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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3)拨片的光芒

    烟火绽放光芒的夜晚,天空忽明忽暗。喜庆的炮竹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空气里滋生出一股刺鼻的火药味,厚重的浓烟在半空中堆积成一朵朵驱散不去的黑云。路上人影稀少,车辆变得畅通无阻。

    在一条狭长的弄堂里,屋檐下从窗外探出的亮光渐渐密集了起来,于是光影交错,如同遇上了旋转夜灯。最后,碎片般的灯火连在了一起,幻化成了长龙。一户人家的餐桌边坐了一对母子,气氛有些冷清。

    饭菜是母亲一手张罗的,摆满了一桌子。菜色与往日比确是丰盛不少。作为一名派出所的警员,父亲现在还在所里值班,母亲刚给他送过晚饭。

    “无论如何还是应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如果你不能回来,我们可以过去陪你。”母亲提议让丈夫向所长申请家人在派出所里共度除夕的请求,甚至她还说出“要是你不提,我就要去提了”那种话,但父亲并不同意母亲的做法,态度贯来强硬。

    完全不了解他在想什么,公私分明吗?要不是担心我妈会因此寂寞他不在反而更好吧?说实话,对司徒耀来说,除夕夜也好,其他的日子也好,如果没有那个人在场反倒落得轻松。

    司徒耀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指的位置刚好是二十一点整。三小时后这场狂欢便会收场。对司徒耀而言,趁这辞旧迎新的机会,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他要去完成一件事。

    有一场小学同学会要赶着去参加,这是他给妇人出门的理由。如果是别的日子倒也没什么,倘若在今晚突然说有这样的聚会定难获得理解。不过这应该也是个不用心编织的谎言,证据就是男孩背上那把吉他。

    与男孩面对面的时候,妇人这才发现那孩子已经长出了男人的骨骼,他高大的身躯需要妇人抬眼看他。尽管妇人不露声色,但也看得出她并没有怀疑孩子的说辞。

    “马上会回来的。”怕母亲会担心,男孩出门前说。

    “路上注意安全。”妇人弯着眼睛。

    “嗯。”才刚走到门口,突然男孩一个转身,“你等会儿真的要去派出所陪着他吗?”

    如果确认母亲果然要去父亲身边,这样司徒耀才能放心出门去完成那件事。

    “嗯,虽然知道你爸一定又会啰嗦个没完,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一会路上也小心。”

    “好的。”

    “我走了。”男孩边说边走到屋外。

    “骑车的时候慢一点——”妇人追了出去。

    “知道了。”男孩蹲下身解开车锁。

    妇人的视线此刻停留在男孩宽厚的背上,视线稍微向下垂去。“一直想问,是音乐重要还是妈重要……”

    “啊?”不确定刚刚听到了什么,声音实在微小,司徒耀回头看向母亲。

    “那个。。。。。。在说什么呢。。。。。。”妇人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快点去吧,不要让同学们久等了。”

    “哦,好,那我走了。”男孩以平常的口吻说。

    还好是生了个粗线条的儿子,妇人暗自庆幸。“早点回来哦。”看着孩子高大的背影她说。

    “尽量吧。”男孩抬脚跨上单车,一如既往头也不回地走了。当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这条热闹的空巷,妇人转身。

    ~

    ~

    去年大年初一的晚上,饭桌上坐着三户人家。分别是开饭店的大伯家以及做包装生意的三叔家,当然,司徒耀与父母三人也都没有缺席。

    一个印有恭喜发财字样的红包硬生生地被人塞进了上衣口袋里,司徒耀感觉那张装钱用的封皮纸红得有些刺眼。

    眼前是一桌在今晚一定吃不完的丰富菜色,男孩的筷子只在最近的地方移动着,转盘转到哪里他就吃到哪里。不过他知道,无论吃得多快也不能立刻放下筷子,因为如果贸然离席反倒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个时候大人们的话题仍然围绕在各自工作的领域,说话的都是家里的男人,女人对这个话题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她们平日都赋闲在家,对工作上的事不了解自然也插不上嘴。除了父亲与他的两个兄弟,大伯的长女婿也参与了他们的话题,四个人边喝酒边高声畅谈。

    这期间,司徒耀偷偷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趁他们没注意,他把酒当水两口便喝进了胃里。

    “敏敏这丫头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脑袋就是机灵,才半年,就帮家里销了一万。”终于不甘于只充当倾听者,大伯母笑眯眯地冲着三叔家的独生女儿说道。

    “呀,是嘛!”大伯把脸转向这边。

    果然,开始进入正题了。司徒耀撇了撇嘴。

    “哪里是这样?只是顺便而已。”敏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

    “竟然有这么顺便的事?”说话的是大伯的上门女婿,最近好像正准备要买房子,家里的车子之前也是用他的钱买的,所以他说话很有底气。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运气好。”女孩摆摆手,轻声笑道。

    “你还别说,小的时候大伯就看出你有本事了。”两颊微红的男人此刻从肚里打出一个响嗝。

    抓汤勺的手放在了桌上,三婶把身子往后仰了点:“我们两个都不算是太会做生意的人,之前也因为敏敏太爱交朋友担心她会学坏,倒没想到这丫头一点都不让人操心,现在还给家里分了不少忧。”

    “这么说,是通过敏敏的那些朋友。。。。。。”大伯母突然起身用筷子捣鼓起了桌子正中央的一只鸡。

    大伯捧着盛有二锅头的酒杯,轻舔一口酒后大声说:“是应该多交点有用的朋友,如果不学着现实一点,以后是要吃苦头的!以为还跟原先似的,人老实就是好,放在现在,傻子一个!”

    好像被点名了,大伯的女儿哄着手里刚满月的儿子,怯懦地瞥了眼自己的父亲。坐在她边上的人是她的丈夫。

    也许是喝多了,尽管没有人回应他的说法,眼睛和两颊泛着红光的大伯却愈发大声地说:“现在这个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你们应该更清楚,对吧?我没说错嘛!”

    说完他连打了两个饱嗝,一旁的大伯母此刻笑得有些尴尬。

    司徒耀想要再来一杯酒,可是他现在更想看看父亲的表情。大伯刚才发表的言论可真是精彩,什么“老实人如傻子”那种话,以父亲那种固守成规的个性一定无法接受。司徒耀记得小时候自己说了“大家的作业都是抄袭的我为什么不能抄”那种话都被父亲揍得半死。他也能记得父亲常常说这个社会越来越奇怪了。

    呵,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又要大义灭亲了。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司徒耀冒着风险把头抬了起来。父亲就坐在他的正对面。

    不好!就在这时视线竟跟那个还在干笑的女人撞上了。尽管司徒耀立刻躲开,但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确切地说,有种将被陷害的可能性。

    ~

    “耀现在读的那所学校叫什么。。。。。。星。。。。。。星什么。。。。。。”没收了干笑的大伯母看向这边,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痛苦模样。

    “星宿。”男孩帮她回答。

    “啊!对,星宿中学。听人家说好像那儿学费很贵是吧?”

    “还行。”成为了注目的焦点,男孩开始频繁地动筷子吃菜。

    “这要是女孩子还能理解,上里面找个有钱人,可是一个男孩子,花那么多钱图什么。。。。。。”大伯醉醺醺地喷着酒气。

    “说是为了追求音乐梦想吧?”三婶探出头来。

    “我听过司徒哥哥的吉他,可好听了呢!”发现男孩表情僵硬,堂妹敏敏小心翼翼地说。

    “星宿中学是不错,口碑各方面都没话说。但去那所学校的学生都是为了出国,你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吗?”堂姐夫认真地伸长脖子。

    “怎么可能?我们家哪有钱?”只见父亲放下酒杯,瞪了司徒耀一眼。

    大伯母的话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丈夫身上顺利移开后,此刻她正在啃那只拿手掰下来的鸡腿。

    “不出国的话,那你有什么打算吗?”堂姐夫拿起纸巾轻拭嘴角。

    说什么?你们口中的星宿中学是另外一所,我读的这所是即使平民老百姓也可以进去的星宿中学,那儿不是为了出国做准备的地方。说完就会问,那怎么会用同样的名字呢?好不容易解释完以后,到时候又该问一遍你有什么打算了吧?问题永无止尽。司徒耀慢慢吞下嘴里的食物:“没有。”

    “连打算都没有?该想了,你也不小了。”大伯举起二锅头的瓶子,大伯母一把将那东西夺走。

    “其实。。。。。。”此刻,母亲似乎想说点什么。

    “你们不用跟他说了,没用!”父亲抢先道,说完立起酒杯。

    “这就是你不对了二叔,孩子小你得教啊。耀,多跟你深远哥哥学学,不是我夸他,现在打算对你将来有好处。”

    堂兄司徒深远是大伯的次子,也是日出大学的高材生。与家里人个性完全不同,从小他就很有自己的想法,但永远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那种略显神秘的眼神给人感觉有些冷漠。尽管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手里都捧着一本书,但绝不是一般人眼里的书呆子。说实话,尽管是近亲,但司徒耀感觉不到与对方的亲密关系,而且总是被拿来比较也加深了两人间的距离感。

    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大伯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大伯母更是爱怜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司徒深远则默不作声。

    见司徒耀对自己的说法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堂姐夫似乎有些不甘心。“我也知道你喜欢音乐,你玩吉他多久了?”

    “两年。”男孩如实回答。

    “才两年啊,也是,之前你的精力都花在足球上了。你还小,不懂也正常,不管是足球还是音乐,这些东西只能用来玩,你现在把它当成正经事来做,想清楚了吗?”

    “一般都是先想了才会去做的吧?”由于对方步步紧逼,男孩干脆这么说。

    “这你就错了,不是我打击你,玩音乐最后有出息的说实话真没多少,即使有也只是金字塔上的那一小撮。你好好想想。”

    “金字塔,不是只有那么一小撮,只有那么一小撮的也不能构成金字塔。我想。。。。。。”

    “那你又错了!”没等男孩说完,堂姐夫再次反驳,“按你这么说,即使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也无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成功的人生就是立志成为塔尖!”

    男孩深吸一口气。只有将军怎么打仗?没有垫脚石哪里会有顶端?何况,我说了我不想成为音乐上的塔尖了吗?不是你希望我别做音乐的吗?“什么样才算是塔尖?”男孩现在倒更想了解关于这个问题对方的回答。

    “当然是足够高的经济地位。别说姐夫市侩,进了社会你就会知道,人活着,赚好钱,做好人,自己喜不喜欢到最后根本不重要,能做到这两点就足够了。”

    “对对对,你看那个王小利他们家的女儿,这孩子真是聪明啊,找了个老外,出国了,现在,把王小利都接出去了。”堂姐好不容易争取到说话的机会。

    “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堂姐夫有些无奈。

    “那确实有这么回事嘛!”堂姐叫道。可能被吓到了,她手里的婴儿开始哭起来。夫妻两人低下头赶紧哄孩子。

    “为了什么呢?”男孩突然问。

    “唉?”堂姐夫把脸抬起来。

    “赚很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活得开心,对吗?”司徒耀想要赌一把。

    “那当然!有钱日子才能过得好,日子过得好才能开心,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堂姐夫接过堂姐手里的孩子,开始用手抖动起来。没想到孩子到了自己手里竟然不哭了,堂姐夫得意地笑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男孩的回答有些意味深长。

    “二哥,就说你儿子比你聪明,你啊,别老是硬着个脾气,幸亏耀不像你。来来来,耀,三叔来敬你一杯。”一只酒杯已经递了上来,男孩也举杯伸出手。

    自以为是又满腹虚荣的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自己认定的价值观就是价值观,自己的逻辑才是逻辑。看到了,即使是笑容也是如此空虚与不堪一击,人生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不搞清楚这一点自然只配拥有这样的笑容。

    难道他听不出来吗?我是想说,既然最后只是为了开心的目的,那么,你享受赚钱带来的快感,我乐在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

    ~

    回想当时的画面,黑色羽绒外套内的年轻躯体越来越冰冷。

    迎面的风有些大了,他不自觉的把头缩进咖啡色系的围巾里,并将背上的弹拨乐器更贴近身体一些,同一时间他加快了脚步。黑暗几乎包围了这里,所以他只能放弃那辆单车。

    本不该如此,但天边已经没有了光芒,周围也是一片死寂。男孩急促的呼吸声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团团的白气从他的脸颊前形成又散开。

    这一带附近没有民宅,前方看似有一座废弃的工厂,离这里大约半公里路。这条路已经走过几十次,即使没有一盏路灯,司徒耀也能在晚上找到去工厂的捷径。毕竟,那里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脚下的路开始有些松软了,平日这里也不会有多少人经过,碰上这么特殊的日子更是如此。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司徒耀抬眼望向这座破旧不堪的建筑物。

    “找到了一块宝地,跟我来。”约半年前键盘手南宫铭兴奋地跑来对他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变成了练习场地,因为离学校不远,一到放学的铃声打响三个人就冲出教室一路狂奔向这里。三人对音乐感情都是如此强烈,只是,不出半年,那家伙的热度就明显感觉下降了。别说是放学后,碰到有充裕时间练习的周末也以各种理由不出现。现在还出了失踪这档子事,那家伙,是决定放弃了吗?正陷入沉思中,突然,建筑物里面传来了男孩子们嬉戏打闹时候的欢声笑语,当中夹带着乐器物发出的残音。

    一阵风吹来,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原来什么声音也没有。

    再次拨通了那人的号码,听筒里无人接听的忙音开始在他的耳边不间断地回响,到后来形成了一股刺耳的聒噪声。司徒耀想要快步离开这里,最后索性跑了起来。他朝工厂的后面跑去。

    ~

    男孩还记得前阵子去过那位朋友的家。门外堆积着用过的旧家具,装在纸盒内的洗衣机应该是新的,这些东西挡着走路的地方,司徒耀只能侧身前进。门开着,站在门口的陌生人穿着一件油漆工人的衣服,看清楚衣服胸前的文字写着搬家的字样。

    再三确认房间号无误后,他问:“那个,我是来找我的朋友的,请问他在家吗?”

    “已经搬走了,这房子他们卖了。”一个叼着烟的中年男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起来应该是个老板模样的人,听口音像是个外地人,在他脖子上戴着一圈又粗又厚的金链子。工人见状立马让开了身子。    房间里开着强烈的热空调,所以眼前的这个男人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

    “不好意思,那他们。。。。。。”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很忙,没空招呼你,走吧走吧走吧。”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司徒耀正要转身,听见那男子叫住他。

    “他们搬到南汇的别墅区了,要去就去那里找,别再来这里找人了!”随即防盗门便被那人用力地关上了。

    以为找到他家无论如何都能问出个究竟,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之前也听过那位朋友说过要卖房的细节,那大约是三个月前的事情。

    “买房子什么的最好抱着做生意的投资态度,以前我不太懂,现在却深信不疑。”

    司徒耀呆呆地看着说话的人,谈论的内容如果是这种事他一直都插不上嘴,不,应该说他对此提不起兴趣。但有人看得出来正兴致勃勃。

    “房地产业正在飞速发展,升值是迟早的事。你看,才几年功夫,即使我家的房子已经旧了,作为二手房的房价还翻了十多倍,但因为地段优越,仍然是一块你争我抢的宝地。这个月已经有几个买主来看过房子了,商量一致后就可以把那里买下。到时候就搬去别的地方住。”

    “去哪儿?”

    “南汇。”他的朋友看着满脸惬意,“早就已经看好那边的房子了,只等这里一卖,那里就可以搬进去。”

    “你们在老家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拆了。”朋友不露遗憾地说。

    ~

    终于来到这里。眼前是一座内部堆满了金属废料的垃圾库房,这显示工厂先前做过这方面的生产工作。

    此刻,司徒耀将身上的弹拨乐器放了下来。这把黑色的吉他跟了他两年时光,挂着个性徽章的暗红色背带是他的创意。几乎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带上它,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便是将音区调到最准确的方向,百试不厌。

    夜晚若是感到寂寞,若是迷失方向,这把琴总是以朋友的姿态靠在他身旁,看他喝酒,听他倾述……

    司徒耀双手此刻握住琴身的颈部,突然他一用力,将那把视若生命的乐器整个抬高并反举在脑后。

    三秒钟以后砸烂他……

    并不会怎么样不是吗……

    当年不就这么干过吗……

    把球弄丢的那一年……

    想到这里,司徒耀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一枚鱼鳞状的小物体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发出象牙白耀眼的光亮。它落到了男孩的脚边。

    司徒耀举起吉他的手停在半空。把手放下后,他蹲下身捡起那枚琴弦拨片。零点的钟声应该已经敲响,男孩的身后此刻火光不断,烟火声响彻云霄。

    只是,热闹的光芒照射着光芒下孤独灵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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