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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杀马从此始

    以朱棣的性子,夏青槐一早知道誓师大会后他的情绪会如何,所以一出兵工厂,还没顾上止血,马上就去了袁珙的屋子找推背图,她认为这是此刻最能让他重拾信心的东西。袁珙不在,这女人找东西的时候筋疲力尽,没留神被箱子砸到脚,朱棣晚上来的时候,她不敢起身,也不想让他多留,怕看到以后他会心疼。

    打定主意解象以前,她忐忑不安,担心泄露天机遭天谴,后来想溥仪也曾根据推背图对李玉琴提过日本人45年就会完蛋了,便咬牙对朱棣说了一半,至于没说的另一半,倒不是不敢说,而是怕害了朱允炆。

    朱棣临走难得一见的绅士风度让夏青槐头晕目眩,接着就想起绅士朱橚,使她在幸福之余又是一阵黯淡,不知自己这一生会以何种方式收场,有没有办法既成全爱情亦成全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朱棣走后,夏青槐惆怅片刻,之后就听话坐等他归来,但朱棣并未兑现承诺,同时府里也没动静。本着担心,她起身偷偷去看了一回,见秩序如常,不由再次为自己老公和师父骄傲,想到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两个男人,加上张定边就是三个,全是她至亲,她甚觉命运之奇妙。不过她不知道,这还远非全部,她那并不长的人生其实是大明历史上秘而不宣的一段传奇,影响了整个永乐朝乃至洪熙朝、宣德朝,到天顺年间余威都未减。

    张昺和谢贵把王府围成铁桶,但果然如朱棣所料,除了大造声势以动摇人心,他们没有进一步动作,直到秋七月癸酉。之前的大半月,粮草充足的朱棣一直蛰伏不动,既为休养生息,也是在抓紧时间安抚、鼓励官属,让部下们能在开战前把体力和心态调整到最佳。

    养伤的夏青槐也没闲着,除了继续暗地做好内勤,练功的勤奋程度可谓头悬梁、锥刺股。因为长枪并非骑兵标配,在勤练弓箭和马术的空档,她把武器换成长柄眉尖刀。开始时,由于眉尖刀比长枪沉,她重伤未愈体力欠佳,练习起来异常吃力,但不久就发现了眉尖刀的好处,既能劈砍又能突次,同时具矛和刀的双重威力,而且长短适中,尤其适合骑在马上一手控制缰绳一手劈砍,不用的时候还无须费力反手插在背上,往左侧腰带上的得胜钩一挂就成。

    经过大半月的封闭式魔鬼训练,夏青槐去往万寿山安放她的梨花枪并取回陨石小甲和如日之升等物时,一路上被无数因战事紧张万分的女人侧目,纷纷说这狐狸精怎么变得比昆仑奴还黑,怪不得最近失宠。狐狸精本人练功后耳聪目明,自是隐约听到了些,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小麦肤色健康而且性感,配合我这没有一丝赘肉仿若小狼崽的身材,等你们家忙得焦头烂额的王爷有工夫,还不把我吃千遍才怪。失宠?没门!我既然对他许下承诺,那自是因他对我有承诺在先,今时不同往日,只要我没死,谁敢破坏我的爱情,我就用手里这把眉尖刀劈了谁!当然,我若死了就另当别论,总不能让他堂堂皇帝当鳏夫吧,只是照这么看,恐怕我很难活过四年靖难。罢了罢了,这一生原本就是偷来的,痛痛快快活一场、爱一场,死后灰飞烟灭也值得。还是那句话,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一寸光阴一寸金!

    秋七月癸酉日,张信再次密告,说谢贵等终于要采取正式行动,“伏兵约守城军昏暮俱发,驱入王府为变”。收到密告,在一如既往的镇定表情下,朱棣内心波涛涌动。他在煎熬中等待了无数日夜,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

    张昺和谢贵的部队布满北平城,王府却只有八百护卫,情势看起来万分危急,但这并非突发状况,朱棣早有打算,而且对成功超级自信。这男人自从看了推背图并被打小异于常人的挚爱预言注定能身登大宝,他就没想过会输,没想过会决策失误,然而自信是把双刃剑,而且纵使他那挚爱知道结局,于过程却不可能尽晓,何况有些人有些事在她意料之外。

    朱棣早有打算,但在军务会议上依然向大家征求意见,一方面是为减少计划在细节上的不周全,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他卓越的领导艺术。他不大喜欢念书,可从前和李景隆的爹李文忠在战场上实践出真知的时候,亦有专门探讨十项全能的楚霸王失败的原因。那时,还是小小少年的他对李文忠说,项羽败于刘邦,完全是败在他自己太过出众的个人能力之上,他无论哪方面都胜过部下,且对这一点不加掩饰,“事无巨细,皆自决之”,导致“群下畏威,受成而已”,久而久之,他身边就只有将才而没有帅才,一旦他自己考虑不周出现稍许失误,一切都以他为核心的整个西楚霸王集团就会迅速垮掉。如果换了他朱棣,纵使自负项羽之才,也会采取刘邦的方式做人,“少损聪明,延访群下,使各尽所怀,然后采而行之”,适时的糊涂才是真的智慧。

    听到这番言论,同样只是将才的李文忠叹为观止,回去辗转反侧一夜后,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做了个决定,回去后让他顽劣的大儿子多同这位小表叔走动。李文忠当时的想法可多了,觉得此举对他来说既是人力资本投资也是社会资本投资,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他绝没有想到,这个决定影响了大明王朝的未来。

    就在朱棣于会上感叹“人少,恐不足办事”时,知道他心思的道衍站在一旁不语,同是在观察各人的反应,以为不久后任命五军将领做准备。当朱能率先回答“擒谢贵、张昺,余无能为矣”而张玉随即叫好,老奸巨滑的两人眼神都开始意味深长,视线交汇时,嘴角不约而同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与此同时,端坐于里屋凝神静气的夏青槐也微微颔首。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朱棣在“集思广益”后的决策是:“谢贵、张昺防守既严,猝亦难擒,须以计取之可也。今奸臣遣内官逮护卫官属,悉依所坐名收之。就令差来内官召贵、昺,责付所逮者,贵、昺必来,缚之一夫之力尔。”

    众人散去各就各位正式行动,暂时无事的朱棣和道衍绕到堂后打算喝茶润嗓子,同时坐下来研究过会儿怎么招待被骗进来的两个傻冒,赫然发现夏青槐提着把上阵杀敌的眉尖刀在里头劈水果,不禁好气又好笑。道衍严肃地说青槐别添乱,快回去,这里待会儿要死人的,你晚上回去又该做噩梦了。接过水果就吃的朱棣却笑着说大师莫担心,她妇人之仁只是有时候,本王若出事,她马上就会变成女罗刹,您是没见着当年北征,那时候为了本王,她连人肉都敢吃。

    听到人肉,正在专心致志捣鼓拼盘的夏青槐立刻作剧烈呕吐状,唬得两男人手中的水果片都掉了,立刻上前的道衍更是边拿脉边对朱棣怒目而视,以为他流产还没两个月的宝贝女儿又被这只顾自己的小子那个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本王没有,真没有!”刚刚在会上还极为老辣、极有权威的燕王此刻是既紧张又委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夏青槐暂时忘记了呕吐的原因,伏在桌上笑得肚子痛。

    “贫僧刚才错怪王爷了。贫僧爱徒心切,还望王爷见谅,”诊断完毕,道衍知错就改,神情却从焦急转为凝重:“青槐,你知道自己……”

    “师父,青槐刚只是被王爷那句人肉恶心到了,无碍,身体好着呢,”隐隐觉得道衍要说出些不好的事,夏青槐赶紧打断他,心想这时候可不能让大家伙为我操心,于是转移话题说:“王爷瞧瞧,青槐如今已把梨花枪换成了眉尖刀,还用您赐的霁云天天练骑射。您是不知道,青槐手铳都会用,昨晚上还在屋里研究怎么改进。”

    “谁让你做这些?”也不管岳父在场,朱棣大步上前抓起她衣领拎着往外走,怒气冲天地说:“本王马上命人将你屋里东西全扔了,把霁云也宰了,你现在就给本王回去老实呆着,听到没有?手铳是何物,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这女人简直不要命了,欠揍!还有,没事把自己晒成黑炭作甚?是,吓不着本王,把你儿子吓到认不出你这娘亲怎么办?你这该死的女人!”

    正当夏青槐挣扎着欲逃出魔掌,朱棣摆出副死也不放的吃人神情时,面有喜色的朱能前来报信:“禀王爷,已擒得张昺谢贵!王爷神机妙算,贼人果真卫从甚众,但行至王门,从者被我方呵止,惟其二人得入,至端礼门,壮士出擒之,如今从者犹未知,还请王爷定夺如何处置。”

    见到燕王对传闻中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狐狸精这般态度,心情巨好的朱能笑了起来。这倒并非幸灾乐祸,因为他早前就听张玉提过这女人在辽东和北征时的军功以及同燕王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如今得睹二人恩爱的真实一面,只觉相当有趣。

    朱棣大喜,马上忘记了手中让他生气的女人,后者见机跑了,赶紧回去把满屋子危险品和院子里的宝马转移到安全之地——朱高煦为讨好她贡献出一处院落,在王府靠近太液池东北角一个极为僻静的地方,不仅位置好,还配备了相当面善的仆童一名。夏青槐非常放心把东西留那儿,嘱咐小童不要乱动火药,一定把马喂好。她藏好东西回来,正打算再去朱棣那儿看进展,半路被人截住了。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来人是一脸阴沉病容的徐怀素,让夏青槐感到很有些不妙的是,对方这次不是带着浩浩荡荡的女眷,而是一个排的侍卫,个个生得像那天傍晚摸进她屋子的张信一样孔武有力。

    “回王妃的话,青槐正打算回屋休息,天太热了,刚……”

    “甚好,”徐怀素转头对“排长”说:“你带人跟她回去,没得到命令,不准让她跨出院子一步。把人看好了,到时重重有赏。”

    “王妃不要啊!”夏青槐迅速后退边朝徐怀素大喊:“青槐又没做错什么,您不能动用私刑啊!您放了青槐,青槐绝不同王爷说……”

    她话还未完,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这女人既非战神又赤手空拳,未超过五分钟就被打趴下了。在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之际,她只觉得“贞静贤淑”的徐姐姐好可怕——能不能让这些男人别打我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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