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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惟愿君心似我心

    宴会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散。    雪已经停了,却仿佛比先时更冷,温热的气息出口便是一团乳白色雾气。纵然是将手揣进貂绒毛护手中,还是觉得手指麻木伸展不能自如。雪也积厚了,整个宫城裹在皑皑的白雪中,看不见一丝的脏污晦色。    茗烟紧紧的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得雪地“咯吱,咯吱”作响,这声音却听得心头舒展。犹记的幼时每每落雪之时,总爱牵了娘亲的手蹒跚奔走,一不小心摔跤,粘的全身皆是,却从不会觉得疼痛。娘亲总是眼含慈笑的叮嘱我要小心,素手拈一团在掌心中,分不清哪是手哪是雪。雪花翩翩洒落,落在娘水蓝色流水纹的裙摆上,六棱花瓣,晶莹剔透。我小手轻轻捏去,却在指尖瞬间化成一颗如泪的晶莹水珠。    “小姐,怎么不乘肩舆回去?”茗烟跺了跺足底沾上的雪。    我伸出手去,疏疏而落的雪花落在掌心,棱瓣残缺不全,转瞬化成水,微微一笑:“位高则危,纵是四人抬的也会有不稳之时,尚不如自己走回去,纵然摔跤也会比从高处摔下轻许多。”    茗烟点点头,替我紧了紧护手,二人缓缓前行。    “小姐明明音律极好,那个曲子自然不在话下,如何推辞那位太嫔呢,倒教那个庄嫔拔了头筹,出尽风头。”茗烟不解轻问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宫里有许多人都认得我,并不是因为我聂家千金的缘故,就好像旧识一般,而我却对他们一无所知。若是再抢出风头,就更会遭人嫉妒,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耐着性子道。    厚厚的积雪压在苍翠的松柏枝子上,偶尔有几只雀子扑棱扑棱掠过,噗噗的震落下些来。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将我同茗烟吓了一跳,不由得轻呼出声。    青山一身御前侍卫的行头,单膝跪下行了礼:“青山叩见婉仪娘娘。”    我定了定神,教他起身,诧喜道:“自入宫后便不曾见过你,今日如何能这般随意自由。”    他四处了看了看无人,淡着神色,仿佛只会这一个表情:“青山是带着皇上旨意来的。”    我忙同茗烟下跪,青山立时想拉住我,碰到我的衣袖时却缩了手,只得扯了茗烟的袖臂:“这个旨意皇上教婉仪莫跪了,免得教人生疑。”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到我的手中便转身离去。    我怔怔的捏住信的一角,信封上空白无字,只有因用力而形成的褶皱。难道他连亲自看我时间的都没有了么?寒风夹着些许雪片狠狠的割着我的手面,却也抵不过心抽搐一样的疼痛。    缓缓用冻僵的手指拆开,一样的信笺,只不过那一封已经被烧成灰烬。只有四个字:    永世不弃。    这四个字仿佛胜过千言万语,霎时间心头的凝结的坚冰全部融化成柔情似水,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信上,将字渐渐渍成一个一个模糊的墨晕。    我含泪笑着向茗烟:“我就知道的,我就知道的,他定是在意我的。”    茗烟也眼光闪动,伸出手捂住我冰冷的双手颤抖道:“小姐可别再烦忧了,天这样冷,快回吧,若皇上知道该是要心疼了。”    足下变得步履轻盈起来,厚厚湿滑的雪地似乎也没有那样难走了,平整如棉褥的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两串常常的脚印。    回到文鸢堂,天色已经蒙蒙灰了,依旧阴晦着。    执秋扶我坐下,赶紧倒了杯滚烫的茶水:“小姐暖暖身子吧。”又伸手往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木炭,搓着手看着外面忧心道:“瞧这样子,怕是夜里还会再下一场。”    映冬笑着接道:“姐姐可有什么烦的,看样子今年的收成要好了,瑞雪兆丰年嘛。”    “去给小姐炖盅燕窝来,从早上到现在可没吃什么东西。”茗烟也搓了手往那小杌子上坐了,顺手取过还未绣完的手帕低头绣起来,渐渐两颊升起一抹绯色。    映冬忙答应着去了。    我将茶盏端在手中捂着,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便向执秋问道:“雪浮姑姑的伤势可好一些了?”    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铁爪子拨弄着燃得轰轰的炭火:“回娘娘,刚过午时的时候,徐太医又过来一遭给新换了药,肿是消了许多,也不流血了,就是不能张嘴,少吃了些薄粥又睡下了,这会子怕是睡沉了呢。”    我点点头自责道:“若不是因着我太疏忽了,她怎么会受这样的苦痛。”又冒出一丝疑问:“雪浮也是入宫多年了,怎么这次竟也大意了么。”    她执秋听我说了,拖着腮思索了一下,面露疑色道:“可不是么,奴婢入宫也有几年了,可从来没有见过姑姑,却不知是哪个部职拨派来的。”    心中渐渐形成一个谜团,随口道:“罢了,教她好好养着吧,待好了再问不迟。”    炉火渐渐明亮起来,映得旁边坐着的茗烟的脸红彤彤的。过了一会,好像记起什么似的,在袖口中翻找,终于找见将它放到桌上,却是恬容华送的蜜饯海棠果子,道:“小姐可有胃口,不如吃一颗”    我脸色一沉:“素来稳重细心,今儿怎么了。”    她笑了一笑,道:“奴婢记在心上呢,方才宴席之上看小姐又放回瓶中便明白了。”    我凝视着四屏锦绣侍女屏风,轻轻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她真的是抱着与世无争的态度,也不能防着会有别人费尽心思的动手脚,还是处处小心为好。”    她点一点头,面色凝重:“奴婢记住了,此后小姐的膳药汤食必定亲力亲为,却不教那些人的了空子。”    我笑道:“若是不放心,明儿教徐太医瞧一瞧便是,瞧着这蜜饯海棠还是很解味的样子。”    映冬端着燕窝盅进来便道:“今儿皇上宿在。”    执秋忙使了个眼色给她,她赶紧闭了嘴,将燕窝放到我跟前,揭开盖子转了话题:“奴婢放了点冰糖在里头,娘娘尝尝合不合口。”    袅袅热气扑面挡住了我脸上的神色,心里的滋味不知道如何形容,一半是浓浓的酸楚,一半又是笃情深意。那封只有四个字的信此刻正静静伏在离我的心最贴近的位置,像一团滚烫的火,为我驱着严寒却又狠狠灼烧着我。    我忍住眼泪,笑道:“皇上,可是宿在景岚宫了?”    映冬脸上为难了一下,道:“不是景岚宫是皇后娘娘。”    表姐?    强颜轻轻一笑,这也许便是自古帝王口中常说的雨露均沾吧。只是不知道这样的雨露均沾是自然而使出于本意,还是迫不得已不得不为之,我私心想着他一定属于后者。    执秋见我不为所动,倒是诧意,小心陪笑道:“娘娘吃了燕窝,就早些休息吧,天冷雪浓,在受了寒可不好了。”    我点点头,将燕窝一口一口慢慢送入口中,只觉得此刻即便是放了冰糖,与我来说也是苦涩难咽,丝毫不觉一丝甘甜。    吃罢便洗漱休息,想是劳累一天,没多久便沉沉睡入。    分不清梦中还是现实。庄嫔的裙摆在我眼前不停旋转,直看得的我头晕目眩,娇笑连连,无限生媚,转着转着忽然不见了,一会儿泽赢走进来,温柔看着我道:“都几时了,还睡着呢。”表姐也走进来,欢喜道:“乔儿,快起来,我要做皇后了呢。”然后同泽赢相拥着满眼笑意。紧接着,表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杜尔清,她楚楚哭道:“姐姐,你怎么抢了我的心上人,求姐姐把他还给妹妹吧。”说完便伸出手向我抓来,我忙惊惧道:“我没有,我没有。”泽赢不知何时执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对着我冷冷道:“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朕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处处为人所迫!”便一把刺向我,没有疼痛的感觉,却软软倒下,胸口被鲜血浸透,渐渐弥漫开来,好像开出朵朵绚丽的娇媚红花,却看到一把更寒利的剑从泽赢身后刺入,他愕然回头,泽章满脸冷笑狠意,用力的将剑拔出,剑头上鲜红的血蜿蜒流着,一滴一滴落下,刺目而可怖,泽赢便缓缓倒下,苦笑着说,阿乔,你是我的妻子,永世不弃    猛的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了。    我心还在咚咚急跳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回想梦中泽赢愕然绝望的眼神,心头一阵战栗。    不由得安慰自己,只是个梦而已,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定不会,我聂乔决不允许有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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