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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2)阁楼少年

    清晨的崇明岛上,韩公馆半斜顶阁楼内的百叶窗漏出了缝隙。光线一丝一丝投射进来,打在直线划分的米白色木饰面墙上。    阁楼内的家具摆设看起来极尽简约,以致石灰蓝色的地毯大面积的显露在外。在那上面替代沙发的是一张仿佛出没于林间的白色木质长椅,干净的长脚桌上一台金属材质的笔记本电脑用防尘布盖了起来。收纳部分衣物的矮柜其实是床头柜。

    唯一作用为装饰的也许只是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几幅落笔简洁的抽象画,在画作的一旁固定着两个拼插架子,上面各自叠放着几本带彩页的车友杂志。对着窗户的这面墙上亦是如此,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应该只是多了一扇磨砂的玻璃门。因为步入式衣帽间就在这扇门的后面,所以房间里连衣柜也看不见。

    此刻,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握着遥控器模样的东西并按下控制斜顶天窗的按钮。几秒后退去了帘幕的钢化玻璃在天花板上暴露了出来,房间一下子整个被日光包围了起来。一组白色架子鼓立在角落,在它周围此刻浮现出一圈低调柔和的光晕。

    这位七旬老人披着一件深褐色防寒大衣,脸颊微微往下拉。受了日光的影响,他落向石灰蓝地毯上的身影毫不弯曲,这令他手中的龙头拐杖也顿时有了一丝威严。

    由于通风性不佳,对人体没有过多好处,阁楼最好不要当成卧室来使用,公馆的室内设计师曾经这样建议他。但老人有自己的想法,到后来这里终究还是设计成了卧室,理由是有一个人根本不会同意。

    “如果不想看到他为此闹出乱子,还是投其所好为好。”老人深刻的明白这一点,他在对外时也如此解释。

    “不过,老太爷说的没错,那孩子的脾气确实有点古怪。有时候看到他我都犯怵。”因为在这户人家也呆了很多年,厨娘在私底下会跟管事这样抱怨道。

    管事通常的回答是:“他还没长大,以后可能会变。”

    “要真能古怪起来说不定老太爷就高兴了。”近两年的回答是这个样子的。

    放下遥控器,老人匀速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后开门走了出去。屋外响起了他与另一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真不愧是名医的手,不仅伤痕消失了,胎记也跟没长过一样。”这人说话字正腔圆,声若洪钟,从声音上判断大约是名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

    “我看过了,手术恢复后看着很成功。那么,酬金方面就不要亏待了孙医生。”

    “这是当然!”中年人立刻响应他。

    老人应该转了个身,拐杖在地板上敲出响声:“我听说那个女孩回国了。这回整得比原来更漂亮,以后应该不会再去了。”

    中年人冷哼一声:“都去了三回了,她是要选美吗?”

    “当初是我们造成她身体上的伤害,这也是事实,所以赔偿金方面尽可能完善地得到处理,以免给将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明白了。”

    “对了,改姓的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手续。。。。。。暂时还没办下来。”中年人稍微放低了一个分贝。

    “哦?”

    “光是申请材料就是一大堆,而且还要经过层层审批,我想这件事少说也要个把月。”

    “打破规则拉拢人心不是你的擅长吗?改姓那种事想走捷径也不难,对你而言是驾轻就熟才对。但若只是本人不乐意,就另当别论了。”老人的话里透着复杂的意味。

    能想象中年人这时把脸凑到了前面:“爸,您误会了。这确实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但我会尽快办下来的,您放心。”

    “那就好。你得知道,以前发生过的事跟仕儿没有关系,他也是受害者。之所以仕儿不喜欢你,那是因为你也不喜欢他,而且,当初要不是你没把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看紧,也不会让她有机会跟别的男人搅合在一起。就是这一点,仕儿才会怪你。”

    “爸,这我知道。仕儿只是个孩子,我不会跟他计较的。”中年人言不由衷地说。听到了顺耳的话,老人应该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

    “对了爸,有件事是关于看护的。”中年人的口吻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看护前几天跟我请辞了,说再做一个礼拜就走。”

    “知道了。”老人无动于衷道。

    “爸,您说——如果给她再多加点薪水是不是就能留得住她?已经年末了,再想找看护也不容易。”

    “这是她的意思吗?”

    “不,这只是我的猜测。”

    “这时候走也是理所当然。过年回家是想跟家人团聚吧?如果是这样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随她去吧。”

    “这倒是,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薪金方面我们没有亏待她,奖金也给了不少,不能一听她说要走就表现得跟暴发户一样。如果仅仅是看在钱的份上留下来的,哪里都能找到像这样的人。”

    “这倒是。”中年人马上迎合父亲。

    “老太爷,人已经来了。”这时大约出现了第三个人。与中年人说话时的洪亮与高亢截然相反,那人习惯压低声音,说话的口气显得恭谨谦逊,从这一点大约可以推测来者何人。

    这位公馆的管事年龄已过半百,行事却一丝不苟,在这个家里担当管理大小事务的角色。因为深得主人的信赖,家里人习惯叫他信叔。此刻,信叔带来了“医生已经在楼下等候”的消息。两位医生之一是这次祛疤手术中的主刀医生,另一位则是这户人家的健康顾问。

    “爸,那我们就下去吧。”此话一出,能听到零星的脚步声。“一会儿把夫人叫下来。”

    说话的仍然是中年人,听口气应该是在对信叔说。

    随着那三人脚步声的离去,屋外顿时安静了下来。在这间空间结构不规则的卧室里,干净纯白的被单上平躺着一位少年,他单薄的躯体隐藏在上品蚕丝的被褥下。

    此刻,他双目微闭,如果不是鼻孔上还插着那条用来导入食物的胃管,样子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

    ~

    今贝放下一件针织开衫,又拿起一条森林气息的半身长裙。

    在描绘着花朵图案的乳白色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人化着浓妆,夸张的假睫毛让她的眼睛占据了半张脸。尽管打了足够厚的粉底,但那粗大的毛孔以及松弛的脸部肌肤已经暴露了她的年纪。大约已经在镜子前挠首弄姿地比划了半个小时,不过当事人今贝并没有觉出这一点。

    打开这间房间东边的窗户,由于窗外的阳台连接一旁的花屋,偶而也能飘来兰花的香味。

    “意思是……这些也都可以给我吗?”今贝扭头看向一名少女,不,她不是少女。那个人虽说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娇嫩的肌肤更如同女高中生一样健康透亮,不过考虑到对方已为人妻的事实,少女的称呼听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当。

    “是的,这个箱子里的衣服也都可以拿走。”说这话的人坐在房间内复古的沙发上,声音听起来轻柔甜美,令人身心舒畅。此刻,她穿着一条浪漫的连身雪纺长裙,一头茶色温柔的卷发披向那块皮草面料的短围脖上。

    趁对方没有改变心意,今贝快速地从衣橱内拖出一个朱古力色的皮箱,刚才正在试穿的那几件衣物被她随意折叠两下后塞进了箱子里面。此刻她感觉很满足,毕竟箱子里的每一件单品都是高级货。

    当初进入这个家是以看护的身份,今贝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需要照顾的对象现在还躺在阁楼的床上。一个月前她的雇主搬到了这里,这是一幢远离繁华都市的乡间别墅,周围的环境倒很是优雅。

    不过在今贝看来,这栋白色的楼除了看着还算精致以外根本谈不上气派,倒是跟这家人的龟毛性格没有两样。再者,这个乡下地方交通极为不便,要想去一趟市区已然变得困难重重,今贝感觉自己被关在了笼子里,毕竟在这种规矩繁琐的家庭里生活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家里都快堆起金山来了,但仍然一毛不拔,不过对待自己人倒从不手软,听说那孩子的跑车在车库里已经快停不下了,最近好像在商量车库重建的事。有钱人都是这样,一边必须要挥霍给你看,另一边又节制在你身上的开支。没错,今贝对拿到手里的薪金也很有意见。一开始明明说好做满一年就会涨薪,到现在根本没了这茬。

    这么说,给点奖金就想打发我吗?那根本是两码事!我那样的辛苦付出无论如何也不该只有这样的回报。某些情绪在今贝的心里积压了太久,也就在前段时间,他开始考虑离开的问题。

    下定决心后,她很快以回老家照看孩子为由向那家人请辞了。今贝当时想,如果他们考虑加薪说不定到最后她也会留下来,只是,口头挽留她几次无果后根本没人提及加薪的事,到后来连挽留她的意思也没了。唯一看得出为她的事难过的只有此刻坐在她面前的这名少妇。不过,那是个为了一花一草也会动情绪的女人,今贝完全不会将她的难过放在心上。

    说不定那还是一种负担,今贝想。

    ~

    “一定很想家吧?”少妇的声音将今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这个,要怎么说呢,如果说不想那肯定是假的嘛。”今贝的手朝皮箱盖用力一压,听到“哧”一声,拉链的两道“齿路”很快合上了。“不过今年过年说什么都要回去吧。”她随后补上了一句。

    少妇嘴角变得温润:“说到这个,等待来年的到来的确是件让人期待的事呢。”

    “是啊,是挺让人期待的。”今贝轻描淡写地说。

    “尤其,希望能看到那时候的焰火,光听声音也知道是美丽的事物。”少妇说。

    “东西是美丽,但那东西一点也不实际,闪两下就没了不知道意义何在。但是你们年轻人习惯吃这一套,那些商家就是看准了你们这一点。”尽管嘴上说着,但今贝压根无心在这个话题上,她正考虑的是以这个箱子的分量登机的时候是否需要办理托运。

    少妇此刻仍端坐在衣橱旁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不明方向的某处。“也许不该说舍不得你走的话……”

    正提着箱子上下掂量的今贝停下来看了少妇一眼。假装没有听到对方的话,她继续做没做完的事。

    “‘比起让她留下来,更愿意看到她跟她的家人团聚’,这是伟仁说过的话,感觉他总是比我成熟。一定需要在除夕夜的晚上聚在一起,这才是家人吧?”少妇若有所思,说完她轻叹了口气。

    “你跟老爷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终于搞定了,今贝放下箱子,整个屁股压在了沙发上。什么少爷?什么老爷?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不过,我也快要解脱了,就再忍耐一下吧。

    “天下无不散宴席。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少妇抿了抿嘴唇。

    “别太难过了,对了,照顾少爷的人找了吗?”再不扯开话题煽情的言辞指不定要成灾了。

    “嗯,新看护还在联系。”

    “相信少爷福大命大,很快就能醒过来。”那种样子还能醒过来的可能恐怕是微乎其微吧。“毕竟,少爷他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她又适当补充了一句。

    无所谓有没有奇迹,自己说过什么很快自己也会忘记。今贝根本不关心谈话的内容,行动上的表现是她开始好奇地观察起了这间设在公馆二楼的主卧,那两颗灵活的乌珠正快速转动着。

    主卧大小适中,墙上贴着植物图案的壁纸,吊灯温馨而精巧,拥有透明感的窗帘恍如清风拂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家具摆设也一律是遵守公馆干净又清新的田园风格,这种“安全属性”在今贝眼里并不讨喜,因为只有富丽堂皇的奢华模样才能叫她着迷。

    但即使是一个疯狂迷恋贵气装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刻这里的素色与雅致让她不易安定的内心变得平静了起来。不过,有一件东西实在太刺眼了!

    今贝注意到床头背景墙上的一张结婚照,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倒胃口的感觉。

    新娘穿着千篇一律的白色婚纱,搂着她的新郎和新娘一样笑得看似很幸福,只可惜,脸上的褶皱却深深的刻在他的表情上。这张图片应该也做了特别处理,不过那也挽救不了什么。岁月果然是残酷的东西,于是一眼便能发现两人在年龄上的悬殊。

    是的,完全看不出来登对,说是亲人间类似“待嫁女儿”的合照反倒有人会信。今贝肯定所有人在看完这张照片后都会有同样的想法。

    一旦闲下来不是做点有实际意义的事,而是幻想着欣赏焰火,嫁给有钱人也就是这样吧?今贝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这名年轻少妇。

    脸蛋漂亮,身材匀称,心地善良,夫家有钱,又有老公疼爱……视线此刻停在了对方的脸上,看到的是一双充满迷雾却又饱含温情的瞳孔。无论今贝现在用什么方式看着对方,因为某种原因,对方的目光都不会跟她产生交流。

    是的,看似万千宠爱集一身也并不是个多么完美的人,上天总算是公平了一回,今贝似乎在这种事上找到了一点安慰。

    好像有人走近,今贝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

    “夫人,张顾问和孙医生都在楼下,您要是方便的话,在顾问走之前可以下来见他一面。”门外说话的人是信管事。

    ~

    ~

    喝下第一杯龙井茶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张忠金舔了舔嘴唇,同一时间挪动了两下屁股。感觉一只手伸向这边,随即听到倒水的声音。

    “这一次真的万分感谢。”韩伟仁为他添完水后,又屈身压在布艺沙发上。在他身边坐着夫人落木,她一如既往安静而优雅得体。

    这一次手术的主治医生孙斯妙是张忠金介绍过来的外科界名医,手术果然进行得很顺利,结果所达到的效果也令人吃惊地好。另外,那块胎记也不见了。

    “如果不这么做,每每都觉得好像刚跟人打过架。”当初老人拜托张忠金的时候这样说道。作为这个家五年多来的健康顾问,张忠金也了解这番心情。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便有类似“该不会是那种边缘少年吧”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过,世上果真是有这么蹊跷的事情,只是身体上面积很小的一块暗红色胎记,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有趣的是它碰巧就凝固在嘴角上,看起来如同未干的血迹。

    事情直到这里张忠金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比起那孩子脸上因为车祸引起的伤疤,客户对消除胎记的重视度令人诧异,是什么原因能导致表现出那样的一种急切感?那种急切感张忠金都无法去形容。老实说有好几次他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理智将他拉了回来。不能问,即便问相信也不会听到真实的答案。

    孙医生走后,话题开始围绕夫人的眼部治疗问题。小的时候落木夫人因为发高烧引起了病毒性角膜炎,很遗憾,最后导致了失明。他们正在商量为夫人进行角膜移植手术。

    “所以,还是等到年后对吧?”张忠金再次确认。

    “啊,虽然有些说不通,但落木也希望手术期间她妹妹能在身边,所以,想等那孩子找到以后再计划手术的事情。”韩伟仁解释道。落木不知为何没有开口,韩伟仁握住她的手,这时落木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这个理由的确说不通,不过女人的想法原本就捉摸不透。张忠金知道这位夫人确实很疼爱她的妹妹。只是,如果自己的妻子感情用事,那么作为丈夫的人难道不应该站出来加以劝服吗?一味的顺从就是爱吗?张忠金并不赞同这种做法,手术的事已经拖了很久,一开始是为了找到更优秀的角膜提供者,这以后由于落木的妹妹突然离家出走事情又被搁置了起来。另外,有种感觉非常奇怪,张忠金甚至认为,不进行手术落木倒是心甘情愿的,但韩伟仁真的是在顺从自己的妻子吗?

    张忠金用手拨了拨眼镜架,透过镜片他看见坐在对面的老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再坚持。他把茶杯放到嘴边。

    “留下来吃饭吧。”老人张嘴道。即使是一句邀请人的话听着也极有压力感。

    “这恐怕不行,家里人还在等着我。”张忠金面有难色。刚才孙医生走的时候他便想随同离开,但原本自己就是为了商量夫人的事而来的,于是那个时候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很快便要过年了,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为女儿奈奈精心准备一件新年衣物。奈奈还是个初中生,穿着方面却一直很挑剔,不,也不只是穿着方面,应该说各方面都很挑剔,无论张忠金如何讨好也都不能令她满意。

    张忠金这几天一直在愁这件事,要知道那可是他的心头肉,妻子离开后女儿一直作为他的精神支柱而存在着。

    “今年无论如何要选到让你喜欢的!”前两天他对女儿作出承诺。

    “但是,我想穿旧衣服。”奈奈的回答总让他摸不着头脑。

    “像什么话!新的一年新气象,怎么能穿旧衣服?”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穿新的会被同学笑话的!还有,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不如结伴到外面玩。算了,我知道说了你也不懂。”

    如同不能理解女儿越来越突兀的思想一样,胎记对那孩子的话根本是无关痛痒的一部分却紧张地要去除,但对夫人来说是如此重要的手术却一拖再拖,完全不能理解客户这么做究竟是何道理。不过,那也和自己无关吧。

    “差不多我也该告辞了。”张忠金放下茶杯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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