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
我在人群中寻找康鸿和贾芸芸。一对眉来眼去，若即若离的男女，总算是酒会这种舶来品上的中国特色了。
“康主管……哎，贾芸芸别走啊，咱们喝一杯！”我上前招呼。
“闻微，祝贺你。”康鸿举举酒杯，头一回露出了谦逊的笑容。
“别扯了，还是先祝贺你俩吧。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呃，闻微，上次你问的问题，我想你是对的，爱情，不可以是不公正的理由。很抱歉……”
“这个问题，我也想通了。”我打断他的话：“爱情嘛，确实是最无力的理由。那单事故，我背了。辞呈已经写好，今晚宣布也不一定。”
“怎么回事？刘副总说董事会已经不追究这件事了。”康鸿睁圆了眼睛。
“刘副总不能总代表董事会吧？！再说了，不追究不等于没发生，不等于可以徇私枉法，监守自盗，顶风作案，贼喊捉贼……”
我越说越来劲儿，康鸿和贾芸芸原本喜见世界和平的幸福表情僵住了。
“嘿嘿，我也没喝多少酒，怎么这么多话呢？！”我自我解嘲地说：“我吧，就是想辞职找不到理由，顺水推舟，给自己挣一个大人情，你们不会不认账吧？！”
我扔下面面相觑的二人，向酒会的中心走去。那里，刘沙正转过身来，看到我，轻轻地扶了一下眼镜。
“来的正好，我来介绍一下，”刘沙错身让出一个小老头：“这位是我们投资部的闻微小姐，这位是公司伍董事长。”
“很高兴认识你，闻小姐，”伍老头笑容可掬地说：“你关于酒店资本运作的报告我看了，很有见地。”
我斜了一眼刘沙，他表情从容，似乎我的报告根本就是讨好公司高层的问路石，而不是我对他自作多情的一次个人赞助。
“阁下既然欣赏酒店资本运作的观点，何以对这次倒买倒卖、赚取差价的短期行为开宴庆功呢？”
听了我的话，伍老头一张脸更是笑成了一只天津灌汤包：
“刘沙你听听，”他转身对刘沙说：“你的下属对你的行为很不屑一顾呢！”
“闻小姐目光敏锐，见解独到，我一直很依赖她的意见。”刘沙有板有眼地回答，基本上辨认不出真假。
“闻小姐介不介意我这个老头子分享一下你的建议？”伍老头问。
“当然不介意了。这是您的资产，您的财富，我们加入您的机构，就是要借助您的财富创造价值，公司的价值，社会的价值，自己的价值。如果通过努力可以达到这三者的统一，将是我的荣幸。”
“闻小姐高见。”伍老头颔首。
“您过奖了。我一介凡夫俗子，一般用不上‘崇高’、‘ 远大’之类的形容词，不是我不懂得追求或逃避，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是命运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了命运，我最远只关心过明天的早餐和天气，也正因如此我可能比其他人更关心我安生立命的基础，比如诚信，比如责任，比如辨别是非曲直的能力。如果我违背了诚信，掩盖公司可能面临的风险；如果我抛弃了责任，枉顾股东和雇员的利益；如果我不能识别事物的真伪，被假象蒙蔽……那么，再灿烂的光环也不能将撒旦变成天使，我个人的得失成败早已注定。”
我滔滔不绝，目不斜视，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刘沙的脸色在那身黑色西服的衬托下越来越苍白，一如发生在扬州酒店大堂的情形。我的胃开始不舒服，轻微而真切。心软了吗？我举起手中的酒杯，“咚咚咚”灌了三大口，一股微热的感觉从胃部开始，散布全身，麻痹了所有的不适。
“如果我处在阁下的位置，绝不会为一次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便宜事欢呼叫好，反过来我要好好检讨一下公司的投融资体系、风险控制体系、组织架构以及决策体系……我不推荐阁下在整肃公司制度的同时进行人事清洗，但，我个人，鉴于近期的工作表现，鉴于对自我价值观的追求和履行，慎重地向公司提出辞职。”
伍老头的脸早就摊成了一张山东大饼。
“根据公司制度，员工的辞职信，应交给他的主管。”我把一个信封递到刘沙面前：“刘副总。”
“闻微！”刘沙眉头轻蹙，面容冷酷，目光清晰。这一幕是如此熟悉，只差他再问一句：你有什么理由要先走？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看清我的内心，象一面镜子一样地真实而平静，一切狂妄的念头都会退却，而升起一种绝望的温柔。可惜，我还是要做个逃兵。
“呃，那我先交给人事部吧！”看刘沙不接我的辞职信，我一把拉住刚好经过的人事主管，把信封塞到她手里。
“哟，闻微，什么好东西？”人事主管夸张地说。
没有征兆地，我想起了vulgar man在论坛上的帖子：我想要的自由……我突然快活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地回应人事主管：“是啊，是份大礼，收下吧！”
我踩着了某人的脚，撞洒了谁谁的酒杯，刘沙和伍老头，人事主管和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的脸，一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和酒会大厅灿烂的灯火……都在我眼中后退。
我拧转身子，直面我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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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主管……哎，贾芸芸别走啊，咱们喝一杯！”我上前招呼。
“闻微，祝贺你。”康鸿举举酒杯，头一回露出了谦逊的笑容。
“别扯了，还是先祝贺你俩吧。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呃，闻微，上次你问的问题，我想你是对的，爱情，不可以是不公正的理由。很抱歉……”
“这个问题，我也想通了。”我打断他的话：“爱情嘛，确实是最无力的理由。那单事故，我背了。辞呈已经写好，今晚宣布也不一定。”
“怎么回事？刘副总说董事会已经不追究这件事了。”康鸿睁圆了眼睛。
“刘副总不能总代表董事会吧？！再说了，不追究不等于没发生，不等于可以徇私枉法，监守自盗，顶风作案，贼喊捉贼……”
我越说越来劲儿，康鸿和贾芸芸原本喜见世界和平的幸福表情僵住了。
“嘿嘿，我也没喝多少酒，怎么这么多话呢？！”我自我解嘲地说：“我吧，就是想辞职找不到理由，顺水推舟，给自己挣一个大人情，你们不会不认账吧？！”
我扔下面面相觑的二人，向酒会的中心走去。那里，刘沙正转过身来，看到我，轻轻地扶了一下眼镜。
“来的正好，我来介绍一下，”刘沙错身让出一个小老头：“这位是我们投资部的闻微小姐，这位是公司伍董事长。”
“很高兴认识你，闻小姐，”伍老头笑容可掬地说：“你关于酒店资本运作的报告我看了，很有见地。”
我斜了一眼刘沙，他表情从容，似乎我的报告根本就是讨好公司高层的问路石，而不是我对他自作多情的一次个人赞助。
“阁下既然欣赏酒店资本运作的观点，何以对这次倒买倒卖、赚取差价的短期行为开宴庆功呢？”
听了我的话，伍老头一张脸更是笑成了一只天津灌汤包：
“刘沙你听听，”他转身对刘沙说：“你的下属对你的行为很不屑一顾呢！”
“闻小姐目光敏锐，见解独到，我一直很依赖她的意见。”刘沙有板有眼地回答，基本上辨认不出真假。
“闻小姐介不介意我这个老头子分享一下你的建议？”伍老头问。
“当然不介意了。这是您的资产，您的财富，我们加入您的机构，就是要借助您的财富创造价值，公司的价值，社会的价值，自己的价值。如果通过努力可以达到这三者的统一，将是我的荣幸。”
“闻小姐高见。”伍老头颔首。
“您过奖了。我一介凡夫俗子，一般用不上‘崇高’、‘ 远大’之类的形容词，不是我不懂得追求或逃避，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是命运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了命运，我最远只关心过明天的早餐和天气，也正因如此我可能比其他人更关心我安生立命的基础，比如诚信，比如责任，比如辨别是非曲直的能力。如果我违背了诚信，掩盖公司可能面临的风险；如果我抛弃了责任，枉顾股东和雇员的利益；如果我不能识别事物的真伪，被假象蒙蔽……那么，再灿烂的光环也不能将撒旦变成天使，我个人的得失成败早已注定。”
我滔滔不绝，目不斜视，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刘沙的脸色在那身黑色西服的衬托下越来越苍白，一如发生在扬州酒店大堂的情形。我的胃开始不舒服，轻微而真切。心软了吗？我举起手中的酒杯，“咚咚咚”灌了三大口，一股微热的感觉从胃部开始，散布全身，麻痹了所有的不适。
“如果我处在阁下的位置，绝不会为一次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便宜事欢呼叫好，反过来我要好好检讨一下公司的投融资体系、风险控制体系、组织架构以及决策体系……我不推荐阁下在整肃公司制度的同时进行人事清洗，但，我个人，鉴于近期的工作表现，鉴于对自我价值观的追求和履行，慎重地向公司提出辞职。”
伍老头的脸早就摊成了一张山东大饼。
“根据公司制度，员工的辞职信，应交给他的主管。”我把一个信封递到刘沙面前：“刘副总。”
“闻微！”刘沙眉头轻蹙，面容冷酷，目光清晰。这一幕是如此熟悉，只差他再问一句：你有什么理由要先走？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看清我的内心，象一面镜子一样地真实而平静，一切狂妄的念头都会退却，而升起一种绝望的温柔。可惜，我还是要做个逃兵。
“呃，那我先交给人事部吧！”看刘沙不接我的辞职信，我一把拉住刚好经过的人事主管，把信封塞到她手里。
“哟，闻微，什么好东西？”人事主管夸张地说。
没有征兆地，我想起了vulgar man在论坛上的帖子：我想要的自由……我突然快活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地回应人事主管：“是啊，是份大礼，收下吧！”
我踩着了某人的脚，撞洒了谁谁的酒杯，刘沙和伍老头，人事主管和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的脸，一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和酒会大厅灿烂的灯火……都在我眼中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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