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回程
马车吱吱嘎嘎响着，车上欢声笑语，满含着回乡的期望。不久前，郭子仪收复了洛阳，让这些在蜀地饱受着湿热气候之苦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在收到了战事初定的消息之后，那些有家人在前方抗敌的人家，开始离开蜀地，准备到军中和家人团圆。 敬敏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从理智上讲，她清醒地明白距离战争结束还远，若是留在蜀地，又显然能增大安全的几率，虽然需要忍受粘湿的衣服，还有频繁的突然的降雨，可是也总比死于非命好啊。 另一方面，虽然她对母亲崔氏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因为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时间一长，竟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她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思念这个人，还是思念一种有依靠的感觉，反正，这种从内心深处积聚而成的强烈的孤独感，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所以，在当李管事举行“民意调查”，来决定是否要离开蜀地的时候，敬敏却只是让嬷嬷去答复了一下，并没有试图说服别人从理性层面出发，为避开外界可能存在的种种危险而留下来。 想着想着，敬敏发现自己又在考虑某些这个时代的人不该考虑的事情了，马上命令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为了赶走充斥在脑中的“历史”，她默诵起了昨天刚刚看过的一首诗。周围的人的态度她现在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人人都喜欢一个听话、单纯的女孩，而不是一个过于早熟，甚至有点神神叨叨的奇怪孩子。 另外，长久以来她发现，历史大方向并不能指导生活的细节，而往往，过于功利的生活态度反而会带来很多痛苦。堪破了这一层，她不再自负于对过去的记忆，反而更加努力地了解现实。 王府从前线撤下来的亲兵早已在栈道之外的镇上等待。走在前面的李管事一见到那“楚”字的旗子，兴奋地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虽然这一路上出了很多事，等待他的也许不是庆功酒，而可能是责难，但是见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兵士，卸下肩上护卫小主子们安全的重担，李管事终于感到可以松一口气了。 眼泪，尽情地流，高兴地流，无论是刚从蜀地出来的孩子和女人们，还是来接应的这些汉子们。有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的，也有从旁人的口中得到了亲人的消息的人，都兴奋不已 这一年中，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随太上皇入蜀的人，都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不论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之前的关系是亲是疏，到了这个时候，都成了亲人。老婆子拍着不认识的小伙儿，一口一个“我的儿啊”，小伙儿对着从未谋面的丫头们一口一个“妹子”，就连敬敏，也被众人手中捧着传了一个过儿，小脸儿被一只只粗糙的手抚得发红发烫。 晚上，客栈的院子里，升起了几个火堆，架上扦子，烧起了野物。兵丁们，还有大一些的男孩子们都围坐在火堆旁，边烧边割下烧熟的肉吃。 老三李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会儿他正在撕着一只烤兔子大口大口地嚼，油流的满嘴满脸都是。一边吃还一边呜噜噜地说着话：“自从去年夏天吃过一顿烤野雀儿，就再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就是那次烤野味儿，还留了好些做干粮，也没有吃爽。 可见几位哥哥在军中的好处了，可以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便宜了我大哥了，整日在军中，只怕好东西都吃遍了。去年我想去军中，娘还不许，这次回去，我一定得求父亲让我留在军中。” 听了这话，周围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黑黝黝的士兵说：“这位小爷儿只怕是没有挨过饿的，真的饿起来，什么树皮、草根都是粮食，能挖出一窝老鼠都是无上的美味。” 另一个士兵把话接过去，“最苦的是守城的日子。若说是出城打仗吧，大不了就是一死，也拼个痛快。但这守城，贼人不进攻，眼看着他们在外面叫骂，却不能出去，恨得牙都痒痒。 贼人攻城的时候，四外围得像铁桶一般，粮食一概运不进来，城里的东西吃完了，牲口杀完了，就该吃树皮了。等到树皮都扒光了，就吃土。” “吃土？土也能吃吗？” “那土叫做‘观音土’，吃了能饱人，可是吃多了能把人胀死。除了吃土，还有吃棉花吃牛皮的……”说着说着，那士兵向北方望去，仿佛又看见了那场战争：“坚守了十天，几千个官兵只剩下了不到十个，后来我们活下来的就都被王爷收到了亲兵里。” 李偲听了很好奇：“那你受过伤吗？让我看看。” 那士兵脱下外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背，一个个伤疤纵横叫做重叠在一起，几乎看不见完整的皮肤了。他一个个指着说到：“这是被箭头蹭的，挂了一溜皮；这是被刀子划的；这是夜里行军的时候被树枝划伤的；这是被贼人的鞭子打的。” 又指着旁边的士兵说：“小爷儿看看他，你猜他原来是干什么的？” “他又黑又壮，原来是干力气活儿的吧？” 又哈哈笑了起来，翻开那士兵的手：“你看看这双手，这可不是干庄稼活的手，这是练武的手。他原来虽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却真是没有做过庄稼活的，原来他可是一身白肉呢。” 那士兵一笑：“我还是去年春天应征入伍的呢，当时带着好几个佃户的儿子一起参加的哥帅的队伍，潼关失守的时候，其他人都死光了，就剩了我一个。只怕我爹娘都以为我死了呢，从去年就没有回去过。” 听着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几个孩子感到毛骨悚然，可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说笑着谈论死亡，就好像谈论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 ====555555……果然一开学写作质量就下降，尤其是在码程序之后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