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我镇定地抬起眸子,又是一礼:“谢皇后娘娘关心。大文学今日身子刚好些。” 左思右想,还是就这么应下来了,因为怕徒惹是非,对于一些旁枝末节也不愿计较。本来便不想结交小妃,茩宫勾心斗角只是听听便怕了。不如做出木讷听话的样子,让她慢慢遗忘自己,也疏远了这些花容月貌的妃子们。 没想到皇后妖娆的笑容更加变本加厉,偏又做出慈爱的语气:“真是温顺的孩子啊,只不过这病虽然好了,仍然需要常吃药,免得哪天又犯了病。” 说着,伸出保养的宛若处子般的手招来了一个女官,用帕子掩了嘴,低低地对她嘱咐了两句。那女官忽的一笑,应了下去了。 “我这里呢,倒是有几副方子,以后我每日派常姑给你熬了送过去。” 略略低头:“是。” 看来这麻烦是愿意跟着自己了。我咬了唇,继续低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忽然难受得紧,想先回去。” 说这话时,我故意做出慌乱压抑的样子。皇后娘娘面色一沉,其他妃子小妃有些着慌,纷纷道:“皇后娘娘,快让这个着了魔的女人回去。” 皇后唇角抽出一丝冷笑:“这样啊,早就听长公子说你身子不好所以不来晨省,没想到你已经严重成这样了。” 话里话外,分明是已经用看疯魔一样的表情看着我了。大文学 我只是略带可怜地望着她,装出不懂她的话的意思的样子:“皇后娘娘,我可以回去么?我现在慌乱的紧。” 皇后施舍般一点头,身畔的景宁把我扶了起来,我头也不回出了未央宫。眼看四下无人,景宁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说:“白白,你也太愚钝了些,怎么也不知道拒绝下,皇后以后每日赐你喝药,你可怎么办?” 我一只手握在她的手上,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那药,自然是吃不得的。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明白,别说只是治疗疯癫的药,就是她在里面放些见血封喉的毒药宫里人也不会多问。 忽然想起如烟妃子胭脂里的毒。她比我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呵,她只需要谨慎防范就可以逃过劫难,而我是旁人让我死我就没有生路啊。 回到函玉宫,我在软帐纱罗间闻着熏香,忽然想起,若是这熏香里也下毒呢?这宫淫‘靡之香泛滥,所记不差的话,光是催人入睡的香就有百十来种。 “景宁。”我双目痴痴望着檐下铃铛,也不管是否有人,只是自顾自一字字交代着,“从今以后,我的殿里不许在用熏香,只用新贡来的南果子熏殿。” 半晌,殿里没有动静,只身旁有着温热的气息,我回过神,略抬眼,只看见长公子宛若谪仙一般站在我的身旁。大文学唇角微微扬起,媚眼轻挑,却端的是人物风流。 我只对他点点头,便看着他身后跪着的景宁:“可听清楚了。” 因着长公子,景宁并没有表现出很熟络的样子,只如平常女官那样答应了声是。 在回神看他,他并未恼怒,只是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爱妃是不喜欢我从父皇那里得来的龙涎香么?” 他淡然,我亦淡然:“香是好香,只是不喜欢烟熏火燎的感觉。天气酷暑,每日只是想有凉碗子吃,谁还要屋里天天笼着碳烧。” 他似是听进去了,柔声吩咐着女官们:“你们妃子怕热,宫里冰窖里的冰你们随意领取,不必在意份例,若是有执事的问,就说记在我这里。” 几个女官欣喜着谢恩。 我摇着纨扇微微一笑:“怎的今天对我这么上心了?那天不是还发火差点让我去做宫奴么。” 他凤眸微微眯起,唇间仍然噙着一丝笑意:“爱妃可是生我的气了。” 他既有心与我做出亲善的样子,我便也从善如流:“我何时生气了。只是一句玩笑。” 面子是给他做足了,只是神色间的疏离冷漠,却是挡也挡不住的。我有些厌烦,微微起身,扶了景宁,就要往里殿走去。一步三摇,却还打着哈欠。 “爱妃,明日皇妹桃扇的婚礼,你可与我同去?”他温文问着,我停下脚步,端详着他的眉目。他的笑意温暖而极具有修养的,略定下心,我微微点头。 夜间,几个穿着未央宫女官服饰的女子端着汤药大摇大摆走进我的殿里,我坐在书桌前临着字,只穿着素白的衫子,一头墨发打散了披在肩上,止不住咳嗽着,面容在她们进来前就仔细端着铜镜打理好了,只敷了些脂粉,惨白的没有血色,看上去便是那弱不禁风的样子。 见到她们几个,我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对于几个女官来言,我的礼数已经算作不错了。 她们冷笑着,也不多说,给我指了指药。 我暗暗冷哼。也不问问我的哥哥是谁么,在我面前,用这种招数。 景宁托过汤药,我用她备好在汤药碗旁一柄小小的木勺舀起点,嗅了嗅,接着装作咳嗽的样子,又把药勺放了回去。 几个女官柳眉倒竖:“怎么的?白妃,皇后娘娘赐的药你竟然不喝么?” “不是的,”我唉声回答,一边继续提着笔写字,只不过,除了景宁特意嘱咐过外,没有人注意到我写下的是一味药名,“我怕苦,喝药须得一口气喝完,喝完药,还必须有一口茶把嘴里苦味道吞咽干净,否则夜间必然呕吐不止。哎,谁让我生的身子弱呢,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药罐子。” 我抬起头,放下笔,转身对景宁说:“姐姐,你去为我倒杯茶。不要让我们等太久,药凉了就没有效力了。” 几个女官见我如此说,少不得陪我等了一刻钟,我只临着字,有一句没一句陪着她们说话,她们很是不耐。 还好景宁手脚麻利,我见茶来,方搁下笔,端过药碗一口饮净,又端了药茶,也一口饮下。 皇后的药,哪里是什么治疯癫的,长期随着哥哥浸淫各类药物的我,只一嗅,便知道那是这世间最毁女子身子的凉药!这莲蓬草的味道是多么凛冽刺鼻啊。 只可惜,莲蓬草配上百折子,却是最补身子的。 我一口吞下药,已是香汗淋漓,却笑得自在。女官们用犹疑的神色看着我,我袖子里一个蚕丝手帕包裹的碎银子,知道她们这个品阶的女官每月奉银只有四两,我这次出手是二十四两,暗自把碎银包裹递给为首的那个女官。 “姐姐慢走了。同是女官出身,原本只想着女官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做了小妃,也是在火坑里啊。”垂了泪,也不送她们,冷清清地回到内殿。 只是耳朵却还是竖着的。 “原来,这个小妃,心里是清楚的啊。” “哎呦,啧啧啧,皇后真是作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