠身，望着眼前这个棕发的中年男人。他披着一身暗红色的披风，领口用骏马家徽别起来。他坐在一张沙发上，端着茶杯喝茶。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威严而不可抗拒的气质，像老虎；可是他的眼睛和笑容，看起来又狡猾如狐狸。但不得不说，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英气勃发，器宇轩昂，放倒万千少女的年轻贵族。
艾德公爵顿了一会，再放下茶杯站起来，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殷切地握了握路易斯的手：“将军，和您合作是我们的荣幸。以后有将军相助，收回我的东西更是易如反掌。”路易斯却察觉出公爵那顿的一会儿所没有明说的意思——你只是我的棋子。你应该向我行礼，而不是反过来。你只是听从我命令的人。
路易斯毫不客气地也坐在了沙发上，开口道：“那么，公爵这次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更一步确定我会不会与你们合作吗？您认为我路易斯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么？”
艾德公爵摸着他脸庞上的胡须，说：“当然不是。路易斯将军一直都是我们很信任的人。也相信将军不是失信的人，一言九鼎。”
路易斯眼睛中放出凌厉的光：“公爵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不喜欢绕弯子，既然以后都是合作伙伴，那么给我来个痛快。”
公爵笑了，他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右手放在左胸上，单膝跪在地上，唤：“殿下。”
路易斯满意地笑了。他没有猜错。就让公爵这样低头跪在自己眼皮底下吧，让他享受一会儿，骄傲的人卑躬屈膝。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请你不要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来要挟我。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加图统治者是篡位的人，而我握着勒加特的兵权。即使我不与你们合作，我照样可以打回加图。不过，公爵是有宏图伟略的人，和您合作我很愉快，如果这一仗我打好了，我照样可以帮助你夺回首相的位置。但你也要知道，我，随时都有退出的权利。起来吧。”
公爵缓缓地站起来，恭谦一笑：“是。”又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殿下有中意的姑娘了吗？”
前一秒还是明摆在眼前的示威和要挟，后一秒怎么……就变成私人的事了？！尽管话题扯得有点远，路易斯还是察觉出了公爵再次顿一会的意味：我不会照你说的做的。我只是表面上答应你。你仍然是我的棋子。他还没有看到过能把时间的空白运用得如此恰当的人。
“没有。”路易斯照实回答，不知道艾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艾德一副“那就好”的样子，说道：“那，殿下看小女索菲亚如何啊？索菲亚倾慕殿下已久，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好趁我们合作的时候，帮小女试试殿下的意思……殿下觉得呢？”
路易斯曾经也想过自己的婚姻问题。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妻子不大可能是自己的所爱，更多的，可能是运用联姻来拉拢合作伙伴。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居然是让艾德公爵来安排！
他想起索菲亚的脸。除了普通妙龄少女所具备的欢快明丽之外，还有着一份阅尽世态的老练和成熟。还有她那不知真假的笑容。可是，如果真的索菲亚一厢情愿地喜欢着自己呢？如果索菲亚会当好一名称职的妻子呢？而且，艾德公爵固然老奸巨猾，可是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视，索菲亚耳濡目染之下当然也是一个智囊——还多了几分女性的细腻柔和。
娶索菲亚，换她的智慧，拉拢艾德公爵，牺牲自己的婚姻——值得吗？如果将来他遇见了自己的所爱，又该怎么办？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他爱上了索菲亚——那样最好……但他们才相遇不过几天！哦，准确的说，是路易斯遇见索菲亚才几天——可这在贵族的婚姻中不是很常见的吗？甚至有双方从未见面的例子：还不少。
经过这番利弊权衡，他半是自嘲半是苦涩地笑了笑，说：“索菲亚小姐……很好。”
艾德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他看着路易斯的身后，招了招手：“索菲亚，来。”
索菲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路易斯身后。他猛地回头，看见索菲亚走到她父亲的身边。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低垂着睫毛，苍白的脸庞上，两朵红晕飞出。她一定是听到路易斯所说的话了——意思是，他愿意娶她。
“那么，我的女儿，你愿意吗？”公爵问索菲亚。
索菲亚仍然低着头。但是以几乎看不见的幅度微微点头。
公爵满意地笑了：“那么，”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黑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镶着红宝石的戒指，“这对订婚戒指，我就可以交给你们了。没有隆重的订婚仪式，希望您不要介意，殿下。我很抱歉。”
他先是牵过索菲亚的手，然后看着路易斯。
路易斯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伸出手，把戒指戴在索菲亚手上。索菲亚也同样为路易斯戴上戒指——他可以看出，她的指尖在颤抖。
红色的宝石，在路易斯手上闪闪发光，看起来是那么刺眼。它无时无刻不在说：他是艾德家的女婿，艾德公爵的女婿，索菲亚的丈夫。艾德公爵的城府太深，仅仅是一次会面，就用自己的女儿牵制住了路易斯，让路易斯无法再娶其他的女孩。比起这个，他方才给公爵放出的狠话，太微不足道了。
他再也看不到索菲亚那天在他的府邸里的那种机灵劲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只是羞涩。因为这个，她才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利用之后的悲凉。她也有可能并不喜欢路易斯，而只是被迫。可那有什么关系了呢？两枚小小的戒指已经牢牢地锁住两个人，从中最大的受益者，是公爵。
路易斯上前几步，走到索菲亚跟前，轻轻托起她的脸。索菲亚躲闪着他的目光，脸红得像要滴血。不管事实是怎么样，路易斯这会儿愿意相信索菲亚是爱他的。
他轻轻在索菲亚嘴唇上一吻，停留了一会。然后很快地告别公爵，走出房间。留下发呆的索菲亚和她的父亲单独留在房间里。
吻她的一刹那，他想，既然木已成舟，他就要拿下索菲亚的心。如果让索菲亚在他和她的父亲之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而不是公爵。他觉得这一个决定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索菲亚——他的未婚妻——摆脱艾德的控制。
盛夏闷热的晚风吹着路易斯的脸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戒指，把它取下来，放进了口袋。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可是压在他心里的那份沉重，却怎么也卸不下来了。
开战的那一天，正好是艾丽维娅的生日。路易斯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讽刺吗？还是胜利？
他现在身在与加图接壤的勒加特边境。他昨夜一夜未眠，却感觉不到疲惫。走在军营之间，他猛然觉得有热血在血管里沸腾，然后熊熊燃烧。
两军会在加图的一个山谷相遇，他们要想取得有利地形，就要一早出发，占据坡地。只要加图的军队路过谷底，绝对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路易斯已经尽量地将把加图士兵的伤害降到最少，吩咐过手下的战士，若能只伤，绝不杀。
冉冉红日升起，照亮了半边天。士兵们都已经开始集结，从暗夜的昏睡之中醒来。
他在一顶顶帐篷之间来回踱步，士兵们都纷纷探出头来，尊敬地称一声“将军”。
英姿勃发的他开始说话：“各位，我们与加图开战，这第一战要打好非常重要。我们要赶到开战的山谷，占据有利地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士兵们洪亮的声音似乎要震破天。
路易斯脸上露出了骄傲又满意的笑容，继续说：“好！很好！我们就趁现在，马上赶往山谷！收拾起来！“说完，翻身跃上马夫替他牵来的马。身边配的是一把瑟西娜赐他的剑，虽然也是不可多得的宝剑，可是始终拿起来没有“灭魂”顺手。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士兵们两分钟之内就完成了集结，排成了方阵。路易斯抽出剑，朝着太阳的方向一挥——“走！让整个加图都臣服在我们的脚下！“
军队浩浩荡荡地往山谷行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的山谷。士兵们陆陆续续地往山上爬，每个人都背上了弓弩，或藏在一堆杂草后，或藏在一块大石头后边，或攀援在一棵树上。路易斯站在谷底往上看去，完全看不到自己士兵的踪迹。
很好。他勾起嘴角。他留了一队骑兵，和自己一起待在谷底，吸引加图军队来袭，到时候，只要加图军队全部进入谷底，他一声“放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仍不见加图士兵的踪迹。
突然，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
啊——！
又是一声！
路易斯猛地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加图士兵包围了藏在山坡之上的勒加特士兵，而且人数是他们的两倍！每一个加图士兵都在毫不犹豫地杀死勒加特士兵。
只一瞬，血流成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颗滚落在他脚边的头颅。那颗还未闭上眼睛的头颅，表现的是无限的震惊和恐惧，让人看了背脊发凉，寒意沁骨。
而此时，他只能站在这里，无能为力地看着埋伏好的士兵全部被杀掉。空气中又开始弥漫着血腥气。他蹲下，轻轻闭上头颅的眼睛。
再起身时，眼中透出了杀意。
他不管了！即使这是加图人！但是在这里被杀死的士兵也是他的兄弟！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他忠诚的士兵！而眼前这些他本应该保护的人却效忠于其他…。。。此仇不报，非人！
眼睛扫过之处，还幸存的士兵无一不凛然，然后被这眼神点燃了杀意，还有恨意。
“将军！怎么办！“一个士兵大声问，努力抑制住胯下不安嘶鸣的马。
路易斯眼睛里可以渗出血来。半晌，他只吐出一个字：“杀。“
他转身，身后多了几个全身乌黑的武士。他们步行，脚步很轻，完全听不出来。身侧几个性急的士兵早已冲出，把几个武士团团围在中央。
不知为何，这几个武士身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死亡和绝望的气息，逼得人不敢前进——不过，和这时路易斯的怒气比起来——还是后者更甚。
路易斯催马上前，从马上潇洒地跳下来，长剑出鞘，与两个武士纠缠在一起。武士的出招并不致命，只像是在拖延时间。他右手用剑刺向一个武士，同时后背下压，躲开左边武士的拳头。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刺中了右边的武士，却感觉是刺中了空气，轻飘飘的。
他往右侧偏头，发现右边武士的胸口多了一个窟窿，汩汩地留着黑色的不明液体——看起来是血液。可武士却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开始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很短暂的空隙之间，他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太安静了，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从重重黑影之间望过去……
地上又多了几个人头，还有几具尸体，被戳得千疮百孔，不堪入目。
那些，前一秒还是生龙活虎的士兵，和他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
他呆住了。
“噗“地一声，武士全都不见了，留下路易斯一人，跪在地上，剑掉在一旁。
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失算了？为什么他想做的一切都被那天煞的篡位者算准了？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瑟西娜？有什么颜面去见格兰特和索菲亚？还有艾丽维娅和弗朗西斯……
他茫然地站起来。只有他骑来的马还活着。
天地苍茫，无其广大。可在这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一人一马，和遍地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无比萧瑟悲凉。
他拾起剑，放回剑鞘，翻身上马，往勒加特的方向回奔。
没有人比现在的他更清楚全无的感觉了。上帝连大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给他。他失去了这一仗；失去了简单的，夺回王位的途径；失去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也许，还会夺走他在军队之中的威信，瑟西娜的信任……也许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索菲亚这个被戒指和自己扣住的女孩，不会离开他。艾德公爵也不会。
呵，真是讽刺。
他也明白，与艾德公爵，瑟西娜，双子女王之间的持久战，开打了。
即使在百忙之中，他还是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和公爵见面。比起这个，倒是加图那边的反应更令他不安和疑惑——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派去的卧底回来说，加图的“统治者”没有大部队调兵，没有派兵到与勒加特接壤的加图东境……反而，这样的平静让路易斯不安。
那天，路易斯在宫殿里又遇见了双子女王，跟在她们身边的索菲亚悄悄塞给他一个纸团。索菲亚仍然是低眉顺眼两眼无光地跟在两位尊贵的女士后面，一副无害的样子。只有确认路易斯拿到纸团之后，再露出了那个古灵精怪的笑。
纸团上告诉了他与公爵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在宫殿里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房间里见到了艾德公爵。
他本以为会坐着马车到郊区的哪个地方去见公爵，没想到像艾德这样的人，应该是瑟西娜的重点盯梢对象，说什么也不应该直接出现在宫里，他的勇气如此之大——也不怪乎索菲亚有直呼瑟西娜的卑鄙之名的勇气了。
“艾德公爵。”路易斯轻轻欠了欠身，望着眼前这个棕发的中年男人。他披着一身暗红色的披风，领口用骏马家徽别起来。他坐在一张沙发上，端着茶杯喝茶。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威严而不可抗拒的气质，像老虎；可是他的眼睛和笑容，看起来又狡猾如狐狸。但不得不说，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英气勃发，器宇轩昂，放倒万千少女的年轻贵族。
艾德公爵顿了一会，再放下茶杯站起来，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殷切地握了握路易斯的手：“将军，和您合作是我们的荣幸。以后有将军相助，收回我的东西更是易如反掌。”路易斯却察觉出公爵那顿的一会儿所没有明说的意思——你只是我的棋子。你应该向我行礼，而不是反过来。你只是听从我命令的人。
路易斯毫不客气地也坐在了沙发上，开口道：“那么，公爵这次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更一步确定我会不会与你们合作吗？您认为我路易斯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么？”
艾德公爵摸着他脸庞上的胡须，说：“当然不是。路易斯将军一直都是我们很信任的人。也相信将军不是失信的人，一言九鼎。”
路易斯眼睛中放出凌厉的光：“公爵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不喜欢绕弯子，既然以后都是合作伙伴，那么给我来个痛快。”
公爵笑了，他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右手放在左胸上，单膝跪在地上，唤：“殿下。”
路易斯满意地笑了。他没有猜错。就让公爵这样低头跪在自己眼皮底下吧，让他享受一会儿，骄傲的人卑躬屈膝。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请你不要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来要挟我。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加图统治者是篡位的人，而我握着勒加特的兵权。即使我不与你们合作，我照样可以打回加图。不过，公爵是有宏图伟略的人，和您合作我很愉快，如果这一仗我打好了，我照样可以帮助你夺回首相的位置。但你也要知道，我，随时都有退出的权利。起来吧。”
公爵缓缓地站起来，恭谦一笑：“是。”又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殿下有中意的姑娘了吗？”
前一秒还是明摆在眼前的示威和要挟，后一秒怎么……就变成私人的事了？！尽管话题扯得有点远，路易斯还是察觉出了公爵再次顿一会的意味：我不会照你说的做的。我只是表面上答应你。你仍然是我的棋子。他还没有看到过能把时间的空白运用得如此恰当的人。
“没有。”路易斯照实回答，不知道艾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艾德一副“那就好”的样子，说道：“那，殿下看小女索菲亚如何啊？索菲亚倾慕殿下已久，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好趁我们合作的时候，帮小女试试殿下的意思……殿下觉得呢？”
路易斯曾经也想过自己的婚姻问题。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妻子不大可能是自己的所爱，更多的，可能是运用联姻来拉拢合作伙伴。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居然是让艾德公爵来安排！
他想起索菲亚的脸。除了普通妙龄少女所具备的欢快明丽之外，还有着一份阅尽世态的老练和成熟。还有她那不知真假的笑容。可是，如果真的索菲亚一厢情愿地喜欢着自己呢？如果索菲亚会当好一名称职的妻子呢？而且，艾德公爵固然老奸巨猾，可是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视，索菲亚耳濡目染之下当然也是一个智囊——还多了几分女性的细腻柔和。
娶索菲亚，换她的智慧，拉拢艾德公爵，牺牲自己的婚姻——值得吗？如果将来他遇见了自己的所爱，又该怎么办？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他爱上了索菲亚——那样最好……但他们才相遇不过几天！哦，准确的说，是路易斯遇见索菲亚才几天——可这在贵族的婚姻中不是很常见的吗？甚至有双方从未见面的例子：还不少。
经过这番利弊权衡，他半是自嘲半是苦涩地笑了笑，说：“索菲亚小姐……很好。”
艾德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他看着路易斯的身后，招了招手：“索菲亚，来。”
索菲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路易斯身后。他猛地回头，看见索菲亚走到她父亲的身边。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低垂着睫毛，苍白的脸庞上，两朵红晕飞出。她一定是听到路易斯所说的话了——意思是，他愿意娶她。
“那么，我的女儿，你愿意吗？”公爵问索菲亚。
索菲亚仍然低着头。但是以几乎看不见的幅度微微点头。
公爵满意地笑了：“那么，”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黑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镶着红宝石的戒指，“这对订婚戒指，我就可以交给你们了。没有隆重的订婚仪式，希望您不要介意，殿下。我很抱歉。”
他先是牵过索菲亚的手，然后看着路易斯。
路易斯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伸出手，把戒指戴在索菲亚手上。索菲亚也同样为路易斯戴上戒指——他可以看出，她的指尖在颤抖。
红色的宝石，在路易斯手上闪闪发光，看起来是那么刺眼。它无时无刻不在说：他是艾德家的女婿，艾德公爵的女婿，索菲亚的丈夫。艾德公爵的城府太深，仅仅是一次会面，就用自己的女儿牵制住了路易斯，让路易斯无法再娶其他的女孩。比起这个，他方才给公爵放出的狠话，太微不足道了。
他再也看不到索菲亚那天在他的府邸里的那种机灵劲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只是羞涩。因为这个，她才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利用之后的悲凉。她也有可能并不喜欢路易斯，而只是被迫。可那有什么关系了呢？两枚小小的戒指已经牢牢地锁住两个人，从中最大的受益者，是公爵。
路易斯上前几步，走到索菲亚跟前，轻轻托起她的脸。索菲亚躲闪着他的目光，脸红得像要滴血。不管事实是怎么样，路易斯这会儿愿意相信索菲亚是爱他的。
他轻轻在索菲亚嘴唇上一吻，停留了一会。然后很快地告别公爵，走出房间。留下发呆的索菲亚和她的父亲单独留在房间里。
吻她的一刹那，他想，既然木已成舟，他就要拿下索菲亚的心。如果让索菲亚在他和她的父亲之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而不是公爵。他觉得这一个决定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索菲亚——他的未婚妻——摆脱艾德的控制。
盛夏闷热的晚风吹着路易斯的脸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戒指，把它取下来，放进了口袋。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可是压在他心里的那份沉重，却怎么也卸不下来了。
开战的那一天，正好是艾丽维娅的生日。路易斯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讽刺吗？还是胜利？
他现在身在与加图接壤的勒加特边境。他昨夜一夜未眠，却感觉不到疲惫。走在军营之间，他猛然觉得有热血在血管里沸腾，然后熊熊燃烧。
两军会在加图的一个山谷相遇，他们要想取得有利地形，就要一早出发，占据坡地。只要加图的军队路过谷底，绝对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路易斯已经尽量地将把加图士兵的伤害降到最少，吩咐过手下的战士，若能只伤，绝不杀。
冉冉红日升起，照亮了半边天。士兵们都已经开始集结，从暗夜的昏睡之中醒来。
他在一顶顶帐篷之间来回踱步，士兵们都纷纷探出头来，尊敬地称一声“将军”。
英姿勃发的他开始说话：“各位，我们与加图开战，这第一战要打好非常重要。我们要赶到开战的山谷，占据有利地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士兵们洪亮的声音似乎要震破天。
路易斯脸上露出了骄傲又满意的笑容，继续说：“好！很好！我们就趁现在，马上赶往山谷！收拾起来！“说完，翻身跃上马夫替他牵来的马。身边配的是一把瑟西娜赐他的剑，虽然也是不可多得的宝剑，可是始终拿起来没有“灭魂”顺手。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士兵们两分钟之内就完成了集结，排成了方阵。路易斯抽出剑，朝着太阳的方向一挥——“走！让整个加图都臣服在我们的脚下！“
军队浩浩荡荡地往山谷行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的山谷。士兵们陆陆续续地往山上爬，每个人都背上了弓弩，或藏在一堆杂草后，或藏在一块大石头后边，或攀援在一棵树上。路易斯站在谷底往上看去，完全看不到自己士兵的踪迹。
很好。他勾起嘴角。他留了一队骑兵，和自己一起待在谷底，吸引加图军队来袭，到时候，只要加图军队全部进入谷底，他一声“放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仍不见加图士兵的踪迹。
突然，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
啊——！
又是一声！
路易斯猛地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加图士兵包围了藏在山坡之上的勒加特士兵，而且人数是他们的两倍！每一个加图士兵都在毫不犹豫地杀死勒加特士兵。
只一瞬，血流成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颗滚落在他脚边的头颅。那颗还未闭上眼睛的头颅，表现的是无限的震惊和恐惧，让人看了背脊发凉，寒意沁骨。
而此时，他只能站在这里，无能为力地看着埋伏好的士兵全部被杀掉。空气中又开始弥漫着血腥气。他蹲下，轻轻闭上头颅的眼睛。
再起身时，眼中透出了杀意。
他不管了！即使这是加图人！但是在这里被杀死的士兵也是他的兄弟！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他忠诚的士兵！而眼前这些他本应该保护的人却效忠于其他…。。。此仇不报，非人！
眼睛扫过之处，还幸存的士兵无一不凛然，然后被这眼神点燃了杀意，还有恨意。
“将军！怎么办！“一个士兵大声问，努力抑制住胯下不安嘶鸣的马。
路易斯眼睛里可以渗出血来。半晌，他只吐出一个字：“杀。“
他转身，身后多了几个全身乌黑的武士。他们步行，脚步很轻，完全听不出来。身侧几个性急的士兵早已冲出，把几个武士团团围在中央。
不知为何，这几个武士身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死亡和绝望的气息，逼得人不敢前进——不过，和这时路易斯的怒气比起来——还是后者更甚。
路易斯催马上前，从马上潇洒地跳下来，长剑出鞘，与两个武士纠缠在一起。武士的出招并不致命，只像是在拖延时间。他右手用剑刺向一个武士，同时后背下压，躲开左边武士的拳头。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刺中了右边的武士，却感觉是刺中了空气，轻飘飘的。
他往右侧偏头，发现右边武士的胸口多了一个窟窿，汩汩地留着黑色的不明液体——看起来是血液。可武士却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开始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很短暂的空隙之间，他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太安静了，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从重重黑影之间望过去……
地上又多了几个人头，还有几具尸体，被戳得千疮百孔，不堪入目。
那些，前一秒还是生龙活虎的士兵，和他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
他呆住了。
“噗“地一声，武士全都不见了，留下路易斯一人，跪在地上，剑掉在一旁。
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失算了？为什么他想做的一切都被那天煞的篡位者算准了？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瑟西娜？有什么颜面去见格兰特和索菲亚？还有艾丽维娅和弗朗西斯……
他茫然地站起来。只有他骑来的马还活着。
天地苍茫，无其广大。可在这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一人一马，和遍地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无比萧瑟悲凉。
他拾起剑，放回剑鞘，翻身上马，往勒加特的方向回奔。
没有人比现在的他更清楚全无的感觉了。上帝连大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给他。他失去了这一仗；失去了简单的，夺回王位的途径；失去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也许，还会夺走他在军队之中的威信，瑟西娜的信任……也许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索菲亚这个被戒指和自己扣住的女孩，不会离开他。艾德公爵也不会。
呵，真是讽刺。
他也明白，与艾德公爵，瑟西娜，双子女王之间的持久战，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