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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往事来兮 目眩神迷

    时候,我又用筷子刺向他的右臂,这次他确确实实感到了疼痛。他叫嚷着,已经无力站起来了,就跟我昨天一样。

    石哥发飙道:“操你妈×,给我打死他!”

    正如我之前所想,当我知道一个人怎么样会发怒,我就会对他无所畏惧。看得出囚房里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石哥的死忠,他们冲过来对着我一顿暴打。但我已经知道了该怎样应对这种乱拳。我蹲下来攻击他们的小腹,尽管我忍受着乱拳的极大疼痛,但我还是很准得击打在了他们的小腹上,他们攻击的力度很快就降下来了。我趁机站起来和他们厮打在一起。这时候,一个还在睡觉的小个子突然冲过来帮我。这个孩子看起来应该是这里最小的,矮矮胖胖,升高不足一米六。此人肯定也是被石哥虐待过的,而且没少被这帮子人开涮。在石哥极尽难听之语的暴骂慎重,他操起他的杂志跟我一起打。监狱里的格斗特点就是强度比较小,但时间比较长。我们就像跳舞一样搞来搞去的,直至我觉得我背后已经被血沾湿了。我不是李小龙,所以这种以少战多的打架我们是不可能赢的,只能尽量减少伤害。

    这时候,石哥已经站起来了,但我们都未察觉。他操起床边的一根扫帚,直直地刺向我的后颈。我当时就有了种身首分离的感觉。我觉得我脖子里的经脉都被他捅断了。但石哥完成这个动作也已经尽了他全部的力,因为他毕竟失血过多了。石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要是他没有给我这么一下,也许我还可以坚持更久,但我现在觉得我每一块肌肉都要崩溃了。看不出来小个子儿的体力还蛮好的,他就像一颗肉球一样滚来滚去,最后还是会滚回这些人的身边跟他们对打。打架最怕的就是下体失去稳定。但我的腿已经支撑不住了,我跪在了地上,只能靠着我手臂长的优势抵挡他们的拳雨。

    很快,我就觉得我已经没法儿再跟他们耗了。我看到了旁边走过来两个狱警,我就吼了一声:“嘿,打架啊!”

    这些狱警早就把囚房里的小打小闹当成一件跟吃饭一样平常的事儿了,他们根本就懒得回头。我眼看着他们就这么一路坚定地往前走,要是他们不进来,我,还有石哥就真的就要挂在这里了。

    这时,小个子儿对着狱警喊:“嘿,美女啊!”此时所有的狱警纷纷回头。

    狱警看到我和小个子儿是一边的,就把我们抓起来一起放到了一个小囚房。我这时已经累得坐不直了,倒在地上就昏迷过去了。我醒来之后,看到小个子儿和我都被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小个子儿告诉我说,他们匆匆忙忙地给我们包扎完以后,就去处理其他的伤者了。

    一股碘酒的味道弥漫到了我每根神经里。我忍着身体力的隐隐作痛,咬着牙坐了起来。我远远地望着我们打架的那个囚房,已经被隔离带围了起来,还有很多警察站在旁边拿着相机左派右派。我知道这次除了石哥以外,肯定还有很多伤得很重的人,不然监狱里不会这么重视。我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把玩着我的两双筷子。我做事还是有底线的,我知道我豁出他那么多血之后,他肯定不会死,但也许会伤的很重。

    我这时才认真地看了看小个子儿,这个没头没脑冲出来帮我打架的兄弟。我向他伸出手,说:“谢谢你。”

    小个子儿有些狡黠地笑着说:“悲哥,我崇拜你很久了。”

    我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他说:“强奸。”

    我刮了刮自己的指甲,说:“你多大了?”

    他说:“初三。”

    我说:“嗯,我初三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能力有限,所以就。”

    他说:“做不到是吧?”

    其实是的。但我忽略了他的问题,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他说:“我们学校有一个高三的姐姐,身高差不多一七五,长得一般,但很有气质。有一次她不小心摸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我就情难自禁去做了那件事。”

    我看着他长相清秀,说得一口漂亮的普通话,实在想不到这种人会有这样的冲动。我问他:“那你后来怎么实施的?”

    他说:“我放学之后就一直跟着她,我发现她上了一台车,往郊区的方向开,我也就叫了一辆的士跟着。她下车之后走在郊区的一条根本就没有人走的路。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把她打晕,然后就把她的手脚捆起来,然后再把她搞醒。”

    我解开手上绑得我淤血的纱布,说:“那你行动的成功还是有偶然的因素的。比如说一条只有你们两个人的路,路上还有一根棍子。”

    他说:“嗯。她醒了以后,我就脱了她的裤子,然后用手去刺激她的阴……”

    我打断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怎么做。”

    小个子儿说:“弄完之后,我跟她道歉。她狠狠地扇了我五十二个巴掌,这是我算过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全都扇在右脸,所以我右边耳朵的听力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复原。”

    我不便问他判了多久。但我还是忍不住去问她一个问题:“当时你在庭审的时候见到那个姐姐了,她怎么样了?”

    小个子儿说:“我能不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我说。

    说道庭审,我想起了我和刘伯还有老冬瓜他们行动后最后一次见面。刘伯原本思路清晰的三七开被刮成了板寸。我们当时都被拷着坐在一个小房间里。我对他说:“真的很对不起,这次都是我的失误害了大家。你们做的都很完美了,要是我没有连斜坡启动都失误,你们现在肯定远走高飞了。”我这个人是很难认错的。但如果我真的认了,我一定会每句都说真话。

    刘伯也是个长期在监狱里进进出出的人。他艰难地用戴了手铐的右手摘下眼镜,擦干净上面的污垢,对我说:“对不起,其实是我们害了你。你还是个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卷到我们这种事情里面来的。”刘伯是个深度近视,他不戴眼镜看我的时候目光完全不聚焦了,就好像是在看我的耳朵。

    老冬瓜是第一个被带上法庭的。我被带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了。我抬头环视这个暂时关押我们的地方,头顶是一盏亮的有些过度的白炽灯。

    在此之前,我也见到了小罗一次。我面如死灰,穿着破旧的囚服,和她之间仅仅隔着一团空气。按照规定,我和小罗见面本来只能隔着玻璃通过电话交流的,但因为我没有任何亲人,所以警察就把小罗当成了我的亲人,让我们在一个房间里单独交谈。我眼前的小罗还是一如既往地楚楚动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小罗穿裙子,但今天她穿了一条。我心想,真好看。小罗看着我默默无语。我站起来,把我那台红色小车的钥匙递给小罗,说:“这台车送给你了,别让它报废了。”

    小罗拿起钥匙,点点头说:“嗯。”然后往门外走去。

    小个子儿毕竟也是受了点儿伤的。他和我说完话之后也倒在地上睡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黄昏时分耀眼璀璨的金黄在我的上空闪烁。如果我没有被关在监狱里,我一定会用单反记录下这绚烂的一幕。我这时候手臂有些发凉,我在想,我可能是要感冒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件事,人在思维上是可以穿越的,你相信吗?当一种情景无比绚丽并且让你似曾相识的时候,你保持你的肢体不要动,脑子里不要想别的东西,就用尽你所有的力气去回忆往事,你就能有三分钟的时间真的回到往事里去。这句话是我很小的时候一个叫阿贝的朋友告诉我的,我就给它命名叫阿贝效应。阿贝效应在我的身上总共就发生了两次,一次是我初三的时候,一次是现在。

    我孤独燥热地站在以前的时光里,看着景物和时间飞逝,我现在已经大了,但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不愿理抬起已经布了一些皱纹的额头,我就用我的眼角,还有我身体的体验,飞速地走在过往的时光里。

    此后的半个月,我和小个子儿就离开了我们共同居住的这个小囚房。这间囚房应该是监狱里最糟糕的一间,坐南朝北,冬凉夏暖。我深知在监狱里感冒的痛苦,所以我冒着把胃撑破的危险,不停地给自己灌热水,才把感冒压下来。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的地方真的冒出来了一只小老鼠,我回想起我在学校旁边租的那个小房子,心里不禁感慨万分。我在想,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那么多东西是不是会把房东随便装在一个麻袋里,然后堆在一个充斥着粪便味儿的角落?

    小个子儿倒真的感冒了一次,半夜烧到四十一度,叫天天不应。我没有办法去治他的感冒,他也知道这一点。他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发个烧居然还会哭。他说他想死了,让我跟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一直都在流泪,我感觉我跟他说话就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他跟我说,我看到好多好多好大的球朝我飞过来。一个接着一个。

    我问他,多大?

    他说,好大。

    现在天黑的让人很压抑。小个子儿的额头上不停地冒汗,他说他好累。然后闭上了眼睛。我很怕他睡着,因为很多人都说发高烧时睡着会变傻。我用尽所有的办法,但小个子儿还是睁不开眼睛了。我看到他的伤口又开始淤血。我隐约记得群殴的时候有个人用脚尖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胯部,现在他胯部的淤血惨不忍睹。我用被子把他裹好。我看到旁边有个狱警走过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过去对他说:“能不能帮我去拿一个美林,我这个朋友已经快烧傻了。”

    在夜色中,他头也不回地说:“进来了还那么敢打,你们俩还有什么怕的吗?”

    说罢他迈开腿就走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求过人,我第一次看到眼神里的冷漠是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半夜我的喉咙很干,我边喝水,边看着小个子儿躺在床上的样子。监狱外一盏夜光灯打到墙壁上。我看到这面水泥墙上的影子,被粗糙的水泥面割裂成无数斑驳的碎块。碎块地下,他楚楚可怜地蜷缩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我的脑子里仿佛浮现出被她强奸的那个女生。他是多么的狠毒,还是多么的脆弱。我居然会和这样的一个人呆上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可是个强奸犯啊,我在想。但彼时彼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第二天我还没来得及看到小个子儿醒来,就被警察带走了。他们虎视眈眈地一旁监视,我就把自己的几本杂志和书带好,就走了出去。他们锁好门,给我戴上手铐和脚镣。我一夜未眠,跟着他们穿过一个个囚房和一条条巷子。

    后来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了,石哥伤愈后继续服刑,一年半之后就假释出狱了。而小个子儿,还有那几个参与打斗的人,都或轻或重地受到了处罚。为了防止他们再次打斗,狱警把他们分到了不同的囚房。而小个子儿和另外一个因为当街抢劫的新疆人一起住回了我们原来暂住的那件破旧囚房。

    我在被警察带走后如实招供了当时的情况,被多判了一年半,并且受到了严重处罚。我被视为危险分子,被警察单独隔离,二十四小时监视,并且定期洗脑。尽管我活在摄像头底下,但我还是觉得这样比和一群人窝在一起畅快一些。因为我不需要面对与人交往时的种种困境。长此以往,我都是很享受单独的生活。这毕竟是关押少年犯的监狱,所以定期还会送来一些书本杂志纸笔之类的东西。我每天就在纸上画着各种各样的摩托车设计图,在绘画的过程中,我从来没有感觉过压抑。因为有了更多的时间,我开始往更深的方向去思考机械和人之间的一些内涵和关系。包括为什么人在驾驶的时候会恐惧,还有为什么我在那天晚上会觉得斜坡启动是如此的艰难。也许机械和人之间的相互磨合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如果一个人能设计出一台让人感觉亲切和安心的摩托车或者汽车,并且让人在驾驶的时候能最大程度的机会到驾驭感和举重若轻的感觉,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设计大师。这些东西昼夜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带着他们,去画下我的每一张设计图。我现在画的不是改装图,而是设计图,所以我会比以往更加认真和细致。因为我要考虑到这台东西造出来是否能动得了。而不是能发出某种声音或者提高点儿速度就可以了的。

    监狱里的杂志上刊登了一些古诗,像我这样及其讨厌记东西的人,居然把离骚都完完整整地背下来了。我甚至还考虑过要把它翻译成英语。

    在被单独监视的时候,我结识了一个姓杜的警长。这个警长四十多岁,在少年犯的监狱里待了一辈子。他看我还算是个人才,就说他可以代劳帮我去买一些书。但不能买很多,而且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当时很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我看你有前途,不想让你把人生浪费了。”

    我忘了是在第几年的时候,我在一个黄昏的时候爬上了监狱高墙旁边的一个平台。监狱旁边是无比荒凉的土地,那时候黄昏暗沉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扫射在了我站的那个位置。那时候我忘记了温度,只记得颜色。那时候我正在看杜警长给我搞来的一本书。这本书里面以外地夹了一本杂志。我翻看着杂志,里面有一个笑话让我很感慨。

    北京101中学93年或者94年,新入学的初一学生里有个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叫茅茵。结果那年年底的时候给小姑娘送贺年卡的男孩子们不约而同按照西方习惯把她的名字写成了“Yin Mao”。

    小姑娘在教室里抱着一堆贺年卡痛哭流涕,颇为壮观。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小美女有没有长成大美女,嗯。

    这个和其他平淡无奇的笑话夹杂在一起的笑话,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够触动我的心底。也许是它挑起了我对于时间的压抑感。我那时已经十六岁了,我在想这十六年里面的一些东西。从我记事起到现在这一刻,似乎能想到的就那么点儿东西。现在都市里的生活给不了孩子们什么记忆和体验,所以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在他们和我的眼里也难以留下很深的感慨和感伤。我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时间流逝和等待。我会去享受好每一刻的光阴,但是我不会像其他的哲人诗人之类的感慨人生苦短,几十年说过就过。我现在还不满二十岁,我始终无法理解几十年说过就过的感觉。我只是觉得我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要让自己沉浸下来,不能让每一分每一秒说过就过。

    我数十年如一日地穿着同样有一股漂白粉味儿的囚服,每天准时在饭堂里用餐,几乎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事。这么多年我看的书几乎塞满了我的床底,我画的设计图杂乱地挤在我的小柜子里。只有我脑中想过的很多很多事睡一夜就没了。我曾经亲眼看到很多在监狱里混的哥们儿崩溃掉。有在饭堂吃饭突然用头撞桌子,说自己真的痛苦得受不了的;有在操场上走着走着突然用小石子儿划自己的手的,越划越起劲儿,直到鲜血流满了他整个手臂;还有在囚房里自虐的。我曾经亲眼看到警察带着被注射了镇定剂以至昏迷的人从我的囚房前匆匆而过。有一次我在操场上扔一个布球的时候,一个在旁边的哥们儿一直在看着我。我以为他是想跟我一起打球。我刚转过头去想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脱光了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狂吼着去撞对面的强。当时那一块儿没有任何警察和工作人员。当他竭尽全力撞第三下的时候,我知道他再这么下去就有危险了。我赶紧冲过去抱着他。但这个兄弟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三,力气很大,我很难控制住他。后来我总算是连拉带扯把他摁到了地上。我在跟他纠缠的过程中下体还受了一下巨大的冲击,为此痛了差不多一个礼拜。

    他们有些人是真的是在这种巨大的压抑下精神失常的,还有些就是在囚房里被其他人欺负。这些被欺负的人有些是胆小怯懦,忍气吞声,害怕惹事儿的。这些人往往越忍,其他人就欺负得越凶。欺负到最后他们就只能用自虐来排解心中长期的积怨。还有些就是跟他们打斗,但有打不过的,最后只能任人宰割。在监狱里打架伤人真的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我隔三差五就看到有医护人员扶着伤员走动。

    我曾经想过,如果让我在十年内失去自由,我都不会因此做出自虐这种事儿。但如果让我长期受别人的欺负无法翻身,我也许就真的会受不了了。

    在牢里的这段时间,我见过的稍微好一点儿的警察就是杜警长。其他的警察看到我属于危险人物特别看护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对着法西斯的神情。还有些人也对我极尽刁难。有一次我在看杜警长带给我的一本杂志的时候,一个警察借故走进我的牢房巡查,把我的那本杂志拿走了。一般来说这些警察要拿走我的什么东西我都无所谓,但他拿走我的书刊的时候我还是尽力争取了一下。但这个人就跟几年前我看着发高烧的小个子儿哀求他帮我去拿药的那个人一样,眼神冷漠如冰。而且还带了点儿凶狠。我知道这种人是玩不过他的。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什么,因为总会过去的。

    两年后的一天,我走出了这个监狱。我在一个年轻警察的带领下,走到了一个我从未来过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我填了几张表格,然后一个年迈的警察走过来,递给我一套崭新的西服和一个钥匙。我把西服放在了房间里的沙发上,把钥匙攥在手里。在我看到这个钥匙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是我那台红色小车的钥匙。尽管那时我脸上没有流泪,但我的心底已经感动落泪了。因为小罗现在上大学了依旧没有忘了我。我从不奢望小罗和我还能像当时一样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她还没有忘记我,并且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就很感动了。也许小罗现在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也许他是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我心想。

    警察告诉我说:“这个钥匙是几天前一个姑娘让我替你保管的,她说等你出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你。这套西服是一个男的刚刚送进来的,他现在就在门外等你。”

    我说:“谢谢。”

    我脱掉了穿了整整两年的囚服,去这个房子的隔间换上了这一套崭新笔挺的深蓝色西服。我还用隔间里的一瓶摩丝和一把梳子把我凌乱的头发梳得油光发亮。

    在监狱大门咝咝的打开生中,我穿着西服走出了这个待了这么久的地方。我记得我刚进来的时候这块地方是一片硬土地,但现在已经刷上了水泥,并且旁边还值了几棵小树。上午的阳光均匀地洒在水泥地的每一个角落,我就这么一直往前走。我看到了老冬瓜的车停在了这片空旷的水泥地上。在朝他走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身材还没怎么变,只是把一头长发剪成了普通男人的样子。

    老冬瓜把以前的那台车给卖掉了,买了这台很便宜的国产车。我发现我在监狱里居然长高了一些,原来我和老冬瓜一样高,现在我可以感觉到他是在仰视我了。

    我和他都站在车子的旁边。我们互相看了十几秒,然后我对老冬瓜说:“谢谢你的西装。”

    老冬瓜伸手过来翻了翻我的领子,说:“上车再说吧。”

    我坐到了老冬瓜的小车上。一股劣质皮革的味道让我的肺很难受。老冬瓜默默无言地打找了车,然后对我说:“你还好吗,笑悲?”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微微侧过脸看了看他,微微点了下头。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说:“三年前。”说罢,他开着车往前走。我仔细地看着外边的每一处景物。我想我也许还可以找到以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老冬瓜对我说:“我进去之后,老婆就跟我离了。她带着女儿走了。这三年里我没有找到一个工作。没有一家单位愿意要一个有前科的人。我想我只能自己创业了。我把我原来的那部车卖掉了,买了现在这个,差价差不多两三万。我就去这座城市很偏远的一个地方租了个小档口卖花。”

    “嗯。”我说道。

    老冬瓜说:“刘伯被判了十一年。我不知道我到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去接他出来。”

    我说:“我也不知道。”

    车子就在高速公路上漫无目的地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没有和老冬瓜说一句话。我微微开了点儿窗,外边的大风立即就把我上面的头发吹乱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踩在空气里一样。我不知道我人生的下一秒应该做什么。在监狱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出来之后,这就是个现实问题摆在我眼前。当所有同龄的人都去读大学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应该归往何处。我就像一个空白的人,在十七岁的时候,挣脱了一切东西,也失去了一切东西。我从小到大从未感觉过担忧,但现在我知道了担忧是什么。我的担忧和其他人的担忧也不尽相同。他们是担忧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而我是担忧自己的心理。我已经有能力面对一切的生活,我只是不知道当我出狱并且没有任何事可做可想的时候,我该怎样面对自己须臾的内心。

    这半个小时的旅途让我明白了人生是有代价的。当我选择了在别人读书的时候去过自己的生活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自己终有一天会落入深渊。这种感觉在我和初中暗恋的那位女生分别的时候就出现了。只不过那时候代价还不够大,所以感觉只是一闪而过。而现在,我是真正处在一种难以言说的境地里了。我在想我往后的生活终归会是如我所想,还是在不断的后悔中匆匆而过。你一定不会知道,当一个十七岁的人开始担心往后到七十岁的生活的时候,这种忧虑是多么让人窒息。我原本是在走一条未知的道路,纵使这条道路深不见底,但我觉得我每一脚都踏在了点子上。我不分白天黑夜,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如果问我为什么能如此安心,我只能说,因为别人需要一个目的地和一个归宿,但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别人很需要的一样东西,所以我能放下许多的忧虑。

    但是当我的头发在车窗外迎风飞舞的时候,我在想我的决绝也许是错的。因为生活不会仅仅给你一个黑色的尽头和眼前看得清的每一块砖头。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太chiluoluo了,起点和终点似乎已经被一条直线连起来了。从开始到结束也只是一闪而过的事。你在这其中付出的努力在完成之后就像一朵小花的香气一样散走了。你总是在恍惚中看到结果,所以你走的每一步的充满了悔恨。

    我的决定最终能带给我的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此时它带给我的就是一种如山般倒下的压抑。我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而且我相信我的经历是万分强大的。他总会扶持着我在巨大的压力中站起来,就像积蓄在磐石中的能量最终挣脱开磐石一样。但是,我需要时间,我难以脱离此刻的感觉。

    老冬瓜送给我了一部老款的诺基亚,他已经帮我买好了号码。他说以后可能还需要联系。

    十七岁的我在原来的高中门口下了车,我看到我的小轿车果然还停在原来的位置。车外车里都干净如初,我知道小罗这样的女生是不会违背诺言的。我坐进车里,大了一个喷嚏,然后闻到了一股西柚的香气。我看着校门口,又有一届届新生走进这所学校。这让我明白了人生停滞不前的悲哀。当我看着这一排排整齐的纯白校服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人生就像一个车间的流水线,只有在完成这个流程之后果断地跳到下一个流程,你才不会在这个流程流连徘徊。当小罗,还有很多的朋友,好的朋友坏的朋友,聪明的朋友笨拙的朋友都已经去上大学了的时候,我的人生还好像一场梦一样刚刚醒来。梦的一开始居然还在原来的高中。当时我在这里四处游荡,我恨透了这里的一切,恨透了老师和同学,恨透了这种看不见阳光的生活。而现在,我居然还会怀念在这里的岁月。

    我打着了车,一开始启动的时候差点儿就熄火了。毕竟太久没开了。我沿着以往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开到我租的那个房子,尽管我还是能记得住路线,但我心里还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你带了一个玉坠十多年,然后你就摘了下来,再过了十多年,你又戴上。这时候你会想,这个玉坠还是我的吗?我知道我的希望很渺茫,甚至是不可能了。因为房东一定早就把房子租给其他的房客。但我此时除了这里,真的无处可去。我原来住过地方,现在不知道住了些什么样的人。我原来钟爱的真皮沙发,现在是谁躺在上面。我原来喜欢放红酒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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