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寄游丞相府
“我叫严盛……”我有些尴尬的跟卫士们说着，“我受命去做谍报任务，能让我进去么？”
最中间的卫士打量了我几下，冷冷的说道：“没有和你接头的人么？”
我把卞里抛在了脑后，顺口答道：“没有啊。”
他好像有些许怀疑，随后和左右的其他的几个士兵商量了两嘴，声音小到连我都没有听见。我只好傻傻的站着，等着他们的结果。
“好了，你跟我进去吧。”那个卫士冲我招招手。
我点点头，刚要牵起马缰走进去，旁边的几个威严地叫道：“相府内不准有马匹。”
我苦笑了一声，只好将白马递与几人。
但是当我走进大门的第一眼所见到的，令我有简直想回头扇他们一巴掌的冲动。
相府里臭气熏天的马厩，就昂然坐立在北边的角落。
这就是等级分化吧，我只能这么想了。无奈我低着头，就跟着那个士兵的脚步一步步向前挪。
“这位就是严方升？”一位身着青铠的大汉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好似探问道。
“正是在下，”我疑惑道，“阁下是……”
“哈哈哈，”他抚掌大笑，转头对士兵说：“你回去吧，我带领他走就可以了。”
士兵应声而去，那个大汉一掌拍到我的肩上，接着说道：“跟我来。”
他把我引到相府正厅，但没有继续把我往里边请，转头说道：“进去吧。”
“这……不是进来了么？”我结巴道。
“我是指那儿。”他用手一指右边，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不大不小的长廊伸在正厅里边，一直穿到那一头儿的藏书阁，“在那儿等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便朝着走廊走去，那里是大厅和书阁的通道走廊，没有窗户，唯独的光亮便是廊中央的两盏油灯。走廊两边的两排长椅，我就坐在那儿傻等着。
“久等了啊。”大汉走入了长廊，手中攥着几份文稿，但当他发现我正在看那些纸时，又故意躲到了背后，搪塞道：“哦，这就是一堆废纸。”然后做作的丢到长椅上。
“阁下究竟是……”自从见到他就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于是我又盘问道。
“吾乃于文则。”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傲骨。
“阁下就是于都尉？”在我眼前的这个汉子，原来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于禁，是他吩咐的卞里去派人查到张飞下落，也就是派我去查。
“嗯，”他的一言一行真的能透出那种傲气，“调查到张飞了？”
“他现在古城，”我放松下来，“我已经把他稳在了太守府，随时可以去捉拿……”
“太守府？”他斜着眼问我道，“你把他‘关’在那儿么？”
“对啊。”我回答道，并没感到什么不对头。
“很好，”他说着迅速抽出身后的几张纸，乱翻了好一会儿，拣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平铺着、摊开了放在长凳上，“卫士！”
他的话明显把周围起码五六个士兵吵醒，尽管他们该值夜岗的，但看到挣扎着起来的卫士作出的吱吱响声，于禁倒也什么都没说，淡淡的招呼道：“取笔砚来。”
走廊两头的小兵把笔递了过来，于禁就在那张白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我便也没敢多问。
“好。”他写罢了，嘴角微微扬起，“你啊……在这相府南院住上两天，等候命令。”然后就走了出去。
我侧脸望去，他好像正在吩咐小兵些什么事情，只见过一会他完全消失在我的眼际之后，几个兵就朝我走来：“请跟我来。”他们手指着走廊的那一头——藏书阁。
我识相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随后迈开不知为何变得沉重许多的脚步，拖着身子向前挪着。
藏书阁的面积十分的大，足够装下几百个人的。第二层便是供休息和用膳的诸多房间，想必丞相曹孟德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住一宿吧，想到也许我是那间屋子的第一个房主，便也兴奋起来，朝楼上走去。
“听不清？！”一个比张飞要粗犷两倍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老天爷！你……我说，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干就可以啦！”
走过最后一步阶梯，便是二楼的大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比张飞更要“像”张飞的汉子，手里拖着把笤帚，他的对面是一个老婆婆，看样子是佣人。
“什……么……”老婆婆说什么也听不清他的那句话。
眼看着要被气炸了肺的汉子，我只好以局外人的身份暂时出场和解：“呦，这是怎么了？”我拍拍汉子，“兄台想跟这位婆婆说什么啊？”
“要你管……”汉子猛地回头，好像以为我是他的什么仇人一样盯着我。
“嘿！”守卫从楼梯口走了过来，“这是要在这儿住宿的严大人，怎么说话呢！还不认罪？”
听到这里我真的想笑，我并不是什么大人，充其量就是个跑腿儿的，只不过是找到了有利的情报罢了。于是便回过头说道：“没事没事，把老婆婆带下去吧，叫这位兄弟继续干活就是了。”
卫士也倒没有紧逼汉子，带着婆婆走了下去。
我则是趁着天黑，从旁边小柜子寻摸找一把烛台，点燃了，正要去找个客房落脚，只听得黑汉子叫道：“大厅灯火这么红，还点蜡烛！”
我也没有解释我点燃它做什么，苦笑一声回过头去，汉子却在一声不吭的扫着地板，看来刚才他只是在暗中抱怨我，真想不到这小子对我成见还挺大的嘛。
“哪个房间是空的？”我问他道。
“每个。”他依旧没抬头。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汉子还真有趣啊！他见我笑了起来，把扫帚丢下，双手插着腰问我道：“大人笑什么啊？”
我看出他有几丝怒意了，我想也不要伤和气为好，便随口吐了句：“呀莫瑟，没胡事。”
……
想来能有八年了，我始终没有忘记我的家乡话啊……
看着汉子半痴呆的面容，我忙解释道：“家乡话，就是别着急了，我没笑什么！”
汉子直直的冲我走来，我以为他要大打出手，身后冒出一股冷汗，手颤巍着去摸索我的佩剑。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说：“老乡啊！我也是江东人啊！”
老乡？这个词我只听过，从未实际的用过……那就是说，我眼前的这个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和我出生在同一个地方么？
“你是叫……严大人吧！”他不知为什么变得高兴起来，但马上、好像就在那一瞬间，脸色就白了，像被人把血抽走了一样，缓缓的继续说：“咦，你的哥哥儿，是严兴么……”
什么？
“嗡”的一声，我的脑袋像炸开了一样，一切都在回放，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他们……好像都来了一样，我还小，方才八岁半，他们围在我身边，叫我诵经书…二哥坐在床头，叫我排兵布阵，我还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三脚猫”一词形容过二哥的兵法，但他依旧不厌其烦的在讲着…二哥…遇害…二哥！
二哥……严兴……
“是的！”我大声吼了出来。
好像时间已经过了好长时间，而他就放纵我在那里回忆，直到我的吼叫把他吓得够呛才回过神来。
“呃，”他一时没什么话说，“大人先入住吧，明天见。”
我瞪着双眼，本以为他会有下文，没想到他继续去扫他的地去了。我便神游太虚似的捡起丢在地上的佩剑，又一步一挪的朝房间走去。
我今晚没有洗脸洗手。洗手的原因是因为有马八那样的人存在，而经常洗脸的原因不为其他，只是因为我好像与别人不同，当不困的时候只要用水刺激一下就进入梦乡了……但，今晚没有它也照样入眠。
“唉，原是巩岂……”门外隐约传来汉子的声音。我自然知道那两个家乡语是什么，但却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合上眼，我告诉自己，合上……
窗外些许的细雨，不住的敲打着窗子
终究是合不上眼的我，寅时便起来了。门外鼾声如雷，不用想，一定就是那汉子。那个能叫出二哥名儿的汉子。
承受不住大脑的负担，我于是走了出去。
佣人就是佣人啊，他竟然直直的睡在地上。
本想问问大汉他的身世以及其他旁的什么事，可看他流着口水睡觉那样子，谁也不会忍心去叫他的。
我走到大厅的窗边，轻轻推开窗子——狂风怒吼，我不禁眯上眼睛；只感到雨水点点又落在衣襟，抬头望时，原来满天乌云，连个月亮的影儿都看不见。
我紧闭了双目，努力抛开杂念，去一点点、一点点地触碰我那尘封已久的思绪。
大哥在我的记忆中，是高大的、沉默的，不常言语，对我常常不闻不问，但他有莫大的权力统治着江东南部，尽管这一句话是听二哥说的。
二哥要比大哥小三岁，比我要年长九岁。他那时刚刚娶二嫂过门，而就在此时，有消息传来说，一个叫孙策的小将领着一帮老大爷要来讨打江东，借口是我们的邻居刘繇扣了他老母亲。可是当他把刘繇施以绞刑后，耍赖皮的又领着刚刚投降的小将太史慈继续攻打我们的邻居王朗。而据二哥讲，这个太史慈自从搬来江东后就一直和他是好友，不会帮这个什么孙策作祟的。但事实往往出乎意料，王朗也死了，死在孙策他三大爷的斧头下。千钧一发，二哥跟我说。因为孙策不知不觉抢了一半的江东，我们却一直坐视不理。等到来打我们的那一天，我们才觉得后悔，才觉得失去了什么。
第一次战争，大哥率八千严家军一早便离开了校场，再也没有回来过。听二哥说，大哥走了。走得很仓促。
第二次战争，二哥推迟掉做总帅的位置，把它让给了外人张棱。对于这个与我们天天都能相见的书呆子，连我都对他没什么希望。于是，又是一场惨败。
第三次战争，那时城里的兵已经所剩无几，二哥登上了城头，指挥着士兵们落石、放箭，以抵御城下的进攻方。而这些自然都是徒劳。不出半日，陷城的消息就传到太守府来，那时我的手像发作了一样颤抖，这是记得的。之后，就是大嫂和二嫂救我逃出去的场景……
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对啊，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天车夫疯了似的把我和二嫂送到了山越的一个小村，那时身旁二嫂的身子和她背上的那支箭已经冰冷，面容毫无一丝血色。车夫扶着我颤颤巍巍地走下车来，叫我在边上不要动，他去去就回。我想他可能是为二嫂寻个坟地，便也没有多问，独自坐下来，闭上眼睛，任凭咸涩的水滴充满双眸。
直到我睁开眼……
睁开眼，又是点点雨滴。
“阿嚏！”我冷不防的打了个寒噤，好像惊醒了汉子。
“啊……”他打个哈欠，“谁啊？”
我回过头，看他艰难的爬起来，朝我这里望着。他的嘴微微蠕动，但欲言又止。于是我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好长时间。
“你有事问我？”他先开了口。
“是你想要告诉我吧。”我从旁边拉出一把木椅坐下。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说吧。”
他又坐回了地板上，吞吞吐吐的说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鞍烧？”
“鞍烧……倒是有这样的印象啊。”我挠挠头。
“那是我们每次出游的必需品。”
“必需品？出……游？”我越来越糊涂了。
“我……啊，该死的，直接说吧，我叫蒙冲。”
“蒙冲？”我卡在哪里了，一句话都说不出，除了反复的“蒙冲？”
我于是又犯了老毛病，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把我的视觉完全损坏，更换为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时间，一个小胖子和儿时的我坐在一起……他是大哥的近卫主管蒙大爷的儿子，他的爹在黄巾之乱中死去了。这都是他说的。我们不分彼此，无忧无虑的在嬉水、玩闹……
他是蒙冲。
“好，”我颤颤的起来，又猛然感到身上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好像把以前忘掉的一切都一把拽了过来，难以推开，“你……是蒙冲？”
“是啊。”他也站起身来。
“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我是严盛。”
他憨憨的笑了一声，然后急急的说道：“我们蒙家世世代代为严家效力，”他突然跪拜下来，“今日难得和少主相见，请少主受在下一拜！”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是手足无措，而是想动一动却被冰冷住了身子，只是看着蒙冲。
“我们……不必多礼！跪我做什么！”我总算是吞吐出几句，伸手去扶他起来。
“我当誓死追随少主！”他正色道。
我的脑海里只徘徊着我们儿时那种没有等级和礼数的时光。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的命运就是如此吧。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他扶起来。咬紧了嘴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这是我在出来闯荡后第一句饱满着感情的话。
他的眼圈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终双手抱拳的说了声：“谢少主！”
他谢我什么？我给了他什么？
我觉得愧疚的很，并且愈发的、越来越觉得我甚至不该在这世上。只好渐渐转过身去，继续望着窗外的雨。
实际上，雨已经停了，但是天仍旧没亮起来，它任由云覆盖着，也不知早该升起来的太阳在没在那头儿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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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我走进大门的第一眼所见到的，令我有简直想回头扇他们一巴掌的冲动。
相府里臭气熏天的马厩，就昂然坐立在北边的角落。
这就是等级分化吧，我只能这么想了。无奈我低着头，就跟着那个士兵的脚步一步步向前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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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他抚掌大笑，转头对士兵说：“你回去吧，我带领他走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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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进来了么？”我结巴道。
“我是指那儿。”他用手一指右边，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不大不小的长廊伸在正厅里边，一直穿到那一头儿的藏书阁，“在那儿等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便朝着走廊走去，那里是大厅和书阁的通道走廊，没有窗户，唯独的光亮便是廊中央的两盏油灯。走廊两边的两排长椅，我就坐在那儿傻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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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究竟是……”自从见到他就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于是我又盘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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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写罢了，嘴角微微扬起，“你啊……在这相府南院住上两天，等候命令。”然后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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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识相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随后迈开不知为何变得沉重许多的脚步，拖着身子向前挪着。
藏书阁的面积十分的大，足够装下几百个人的。第二层便是供休息和用膳的诸多房间，想必丞相曹孟德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住一宿吧，想到也许我是那间屋子的第一个房主，便也兴奋起来，朝楼上走去。
“听不清？！”一个比张飞要粗犷两倍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老天爷！你……我说，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干就可以啦！”
走过最后一步阶梯，便是二楼的大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比张飞更要“像”张飞的汉子，手里拖着把笤帚，他的对面是一个老婆婆，看样子是佣人。
“什……么……”老婆婆说什么也听不清他的那句话。
眼看着要被气炸了肺的汉子，我只好以局外人的身份暂时出场和解：“呦，这是怎么了？”我拍拍汉子，“兄台想跟这位婆婆说什么啊？”
“要你管……”汉子猛地回头，好像以为我是他的什么仇人一样盯着我。
“嘿！”守卫从楼梯口走了过来，“这是要在这儿住宿的严大人，怎么说话呢！还不认罪？”
听到这里我真的想笑，我并不是什么大人，充其量就是个跑腿儿的，只不过是找到了有利的情报罢了。于是便回过头说道：“没事没事，把老婆婆带下去吧，叫这位兄弟继续干活就是了。”
卫士也倒没有紧逼汉子，带着婆婆走了下去。
我则是趁着天黑，从旁边小柜子寻摸找一把烛台，点燃了，正要去找个客房落脚，只听得黑汉子叫道：“大厅灯火这么红，还点蜡烛！”
我也没有解释我点燃它做什么，苦笑一声回过头去，汉子却在一声不吭的扫着地板，看来刚才他只是在暗中抱怨我，真想不到这小子对我成见还挺大的嘛。
“哪个房间是空的？”我问他道。
“每个。”他依旧没抬头。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汉子还真有趣啊！他见我笑了起来，把扫帚丢下，双手插着腰问我道：“大人笑什么啊？”
我看出他有几丝怒意了，我想也不要伤和气为好，便随口吐了句：“呀莫瑟，没胡事。”
……
想来能有八年了，我始终没有忘记我的家乡话啊……
看着汉子半痴呆的面容，我忙解释道：“家乡话，就是别着急了，我没笑什么！”
汉子直直的冲我走来，我以为他要大打出手，身后冒出一股冷汗，手颤巍着去摸索我的佩剑。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说：“老乡啊！我也是江东人啊！”
老乡？这个词我只听过，从未实际的用过……那就是说，我眼前的这个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和我出生在同一个地方么？
“你是叫……严大人吧！”他不知为什么变得高兴起来，但马上、好像就在那一瞬间，脸色就白了，像被人把血抽走了一样，缓缓的继续说：“咦，你的哥哥儿，是严兴么……”
什么？
“嗡”的一声，我的脑袋像炸开了一样，一切都在回放，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他们……好像都来了一样，我还小，方才八岁半，他们围在我身边，叫我诵经书…二哥坐在床头，叫我排兵布阵，我还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三脚猫”一词形容过二哥的兵法，但他依旧不厌其烦的在讲着…二哥…遇害…二哥！
二哥……严兴……
“是的！”我大声吼了出来。
好像时间已经过了好长时间，而他就放纵我在那里回忆，直到我的吼叫把他吓得够呛才回过神来。
“呃，”他一时没什么话说，“大人先入住吧，明天见。”
我瞪着双眼，本以为他会有下文，没想到他继续去扫他的地去了。我便神游太虚似的捡起丢在地上的佩剑，又一步一挪的朝房间走去。
我今晚没有洗脸洗手。洗手的原因是因为有马八那样的人存在，而经常洗脸的原因不为其他，只是因为我好像与别人不同，当不困的时候只要用水刺激一下就进入梦乡了……但，今晚没有它也照样入眠。
“唉，原是巩岂……”门外隐约传来汉子的声音。我自然知道那两个家乡语是什么，但却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合上眼，我告诉自己，合上……
窗外些许的细雨，不住的敲打着窗子
终究是合不上眼的我，寅时便起来了。门外鼾声如雷，不用想，一定就是那汉子。那个能叫出二哥名儿的汉子。
承受不住大脑的负担，我于是走了出去。
佣人就是佣人啊，他竟然直直的睡在地上。
本想问问大汉他的身世以及其他旁的什么事，可看他流着口水睡觉那样子，谁也不会忍心去叫他的。
我走到大厅的窗边，轻轻推开窗子——狂风怒吼，我不禁眯上眼睛；只感到雨水点点又落在衣襟，抬头望时，原来满天乌云，连个月亮的影儿都看不见。
我紧闭了双目，努力抛开杂念，去一点点、一点点地触碰我那尘封已久的思绪。
大哥在我的记忆中，是高大的、沉默的，不常言语，对我常常不闻不问，但他有莫大的权力统治着江东南部，尽管这一句话是听二哥说的。
二哥要比大哥小三岁，比我要年长九岁。他那时刚刚娶二嫂过门，而就在此时，有消息传来说，一个叫孙策的小将领着一帮老大爷要来讨打江东，借口是我们的邻居刘繇扣了他老母亲。可是当他把刘繇施以绞刑后，耍赖皮的又领着刚刚投降的小将太史慈继续攻打我们的邻居王朗。而据二哥讲，这个太史慈自从搬来江东后就一直和他是好友，不会帮这个什么孙策作祟的。但事实往往出乎意料，王朗也死了，死在孙策他三大爷的斧头下。千钧一发，二哥跟我说。因为孙策不知不觉抢了一半的江东，我们却一直坐视不理。等到来打我们的那一天，我们才觉得后悔，才觉得失去了什么。
第一次战争，大哥率八千严家军一早便离开了校场，再也没有回来过。听二哥说，大哥走了。走得很仓促。
第二次战争，二哥推迟掉做总帅的位置，把它让给了外人张棱。对于这个与我们天天都能相见的书呆子，连我都对他没什么希望。于是，又是一场惨败。
第三次战争，那时城里的兵已经所剩无几，二哥登上了城头，指挥着士兵们落石、放箭，以抵御城下的进攻方。而这些自然都是徒劳。不出半日，陷城的消息就传到太守府来，那时我的手像发作了一样颤抖，这是记得的。之后，就是大嫂和二嫂救我逃出去的场景……
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对啊，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天车夫疯了似的把我和二嫂送到了山越的一个小村，那时身旁二嫂的身子和她背上的那支箭已经冰冷，面容毫无一丝血色。车夫扶着我颤颤巍巍地走下车来，叫我在边上不要动，他去去就回。我想他可能是为二嫂寻个坟地，便也没有多问，独自坐下来，闭上眼睛，任凭咸涩的水滴充满双眸。
直到我睁开眼……
睁开眼，又是点点雨滴。
“阿嚏！”我冷不防的打了个寒噤，好像惊醒了汉子。
“啊……”他打个哈欠，“谁啊？”
我回过头，看他艰难的爬起来，朝我这里望着。他的嘴微微蠕动，但欲言又止。于是我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好长时间。
“你有事问我？”他先开了口。
“是你想要告诉我吧。”我从旁边拉出一把木椅坐下。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说吧。”
他又坐回了地板上，吞吞吐吐的说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鞍烧？”
“鞍烧……倒是有这样的印象啊。”我挠挠头。
“那是我们每次出游的必需品。”
“必需品？出……游？”我越来越糊涂了。
“我……啊，该死的，直接说吧，我叫蒙冲。”
“蒙冲？”我卡在哪里了，一句话都说不出，除了反复的“蒙冲？”
我于是又犯了老毛病，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把我的视觉完全损坏，更换为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时间，一个小胖子和儿时的我坐在一起……他是大哥的近卫主管蒙大爷的儿子，他的爹在黄巾之乱中死去了。这都是他说的。我们不分彼此，无忧无虑的在嬉水、玩闹……
他是蒙冲。
“好，”我颤颤的起来，又猛然感到身上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好像把以前忘掉的一切都一把拽了过来，难以推开，“你……是蒙冲？”
“是啊。”他也站起身来。
“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我是严盛。”
他憨憨的笑了一声，然后急急的说道：“我们蒙家世世代代为严家效力，”他突然跪拜下来，“今日难得和少主相见，请少主受在下一拜！”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是手足无措，而是想动一动却被冰冷住了身子，只是看着蒙冲。
“我们……不必多礼！跪我做什么！”我总算是吞吐出几句，伸手去扶他起来。
“我当誓死追随少主！”他正色道。
我的脑海里只徘徊着我们儿时那种没有等级和礼数的时光。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的命运就是如此吧。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他扶起来。咬紧了嘴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这是我在出来闯荡后第一句饱满着感情的话。
他的眼圈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终双手抱拳的说了声：“谢少主！”
他谢我什么？我给了他什么？
我觉得愧疚的很，并且愈发的、越来越觉得我甚至不该在这世上。只好渐渐转过身去，继续望着窗外的雨。
实际上，雨已经停了，但是天仍旧没亮起来，它任由云覆盖着，也不知早该升起来的太阳在没在那头儿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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