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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路过伤痛 靠近永远

    生怕左脚多挪动了一毫米,让车子熄火。

    我感受到了光头有些急促的呼吸了。也许他没有想到我的斜坡启动比他想象的要慢。我这时右脚开始松开刹车了。我把右脚放到油门上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了发动机转速陡然提高的轰鸣声。在声响的第一秒,我就明白了这次没有启上去。我又在后一秒把右脚挪到了刹车上。我看得出来光头已经彻底急了,只是他怕影响我就没有吱声。他应该也察觉到这次发动机突然轰鸣的声音已经引起了警卫的警惕。他小声跟我说:“就这一次了,快点儿。”

    而这一次,车子再没有轰鸣。我在挪开刹车的那一刹那,左脚感觉一颤,车子就熄火了,直直地往前方冲了一下,然后停住。

    我在被警察带到派出所的这一路上,心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有心底里连自己都听不到的一声叹息。我想起了第一个教我开车的师傅,我都叫他林叔,是个东北人,奔四的样子。我这人对自己不在意的事,只需要懂点儿皮毛就可以了,但对我在意的事儿,我就一定要学到完美的技术。我找到林叔是因为他在开车这方面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了。我对他的技术深信不疑,到现在我都可以说,如果我是世界上开车开得第二好的人,他就是第一好的。我从未想过要超越他的技术。林叔的出身很好。他原来是在东北当兵的,他的技术都是在部队及其严格的要求下训练出来的。他们那时候开得是那种没有同步器的大卡车,光开车技巧的顺口溜他就能给我背一个小时。因为他这人有天赋,后来很快就当了汽车连的连长。他当了连长之后就一直在钻研开车的技术。退伍之后,他就南下到我们这个城市来开客车。本来他这份工作是可以干的好好地,后来有一次因为喝醉了酒把领导打了一顿,领导很不爽,就以他的文化程度太低为借口把他开了。林叔当时悲愤交加,说老子太娘的当了半辈子兵,大字儿使不得一个还是把车开的好好的。

    领导说,这年代不是把车开得好就成了的。

    林叔就这么失业了几年,到处给人家打零工。后来有一次他在给人搬煤气的时候偶遇了他原来的一个战友。这厮原来还是给林连长打下手的,但现在已经是家财万贯,手下有一个赛车俱乐部。战友说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正当的事儿做,来我们这儿开赛车好了。虽然工资不稳定,起码还不会饿死。

    林叔就浑浑噩噩地训练了一阵子以后就上赛场了。林叔虽然多年没碰车,但是坐上赛车的那一瞬间,他骨子里那种汽车基因又被唤醒了。林叔在经过了三年的专业训练之后叱咤赛场。本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终于可以因为自己的本领长脸了,但是开了一阵子以后,那个战友又对他说:“你虽然开车技术很好,但你毕竟上了年纪了。赛车的世界是要留给年轻人的,你还是另谋出路吧。”

    林叔就这样又失业了。我可以理解,作为一个已经青春不再的老男孩,每次生活就要安定和就要好转的时候,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轻松地销毁他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这种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的打击是可以把人摧残的。这就好比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遭殃,他在没有遭殃的时候也无法安心,因为他无法保证下一秒悲剧不会从天而降。林叔就属于这些倒霉的人中间的一个。他从此之后对生活也没什么热情了,退出赛车界后他就在我曾经生活的院子开垃圾车,每次他开车出来的时候所有的路人都用嫌弃的眼光看着他的座驾。这让林叔悲愤难平,经常开着开着车就下车骂人。林叔在块四十岁的时候娶了个长得跟朱元璋差不多的老婆,生了个长得跟温庭筠差不多的孩子。林叔从此又开始好好工作了。所谓的“压力就是动力”,指的是这种情况,而不是狭隘地理解为学习压力大了学习成绩就会好。

    林叔在最早教我开车的时候就给我一台有二十多年车龄的老卡车开。他的理由说文艺一点儿就是,太好的车会把自己的性能隐藏起来,也许你能开得顺畅,但是你没办法真正了解他,所以这并不代表你开得好。而破旧的车把自己的每一个优点和缺点都在驾驶员面前展露无遗,你只有深刻地了解了一台车,方能像深刻地了解了一个人一样,对他有百分百的把握。比如说你现在开得这台解放,什么时候油门给大了,什么时候离合放快了放慢了,他都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然后你就知道下次要怎么改。这些话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是扯淡,凭什么说破车比好车更好。但是当我真正可以像个部队的专业司机一样上路的时候,当我可以开着三万的车超过三十万的车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了解比价值更重要。林叔以上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箴言。

    当我还处在没办法把一台车平顺地启动的时候,林叔有一次让我挂到一档,不踩刹车不踩油门,就慢慢松离合,松到熄火为止。当我松完的后一秒,这台车就陡然熄火了。那种强烈的怠速感突然消失让人心里相当难受。林叔告诉我,你知道一台车怎么样会熄火,你就了解了它的极限。

    这句话是我人生中听到的最有价值的话,没有之一。这让我以后在学习斜坡启动的时候受益匪浅。当我知道了一台车的极限,我变知道怎么样悬崖勒马。勒的那一下总是比其他的十下甚至一百下动作都有用。我师父对我斜坡启动的功力是最满意的。因为我自己的也觉得,我在斜坡启动的时候,比其他的车手,甚至老司机都多了一样东西,就是举重若轻的感觉。当他们还处在懵懂的,要靠暴力般的动力把车拉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怎么样用巧力。

    当我离开了林叔差不多十年后,我自己的斜坡启动也从未失败,只是一次比一次好。但这一次,我却输在了自己最擅长的地方。我现在觉得林叔所说的话在做人上面也是对的。不管一个人有多么强大,势不可挡,但当你掌握了他什么时候会发怒,你面对着他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感。

    我和刘伯他们没有坐在一台警车上。我被单独安排在一台中巴警车的后面。我坐在警车后面打竖放的两条凳子上。后面是一个窗口,我的头靠在坚硬的栏杆上。很早我就在种种小说上看过关于这种情境的描述,小说里的语言无一例外是“我的头靠在硬梆梆的栏杆上,感觉栏杆上刺骨的寒冷穿过了我的头发,穿透了我的内心”。在此时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栏杆就是栏杆窗就是窗。我再没有什么力气去意淫一些文艺的东西了。以下所说的就是我当时看到的情境,前面是一扇窗,窗上整整齐齐地镶嵌着栏杆。车里的犯人只有我一个,我的左边一米半处坐了一个持枪的警察,车的右下角站了一个警察。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的手被手铐拷住了,我把左腿搭在右腿上,忽然一种几乎是出于人体极限的疲倦朝我的脑子里涌来。我把我长而浓密的头发当做垫子,我的头靠在车体上。警车穿过一条条我熟悉的路,我看着警灯在黑夜中微弱地闪烁着。我的左脚还一直僵在放离合的姿势没有动。对于此次的失败,我完全没有悔恨可言了。不知可否这样理解,如果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败,你就会因为你的过失而悔恨,但如果是一次太大的失败,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悔恨,而是想着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对于今后的日子没有任何想法。我当时的感觉又回到了在学校的时候。既然我在这个世界上哪儿都不是安身之地,那我在监狱里和在外面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觉得我从此就是个失败的驾驶员了,因为我的自信已经可以接受任何的失败,因为我的两条腿还没有断。

    次日这座城市各个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未成年人作案惊现本市”,我走下囚车的英姿从此被全市的人目睹,甚至全省,全国。整个中国的所有人都在惊奇未成年人为何可以在这么大的一桩案子里扮演一个这么重要的角色。什么高智商的疯子啊,什么中国教育的失败啊在各大报纸疯狂流传。

    这些东西影响不了我什么。我已经看到了太多“未成年人”啊,“疯子一样的天才”啊之类的字眼。我出狱后就不再是未成年人了,而且没有人会因为我的“天才”让我去他们的摩托车公司做设计总监。

    在进入监狱的第一个晚上,我走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囚房。在此之前,我的晚餐是三个馒头。我在啃馒头的时候一直眼望着狱警机枪口对着的天空,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变暗,最终变成黑色。其实我很早就对这个情景有所感触。很多时候当你盯着一样东西看的时候你不会有感觉,但时间长了,你再回首看看最初,就好比你在看完了全部的黑色之后再去想想之前的白昼,你就会感叹变化是如此之大。

    我在进入囚房的时候天空还未完全变黑。我穿着一身蓝色囚服,觉得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反而感觉到一种舒适。纵使它被很多人穿过那又怎么样,现在穿在我身上它就是我的。而且我也没有对它有什么其他的期望,只是希望他不要让我裸着就行了。

    囚房里睡觉的地方是一长条类似于炕的水泥墩。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七个少年犯。我默默无语,走到了我自己在的那个小角落,继续发挥我以前的本事,观察这里的每一个人。当这里的人基本上都被我分析过后,我看到有一条汉子一直背对着我在剪脚趾甲。我就一直盯着他的背部,直至他转过脸来。这人站起来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英俊潇洒的身影。他星目剑眉,脸型轮廓分明,身高差不多一米八,在昏暗的灯光下侧脸异常得完美。我发现这些少年犯都叫他石哥,我大致明白了这个人是什么个角色。

    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我握着他的手,他对着全囚房的人说:“喂,喂,过来打个招呼。介绍一下,这位是悲哥,少年天才啊,设计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儿要搞走一台奔驰的车。你真是牛×,我彻彻底底地服你,连这种东西都能做得出来。”说罢,他递给我一张报纸,我看到报纸上长篇大论是对我的评价,还把我设计出的熊猫的照片放上来了。虽然报纸上对我的评价大多是负面的,但许多专家学者之类的人物对熊猫却是赞赏有加,他们都说能把一台机器的静音效果坐到这样已经是极致了。而且在没有任何实战演练和实验的情况下这台车就可以完美运作,确实体现出了设计的精妙。而且还要厂家表示今后要购买熊猫在静音系统和极速提高扭矩的专利。

    我把报纸叠好,放在了床边,对石哥说:“谢谢。”

    石哥说:“些什么,你看那边的一大堆报纸,都是讲你的。我们这帮人在这儿待了那么久了,一天到晚就看着那帮操蛋的条子。今天居然见到名人了,真是三生有幸。”

    我对这种过度的评价还是比较冷静的。因为我知道他在给你一块糖之后肯定要抽你一鞭子。我现在所想的是怎样在他要抽我一鞭子的时候我能不那么疼。

    我摸了摸石哥桌上的一包香烟,说:“彼此彼此,现在都到这种地方来了,能上天下海的都一样了。”后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况且我这次是失败了。我失败了才会到这儿来的。我要成功了早就去想着怎么花钱了。”

    石哥点着了一根烟,然后抽出一根问我抽不抽。我摇摇头,石哥也不勉强,他把烟头和一块碎石放在一起,在粗糙的地板上一擦,火花闪过,烟就被点起来了。石哥翘着二郎腿坐在炕上说:“这钟条子不会来,所以我要抓紧时间了。说罢,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眼圈,毫无保留地盖在了我的脸上。石哥说:“咱们不一样。我们这帮兄弟都是干些小事儿的,你看,那个,跪着的,是在地铁上当扒手,看着窗外的,强奸了一个女同学,在喝水的,把一个富二代的腿砍断了,在写东西的,是打劫小朋友的。我,你就不用问了。”

    “不会问的。”我说。

    很多人都说在监狱里的第一晚是最难熬的,几乎可以把人逼疯。但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潜意识里还是在跟这些人保持距离。正因为我自己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正常人,所以我知道非正常人的伤害力是比一般人还要大的。我的嘴一个晚上都没有张过,除了喝水的时候。这个晚上,从六点到十二点,我所有的娱乐工具只有三张纸和一支铅笔。明天的时候,会有一些杂志和书送到,虽然基本上都是些洗脑刊物,但我已经觉得够了。虽然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学天赋,但我觉得我有阅读天赋,只要有文字,不管是什么样的文字,我就觉得我的生活不会乏味了。我个性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监狱里的第一个晚上,这三张纸就足矣让我渡过了。

    我在粗糙的地板上磨了磨铅笔的笔尖,然后在三张纸上认真地勾画着摩托车的每一颗螺丝,每一块零件,最终构成一台车。说真的,我对这个囚房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就是有一次光着脚踩在这粗糙干裂布满了灰尘的水泥地上的时候,脚底的酸疼让我整个人心底里都很难过。现在正处在不夏不秋的时节,晚上快十点的时候天气突然变冷,我这时候分外需要一件外套。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看到对面囚房的灯已经陆陆续续关了。我再看看我的背后,有一站昏黄的小油灯,在冷风中左右摇摆。

    这是在什么地方呢,我又是在这个地方的什么地方呢,我心想。

    房间突然变黑还是带给我了一些压抑的感觉。我用指甲,刮着囚服上一条白一条蓝的哪个位置。我看着桌上一张画满了的纸,顺手捡起来把它揉成了一个团。我躺下来,把那个团往垃圾桶的方向扔。结果一不小心就砸到了石哥身上。石哥把那个纸团展开看了看。我很庆幸在这样的光线下他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的。石哥又把那个纸团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石哥问我:“为什么一个晚上都不讲话,我们看起来很可怕吗?”

    我说:“没有。嗓子不好。”

    我拉起被子,盖住了我的身体。我在想如果小罗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会怎么想。我这个人在自由面前是不讲感情的,但我此时还是在唏嘘感叹。我生来就长着一颗不会认错的心,但在我选择不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觉得还是我对不起小罗。这个道理很简单,虽然我们的关系还刚刚开始,但我的做法毕竟是爽约。我也真正认识到了我思想上一些不成熟的东西。我总是处理不好回避和面对的关系。当我不顾感情和后果去追随一件我内心真正热衷的事的时候,我抛开一切,专心致志地去做。但做完之后,不管成功与失败,我的愧疚感又会让我寝食难安。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很道德的人,但是如果我对一件事太过抱歉,我的心情也会难以平复。如果我伤害了一个人,我会不敢去见他。不是害怕他报复我,而是害怕他原谅我。这种原谅是一种高于一切的感情,让我觉得我言行的低贱更加应该受到谴责。这么说也许重了一点,但作为对方是没办法进入你的内心的。你所想的他们也许只能理解三成,你把它再夸大三成,也许是为了让对方能理解六成。

    在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人生被肢解了。我想起了我人生所经历的三个不同的阶段。在我十岁以前,我和父亲住在从小长大的那个院子里。那时候的我是感觉生活最安定,也最有安全感的。那个时候我的理智还处在大众水平,但我的情感总是与众不同地颠覆不定。也许那时候我的生活真的可以用痛苦来形容。很多人说过,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到死亡而心里感到压抑的人,长大一般会成为伟人。很明显我长大是不会成为伟人的,因为我对死亡这东西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的恐惧感。那时候是没有恐惧感,后来把它当做了一种安慰我心里的良药。当时让我感伤的只有亲人和朋友的死亡。我所想的也没有达到所谓“伟人童年”的深度。我只是简简单单的觉得,如果亲朋好友去世了,我的心里该会是多么的失落。如果没有了父亲,就没有人在冬季的夜晚陪我看电视,如果没有了林叔,我就学不到他那棒极了的开车技术,如果没有了小红,就没有人放学后和我一起去吃冰激凌,如果没有了小明,就没有人跟我一起在泥巴里挖蚯蚓。这一切的失去会让我感到难以接受,而不是死亡这件事。那时候我有个朋友叫彭辉,记得我们总是每个星期六的晚上挤着我父亲的踏板摩托车一起去学画画。父亲松完我们就走人了,所以每天晚上都是我们两儿自己回来。每次下课以后,我们都回去附近的麦当劳吃东西。彭辉那时候就当场编一些故事来讲给我听,我每次都认认真真地在听。其实每次吃麦当劳都是我比较占便宜,因为我边吃边听,彭辉一直在滔滔不绝,没时间吃东西。那时候我们根本都不知道友谊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每次下课以后,到回家,这段时间我们都很快乐。有一次我也在想,如果彭辉哪天被卡车撞死了,我一定会很伤心。后来上小学后,彭辉就跟着他的父母住到了他所在的学校旁边,从此以后我们再无联系。

    就在一年之前,我去参加了彭辉的葬礼。在葬礼上,我都很惊奇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也没有流眼泪。只是回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有些伤感而已。彭辉的学习一直都很好,在十一岁的时候就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这也是个坚强的哥们儿,跟抑郁症苦苦抗争了三年,最终在十四岁的时候扛不住,从二十九楼一跃而下,了却了尘世间的烦恼。那是我第一次穿上黑色西装。我在想,这种时候老爸也应该来一下的,不管怎么说,十多年前也是他骑着小摩托送彭辉上课的,现在他离开了,父亲是不是也应该有所感伤呢?但父亲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当时离开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在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完全忘却了这件事。再后来,父亲自己也去世了。

    彭辉小时候跟我一样胖嘟嘟的,但遗照里,他的脸庞清癯深邃。我在想,这就是我十多年前的一个朋友,他在我们都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每个礼拜都陪我去吃麦当劳,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也许彭辉的去世在一定程度上把我留在了这个世界上。因为他也改变了我一些对生死的看法。在我在学校混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里,他偶尔也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敢死这两个字一直都意味着勇敢,但你真正了解了你活着是为了什么,死又是要逃避什么的时候,你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总是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就是在人来人往中匆匆流过的。小时候我的感觉依然是很受羁绊。因为那时候父亲还是没有把我“放养”。尽管父亲对我的管教已经是宽松的不能再宽松了,但在我们中国现在这个社会里,总是不能达到一种于是独立的自由。所谓自由,并不是你不需要做什么事,而是很多想做的事你能去做到,或者说有一个做到的机会。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确实是在能力上有所欠缺,所以心里必然也会得到禁锢。我的很多初中同学都在感叹童年时多么的无拘无束,我说放屁,童年整个就是被压抑住的。父母告诉你不要去碰那个很贵的玻璃球,老师告诉你睡觉起来要把被子叠好。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自由,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是没有自由的。

    后来我想想这句话也不一定对。因为在他们眼里,也许不用月考就是自由了。而我所想的是,你有机会去为了你爱的事情付出,这就比什么“抛弃一切”之类的说辞都实际。

    再后来,父亲离开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认认真真地去想,所谓自由,究竟为何物?

    那个时候,我不仅是去想,而是边实践边思考。我那时得到了我人生中最珍贵的一个礼物,一套完完整整的拆车工具。那时候我开始拆卸家里的种种机械。父亲给我的抚养费我省吃俭用都去买了扳手润滑油之类的东西。但在那个时候,我还仅仅是把摩托车当做一种爱好。在我探索自由的过程中,这只是一个陪衬。我现在有更多的时间去看书看电影,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想一些以前从来没有机会想的问题。我昼夜颠倒,过着一种不痛不痒的生活。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有了一些别人不会有的感情,这也就为了我以后的“多愁善感”奠定了基础。我爱上了我所住的这个地方,我知道我在这里不可能再住多久了。我迫不及待地要写诗来表达我对她的感情。但我真的提笔无力。上面说过,我这辈子写的唯一一首诗就是为什么我不是流氓。

    多少日子以后,这种关于自由,追求和热爱的深邃的感情真正融入了我的血液。那时候我刚刚上高中。那也是我人生中很难过的一段时间。我总想回到我原来生活的地方。但我缺乏这种舍弃的勇气。因为我开始重新为了一种感情——暗恋而有所困扰。其实人只有在暗恋的时候才会觉得我必须做一件事在有资格怎么怎么样,当你真正去拥抱一个异性的身体,去亲吻他的额头的时候,你才知道,这样的你就是最好的,再有什么“必须”之类的字眼就是徒劳。我殊不知这种血液里和血小板一起存在的东西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只是当时我被学校的生活束缚,难以脱身。

    也正是这种根植在我身体里的东西,让我现在躺在这个牢笼里,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

    此时已经是十二点了,我的困意袭来。平时十二点对我来说简直是白天,但现在我居然觉得浑身疲劳。我结束了关于这一切的思考,呆呆地盯着那盏永不熄灭的煤油灯,在漂白粉的味儿里闭上了眼睛。

    我唯一的感觉是寒冷。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我感觉后背一阵酸疼,我的眼睛稍微能睁开的时候,我看到一只脚狠狠地扫在我的脸上,我的脸已经没有了直觉,只是感觉牙齿陷入了口腔。我倒在地上,看到石哥和其他几个人站在我面前。整个囚房的人几乎都站出来了,只有那么一两个还在睡觉。

    我现在整个人还处于昏昏迷迷的状态,况且还被他们攻击头部,现在更加头晕。我根本就懒得问他们为什么要打我。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看你不爽就是个理由。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当我答应刘伯去参与他们的行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总会有这一天,我要面对人世间的暴力和不平。

    紧接着他们又对我的全身进行了一次暴打。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们打成酱了。但石哥这时候及时收手,他蹲下来,对我说:“小子,这也是我石哥没办法的事儿。甭管你是什么来头进来的,这就是我们的规矩,规矩是不会为你一个人破的。往后还有三年呢,你自个儿忍忍吧。”

    人到了这种时候已经不知道畏惧是什么了。我端起一杯水,直直地泼到了他的脸上,说:“我这辈子知道痛是什么,但我从来不知道忍是什么。”

    石哥用他那双深邃漂亮的大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我看到水珠流到他的瞳孔里时,在夜光下发出的晶莹。他说:“扶他上床。”然后站起身来擦了擦脸。

    如果石哥没有对我说那个“规矩”,他也许可以安稳地过完这个礼拜。很早就说过,我很讨厌流氓还要强调自己是流氓。而且在我的眼里是容不下这些人的“规矩”的,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自己对待你的行为的方法。

    而我,已经不知道现在的勇敢该用什么解释。当我觉得我的精神已经可以不依靠肉体来存活,那么肉体的伤痛似乎就没有打在你的身上。当然,这些都是梦里所想。但我现实中真的去做了。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我把四更一次性木筷子拿回来了。我拿着筷子并没有马上会囚房,而是在监狱里的砂石地上来回转了一圈儿。我发现这里面的犯人们都喜欢玩一个把球丢来丢去的游戏。他们没有满脸悲壮,也没有喜气洋洋,他们的脸就这么被定格住了,面无表情地把球丢来丢去。

    我回到了囚房后,耐耐心心地把筷子在地上一点点磨尖。石哥把几大本洗脑杂志和书丢到了我的床边,然后把我好不容易打来的水一口气全喝了。

    喝吧,我心里说。

    我翻看着这些洗脑杂志,唯一一个没有涉及洗脑的地方就是一首诗,曹操的短歌行。我记得这首诗在我们的语文书上是有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语文书。

    其中有四句让我觉得特别有感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后来当我知道了这几句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这种感觉完全消失了。

    我边看着杂志,边用手去揉我身上已经淤血的伤疤,直至我可以比较自如地活动。

    当天晚上,我捏起四更消减了的筷子,在石哥的睡梦中朝他的腰部插去。在抽出筷子的时候,我在幽暗的白光下看到他一缕缕的鲜血流到床上,然后低到地上。石哥是流血之后才醒的。他刚想爬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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