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三缘慈之永乐天下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哪知缘暗隙

    没有体验过战争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和平有多珍贵的。从真定归来后,整整大半个月的时间,燕王和他的宠妾几乎形影不离。人们还惊奇地发现,只要离开公众视线,被狐狸精施了法的燕王就如同热恋中的男子,路都不让妖物多走,短短十几米从书房到寝殿的距离也会把她横抱过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被人撞见一次,没过几天王府上下全知道了,在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传闻影响下,身体一直不好的燕王正妃病情加重,还于主持正义的过程中被妖物气得昏厥。

    很显然,正妃在燕王心中的地位还是比妖物高,所以出事以后,妖物立刻被逐出王府,众人皆是欢呼雀跃,但不久后他们发现,原来妖物被送去了军营,而燕王自那以后除了偶尔探望正妃的病情也很少回府了。

    九月戊辰,永平守将郭亮来报,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等引辽东军马围城;戊寅,谍报李景隆至德州,收集耿炳文败亡将卒,并调各道军马五十万进营于河间。

    收到消息的当日,各人反应均有不同,最近风头正盛的张玉和朱能摩拳擦掌,道衍没什么表情,朱棣先是面露喜色其后陷入沉思,转身就同道衍密谈去了,夏青槐则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仔细研究起文书来。如若在从前,她肯定会凑在朱棣那儿听他们谋划,但今时不同往日,徐怀素给她下了警告,说由着你迷惑王爷也就算了,但你若敢得寸进尺坏了王爷大事,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由于有了上回的教训,夏青槐见徐怀素情绪激动,一直跪在地上无语,生怕说错话让她晕倒,她的沉默却被别有用心者挑拨成目中无人和对王妃的大不敬。徐怀素当即命侍卫以家法伺候,而夏青槐跪在地上因为身体不适频繁走神,闻到耳边风声下意识把藤条抓在手里,那行刑的大汉立刻被撂倒在地。见状,群情激奋,但由于妖物刚露了身手,又早有杀人如麻的屠城案底,竟无人敢上前将她怎样。受了蒙蔽的燕王正妃只得亲自出马,这时妖物发话说王妃啊,动气伤身使不得。听了这话,徐怀素怒极攻心晕过去了,一干人又是手忙脚乱。

    知道后院起火,燕王放下军务立刻从大营赶回,本打算澄清这个误会,但徐怀素还没醒的时候夏青槐就说不用了,因为知道徐怀素生气并非完全源于误会。她想徐姐姐,你我都是女人,从小一块长大的,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你和他成亲前怎样防我我记得一清二楚,你后来怎么同玉梨明争暗斗我也没忘,后来你由着我恐怕也是因为见我和老五的亲事铁板钉钉我对你没了威胁,又或是心虚,觉得我确实是你老公一早就有的挚爱所以没法子,总之你再怎么大气,依旧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女人,潜意识里容不得有人同你抢,所以你现在是选择性接受信息,耳朵里只听得进旁人对我的不利言语,那样你就可以说服自己对我这样那样。我理解你,因为换了我也会这样做,我不怪你,而且我心里还是认你这个姐姐的,因为我知道你爱他不亚于我,而且你在大是大非上是个很正派的人,是他命中注定的皇后,而我……一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会是谁?

    想起过去和未来,夏青槐很悲伤,她忽然总结出一个规律,朱棣身边的女人下场都不怎样。玉梨年纪轻轻就去了,徐怀素活不过永乐初,而依那日暴风骤雨的天象看,她夏青槐肯定也不得善终,永乐皇帝还真是个可怜人。

    生不了孩子对打算争宠的女人而言是致命打击,夏青槐却很坦然,因为大致猜出了自己的结局,至于过程,爱怎样就怎样吧——我连结局都能接受何况过程。缘起缘灭终有时,我曾经是他生命里的惟一就足够了,何况我们也不是没有爱情结晶,只是孩子为何也活不长,而且为何师父见也不让我多见?

    “青槐发什么呆?别看了,本王带你出去遛马,今儿个高兴。”和道衍谈过后,朱棣满面春风,以为夏青槐看到他这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肯定会很崇拜,但这女人竟都没注意到他进来。

    “马有什么好遛的,青槐只喜欢遛人,”看着果真一脸喜气的朱棣,夏青槐收起了心事,故意咽了一下口水:“王爷知道了青槐的身份,还敢提议和青槐到荒郊野外,不怕被万年狐狸精吃了?如王爷这般天下奇男子,可是最合青槐口味的,别说在荒郊野外,军营里青槐就忍不住口水直流,要不别去外头了。”

    见她一副急色鬼模样,朱棣笑了起来,装模作样赶紧把衣领往上提了提,想了想却用一种比她还邪恶的神情说不成,还是去荒郊野外吧,那儿没人,想多大动静就多大动静。这回轮到夏青槐傻眼了,在被他拖出去之前,她一直哀嚎说天太冷,会冻出病来。

    朱棣没有带她去荒郊野外,领着她在北平晃荡了一天。他俩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像天下间所有老夫少妻那样甜蜜地逛街,只是年轻漂亮的妻子对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一概不感兴趣,一直到午后,那意气风发的丈夫手里除了了她的手以外仍空无一物。

    “妖物,你那七石五斗的月俸呢?怎么如此小气,连给夫君买点胭脂吃都舍不得。”

    坐在小馆雅间里喝茶的朱棣又是一身大儒打扮,嘴里则一直絮絮叨叨说着风月之事,要不就是诸如把皇帝小儿拉下马之类雄赳赳气昂昂又大逆不道的话,合这那一身因常年征战练出的精壮肌肉,夏青槐只觉越看越不搭,越看越好笑。

    “夫君,什么不好吃非要吃胭脂,知不知道胭脂是有毒的,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可不是死于力竭,大多是吃多了这种东西,青槐是为你好,”她喝了口茶,摇摇头说:“提起这事倒让青槐想起一个人来,你的十七弟。”

    听夏青槐提到朱权,朱棣表情有些复杂,一来他早上刚同道衍在讨论永平时谈及此人,二来他和这女人可是因朱权大闹过一场,而且不知为何,素来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的燕王爷有时会心虚,尤其当挚爱念及那些文化人。这男人并非不自信,论谋略,除了当朝第一谋士道衍,无人出他之右,论征战,燕师大军无论北伐还是靖难都所向披靡,但当谈到除了吸引异性以外百无一用偏偏女人都喜欢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燕王爷就非常头疼了。金无赤金、人无完人,虽说从小也是在大本堂长大,但到目前为止,朱棣的文学造诣仍然非常有限。夏青槐不知道,每回她兴致勃勃弹琴朱棣都会走神,除非曲子里听得出明显的金戈铁马或隐含了某种政治意义。

    “想他做甚?你这妖物!”生气的朱棣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放,情不自禁又向夏青槐的脖子伸出魔爪,那六艺皆备又风华正茂的弟弟让他感受到了强烈威胁。

    “夫君莫要生气,”女人机灵地闪开,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青槐之所以想起他,无非是夫君提到胭脂,眼下又正在喝这满是香片足以熏死人的茶。青槐依稀记得夫君的十七弟是茶道高手,上回在大宁见识了的。”

    “又当如何?你这妖物!”朱棣的怒意丝毫未减,夏青槐只得将这头狮子顺毛摸。

    “夫君,都说你十七弟多才善谋、雄心远图,可在青槐看来他及不上你一半,否则也不会任人宰割削了三护卫军,他现在怕是成天呆府里喝茶弹琴生闷气呢,青槐不喜欢这种男人,”她站起身绕到他背后,揽着他的脖子说:“青槐就喜欢好勇斗狠雄毅恣肆的虎狼之徒,惟有夫君你才是青槐心中的真男儿!”

    朱棣被她说得耳畔酥麻,心里顿时生出万丈豪情,愈发觉得自己像头雄狮了。他将妖物拽到腿上坐下,一边尽情享受个人崇拜,一边也体味着这从**到心灵都十足尤物的祸水的美妙,而甚觉时日无多的夏青槐亦是全情投入忘乎所以。两人在小包间里的限制级动作唬得前来续茶的纯情小二目瞪口呆,红着脸合上门便一阵风似地逃了。

    “夫君,你知道青槐身体恢复了,”气喘吁吁的女人终于记起了自己要干什么:“带青槐去大宁!”

    听到大宁二字,朱棣立刻清醒过来。他放开夏青槐,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神情凝重。“夏都事,你何以断定本王要去大宁,带你去又有何用?说来听听。”他喝了一口冷茶,还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身上的长袍。

    谈到正事,这男人立刻恢复了王爷派头,把先前的温柔与野蛮全放下了,此刻的神情同无数电视剧里老奸巨猾又一脸威严的造反王叔毫无二致,只是在夏青槐眼中,他无论何时都可爱,而且越无耻越可爱,她觉得这才是一代帝王最真实的一面,所以每当朱棣忍不住把心中精彩纷呈的权谋说给她听,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他都马上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到后来这竟成了他俩之间的默契,在每一个坑人计划开始和结束的时候,他们就会以这种令无数人汗颜的方式庆功。

    起先,每到第二天这对男女鼻青脸肿地出来,道衍就会好言相劝节制些。朱棣倒是老实,万分歉意地同老朋友兼岳父说自己酒后乱性下回一定不会,夏青槐却总是一脸悲切,说师父啊师父,青槐活不了多久,能和自己夫君甜蜜几回。道衍拿她没法子,拂袖而去前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王爷身体好得很,你这副模样还陪他疯,简直不知死活,难怪被人说成妖物,师父如今就告诉你,你不是短命,是你自己破罐子破摔不要命。夏青槐并非没听进去,但她无法遏制自己潜意识里对未来的悲观,于是照旧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活,而身为一个精力旺盛又不停打胜仗的男人,朱棣的自制力又薄弱得一塌糊涂,于是……

    “王爷,青槐看了大半月的文书,对战势有些判断,”为达成目的,女人也摆出了正经模样:“若得大宁,辽东即断,此其一。其二,青槐早知道你在打兀良哈三卫的主意,不然不会往那些蒙古人身上死砸银子,青槐可是专门研究了账册上那一大笔钱的去向的,而看看青槐的俸禄就知道你对自家人平时有多抠门了。”

    “若得大宁,断了辽东,又能获剽悍边骑助战,大事必济,青槐以为这就是王爷的想法。如今宁王爷因不奉诏旨被皇上削了护卫军,正气闷着,王爷不趁出援永平之际拿下大宁和兀良哈三卫更待何时?不过依青槐看,你这十七弟没王爷你的气魄,怕是不会轻易合作,你若逼他就范就必定得……兴许这时候青槐帮得上忙。”

    她滔滔不绝时,朱棣的表情逐渐沉暗下来,到后头竟好像眼前是个陌生人。他承认她说到他心里去了,但也许这并非一个好现象。心神契合是他梦寐以求,但仅限于他想让她知道的事,而如今,这女人竟连他同道衍都还没说的心思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在惊诧的同时他开始担心了,隐隐觉得将来会出事。既然如此爱她,他可不希望有朝一日她陷入某些奇怪的事情里,那样的话,于他而言果真就是遭天谴了。

    “夏都事,永平有那么容易攻下么,你怎说得像切菜?太信任本王了吧。”他貌似轻松的一问,实则隐含无穷深意。

    夏青槐对挚爱毫不设防,还道是他默许自己跟去大宁,故而越发想表现,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王爷是知道的,本朝开国老臣之子大抵不堪一用,那江阴侯吴良的本事青槐倒是佩服,可吴高就不同了,青槐在应天的时候就听人提过此人胆小如鼠,怕是会不战而逃。”

    “青槐倒是有心,”朱棣和颜悦色起来,伸手把她拉进怀中坐下:“不过本王很好奇,是谁这么有洞见知道吴高怯懦,还会讲给青槐听。青槐说是应天,难不成是魏国公?”

    这男人在夏青槐面前的常态有三种,其一是暴跳如雷,其二是体贴煽情,其三是得意洋洋兼邪恶无比,如此和颜悦色却极为少见。觉出了猜忌,夏青槐暗道不妙,但也明白越描越黑,于是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轻描淡写点了点头,其后迅速把话题岔开。

    “至于北平,王爷大可放心,因为来的是曹国公,”提到李景隆,女人内心既觉亲切又觉悲伤,按捺住情绪才说:“王爷对曹国公的了解自是比青槐多,青槐就不班门弄斧了,总之他来了是好事,若非如此,王爷今日也不会高兴成这样。王爷带兵去永平,曹国公收到消息必然围攻北平,但一来他无害,二来有我师父坐镇,加上王爷刚在真定收降了老将军顾城,高炽素来稳重适合守城,又一直想证明自己,三人正好搭一班子。依青槐所见,如此一来,以曹国公的胆识谋略绝对攻不下北平,今日王爷也看到了,北平是军民上下一条心,别说只要调配得当留下几万人守城绰绰有余,到时百姓们也会自发出力。”

    “青槐有自知之明,知道王爷今日绝非陪青槐闲逛,想看看北平的士气才是真,”半晌,这女人又开始伤感:“青槐不晓得轻重,在这儿耽误了王爷不少时间,天色已不早,走吧。”

    落日余辉中,各怀心事的二人起先并肩而行,朱棣慢慢落到后头,脚步如心情一样沉重,然而,当看到女人单薄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暂时忘掉了一切,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青槐,你我是夫妻,理应彼此信任,永远彼此信任!本王错了,错了。”

    他将她揽入怀中,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对自己催眠。单纯的夏青槐却微笑起来,心想你不过是在吃我大哥的老陈醋,我不介意,相反觉出你对我的爱,你还如此诚恳地认错,我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为你,我可以付出一切,万劫不复都在所不惜,我爱你,永生永世。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