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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号房间

    同子哥送货回来后我就给他一把房门钥匙。现在没什么事情。兰香在办公室里看电视。我去后院收拾一个房间。北边的房间都空着,东北角的十二号房间最安静,今晚不能有什么去打扰他们。上午二姐在梦魇中告诉同子哥联防队不上楼上来。为了阻止我告诉同子哥联防队抓走蒋先生的事,二姐骂我话多。原本是二姐自己问我昨晚蒋先生被联防队抓走的事。昨晚,我在隔壁鄢红她们的房间里玩耍,而二姐早早地就睡下了。广西的袖珍美人说她老家吃的河水,河里漂着死尸。我们都说那河水怎么能吃呀?袖珍美人说死尸是不慎掉在水里淹死的人,会被人捞上来,而河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云南的鄢红说她不能嫁给汉人,回家去会被家乡的人打死的。我们说你干嘛还回家去呀,不知道和自己爱上的男人私奔?问她老家还过着哪辈子的生活。她傻笑。她说同子哥是我的男朋友。她看见同子哥时脸颊绯红。刘芳说那晚她看见鄢红塞在褥子下用过的那东西时,害得她头皮瘙痒起来,半夜起床去楼下窑炉上烧水洗头。我们一笑,刘芳的头痒和鄢红塞在褥子下的那个是疯牛马不相及的。我想要告诉她们我在老家时爱看太阳脚,就是在雨过天晴后的黄昏,太阳从云层里反射出来的光芒。妈妈会说,太阳反照,明天会晒得鬼叫。突然厂门前有人争吵起来。鄢红推开毡子窗壁向楼下看去,告诉我们蒋先生的斗车撞上了二老板停在厂门前的摩托车。楼下的争吵激烈起来,我们都跑去窗前窥视。蒋先生的推煤的斗车撞坏了二老板摩托车的尾灯,二老板要蒋先生赔钱,扣蒋先生的工资。蒋先生说不能扣他的工资,他不肯赔钱。二老板开始骂人。蒋先生回骂二老板,二老板打了蒋先生两耳光,蒋先生擂了二老板一拳头。二老板跑去一边掏出大哥大,打起电话来。我们听不懂二老板说的本地话,但我们听出他在给联防队打电话。我们听懂了二老板对着大哥大说——梅溪路现代宏美建材厂。鄢红放下毡子窗壁。我们不再闲扯天南海北,我们沉默着为蒋先生感到惴惴不安。我正要回房间去睡觉时,厂外面的小公路上响起了几辆摩托车急速驶来的声音,眨眼间就到了厂门前,戛然而止。鄢红又去窗前推开毡子窗壁,我们又一起挤在窗前窥视。两个联防队员反扭着蒋先生的胳膊,另一个联防队员敲打蒋先生挺立着的脑袋,让它垂下。二老板看着蒋先生垂头拱背被押上三轮摩托车上,还在一旁骂骂咧咧的。蒋先生被联防队带走后,鄢红放下了毡子窗壁。

    十二号房间是双人房间。霉味冲鼻。久没住人了。我得让房门敞开一阵子,换换空气。先收拾房间。二姐在房间里翻看杂志,我叫她下午再睡一会儿,她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她说她已睡了一上午,没了瞌睡。我进房间去时,二姐坐在我的床沿上怔怔出神,手里的杂志没有打开。她像我从前在哪部电影里看见的洞房里的新姑娘,在等待着太阳落坡,等待着散席,等待着新郎关上洞房屋的房门。我说我去给她和同子哥收拾一间房间时,她的脸颊更红润起来了,接着她翻开了杂志。

    ……同子哥从高高的塑坯木箱子后面走出来,突然出现在我和二姐的印砖木桌前,二姐笑盈盈地迎着同子哥,解下腰里的围裙垫在竖立着的木箱上,让他坐在她身边。同子哥在木箱上坐下后,二姐问他晚上还上班不。同子哥说他们已忙了好几天,今天夜里不再上班。二姐的脸颊上又多了一抹喜悦的红晕,问他这几天干活累不累,问他几点钟从他厂里出发到镇上来的。他不再回答她,却问我联防队为什么抓走蒋先生。他听到了我正告诉二姐昨晚蒋先生被抓走的事。同子哥感到意外。蒋先生是我们厂里岁数最大,嘴碎而又老实巴焦的——工人们不叫他名字只叫他蒋先生——怎么会被联防队抓走哩?我刚开口重述蒋先生昨晚被联防队抓走的事时,二姐就骂我话多,不赶紧印砖。我气不过。刚才是二姐自己向我问起来的。二姐向厂门外张望时看见蒋先生推着斗车去厂外面拖煤,就问我昨晚的事。上午蒋先生回到了厂里,他是烧火工,厂里离不开他,下午他又开始上班。我知道二姐向厂门外张望什么,她在盼着同子哥的到来。已有好几天他没有过来看她了。二姐几次向厂门外张望时都被我看见了。她平时不爱过问别人的事,她向我寻问蒋先生的事,是在掩饰她的羞涩。我想和二姐顶嘴。她比我印砖快,可是我说话的时候手上并没有放慢印砖呀。我的气还不打一处来。上次同子哥来的时候,我讲述爸妈为了苞儿吵嘴的事,可二姐没骂我话多,没催我赶紧印砖。我和妈妈从白鹤乡场上回到家里,妈妈听见苞儿咳嗽了一声,就责怪爸爸,早上天凉的时候不知道给苞儿多穿一件衣服,太阳出来后不知道给苞儿脱下一件衣服来,几十岁的人还不知道该穿多少衣服,让爸爸照看半天苞儿就把苞儿感冒了。爸爸说太阳出来的时候他给苞儿脱下了一件衣服。妈妈又责怪爸爸,苞儿不再蹦蹦跳跳后他没有把那件从苞儿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又给苞儿穿上。爸爸生气了,下次赶白鹤乡场时他让妈妈留在家里照看苞儿,他去白鹤乡场购买家里的东西。其实,爸爸和妈妈都宠爱苞儿。我带着苞儿在公路上玩耍时,在坡上地里干活的爸妈一听见苞儿的哭声,爸爸就扯着嗓子喊我,问我苞儿怎么了。我说苞儿没甚么。其实是我背着苞儿跑去秀君那里,她在她家菜园地里叫我带着苞儿去她那儿玩耍。我背着苞儿跑去秀君那儿时,踏在了雨过天晴后土公路上的水洼里,跐溜一声,我和苞儿都摔在了地上。“幺宝宝……”苞儿叫着我哇哇大哭。我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揉揉我摔疼的脑袋,忙把苞儿从地上抱起来,给她揉着摔疼的屁股。“幺宝宝……”苞儿在我怀里还哭着,我不断地揉着她摔疼的屁股。可妈妈在坡又扯着嗓子叫我,让我好生带着苞儿玩耍。我在秀君那儿呆了一会儿,随后背着苞儿跑回家去,把我自己身上和苞儿身上沾满泥浆的衣服都脱下来,换上干净的衣服,不然爸爸和妈妈就会知道我让苞儿摔在了泥坑里,他们会问我怎样看着苞儿的。我给他们讲过多少遍了,可他们仍津津有味地听着。为了满足他们对苞儿的一切的好奇之心,我在记忆里搜索我和苞儿的故事。苞儿自己唱哼电视《白眉大侠》里的歌儿,像一只小猫的叫声。我教苞儿,可我的声音也像猫叫声。那应该是男孩子唱的歌儿。我不再教苞儿。可苞儿拉着我的手,“幺宝宝,教我。”于是,我教苞儿唱《编花篮》。

    房间收拾好了。我去拿被褥。一切我都都用最好的,让二姐像住在家里一样。我有许多花儿要和二姐说,想问二姐,菜园地里我和苞儿栽的那棵杏树开花没有,爸妈是不是为了苞儿还经常拌嘴,秀君和秋菊两人是不是还在乌集镇上。可我没有寻问二姐这些,我先告诉二姐北京与乌集镇不一样,这儿夜里没有来查夜的联防队;后院空着许多房间,大姐让我拿一把房门钥匙给同子哥;同子哥还没时间去外面租房子。刚才我带着二姐去澡堂洗澡时,指着街上大姐去给伙计们办暂住证的派出所,再次告诉二姐这儿没有来查夜的联防队。在澡堂洗澡时,女人们瞥视我们姐妹俩,但那些瞥视我们的目光更长久地落在二姐身上。二姐得自妈妈的肌肤晶莹剔透。妈妈小时,她的外婆对她妈妈说,幺妹崽长得好一副能干模样,长大后能嫁个好人户。妈妈十七岁那年嫁给了被招工去远方当工人的爸爸。我得自爸爸的黄皮肤,虽也光润如鹅脂,但赶不上二姐晶莹剔透的肌肤。现代宏美建材厂里,浴室里没有热水,只有凉水,印花女工们都在窑炉上烧热水洗澡,而男工们就用浴室里的凉水洗澡。浴室里只能容纳一人洗澡,提去热水在外面排队时,热水总是变成了凉水。我和二姐就常在楼上的房间里洗澡。这儿洗澡可方便了,大姐托她在首钢里工作的一个姐妹帮我办了一个澡证。我噘嘴忍着不和二姐顶嘴。同子哥不解地看着突然对我发火的二姐。他离开二姐身边,走到我这边来,帮我把印好的塑坯装在木箱里。放几只枕头哩,单人床?现代宏美建材厂里的竹床比这单人床宽大不了多少,我和二姐挤在一起睡觉`。同子哥前来看二姐,我去隔壁鄢红她们的房间里睡觉。我睡在袖珍美人的床上,我俩感到了毡子墙壁的震动,还有一种细微而强烈的,像一对老鼠在某个角落里活动,让人难以入睡的声音。羞!妈妈说,归妹羞!归妹羞!我光着屁股,在地上蹦跳,不让妈妈给我穿衣服。妈妈一手拿着我的衣服,一手刮着脸皮,笑盈盈地看着我。她刚给我洗过澡。我停止蹦跳后,她才给我穿上衣服,一边亲我的脸蛋。放两只枕头吧,让他们好生享用彼此。羞!一切就绪。让房门再开着一会儿,换换空气。我先去前院看看有事没有,没事我就去房间里看看二姐,告诉她房间已收拾好了。

    下午,同子在街上飞快地骑着三轮车奔去他送货的商店,赶到商店前,他匆忙地从三轮车上卸下冰棍,不和商店里的姑娘们、阿姨们闲扯,骑上三轮车又奔去第二家商店。当她们叫住他,寻问批发部里刚到的冰棍新品种,他没停下三轮车来给她们介绍新品种,他只回头撂下一句“明天他带新品种来”,随之他骑着三轮车一溜烟去了。同子跑遍他送冰棍的所有商店比平时提前回到旅馆里时,归妹和兰香还没有骑着小三轮车去苹果园地铁站接客人。归妹把后院里的十二号房间的房门钥匙给了他。

    同子跑去后院里,打开十二号房门,房间里透出一股被打扫后还带着一点尘土味儿的新鲜空气。一张单人床上铺上了干净整洁的被褥,小木柜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墙根前放着两只水壶,水壶底座的地面上有一摊水渍。同子拔起木塞,一缕青烟袅袅升腾。这一切都是归妹做的。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关上房门,去前院宿舍里。

    他抱上自己的棉被,抱去后院十二号房间。宿舍里的几个伙计们说,后院房间里睡觉的东西一应俱全。同子说他用他自己的。其实,同子从宿舍里抱走自己的棉被不过是他告别大宿舍里的单身生活的一种仪式,向伙计们宣示他单身生活的结束,一种新生活的开始。同子把自己的棉被抱进后院的十二房间后,就去归妹的房间里看归雁。

    他一手插在裤兜里握着十二号房间的房门钥匙,一手轻轻敲着房门。“那个?”她的声音轻盈悦耳,带着欢快的颤音,不再像中午他前来敲房门时那种沉滞而怯生生的声音。他没做声,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回来这么早?”她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杂志,看着他走进屋来,脸颊羞红动人。

    “我送完冰棍就回来了。”他说。“看书哩?没休息?”

    “上午我睡了一觉,没了瞌睡,又没事做。”

    “归妹已给了我房门钥匙,房间归妹收拾好了。”他告诉她。她没做声,脸颊上的红晕在叠加。他握住她的手。她轻轻地抽走了她的手。“归妹和兰香到苹果园地铁站接客人去了。”他说。他又握住她的手,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搂住她。她投进他怀里。杂志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她用双臂环抱住他的脖颈。他们的嘴唇黏合在一起,交织的目光像两只蚂蚁触碰在一起的头须。随之她的双眸合上了,脸颊上像层层波纹的红晕在向鬓脚、脖颈处漫延,呼吸粗重,胸部微微起伏。他的嘴唇滑去她柔美的脖颈时,她把她发烧的面颊埋进他的胸怀里。“归妹回来了?”她在他胸怀里道。片刻后,他才放开她,去房间中的圆凳上端坐着。

    归妹和兰香在苹果园地铁站接到一对母子,她俩用小三轮车推着母子俩的包裹,把母子两人带进旅馆里来。兰香把小三轮车停在办公室门前,归妹把母子两人带进办公室里登记。登记后,她们把母子两人带去后院里。安顿好母子两人后,归妹去房间里看二姐。

    归妹推开房门,见二姐在房间里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脸颊羞红。归妹兴奋地告诉二姐,她和兰香在地铁站前接着一对母子。归妹和兰香不是每天下午都去地铁站前接客人,在没有什么客人上门来住店而兰香不去冷库那儿帮忙的时候,她俩才去地铁站前接客人。上个月天气转凉,送冰棍开始不忙的时候,大姐才想着开始让兰香和归妹去地铁站接客人。

    “二姐,同子哥送货回来了,在办公室里看电视。”归妹又对二姐说。

    “管他的。”二姐说。

    归妹看过二姐后就去前院做晚饭。

    晚饭后,夜色刚走到平房顶上,同子想过一会儿再去后院,可伙计们把他从宿舍里赶了出去,他们说他已是“非本宿舍成员”。他又去办公室里看电视。一走进办公室里,火药道:“同子,你还来看什么电视,到后院陪你媳妇儿去。”办公室里的几个伙计们也都要赶他出去,可同子赖在办公室里不走。这时,兰香提着一只热水壶来办公室里拿后院的房门钥匙,西门庆从兰香手中抢去热水壶,作势跑出办公室去后院的样子,伙计们都哄然大笑起来,大哥和大姐也都笑了。“同子,你傻呀,不去后院陪你媳妇儿,还在这儿和这群狼瞎呆在一起……”

    同子更难为情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去留为难时,归妹从外面走来办公室,一走进办公室,伙计们的笑声都僵死在了脸上。归妹对同子道:“同子哥,二姐叫你。”同子趁机离开了办公室。

    同子来到后院归妹和兰香的房间里,归雁问他道:“吃饭吃这么久?”

    “我在办公室里看电视。”他上前握在她的手。

    “怎么又不看了?”她抽走她的手,噘着嘴巴。

    他讪讪地脸红起来,退到一边去坐在房间中的圆凳上,却不带她去十二号房间。

    昔日在乌集镇上,她不让他关上他和五里桥男人住的房间的房门,“大白天的,关上房门干啥子?”她让他过一会儿再关上房门。黄昏时,他去乌集镇上接她,回到洋桥村小釉水厂里时,太阳早下山了。像她刚到达这儿的那天时一样她迟疑着跨进他和五里桥男人住的房间里。他一把搂住她,两人一阵暴风骤雨般地热吻后,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同子,会有人闯上门来的。”他说这是一座废弃工厂,小釉水厂的厂房只是这座废弃工厂的一部分,是小釉水厂的老板向着这座废弃工厂的老板租借的。平时走进这座废弃厂院里来的人只有几个前来买釉水或是原料的厂老板和一两个拖拉机手,厂院内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釉水车间里的球磨嗡嗡转动的声音在厂院内单调地响着。现在是傍晚时分了,不会再有人走进厂院里来。他又搂住她。他再次吻过她后她又推开了他。晚饭后,黑夜像羁绊在厂房顶上面的天空中,迟迟不降落到地面上来。不远处的乌涂公路上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她不让他关上房门,于是他只关上一扇房门,让另一扇房门打开着。“我们摆一会儿龙门阵,天就黑了。”她说。她只让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儿,不让他猴在她身上。他懊恼地离开她跑去对面五里桥男人的床上坐着。“过来。同子,不要坐在别人的床上。”她不准他坐在五里桥男人的床上。他离开五里桥男人的床,没去坐在她身边,却去坐在房中的一把椅子上。“你怎么想着过来接我的?”她问。黄昏,他去镇上羊大厂里接她时她老大不情愿地跟着他到他这儿来,可现在她欢欣起来了。他的脸嘟噜得老长,不做声。明摆着的这是两人相聚的机会。他早就在等待着五里桥男人回家去。在他把她送去镇上她表哥的羊大厂里,告诉她,外地人来到乌集镇上,没有活干就没有住的地方,等她找到活干后两人再想办法在一起时,他就开始在等待五里桥男人回家去。他跑去门前看外面的夜色。夜色已降落到厂院坝对面坍陷的厂房顶上,正向厂院坝里走来。他要关上敞开着的那扇房门,她阻止他。“同子,再等一会儿,天马上就黑了。”她说。他虚掩上那扇敞开着的房门。她不再说什么,侧身横卧到在他床上。他过去坐在她身边,她抚弄着他修长的手指,告诉他,夜里十二点钟她不想起床去上班,天亮的时候她总打瞌睡;大羊厂里长着一对三角眼的管理偷偷看她;乐至县的贺姐对她非常好。她又问他乌涂公路边上的树林是不是龙眼树。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话儿,不时打量着房间外的天色。透过虚掩的房门,他看见门前的厂院坝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夜色正向房间里走来。可以关上虚掩着的房门了,可她拽紧他的手,不让他去关上房门。他跌足烂脸,像一个快放哭耍泼的孩子。她轻轻按摩着他的手,而她自己的手汗津津的,脸颊上升腾起羞涩动人的红晕,翕动的双唇鲜红得像两片花瓣儿。他不管那么多了,他低头去亲吻两片花瓣儿。她的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颈。他想回头去再看看房间外的天色,可她的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他不能直腰,一下摔倒在床上。两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当她的嘴唇移去一边喘息时,他扭头看见房间开始黑暗起来,屋角的小煤炉已消失在黑暗中。这时,她放开他,任他去关上房门。他关上房门后,在黑暗中回到床前,捞住她掉在床外的双腿抱去床上,可她直着双腿告诉他,五里桥男人的床在那儿。“归雁,别去管它。”他说。他不能把她直的双腿抱去床上,他只得把她整个儿都抱起来放到床上去。她在他怀里再次告诉他五里桥男人的床在那儿。这让他哭笑不得。他不停地吻着她,让她忘掉五里桥男人的床在那儿。她不让他碰她的贴身内衣,让他等一会儿。他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和怦怦的心跳声。她向他怀里挤压时,她才让他碰她的贴身内衣。她环抱着他的双手僵硬得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滑去水中时紧紧拽住岸边树枝的手——谁知道水中有什么危险哩?当厂院坝中响起了脚步声和出现房檐下的一束晃动的电筒光时,她死死地箍抱住他。在昏暗的光线里,他也看到了她花容失色。他告诉她,这是看守这座废弃工厂的林老头在睡觉前例行巡视一遍厂院。房檐下的电筒光消失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告诉她,平时除前来买釉水、原料的三五几个厂老板和一两个拖拉机手之外,从没有别的什么陌生人闯进这座废弃的厂院里来过。而且这座废弃工厂靠近山冈脚下,与斜对面土丘上那一大片工厂相距一大段距离,五里桥男人告诉过他,联防队才不会到这儿来查夜哩,这儿是被联防队遗忘的角落。他重新开始吻她。她的双手慢慢松开树枝,让树枝又动起来。

    一会儿后,归妹来到房间里,她倒上热水让二姐洗漱。二姐洗漱后,归妹对二姐道:“二姐,你坐车累了早点休息。”可同子没动身,二姐又退回去坐在归妹的床沿上。“二姐,你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去?”归妹问二姐。“不带。”二姐低声说。这时,同子才从圆凳上站起身来,带着二姐去十二号房间。

    同子掏出房门钥匙打开十二号房间,让归雁进去。归雁跨进房间里,看到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一张床上只有褥垫,另一张床上被褥俱全,上面放着两床棉被,她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床棉被是同子从老家带来的她自己的嫁奁棉被。她靠着她的嫁奁棉被在床上坐下来,打量着房间。“这是归妹收拾的。”他看着她打量着房间,“北边都是空房,西边也是空房,没有什么人来租房子。”他文不对题地向她道。这些归妹早告诉过她了,她不再打量房间。她脉脉地看着他,羞涩得像一位新娘似的。他过去把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低头吻她。她箍抱住他的脖颈,随之两人一起滚倒在床上,身子相互挤压。她步放开他,他不能起身去,他伸出一只手去扯着那写着“红灯笼旅馆”字样的棉被盖住她的身子。“不用这个,用我们的。”她低声说,放开了他。于是,他拿她的嫁奁棉被盖住她。她滚进她的嫁奁棉被里,面向床里躺着,上面的脸颊像一只红苹果。他把写着“红灯笼旅馆”字样的被子抱去对面只有被褥的单人床上,拉灭电灯,爬上床去,钻进她的嫁奁棉被里。他剥去她的衣服,当他碰到她的贴身内衣时,她拨开他的手。他说这是大哥家的旅馆,这儿什么都没有,没有查夜的联防队,没有什么人会闯上门来的。她不再拨开他的手。这是没有供暖的屋子,被子冰凉冰凉的,她蜷缩在他怀中。不到片刻,他感到他怀中蓝田玉暖,她的身子在舒展,在挤靠。他开始吻她。她的双唇炽热得像一团火。她向她身上翻转他的身子,他顺势翻身压住她。突然院中响起向东北角这边走来的嚓嚓的脚步声和硬物刮擦地面的声音,她的手像车轭止住车轮那样止住他。他告诉她,这是在前面街上卖香烟的一对本残疾夫妻推着他们的小毂辘车儿收摊回来了,他们总是在天黑一阵子后才收摊。她松开了车轭。

    第二天,归雁仍在归妹和兰香的房间里休息,三餐饭菜归妹都送到房间里去,并陪着二姐一起吃饭。前院没事的时候,归妹就去后院里看看二姐,和二姐说几句话儿。

    同子上午出去送了一趟货,下午骑着空三轮车跑了出去

    晚上,同子在厨房里吃了晚饭后,哪儿也不再去,没去大宿舍里,没去办公室里,径直跑去后院。来到后院里,推开归雁和归妹的房门,姐妹俩还在书桌前吃着晚饭,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儿。归雁正告诉归妹,她回娘家去时,娘家院里的杨妈妈向她学舌,爸妈两人为苞儿在公路上摔跤拌嘴的事。

    “‘……你眼睛瞎了,没看见?’你的苞儿摔倒在公路上,把额头碰青了一块,你妈心痛得不得了,骂你爸,‘尽和别人说那么多B话。’你爸爸和几个老头子在公路上摆龙门阵,让苞儿自己在一边玩耍。”杨妈妈告诉归雁,“你妈和你爸在年轻的时候,两人从没有吵过嘴,现在老了来补上……”

    同子坐在一旁的床沿上听着姐妹俩说话儿。姐妹俩吃罢饭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儿,归妹才起身来收拾碗筷。归妹端着碗筷走出房门去时,同子和归雁两人看见屋外的夜色已从房顶上走来地面上。一会儿后,归妹送来热水让二姐洗漱。同子吃罢晚饭就跑到后院来了,他还没洗漱,他要去前院洗漱时,归妹道:“同子哥,就在这儿和二姐用一盆水洗吧。”

    二姐洗漱时,归妹问二姐,“二姐,菜园里我和苞儿栽的那棵杏树长高了?开花没有?”

    “长高了。去年春天开了几朵杏花。今年春天树上开满了杏花,结了许多杏子。”

    二姐自己洗漱后,拧干的毛巾递给同子。归妹在一旁道:“二姐,秋菊和秀君她们还在南方省?她们回家来没有?”

    “秀君还在南方省,秋菊回家来了;她结婚了”

    “秋菊结婚了?”

    “中秋节前结的婚……”

    同子去外面倒掉脏水回到房里后站住在房间中不再回到圆凳上去坐着,他看着二姐。他们的目光像蚂蚁摇动的头须触碰在一起,二姐红润的别样而红,突然闭口不语了。归妹便道:“二姐,你们早点去休息,我上前院去了。”

    他带着她来到北面的十二号房间里。今晚,她不再拨开他的手,他的手碰着她的贴身内衣时,她帮着他退去她的贴身内衣。她没再蜷缩在他怀里,让他暖和她的身子,她贴进他胸怀里的身子早已滚热得像一团火。当房外院中又响起嚓嚓的脚步声和物体刮擦地面的声音时,今晚它只是一粒小小的石子硌了一下车轮,没能阻止车轮的行进。听见本地的那对残疾夫妻在东北角他们的房间前唧哝时,她的双臂抱紧他,仿佛在告诉他,他们不要被外物所绊,让他们自然行去。

    “你让我就住在这旅馆里?”两人重新交股叠腿拥抱在一起后,她轻声问他道。她脸颊上的醉红未退,像一个嚼过一根甘蔗的孩子寻问甘蔗地在什么地方。

    “不。”他断然道。“大姐让我们就住在后院里,可大姐的房贵,一间房要几百元钱。下午我已去刘娘府河那边的村子里租好了一间房子,每月一百元钱。明天我们就搬过去。

    早上,他们醒来时天刚开亮口,院里静悄悄的,别的人家都还没有起床,院里响着那家卖早点的刚起来向外搬东西的忙碌的脚步声。她说他们起床去了。她起身穿着衣服,他搂住她的腰身,告诉她,时间还早哩,北京的早晨比老家亮的早。她拿开了他那只摩挲她双腿的手,开始穿裤子,他只得跟着她起身来。起床后他们离开十二号房间去归妹和兰香的房间,房门上着锁,同子去前院办公室归妹那儿拿房门钥匙。“这么早二姐就起来了?”归妹把房门钥匙递给同子,他脸红起来,嗯了一声。

    归雁梳着头时,归妹前来房间里告诉二姐用热水壶里的热水梳洗。归妹对二姐说,二姐起床太早了,这儿跟老家的早晨不一样,天亮的早。二姐的面颊自红起来,不做声。归妹去前院后,同子抱憾地看着归雁梳头,刚才在十二号房间里他让他们再睡一会儿时对她的渴望在他的目光里明灭可见。她回避着他的目光,脸颊又淡淡地红了起来——她已看到了他们起床早了些。

    第二天早上,他们起床晚了一些,听见那对卖香烟的本地残疾夫妻的小轱辘木车在院里响起来时,他们才起床去。当同子去到前院伙计们的大宿舍里时,伙计们都还在睡梦中,他又回到后院归妹和兰香的房间里。

    “怎么又回来了?”梳头的归雁问同子。

    “他们都在睡觉。”他看着她面颊上宁静的晕光,那是从十二号房间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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