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节
梦杳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顾兆晟已经回来了，仿佛刚从飞机上下来，他疲倦地靠坐在沙发上，连外套都没有脱，见她回来，蹙着眉头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她。她伸手捞起额前的刘海，努力地朝他笑了一笑，顾兆晟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只说了句比哭还难看。
去洗漱间洗了把脸，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这几日眼袋又重了许多，脸色就像秋分时节的枯叶，连一点光泽也没有，她这副样子也难怪顾兆晟连看她一眼的兴致也没有。
顾兆晟还没有吃饭。飞机上的食物他从来都不沾口。
将皮蛋和精瘦肉在砧板上仔细地切好，顾兆晟夸她的刀工好，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连切个西红柿都切的不像样，大一块小一块的，他就不愿意吃她做的东西，说是看着就没了食欲，不像刀切的倒像是狗啃的。后来她做得多了也肯花心思在上头，渐渐也就做的好了，他吃腻了名家的手艺偶尔也会吃一点她做得东西。
顾兆晟不知是什么站到她身后来的，伸手环住她的腰：“想我了没有？”鼻息扑在她耳根子惹得她又热又痒，淡淡的香水里夹杂着略微清冽的烟草气息扑过来。
她把切好的东西倒进锅里开了小火慢慢熬，然后盯着那一小簇火苗怔怔地发了愣。多年前她也看母亲这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她那时候容易感冒，到了冬天她母亲就煮梨茶给她喝，昏黄的灯光下头，母亲的白头发开始滋生，可那时总也是快乐的，母亲是有盼头的，盼着她考大学盼着她处对象也盼着这个家越来越好。
母亲用小勺轻轻地拨弄小锅里的水晶梨，一股子香气就蔓延出来，她嗅到熟悉的香味就知道母亲又为她煮梨茶了。老人们有这样的说法，咳嗽感冒只要喝上一碗热烫烫的梨茶就什么都好了。
皮蛋粥她熬得极到位，瘦肉已经酥软入口即化，她加了细细的小葱，香味都融入了粥里。她埋头喝粥，像极了小孩子，一张脸仿佛要埋进碗里似的，顾兆晟转念一想，她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却仿佛已经像家庭少妇一样，头发绾在耳边，穿一件宽松的棉麻布裙，越发显得羸弱。
他一把就将她拽过去，迫不及待地撬开她的嘴巴，嘴里还有皮蛋粥的香甜之味，他将舌头伸了进去，她有些躲让，他却腾出一只手来稳稳地扣住她的后脑勺。
他的下巴抵在她脸上有细细密密的疼痛，梦杳忍不住嘤咛了一声，这一呻吟反倒更加激起了他的占有欲。她的肩膀上还留有隐约的淤青，还是上次他喝醉的时候弄的，她身上一旦有伤想要淡去就极慢。梦杳忍不住有些发抖，害怕他又像上次那样发蛮。
轻轻伸手抵了他一下，嗡声说：“还得洗碗呢。”
顾兆晟也没有为难，又在她嘴上啄了一下才放开。
她在厨房里呆了不知道有多久，顾兆晟终于等得不耐烦，进去见她还在慢吞吞地洗碗才说：“怎么，不愿意出来？还是不愿意见到我？”
梦杳默默地摇头。
水龙头还开着，她挽着袖子露出白藕似的小臂，手臂上是细小的水珠，灯光一照，顾兆晟远远地就看见细软的茸毛。她低着头也不说话，他才走过去将她的脸掰过来，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子。
“妈妈她需要换肾。。。。。。我没有办法。。。。。。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
顾兆晟一言未发，最后也只颇为不耐烦地说一句：“别哭了。”
等她洗完澡上床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她支着身子看着他安静的睡脸，这个男人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时光都不在他脸上停驻，可她却又觉得时光真的是带走了很多东西，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般光景，他睡着之后，她却裹着被单在一旁嘤嘤地哭，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浑身颤抖着，指甲深陷进肉里，牙齿生生在嘴唇上咬出一排绯色的牙印来，白色床单上还有她淡淡的经血味。可到了如今，你看，她还能这样欣赏着他的睡颜。
顾兆晟第二天并没有走，这让梦杳十分震惊，不能怪她大惊小怪，只因为他从来没在这里待过十二小时以上的，他一天都没有工作，只在家里看报纸。因为是周末，梦杳也不用上班，所以一直睡到了十一点才起来，蓬头垢面地从卧室出来，连拖鞋都没穿，赤着脚穿了件薄纱睡裙还打着哈欠，看到坐在藤椅里看报纸的顾兆晟她足足反应了一分钟的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只觉得不可思议。
“还不赶紧去洗漱！”顾兆晟不悦地瞥她一眼。
因为起的迟了所以连午饭她都没办法准备，他不在的时候她通常都是马马虎虎随便弄点吃的，有时是下泡面有时煮点速冻饺子吃或者打宅急送。
顾兆晟说：“弄点吃的吧，有点饿了。”
梦杳为难：“现在做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叫外卖吧。”
顾兆晟又皱了眉头，他只要一有这个动作，梦杳就知道是厌恶的表现，她于是蹭到他面前，像是小猫一样：“我想吃KFC了，不如我们打宅急送吧。”
顾兆晟从来也不吃那种东西，但最终还是同意她叫了，她叫起来没数，一下子要了几百块钱的东西，送来的时候顾兆晟看着一桌子纸袋的食物，才又皱了皱眉：“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怪不得你发育不良。”
她吃的津津有味，顾兆晟勉强吃了个蛋挞就不肯再动了，她最后吃的抱着肚子动不了，躺在沙发上嚷胃痛，顾兆晟不理她，只说她是活该。
她本来就是活该。一切都是她活该。
他后来还是拿了片吗叮咛给她吃，她连吞颗药片都觉得困难，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这种垃圾食品。
下午顾兆晟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连休息在家都还闲不得。梦杳吃了药之后总算起了作用，便一人在客厅看碟片。那部老片子看了不知多少遍，只觉得张曼玉的功力深不可测，加上脱俗的演技和冷艳气质，无论是青蛇还是阮玲玉都叫人爱不释手，到了这部戏她又上演了一出旗袍秀。
梦杳竟然不由自主地掉下了眼泪来，心里凄惶惶地一片怅然。
那场大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周遭静谧的只有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远处摇晃的灯光斜斜地照过来，照亮她一身锦绣旗袍。半明半暗中他们连句对白都没有，过往的时光也不过是一把奢侈而已。
顾兆晟开完会从书房出来，她已经歪倒在沙发里睡着了。
梦杳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卧室的席梦思大床上了。她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走到客厅里，顾兆晟坐在沙发里抽烟，梦杳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他指间那点猩红的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顾兆晟还是听到了脚步声，突然开口：“醒了？”
“去换衣服，出去吃饭。”
这是三年来顾兆晟第二次带她出去吃饭，梦杳摸不透他的用意，但又不敢多嘴去问，老老实实换了衣服跟他去私人会所。他的车子刚到，会所的经理就已经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顾先生好。”然后一摆手就有门童将车子开走了。
经理亲自招呼他们，将他们引到顶层的露天餐厅。
他的会所靠海。晚风中夹带着腥咸的海水味，吊灯因为海风的缘故悠悠地摇晃着，灯影在桌面上也摇曳起来，橙黄的光线以及远处大海的幽蓝和熙攘的打闹声，让梦杳有一种恍惚，自己究竟身在哪里，这样的美好竟在她的眼底，仿佛触手可及却是遥不可及。
俯瞰下去，广场上有许多人群，在喷泉下打闹着，也有人在放风筝，一闪一闪的带灯的那种风筝，放的很高很高，看不到风筝的形状，只有各种颜色的灯在闪。
经理问：“顾先生，是不是现在就上菜？”
顾兆晟抬起手腕看了下表，然后才点头：“上吧。”
梦杳看了餐桌上摆了三副碗筷，才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顾兆晟先是没说话，拿眼看了她一会儿才幽幽笑起来：“自己人，不用拘束。”
梦杳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不断地喝着水，一杯接一杯，侍者也不断地替她加水，大概也觉得她不正常才偷偷瞄了她一眼，不一会儿侍者手里的整壶水已经所剩无几，才礼貌地问：“谭小姐还需要吗？我去换壶新的。”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抬眼偷看了看顾兆晟，他随手从杂志架上拿了本杂志翻，压根就没注意她，她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对侍者摇了摇头。
大概是水喝的太多了，才一趟趟往厕所跑，顾兆晟终于说话：“别一带你出来吃饭你就往洗手间跑。”
她喔了一声有点委屈：“我水喝多了。”
顾兆晟没再理会她，厌烦地转脸不看她。
从洗手间出来菜已经上了，她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只不过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当真是令她晕头转向，一时以为自己恍惚了，怎么邵清扬会在这里？顾兆晟的请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他？
她下意识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过去，顾兆晟瞥她一眼不说话，邵清扬看到她显得十分意外，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常态。这一顿饭梦杳食不知味，没有人告诉她，他们认识，也没有人告诉她，顾兆晟今天为什么会带她出来吃饭。她就觉得奇怪，他从来也不带她出来吃饭，怎么这两回带她出来了，想到这里，梦杳心里不由发怵，上回他带她去吃饭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顾兆晟先开口问他：“听说，你这次回来打算长待？”
邵清扬低头吃东西，听他说话才停下来那餐巾擦了擦嘴才说：“嗯，是有这个打算。”
顾兆晟抬了抬嘴角，若有似无地一笑：“你这一回来老头子要高兴坏了，盼来盼去总算将你盼回来。”
邵清扬点头，继续着美味佳肴。
顾兆晟眯了眯眼睛，喝了一口酒，不经意地说：“那美国那边的公司怎么办？”
“有正卿在我放心，那边的事用不着过多操心。”
梦杳大概吃的太急，突然打了个嗝，令说话的两个人都顿住，也令自己措手不及，顾兆晟的眼神淡淡飘过来，邵清扬也盯着她看了一秒才朗声笑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哥你带女儿出来吃饭呢。”
顾兆晟也笑，仿佛才想起来她的存在似的，指了指她：“陆梦杳。”才又开玩笑似的说：“老头子六十大寿就快了，你总该领个人回去哄他老人家高兴吧？”
邵清扬耸耸肩十分不以为意：“你忘了？他五十大寿的时候我就领回去过，不是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我哪还敢这么做。”
梦杳默默听着他们谈话默默埋头吃东西，半碗东西扒了半天还是半碗。
顾兆晟看了看她碗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她才说：“怎么，不合口味？”
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回去的路上才觉得饿，回想起来又觉得可惜，那么好的东西全是招牌菜她都没吃出什么味来，以后就没这机会了，顾兆晟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带她出来吃了。
顾兆晟从开车到回家一言不发，洗完澡就进书房，梦杳知道他已经没工作了，于是大着胆子也跟着进去，他坐在桌前喝茶，梦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顾兆晟显得十分不耐烦，一把扯下她的手，她就一屁股跌坐在他的腿上，与他脸碰脸相撞，她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那样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让她觉得十分难为情，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他却一把按住她，轻笑一声，说：“你原来这么迫不及待。”
低下头来就吻她的眼睛，梦杳在他的吻里就快要浑身发酥，呢喃着：“我哪有。”话虽这样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靠去，两人间的温度迅速升腾，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难耐，竟然主动起来，仰头去吻他的嘴唇，他却忽然低低地笑起来，她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依旧勾着嘴角笑望着她。
可顾兆晟就是顾兆晟，绝不会被她的一点小心思蛊惑。
梦杳拼命地去拉他的手，他却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梦杳吃痛地往后缩，可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死死地扣住她的腰，他的怒气太大了，唇齿相碰间就已有咸腥味弥漫开来，他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将她推到墙面上，按压着她的肩膀，堵住她的嘴，她挣扎地推开他，仿佛只是徒劳。她渐渐停下了挣扎，身体几乎瘫软，顾兆晟扶住她才不至于倒地，她趴在他的肩头浑身颤抖，眼前一片模糊，连哭都没了力气。
他俯在她耳边：“已经找到跟你妈匹配的肾源了，不过我想你可能是不太想要这颗肾了，我明天就打电话告诉他们不用费事了。。。。。。”
她脱口就道：“不。。。。。。”
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扔在房间的床上，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夜里忽然叫着妈妈惊醒过来，她梦到妈妈忽然不在了，她在这个世上连唯一的亲人都离开了，她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顾兆晟在阳台抽烟，听到她哭才走进来，说：“你怎么了？”
梦杳还在抽泣着。
他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静静抱了她一会儿，她才慢慢镇定下来。
章平茹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徐院长告诉她捐赠者的各项指标正常，过两天等母亲的情况稳定就可以进行移植手术。
手术那天她早早就来医院，陪着母亲做了各项检查，她其实比章平茹要紧张的多，反倒是章平茹来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妈妈会好好活着的。”
等待的时间很长，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上下乱蹿，隐约觉得不安，心头的千丝万缕绞缠在一起，她在心里虔诚地祈祷，可慌乱却如同海里的浪一阵高过一阵。最后徐院长推门进来，目光里有不忍和安慰，温和地对她说：“小陆，你不要太着急”，停顿了一下才又说：“刚才接到捐赠者的电话，说不愿意捐了。”
她脱口就问：“那要怎么办？”
徐院长摇摇头：“只有继续等。”
可是章平茹的身体已经耗不起了。
她一遍遍给顾兆晟打电话，可是传来的永远都是盲音。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明明答应她的为什么要反悔？如果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有牵扯的话，那么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最后拨了宋柯的电话，只说：“我找顾兆晟。”
宋柯惊诧，但还是很快答复她：“顾总在接待客人，现在没时间。”
她沉默了好一阵，宋柯隐约听出来她仿佛在抽泣，才缓和了口气，说：“等结束之后，我替你转告他。”
她一直在医院陪妈妈，晚上十点他才给她回了电话：“在哪儿？”
“医院。”
他简明扼要：“回家。”
她回到家第一句话就问他：“为什么？”
他一脸莫名奇妙：“什么为什么？”
“你已经答应了帮我，为什么突然不捐了？”她冷冷一笑：“你报复我是不是？！”
“报复你什么？”
“你不喜欢我跟旁人搅和在一起，所以找到了合适的肾却又不肯给我妈妈了！”
他几乎是带着不屑：“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说着就转身，她一把拖住他：“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求你。”
他一把将她推开，她跌倒在沙发上，咕咚一声脊背狠狠撞到了沙发的扶手上，她疼的瞬间飙出了眼泪，却还是死命地拽住他的衣角：“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卯足了劲去拽他，他被她弄得整个人跌在她的身上，压的她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她一把攥住他的领子，她的手那么小，顾兆晟一用力就将她的手扯了下来，死死按在沙发上，两人撕扯了好一番，他也有些筋疲力尽，胸膛上下起伏着，从牙缝里说出几个字：“你疯够了没有！”
她才终于安静下来，伏在床边不断地喘气，像条窒息的鱼，大口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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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兆晟还没有吃饭。飞机上的食物他从来都不沾口。
将皮蛋和精瘦肉在砧板上仔细地切好，顾兆晟夸她的刀工好，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连切个西红柿都切的不像样，大一块小一块的，他就不愿意吃她做的东西，说是看着就没了食欲，不像刀切的倒像是狗啃的。后来她做得多了也肯花心思在上头，渐渐也就做的好了，他吃腻了名家的手艺偶尔也会吃一点她做得东西。
顾兆晟不知是什么站到她身后来的，伸手环住她的腰：“想我了没有？”鼻息扑在她耳根子惹得她又热又痒，淡淡的香水里夹杂着略微清冽的烟草气息扑过来。
她把切好的东西倒进锅里开了小火慢慢熬，然后盯着那一小簇火苗怔怔地发了愣。多年前她也看母亲这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她那时候容易感冒，到了冬天她母亲就煮梨茶给她喝，昏黄的灯光下头，母亲的白头发开始滋生，可那时总也是快乐的，母亲是有盼头的，盼着她考大学盼着她处对象也盼着这个家越来越好。
母亲用小勺轻轻地拨弄小锅里的水晶梨，一股子香气就蔓延出来，她嗅到熟悉的香味就知道母亲又为她煮梨茶了。老人们有这样的说法，咳嗽感冒只要喝上一碗热烫烫的梨茶就什么都好了。
皮蛋粥她熬得极到位，瘦肉已经酥软入口即化，她加了细细的小葱，香味都融入了粥里。她埋头喝粥，像极了小孩子，一张脸仿佛要埋进碗里似的，顾兆晟转念一想，她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却仿佛已经像家庭少妇一样，头发绾在耳边，穿一件宽松的棉麻布裙，越发显得羸弱。
他一把就将她拽过去，迫不及待地撬开她的嘴巴，嘴里还有皮蛋粥的香甜之味，他将舌头伸了进去，她有些躲让，他却腾出一只手来稳稳地扣住她的后脑勺。
他的下巴抵在她脸上有细细密密的疼痛，梦杳忍不住嘤咛了一声，这一呻吟反倒更加激起了他的占有欲。她的肩膀上还留有隐约的淤青，还是上次他喝醉的时候弄的，她身上一旦有伤想要淡去就极慢。梦杳忍不住有些发抖，害怕他又像上次那样发蛮。
轻轻伸手抵了他一下，嗡声说：“还得洗碗呢。”
顾兆晟也没有为难，又在她嘴上啄了一下才放开。
她在厨房里呆了不知道有多久，顾兆晟终于等得不耐烦，进去见她还在慢吞吞地洗碗才说：“怎么，不愿意出来？还是不愿意见到我？”
梦杳默默地摇头。
水龙头还开着，她挽着袖子露出白藕似的小臂，手臂上是细小的水珠，灯光一照，顾兆晟远远地就看见细软的茸毛。她低着头也不说话，他才走过去将她的脸掰过来，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子。
“妈妈她需要换肾。。。。。。我没有办法。。。。。。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
顾兆晟一言未发，最后也只颇为不耐烦地说一句：“别哭了。”
等她洗完澡上床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她支着身子看着他安静的睡脸，这个男人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时光都不在他脸上停驻，可她却又觉得时光真的是带走了很多东西，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般光景，他睡着之后，她却裹着被单在一旁嘤嘤地哭，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浑身颤抖着，指甲深陷进肉里，牙齿生生在嘴唇上咬出一排绯色的牙印来，白色床单上还有她淡淡的经血味。可到了如今，你看，她还能这样欣赏着他的睡颜。
顾兆晟第二天并没有走，这让梦杳十分震惊，不能怪她大惊小怪，只因为他从来没在这里待过十二小时以上的，他一天都没有工作，只在家里看报纸。因为是周末，梦杳也不用上班，所以一直睡到了十一点才起来，蓬头垢面地从卧室出来，连拖鞋都没穿，赤着脚穿了件薄纱睡裙还打着哈欠，看到坐在藤椅里看报纸的顾兆晟她足足反应了一分钟的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只觉得不可思议。
“还不赶紧去洗漱！”顾兆晟不悦地瞥她一眼。
因为起的迟了所以连午饭她都没办法准备，他不在的时候她通常都是马马虎虎随便弄点吃的，有时是下泡面有时煮点速冻饺子吃或者打宅急送。
顾兆晟说：“弄点吃的吧，有点饿了。”
梦杳为难：“现在做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叫外卖吧。”
顾兆晟又皱了眉头，他只要一有这个动作，梦杳就知道是厌恶的表现，她于是蹭到他面前，像是小猫一样：“我想吃KFC了，不如我们打宅急送吧。”
顾兆晟从来也不吃那种东西，但最终还是同意她叫了，她叫起来没数，一下子要了几百块钱的东西，送来的时候顾兆晟看着一桌子纸袋的食物，才又皱了皱眉：“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怪不得你发育不良。”
她吃的津津有味，顾兆晟勉强吃了个蛋挞就不肯再动了，她最后吃的抱着肚子动不了，躺在沙发上嚷胃痛，顾兆晟不理她，只说她是活该。
她本来就是活该。一切都是她活该。
他后来还是拿了片吗叮咛给她吃，她连吞颗药片都觉得困难，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这种垃圾食品。
下午顾兆晟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连休息在家都还闲不得。梦杳吃了药之后总算起了作用，便一人在客厅看碟片。那部老片子看了不知多少遍，只觉得张曼玉的功力深不可测，加上脱俗的演技和冷艳气质，无论是青蛇还是阮玲玉都叫人爱不释手，到了这部戏她又上演了一出旗袍秀。
梦杳竟然不由自主地掉下了眼泪来，心里凄惶惶地一片怅然。
那场大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周遭静谧的只有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远处摇晃的灯光斜斜地照过来，照亮她一身锦绣旗袍。半明半暗中他们连句对白都没有，过往的时光也不过是一把奢侈而已。
顾兆晟开完会从书房出来，她已经歪倒在沙发里睡着了。
梦杳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卧室的席梦思大床上了。她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走到客厅里，顾兆晟坐在沙发里抽烟，梦杳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他指间那点猩红的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顾兆晟还是听到了脚步声，突然开口：“醒了？”
“去换衣服，出去吃饭。”
这是三年来顾兆晟第二次带她出去吃饭，梦杳摸不透他的用意，但又不敢多嘴去问，老老实实换了衣服跟他去私人会所。他的车子刚到，会所的经理就已经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顾先生好。”然后一摆手就有门童将车子开走了。
经理亲自招呼他们，将他们引到顶层的露天餐厅。
他的会所靠海。晚风中夹带着腥咸的海水味，吊灯因为海风的缘故悠悠地摇晃着，灯影在桌面上也摇曳起来，橙黄的光线以及远处大海的幽蓝和熙攘的打闹声，让梦杳有一种恍惚，自己究竟身在哪里，这样的美好竟在她的眼底，仿佛触手可及却是遥不可及。
俯瞰下去，广场上有许多人群，在喷泉下打闹着，也有人在放风筝，一闪一闪的带灯的那种风筝，放的很高很高，看不到风筝的形状，只有各种颜色的灯在闪。
经理问：“顾先生，是不是现在就上菜？”
顾兆晟抬起手腕看了下表，然后才点头：“上吧。”
梦杳看了餐桌上摆了三副碗筷，才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顾兆晟先是没说话，拿眼看了她一会儿才幽幽笑起来：“自己人，不用拘束。”
梦杳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不断地喝着水，一杯接一杯，侍者也不断地替她加水，大概也觉得她不正常才偷偷瞄了她一眼，不一会儿侍者手里的整壶水已经所剩无几，才礼貌地问：“谭小姐还需要吗？我去换壶新的。”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抬眼偷看了看顾兆晟，他随手从杂志架上拿了本杂志翻，压根就没注意她，她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对侍者摇了摇头。
大概是水喝的太多了，才一趟趟往厕所跑，顾兆晟终于说话：“别一带你出来吃饭你就往洗手间跑。”
她喔了一声有点委屈：“我水喝多了。”
顾兆晟没再理会她，厌烦地转脸不看她。
从洗手间出来菜已经上了，她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只不过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当真是令她晕头转向，一时以为自己恍惚了，怎么邵清扬会在这里？顾兆晟的请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他？
她下意识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过去，顾兆晟瞥她一眼不说话，邵清扬看到她显得十分意外，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常态。这一顿饭梦杳食不知味，没有人告诉她，他们认识，也没有人告诉她，顾兆晟今天为什么会带她出来吃饭。她就觉得奇怪，他从来也不带她出来吃饭，怎么这两回带她出来了，想到这里，梦杳心里不由发怵，上回他带她去吃饭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顾兆晟先开口问他：“听说，你这次回来打算长待？”
邵清扬低头吃东西，听他说话才停下来那餐巾擦了擦嘴才说：“嗯，是有这个打算。”
顾兆晟抬了抬嘴角，若有似无地一笑：“你这一回来老头子要高兴坏了，盼来盼去总算将你盼回来。”
邵清扬点头，继续着美味佳肴。
顾兆晟眯了眯眼睛，喝了一口酒，不经意地说：“那美国那边的公司怎么办？”
“有正卿在我放心，那边的事用不着过多操心。”
梦杳大概吃的太急，突然打了个嗝，令说话的两个人都顿住，也令自己措手不及，顾兆晟的眼神淡淡飘过来，邵清扬也盯着她看了一秒才朗声笑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哥你带女儿出来吃饭呢。”
顾兆晟也笑，仿佛才想起来她的存在似的，指了指她：“陆梦杳。”才又开玩笑似的说：“老头子六十大寿就快了，你总该领个人回去哄他老人家高兴吧？”
邵清扬耸耸肩十分不以为意：“你忘了？他五十大寿的时候我就领回去过，不是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我哪还敢这么做。”
梦杳默默听着他们谈话默默埋头吃东西，半碗东西扒了半天还是半碗。
顾兆晟看了看她碗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她才说：“怎么，不合口味？”
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回去的路上才觉得饿，回想起来又觉得可惜，那么好的东西全是招牌菜她都没吃出什么味来，以后就没这机会了，顾兆晟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带她出来吃了。
顾兆晟从开车到回家一言不发，洗完澡就进书房，梦杳知道他已经没工作了，于是大着胆子也跟着进去，他坐在桌前喝茶，梦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顾兆晟显得十分不耐烦，一把扯下她的手，她就一屁股跌坐在他的腿上，与他脸碰脸相撞，她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那样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让她觉得十分难为情，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他却一把按住她，轻笑一声，说：“你原来这么迫不及待。”
低下头来就吻她的眼睛，梦杳在他的吻里就快要浑身发酥，呢喃着：“我哪有。”话虽这样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靠去，两人间的温度迅速升腾，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难耐，竟然主动起来，仰头去吻他的嘴唇，他却忽然低低地笑起来，她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依旧勾着嘴角笑望着她。
可顾兆晟就是顾兆晟，绝不会被她的一点小心思蛊惑。
梦杳拼命地去拉他的手，他却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梦杳吃痛地往后缩，可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死死地扣住她的腰，他的怒气太大了，唇齿相碰间就已有咸腥味弥漫开来，他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将她推到墙面上，按压着她的肩膀，堵住她的嘴，她挣扎地推开他，仿佛只是徒劳。她渐渐停下了挣扎，身体几乎瘫软，顾兆晟扶住她才不至于倒地，她趴在他的肩头浑身颤抖，眼前一片模糊，连哭都没了力气。
他俯在她耳边：“已经找到跟你妈匹配的肾源了，不过我想你可能是不太想要这颗肾了，我明天就打电话告诉他们不用费事了。。。。。。”
她脱口就道：“不。。。。。。”
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扔在房间的床上，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夜里忽然叫着妈妈惊醒过来，她梦到妈妈忽然不在了，她在这个世上连唯一的亲人都离开了，她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顾兆晟在阳台抽烟，听到她哭才走进来，说：“你怎么了？”
梦杳还在抽泣着。
他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静静抱了她一会儿，她才慢慢镇定下来。
章平茹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徐院长告诉她捐赠者的各项指标正常，过两天等母亲的情况稳定就可以进行移植手术。
手术那天她早早就来医院，陪着母亲做了各项检查，她其实比章平茹要紧张的多，反倒是章平茹来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妈妈会好好活着的。”
等待的时间很长，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上下乱蹿，隐约觉得不安，心头的千丝万缕绞缠在一起，她在心里虔诚地祈祷，可慌乱却如同海里的浪一阵高过一阵。最后徐院长推门进来，目光里有不忍和安慰，温和地对她说：“小陆，你不要太着急”，停顿了一下才又说：“刚才接到捐赠者的电话，说不愿意捐了。”
她脱口就问：“那要怎么办？”
徐院长摇摇头：“只有继续等。”
可是章平茹的身体已经耗不起了。
她一遍遍给顾兆晟打电话，可是传来的永远都是盲音。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明明答应她的为什么要反悔？如果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有牵扯的话，那么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最后拨了宋柯的电话，只说：“我找顾兆晟。”
宋柯惊诧，但还是很快答复她：“顾总在接待客人，现在没时间。”
她沉默了好一阵，宋柯隐约听出来她仿佛在抽泣，才缓和了口气，说：“等结束之后，我替你转告他。”
她一直在医院陪妈妈，晚上十点他才给她回了电话：“在哪儿？”
“医院。”
他简明扼要：“回家。”
她回到家第一句话就问他：“为什么？”
他一脸莫名奇妙：“什么为什么？”
“你已经答应了帮我，为什么突然不捐了？”她冷冷一笑：“你报复我是不是？！”
“报复你什么？”
“你不喜欢我跟旁人搅和在一起，所以找到了合适的肾却又不肯给我妈妈了！”
他几乎是带着不屑：“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说着就转身，她一把拖住他：“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求你。”
他一把将她推开，她跌倒在沙发上，咕咚一声脊背狠狠撞到了沙发的扶手上，她疼的瞬间飙出了眼泪，却还是死命地拽住他的衣角：“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卯足了劲去拽他，他被她弄得整个人跌在她的身上，压的她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她一把攥住他的领子，她的手那么小，顾兆晟一用力就将她的手扯了下来，死死按在沙发上，两人撕扯了好一番，他也有些筋疲力尽，胸膛上下起伏着，从牙缝里说出几个字：“你疯够了没有！”
她才终于安静下来，伏在床边不断地喘气，像条窒息的鱼，大口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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