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风尘起

正文 第一章:惊电起(2)

    寒风虽然刺骨,四处张挂的灯笼却给人心带来了一丝丝的暖意,天际乌黑,见不到一丝星光,今冬的首场大雪便飘落而下。

    清化坊位于城北,泻城渠自坊内穿过,滋润着一方水土,青灰的屋瓦被大雪覆盖,看了一整年细雨的人们看着久违了一年的大雪,不禁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杨烟站在清化坊大街上,看着面前灯笼高悬,漫天大雪中散发出一阵阵橘红色的光芒。杨烟乌衣上已落了一层雪花,他却丝毫不知,只顾看着那一大片灯笼照射出的光芒,细细算起来,他也有多年从未感受到如此真切的家的感觉了。

    他恋恋不舍,看着灯笼,似已痴了。

    楼中传出了一阵阵爽朗的大笑。

    这座楼叫做乘风楼,是清化坊最大的一座酒楼了,只不过李密围城,洛阳城四处人心惶惶,此地竟还能照常开着,而且人满为患,着实令人诧异。

    这阵大笑惊醒了杨烟,他自失一笑,抖了抖身上雪花。

    ——李靖与红拂有单雄信护着,这几日想必没有什么麻烦,他却还需找一个人,此人在洛阳城中认得的三教九流之人甚众,有了此人,出城便少许多麻烦。

    而那断眉客虽然乖张无比,然而却曾在剑法上输给自己,断眉客此人自视甚高,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剑法竟然比不过一个弱冠少年,被他引为生怕奇耻大辱,从此只要一见到杨烟,断眉客便立马离去,此刻想必也不会再找李靖麻烦。

    乘风楼的门一下被推开,风卷着雪花涌进了楼内,将满楼的暖意压了一压,在楼中的众人都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向门口望去,便见一个乌衣青年立在门外,长衫飘动,雪意飒飒,看起来脱尘不已。

    楼内桌上坐满了人,杨烟向楼内扫了一眼,便听见一个粗豪的声音向自己叫道:“那是谁,快些进来将门关好了。”

    杨烟抱歉似的对众人一笑,进来关好了门,这些人便也不再理他,楼中鼎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此刻看时,只见楼中聚集了三五十个人,多是面容粗豪的大汉,此刻正手持酒碗聊得兴起。东边靠窗处坐着一位古稀老人,独自占了一张桌子正自将窗子启开了一条缝拿眼望着外面雪花,身上裹的长袍似乎已包不住他瘦弱的身子,这老者只是佝偻了身子看外面,对楼内一切漠不关心。紧邻着这老者的邻座上坐着一位满脸倦意的中年人,身上锦袍华贵,此刻正面露微笑听旁边的人说话,手中拿着一杯酒,却没有喝完,不知已那样拿了多长时间。

    说话的是一个麻衣中年人,一张脸生的俊朗不已,身上穿的虽然是麻衣,神色间却活脱脱显现出一个王孙的遗风,引得左近一位鹅黄长裙的妇人连连注目,那妇人却也生的娇美异常,只不过手边横放着一柄不足一尺的弯刀,显出一丝凉意。

    除此之外,西边最靠里生着一盆火,炭火正烧的旺,一位店伙正在上面烫着一杯一杯的烈酒,炭火的暖意将他的烤的满头大汗。

    杨烟走进楼中,似乎是不耐那烛烟的气味,将自己的衣袖抬起在面前挥了一下,径直向那店伙走去。

    店伙没有注意到杨烟向自己走来,正忙将烫好的酒放在一个托盘中,托盘中满满的放了三五十杯酒,他便端起托盘转身欲行。

    杨烟挡在这店伙的面前,店伙转身走时,差点将满盘酒杯尽数洒在了杨烟身上,这店伙抬起眼瞟了杨烟一眼,正待避开杨烟走时,却见杨烟对自己笑问道:“你家主人呢?”

    这店伙将眼睛向楼上一望,回道:“主人在上面陪两位客人,已上去了两个时辰了。”

    杨烟谢过了这位店伙,向楼上看时,只见楼上黑漆漆的没有点起烛火,也没有人上下,似乎楼上并没有人在,他正待上楼看时,却见楼梯咚咚响起了脚步声,不一时,便见到一个老者走了下来。

    这老人当也已到古稀之年,看起来却面容红润,精神矍铄,一头银白的鹤发被一根玉簪束起,身上的素白长衫更显得此老卓尔不群。却见此老自楼上走下,满面笑容,转头四顾,神色间得意不已。他身后一先一后还跟着两个人,中间的是一位宽袍大汉,脸上络腮胡子根根虬立,面沉如水,负手下楼,器宇轩昂,看着楼下众人,眼神中不知怎样就带了一丝鄙夷之色。

    在后面的却是一个白面无须三十岁左右的人,他面色和善,头上高冠耸立,看起来神态大方,令人大生亲近之感。

    这三人走下楼,满楼一时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拿眼望着这三个人,只有那个烫酒的店伙送过一盘酒后依然在埋头生火,火舌上的铁盘被烤的通红,铁盘上的酒杯中滚起了丝丝水雾。

    这三人下楼站在众人桌前,那面色和善的中年人早在下楼时便已见到杨烟,这时颌首对楼间众人致意,便向杨烟走去。

    却听那从楼上走下来的古稀老人咳了两声,场中一时更加安静。

    便听这位老者开口道:“多承诸位赏脸,咱们今日才能聚在一处,老夫与数位至交谋划此事也有数年之久,眼看今日终是将要成功,还得多谢诸位才是。”

    场中闹哄哄的声音一齐道:“拓跋公说哪里话……”

    却见那中年人走到杨烟身前,对杨烟笑道:“杨小兄弟,我原想着今日下起大雪,你定是去哪个地方赏雪了,却没想到你竟会舍了这般雪景来到我这个乱哄哄的地方。”

    却见杨烟淡笑回答道:“年年赏雪,今年却是厌倦了不少,再说找你还有事,这雪不看也罢。”

    这面色和善的中年人正是此间乘风楼的主人,名叫李乘风,据他而言自己原是太原李氏的旁亲,连李渊也得叫他一声叔叔,只不过先祖不争,家道中落,到得他这一代,便只能靠开间酒楼度日,与太原李氏的关系便也渐渐疏远。言辞间虽然充满调侃之意,然而却也确有其事,李乘风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开的酒楼却往往成为江湖豪客聚集的所在,这也算是他引为得意的一件事。

    却见李乘风与杨烟站在并排,看着楼梯口那老者说话,李乘风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张薄的发黄的脆纸,递向杨烟道:“你来看看这个。”

    杨烟伸手接了过来,展开这张薄纸看去,只见纸上开篇书着大大的三个字:天子盟。

    杨烟看见这题目,突地一笑,却听那边那位老人开口道:“在场诸位,都是江湖大豪,自然知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

    “这老人名叫拓跋思南,”却听李乘风在旁边开口解释道,“这天子盟便是由这人一手操办,然而幕后主持者却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创立这个天子盟,原是为了辅佐我们李家……”李乘风嘴角带着笑,拿手轻轻拍着杨烟的肩膀,口中语气不知怎么就带着一丝调笑的味道。

    “也许算不得我们李家,只能算是太原李家……也就是李渊。”

    杨烟对他笑笑,低头去看薄纸上的正文:

    “自杨广驾崩以来,天下大乱……余智力浅薄,武功卑微……然看此大乱之天下,心甚忧之。”杨烟又笑了笑,继续向下看去,“太原李氏,仁德大义,应天之命……故太原之地,常有龙气翻腾……特广聚天下豪士,共商大义……”那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好些文字,杨烟也不耐去看完,随意一浏览,晒然一笑。

    他将那张纸卷起重新递给李乘风,对他笑道:“这满张纸上,写的还不是‘野心’两个字。”

    “不过,这天下乱起来了,总得有人出来收拾收拾。”

    李乘风在杨烟旁边笑起来,他虽然自诩洒脱,可一旦碰上这种事,却还是耐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激动,他常常叹息自己养气功夫不到家,虽然刻意在装作乱世之外的观局者,却连自己也感觉到自己观局也观的那么深陷其中。

    ——所以他一向很佩服他的这位小兄弟。

    他似乎也忘了自己是怎样和杨烟相识的,这个人就像是一股淡淡的雾霭一般出现,年纪不大,却似乎偏偏像是经历过所有他未曾经历过的事一般的心境平和,这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的心境。

    所以他也对杨烟的往事很感兴趣。

    不过既然别人不想说,他便也不问,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想被别人知晓的秘密,别人都得去尊重这份秘密。

    却听场中那个拓跋思南已开口道“……众位都是当世豪杰,乱世当求功名,是以我等集会,便以‘天子’为号,如今瓦岗李密已然自顾不暇,洛阳王世充有勇无谋,至于河北窦建德,江南杜伏威之辈,羽翼不丰,只可偏安一隅,割据州郡……”

    众人正听的兴起,这些人多半是豪雄大汉,对天下大势,哪会知道那么多,是以被拓跋思南三言两语已说的心中满是敬佩之情,拓跋思南眼看场中大半已被自己说动,不由嘴角便露出一丝微笑,可正当此刻,突听一阵刺耳的笑声在寂静的酒楼中响起。

    拓跋思南面色一怒,转头向发出笑声的地方瞧去。

    只见笑声正是先前那个麻衣中年人,他面容俊朗,此刻发出大笑,却显得刺耳不已,只见此人大笑不止,笑了好长时间,场中众人都盯着他看,这人才渐渐止住笑声。

    便听与拓跋思南一起下楼的那个宽袍大汉已打鼻中重重哼了一声,开口道:“王先生可是觉得拓跋公说的不对?”

    “他叫许灞。”李乘风向那个宽袍大汉努努嘴,向杨烟道,“是李世民的手下,与李世民交情很好,这次若没有此人,这个天子盟盟会多半是聚不起来的,听说此人一套荒野掌法霸道的很,算是个当世高手了。”

    杨烟点点头,忽的又笑道:“这么说来,这个天子盟,却还是李世民授意成立起来的,我还以为这些人真的看到了太原的龙气呢。”他的口气间满是调笑。

    “这个龙气,原来还是自己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乘风多少有些笑的不自然,他也是知道内幕的人,否则许灞不会打着同为李家人的旗号向他借这个酒楼当做盟会来用,疏远了好几十年的亲戚不会无缘无故的找到自己装作一副亲热的样子叙旧。

    他还记得许灞第一次找到他,对自己道:“天下大乱,公子整日公务繁忙,确实疏远了表亲,还望先生不要见怪才是……”

    想到这里,李乘风心中淡淡一笑,开口道:“我看李世民倒是个能争天下的人,至于他的父亲李渊,若是没有他的帮助,只怕境遇还不如如今的李密。”

    杨烟听了这句话,难得的点点头表示赞同,仿佛透过岁月的尘光,看清了这个乱世的面目,其实这个乱世是没有人能够看得清的,那些所谓看得清乱世的说客们大多也只是凭借着一己猜测而已,要知道世事难料,当年的楚霸王何等的英雄气概,最后却被一个刘邦逼得自刎乌江,所以乱世依旧在乱,群雄共起的岁月依然很长,只怕人们看重的不是龙气,而是一份自重。

    ——那份自重,便是对天下的态度了。

    却听那个被许灞称呼为王先生的人止住笑声,斜斜看了许灞一眼,开口道:“拓跋公说来说去,将当今逐鹿者都贬了个彻底,唯留着太原李渊不说,想必是李渊给了你什么好处……”

    眼见许灞与拓跋思南脸色都是一时大怒,这位王先生却又是冷冷一晒,接口道:“错了错了,李渊无心逐鹿,只怕这个好处,是李渊的儿子给你的,李元吉年幼无知,自然不是他,李建成虽然有这个气魄,却只想千军万马夺得天下,对这等小事丝毫不会放在心上,那便只有李世民了。”

    杨烟看着场中有人搅局,倒是颇觉得有趣,便听李乘风在旁边开口:“这人却不可不知,他叫王琮,听说与王世充颇有些沾亲带故,据传还是哪朝的王孙后裔。不知许灞怎会将此人请来。”

    便听许灞又是冷哼一声:“王先生,你且别管是谁给了许某好处,许某倒要听听,若依你之见,当今天下,却又该是谁有资格问鼎?”

    只见王琮淡淡一笑,转头四顾,开口道:“王世充虽然谋略差些,却也没有差到连天下也争夺不了的地步;至于河北窦建德,坐拥十万雄兵,若与王世充联盟,只怕天下便没什么可以争的了;江南杜伏威兵精粮足,可攻可守,只怕也不是那么好打的,而且各路反王陆续揭竿而起,这天下不知要被多少人来争夺。”他饮尽一杯酒,哈哈一笑,身上麻衣衬的此人伟岸不已。

    “至于太原李渊,要争天下,只怕还有诸般难处。”

    许灞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一张阔脸上直欲喷出火来,却还是强压怒气,向王琮道:“正要请教有哪些难处?”

    王琮看着许灞怒极,拓跋思南却在旁边面色如常,一时倒觉得奇怪,料来这老头对自己不屑一顾,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许灞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容得自己对李渊有什么异议。

    是以他哈哈一笑,接口道:“李渊虽然坐拥太原,我早说过,此人野心不大,想必只想维持现状而已,只怕并不想争夺这个天下。此次王世充攻打太原,李密乘势欲夺洛阳,然而李密早已是强弩之末,瓦岗解散便在朝夕之间。王世充经此一役,尽得李密兵马,想必又该将势力壮大不少,李渊若还不思进取,只怕早晚会变成王世充口中之肉。”

    “倒是李渊的儿子们一个个野心颇大,若是能劝动李渊,这个天下,倒是也能让他争上一争。但若是听了儿子的话,只怕李渊的军队不日便要分成几波,李建成野心极大,也有这个争夺天下的手段,只不过气量狭小,相比他二弟李世民这点便差着许多。”

    说时王琮笑笑,忽站起了身,看着桌上美酒,接口说道:“我倒是挺佩服李世民这个小子的,说不定以后的天下便真要归了此人。在这个乱世,没有野心的人是连站都站不稳的。只不过……王琮虽然佩服李世民,却对这小子没什么好感。所以这个什么天子盟,王琮也没兴趣参加,这个乱世,就留给有野心的人去争夺罢。”

    这番话他随口说出,风淡云轻,却震的在场众人个个面色大变,此人麻衣宽大,风姿绰约,这般随口品评天下,斯人风采,着实令人倾倒。

    却见王琮说完了话,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向许灞遥遥虚抱一拳,便要持酒出门。

    杨烟不禁对此人连连侧目,看着此人背影开门,转身,关门,踏的街上积雪吱吱响动,渐渐远去,一身麻衣直要融入这漫天大雪中,不由赞叹道:“这人想必也是个洒脱的性子。”

    李乘风便在一旁笑着回道:“自从杨广一死,群雄再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天下狼烟一起。似这般王孙后裔,便也只能故作轻狂,其实看似淡淡的性子下面,何尝不曾爆发着血性的霸气与骄傲呢——只怕也只有他们自己能知道了。”

    杨烟听着李乘风的话笑着,面上多少有些唏嘘落寞。

    只见王琮一走,场中一时又恢复安静,便见拓跋思南面色如常,眼神四顾,开口继续说道:“人各有志,王先生不欲逐鹿天下,我等自然也不能强求。”他似已早知王琮要捣个乱子出来,何况王琮方才一席话中,对李渊也并没有污蔑太多,反倒是颇有些称赞李家的意思。便任由王琮离去了。

    却见杨烟似乎已经不耐酒楼的这种气氛,微微皱着眉,不住用衣袖挥去眼前的烛烟,李乘风见状,不由一笑,他知道此人的性子,似乎骨子里就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更加上又是这种俗世盛会,他自己还能颇有趣的看着这种集会做个悠闲自在的旁观者,杨烟只要一见到这种场面便要逃走,似乎对这种场面很敏感。

    他便一扯杨烟的衣袖,径自开门出了乘风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