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节
梦杳很少坐他的车子，即便是坐了也不会在副驾驶上，她很有自知之明，副驾驶座是女主人的，她没资格，于是便自觉地坐到了后面，顾兆晟对此不置可否。车子里有香水的味道，淡淡的，成熟的男士的香水味，跟他身上惯有的味道一样，梦杳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只是觉得很好闻。
车窗的玻璃上贴着挡光膜，顾兆晟不喜欢隐私的东西被旁人看到，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但梦杳每次坐在他的车里就会有种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里像是有万千蚂蚁在咬噬。
梦杳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坐他的车子，还是在酒店度过她人生最艰难的一夜后，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坐的。她也是坐在后面，抱着自己的小书包贴着车门坐着，顾兆晟看出她的紧张来，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她的脸色像冬日清晨白霜打过的枯叶一样，清冷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很大，镶在脸上更加让人觉得消瘦。
顾兆晟说话算话，她父亲很快就被释放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当时只觉得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了。他父亲回是回来了，但没过几天那些高利贷的人又找上门来，父亲带了些钱就跑了，跑到哪里去她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梦杳仍旧记得父亲当时走的时候的情景，妈妈仿佛一下就老了许多岁，两鬓竟添了灰白，一脸的憔悴，父亲却只是看着她说：“纯纯，爸爸对不起你。”
她哭着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父亲最后狠了狠心转身就走，她只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到了最后眼泪已经干涸，她在那里坐了大半夜直到后来母亲突然晕过去，她才在邻居的帮助下把母亲送进医院。邻居垫付了医药费，后来家里来了一些亲戚帮她把几千块钱还上了。只是医生告诉她，母亲需要动手术，要十万块钱。她借遍所有的亲戚连一万块钱都没有凑够，只不过几天的时间她整个人就小了一半下去。手术迫在眉睫，她实在没有办法才只好又去找顾兆晟。
他当时正在开会，助理宋柯告诉他她来找他的时候，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只见她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闪着盈盈泪光。
好在顾兆晟最后还是把十万块钱给了她。
她拿着那一叠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那一刻她从未觉得钱是如此重要，当真是救命。
周末的时候梦杳去医院看妈妈，自己煲了点鸡汤带过去，章平茹很瘦但精神还算不错，她于是也陪着母亲喝了点汤。章平茹喝了小半碗才微笑着说：“我们纯纯真是长大了，连汤都煲的这么好喝。”
母亲从前没怎么让她做过家务活，学会煲汤也是因为顾兆晟。头两年顾兆晟常常喝醉了的时候才到她这里来，每次都是吐的一塌糊涂，她于是上网学着做醒酒汤，后来才慢慢学会煲一些养生的汤。她做的东西在顾兆晟看来只有汤还算不错，他从前总说：“你煲汤的手艺越发不错，其他地方就没什么长进。”
气爽秋高万顷碧波，这样的日子是一年中难得的舒爽，连章平茹的精神状态也都好了起来，
她于是推着章平茹出去坐了坐，住院部的后面有一块空地，阳光好的时候很多病人都会在这里晒太阳，喷泉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梦杳将母亲推到那里，俯身替她将轮椅上的两个刹车扣子掰下来，然后自己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来。
她陪着母亲说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小区的保安换了新的制服，又比如楼下的小女孩上了一年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她母亲最终还是不免绕到她的终身大事上，问她：“纯纯，你到底几时才肯把男朋友带过来给妈瞧瞧啊？这些年人家没少帮咱们，你难道要等我死了还不让我见见？还是你有什么难处。。。。。。”
她迅速打断母亲的猜测：“能有什么难处，人家忙的很，你以为都跟普通人似的上上班就成了？公司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多少合约要他签，多少决断要他做，他忙的几个晚上都没睡觉了。。。。。。”
章平茹见她有些生气，只好轻声说：“总不至于忙的像国家主席那样吧，左不过是公司里的那点事，难道抽个三五小时的空都不行？”
梦杳的脸色有些颓败，转脸不去看母亲，只说：“我跟你说过，我们若计划结婚了自然就会带来给你看，有谁动不动就把男朋友往家里带的，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她母亲听她这个口气仿佛有些明白什么似的，便问：“纯纯，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还是他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妈，你别瞎想，等他真的空下来我一定带过来好不好？”
后来又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梦杳担心妈妈着凉便推回了病房。
章平茹她眼底尽是淡青色的眼圈，不由心疼，催促着她早些回家休息，而原本晴朗朗的天气忽然沉了下来，梦杳坐在病床前抬眼往窗外看去，外头的梧桐树叶干燥枯黄，几乎就要伸进了窗子里来，衬着枝头的这些叶子背后那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像个无底洞一样，她只觉得一片肃杀之感。
她母亲见她神色凄惶，便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放心吧，我好好的，你早些回去，瞧外头的这天又要下场大雨了。”
母亲的手因为长期输液有些冰凉，她反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微微一笑，说：“嗯，那你早点休息。”然后又把母亲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才起身离开。
她母亲一直目送着她，她关门时才又看了母亲一眼，只觉得她消瘦的厉害，头发灰白色，脸颊已经凹陷进去，她心里不禁倏地一阵难受。
真的不忍心将那些事告诉她。
母亲劳苦半生，半辈子都是为了她，快要熬出头的时候，家里竟出那样的事。她一直不敢去想从前，当初她们被高利贷逼的不敢回家，最后没有办法，便跟母亲挤在她厂子的职工宿舍里，一张单人床，她跟母亲两个人睡，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第二天醒来全身的骨头都僵硬了，最可怕的是床底下有老鼠，夜里她们睡着了，便听到咚咚的声音，她害怕的不敢睡，想着想着就掉眼泪，又不敢让母亲知道，因为母亲白天打两份工，她一边哭一边想，后来在极度困倦和疲惫中睡着。
那时的艰辛，是她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而她也知道母亲的精神压力更大。
所以就算再难，她也要把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刚从住院部出来果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她一路小跑着穿过露天走廊，等到了门诊大门身上已经湿了，她只好站在门口等，可雨势全然没有小的样子，旁边也有三三两两躲雨的人，只听他们咒骂：“这鬼天气怎么好端端地就下雨了呢。”
“天气就开始转凉了，以后出门得带伞了。。。。。。”
又等了一会儿，雨却越下越大，梦杳只好在医院里的茶餐厅坐了一会儿，要了杯龙井，新开的热水冲在嫩绿的叶子上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来。她看着眼前不断升腾的热气，室内温暖干燥，但被这氤氲的水汽一染，就让人觉得有了些凉意。
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她走出医院，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手机突然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只听对方礼貌地询问：“请问是陆小姐吗？”
她顿了一下才说：“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又说：“陆小姐您好，我们这里是三里屯街区的兰桂坊，顾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我们只在他的电话里找到了您的号码，所以给您打了电话，可不可以麻烦您来接他？”
梦杳的脑子还在快速地反应着刚才说的话，对方却又叫了她一声：“陆小姐？”
她连忙应了一声说：“我马上过去。”
直接打了车去。
进了酒吧跟服务生说了几句便将她引到角落的沙发边，顾兆晟已经酩酊大醉斜躺在那里，分不清东西南北。
酒吧里还是一样的灯红酒绿一样的欢歌笑语。
桌子上的酒瓶横七竖八地躺着，虽然灯光昏暗但梦杳还是看到他面色潮红，醉的有些厉害，见她来了还笑着说：“你来啦。”
她过去将他扶起来，他一下子就倒在她的肩上，她的脖颈处就传来他温热的鼻息，她觉得痒就索瑟了一下，他竟然还笑出了声。
她好不容易才将他架上出租车，他一沾到车子就倒头睡着了，刚下过雨，外头的空气十分清冽，晚风吹进来散了些酒气，顾兆晟的身上滚烫，他安静地伏在她的腿上，侧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树影，斑斑驳驳的，梦杳伸手将他脸上的头发拨了拨，他就动了一下，转身抱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梦杳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广告牌，看着高楼顶层的露天餐厅，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流涌动，看着凡尘里的喧闹和繁华，看着这样的一切，心里烦乱起来。这个此刻在她怀里安睡的男人，三年前帮她许多的男人，她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只是在这一刻梦杳觉得，她其实早应该离开他，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根本不该把自己卷进这个漩涡里，她卷了进来这辈子就恐怕再难出去了。
但是无论怎样，她还是感激他的，要不是他，她不知道妈妈现在会不会还在她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流落街头，所以，她要感谢他。
顾兆晟大抵是真的烂醉。梦杳将他扶到床边去，他脚步浮虚直接就栽倒在床上，一用力也将梦杳带了下去。梦杳从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样子，恨不得杀了她才能泄愤，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脖子，她拼命挣扎的满脸通红，两只手也掰不过他，可顾兆晟只恨恨地盯着她，可目光仿佛是虚的穿过她的脸，隔了好几秒梦杳以为自己快死掉的时候他才放了手。
她从他身上翻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顾兆晟这么一折腾酒也醒了大半，才蹙着眉头幽幽地说一句：“是你？”
梦杳没有力气说话。
他却重新侧身压在她身上，密集的吻落在她的颈窝里，梦杳一动不动地躺着，顾兆晟两只手按着她的肩膀，像只野兽一样啃噬着她，三年前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她挣扎不得最终才逼出了眼泪。
他触碰到她微凉的眼泪便停下来，目光在她脸上不断游走，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哭什么？”
梦杳只拼命摇头，却把他激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我花钱养着你，你倒觉着自己委屈了！嗯？”
“我疼。。。。。。”
顾兆晟的目光又变得有些飘渺，虽然看着她的脸，但那目光像穿透了她，他说：“你疼？谁不疼呢。”
他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她雪白的肩膀被捏的全是指痕印子，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控，梦杳几乎就虚脱了，可是他偏是不肯停下来，他的嘴唇干燥甚至起了皮，梦杳的肌肤细嫩柔软，他不断吻着她身上的每一块皮肤，每吻一下她就觉得刺痛一下。
梦杳头一次开口求饶：“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顾兆晟却无动于衷，又将她翻过来，用力过猛，她的后背咕咚一声撞到床头柜上，疼的瞬间就飙出眼泪来，可她却死死忍住，再不敢在他跟前掉泪。梦杳只觉得冷，不由瑟瑟发抖，可顾兆晟掐着她的腰她连缩在一起都十分困难。
最后一分力气梦杳花在了转头上，她只是转过头看着大片玻璃墙外照进来的月光，在木地板上铺出一层银光。窗帘都没有拉上，虽然在这几十层高楼的上空没有人会看到，但她还是觉得羞耻难当，最终慢慢闭上眼睛。可顾兆晟不肯当过他，他扭过她的脸，声音如同尖锐的刀子刺破她的心脏：“你也知道什么叫疼？纯纯，你别怨我，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求着我的？是你。纯纯，是你心甘情愿拿自己当交换条件的。”他的气息紊乱而粗重：“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找我？！你找谁不好？你为什么非要找我？！”
她死死屏住呼吸，仿佛只要轻轻一呼吸眼泪就会簌簌落下来一样，她拼命地握住拳头，她知道只要她敢掉泪，依顾兆晟的脾气很有可能将她从这里丢出去。
顾兆晟终于疲倦，从她身上翻下来仰面躺在床上，梦杳依旧缩在一边，手里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月光照在她陶瓷一样的肌肤上，道道指印清晰可见。
顾兆晟从来都不怜香惜玉。
将她一人扔在床上，自己起身到浴室洗澡，但他进去很久梦杳也没有听到水声，却慢慢闻到香烟味。梦杳觉得那股烟像是毒药，将她一圈一圈包围住，她真想就死在这味毒药里，死了就一切都解脱了，她再不用受这般苦楚。
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顾兆晟才从浴室里出来，梦杳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他也没再多看她一眼，径自到阳台上吹风，他不知在那阳台上坐了有多久，梦杳一直没敢睡，直到凌晨五点多他离开以后，她才觉得疲惫忽涌而至，终于渐渐睡着。
梦杳觉得自己真是背到了头。
闹钟响了四五遍她才勉强挣扎起来，头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挤上地铁占了个座位，她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了，还是被身边一个大妈洪亮的嗓门惊醒的，一睁眼才发现身边站了一位拄拐的老太太，她连忙起身让座。估计这位大妈平常是个热心肠，见她让了座还喋喋不休：“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不想让座就装睡！”
梦杳只觉郁闷无比。
好不容易挨到站下去，还是没赶上打卡。上班上了一半，又犯起胃病来，她从前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落下了这个老毛病，可从来没这样疼过，简直是疯狂，她疼地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好在同事来上厕所见她瘫在地上，连忙扶起来问她哪里不舒服，她疼的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同事将她扶回座位上休息，苏盈莹大惊，见她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掉，便当机立断说去医院，梦杳坚持不肯，握着胃艰难地说：“我这是老毛病。。。。。。不用上医院。。。。。。”
苏盈莹二话不说，与宝哥哥一起将她搀起来打的到了医院。
一检查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胃，是胆结石。在医院挂了三天的水消炎，才慢慢好转起来，疼的这三天梦杳几乎就没吃东西，只勉强喝了一点水，又怕妈妈担心，所以都没告诉她，还是苏盈莹带着外卖过来，晚上稍稍吃了一点。
消了炎才做手术，替她手术的医生竟然是顾晓曦，她竟然是个医生，和她随性洒脱的性格仿佛完全不对路，她见着梦杳亦十分惊讶，只问：“怎么是你？”
她此时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工作证，头发盘了上去，显得随意而自然，没有化妆的脸却更显得娇俏水润。
梦杳换了鞋子跟她进了手术室，突然之间害怕起来，她长这么大从未在身上动过刀子，这是头一次。这种害怕就像三年前她陪妈妈手术时的感觉，那一瞬间所有坏念头都涌上来，当时妈妈的手术做了整整四个钟头，她在手术室外掰着手指一分一秒挨过去。
她对顾晓曦说：“我可不可以先去打个电话？”
顾晓曦仿佛看出了她的紧张，于是点点头然后安慰：“你别怕，就是个小手术，我一周做这种手术能有七八个，对身体不会有伤害的，你放心。”
梦杳嗯了一声说：“谢谢。”
她于是出去拿手机拨了顾兆晟的电话，那头一直嘟嘟地响个不停，这声音就像鼓点一样落在梦杳的心里，掌心出了汗，她只觉得手里的手机像打了肥皂一样滑的握不住。
再拨过去就已经关机了。
顾兆晟不会接她的电话，也许永远也不想接，他恨透了她。
重新走进手术室，顾晓曦在准备手术的用具，梦杳轻声对她说：“可以了。”
手术时间并不是很长，终于还是熬过来了。
后来还是苏盈莹下班后来照顾她，又帮她跟赵经理请了假，她感动的差点落泪，苏盈莹特煞风景地连连摆手：“别，你可千万别感动，感动最不值钱。”
顾晓曦也来病房看她，苏盈莹才提起邵清扬：“你们那个二哥也太狠心了吧，梦杳都成这个样子了也不来看看？”
她只问梦杳：“你跟我二哥怎么样了？”
其实真的不怎么样，她跟他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
最后他到底还是来了，大约是晓曦告诉他的，苏盈莹一见他便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这都快出院了。”那语气仿佛拿他当她男朋友似的。
邵清扬挑了挑眉：“也没人通知我啊。”
苏盈莹见他来了稍稍逗留一会便说有事走了，邵清扬才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她：“怎么回事你？”
梦杳觉得过意不去，也不是什么死人的大病，他还特意跑一趟，便说：“不是什么大病，你要是有事就早点回去吧。”
他却突然之间冷了脸：“你就这么把我当洪水猛兽？都这副模样了还摆出一副巨人于千里的样子，我邵清扬就是再厚颜无耻也不会乘人之危！”
什么跟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你什么人哪？你像是来探病的吗？有人跟你似的，空手而来一见病人就大呼小叫的？连束花都没有。”
邵清扬瞪着她一言不发，最后才终于将怒气平息下去，东张西望了一下说：“你就混成这样？病房里连捧像样的花都没有。”
“这不就等着你送么，结果连你也不送。”
他一本正经：“我从来都不送花给女人，就你这样的更别想。”
梦杳哭笑不得，只骂他冷酷无情。
本来就要出院了，结果她洗澡的时候伤口沾到了水，又发起炎来了，也不怪顾兆晟总是嫌她笨，她也的确是够笨的，洗个澡也能洗出事来。
苏盈莹知道了也只是唉声叹气：“你这样还怎么嫁出去。”然后就不来了，倒是邵清扬天天跟报到似的，恨不得比晓曦来的还勤，晓曦就开玩笑：“有二哥在，我看都用不着我了，到时候拆线也叫他上。”
他倒又是一副正经的样子，斜睨了晓曦一眼：“那你工资我也替你拿着。”
晓曦嘿嘿笑：“我那点工资你根本看不上眼。”
好不容易熬到拆线，邵清扬仍旧不给她出院，说要再观察一阵子，梦杳这几天在医院已经快憋出毛病来了，好容易挨到现在他还不让出院，可晓曦也说：“你刚拆线，养几天再走，一回家就不好好对待，免得又发炎。”
梦杳知道是邵清扬撺掇她这么说的，于是问：“你上次不还说只要一周就可以出院吗？”
晓曦也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那不是你自己把伤口沾到水了吗。”
邵清扬立刻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你看吧，我就说你不能出院，我的话能有错么。”
她最后还是在医院又待了两天，出院的时候邵清扬来接她，可能刚出院她心情大好，对邵清扬说：“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连日来的照顾。”
邵清扬倒不客气：“你是该好好感谢我一下，要不是我每天去看你，你只差没在零丁洋里叹零丁了。”
梦杳切一声：“不许点贵的。”
邵清扬连眼皮子都没抬：“这世上还有几个能比你还小气？”
她哼一声不理会他，从座椅上站起来，也学着电视剧里头女主角的样子，张开双手迎面抱着风。邵清扬的车子开的很快，她的衣服被吹的鼓鼓的，头发全部飘起来，他这才看她一眼，说：“过把瘾就成了，别回头又感冒了，这回我可没工夫照顾你。”
她啧啧地说：“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着嫁有钱人，坐豪车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真是宁在宝马车上哭不在自行车上笑。”
邵清扬啼笑皆非，说：“行啊，回头我介绍位宝马给你认识认识。”
梦杳瞪了他一眼，也说：“行啊，宝马要是不成奔驰也行。”
他转头瞧了她一眼：“甭管奔驰还是宝马，万一人家要是瞧不上你这样的，你也别怨我。”
“我哪样的？”
“发育不全的，应该算不上女人吧，跟只小雏菊似的。”
梦杳大怒，要不是见他还开着车，而自己的身家性命握在他手里，真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他却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出生那会儿改革开放都好多年了吧？也不至于说没得吃，你怎么就能长成这样。”
梦杳不以为然：“再改革再开放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路有冻死骨。。。。。。”
后来去吃麻辣香锅，是梦杳坚持要去的，邵清扬不情不愿：“不行！说好了是请我吃饭，我知道有个地方粤菜很不错。”
梦杳不肯，去他说的地方不知要花掉多少钱，反正冤大头是她，他当然逮着就狠宰。
“不行！就去吃麻辣香锅，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邵清扬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去吃麻辣香锅，蔬菜荤菜一起倒在脸盆一样大的碗里，用木头锅铲往里炒，搅拌差不多了就可以吃，邵清扬伸头看了看一脸嫌弃：“这种东西怎么吃。”
梦杳吃的大汗淋漓，听他这样才抬起头，见他连筷子都没动，才安慰他：“味道真的非常好，不信你吃吃看，我还能糊弄你。”
他哼了一声：“你为了省钱，什么不能做，还怕糊弄我。”
梦杳也哼一声：“你要是每个月给我发几万块钱，我天天请你吃燕窝鱼翅。”
邵清扬更不屑：“我凭什么给你发钱啊。”
梦杳笑：“所以啊，就别抱怨了，我这种工薪一族小职员一枚，你就别为难我了。”
他吃的满腹牢骚，咬牙切齿骂她是葛朗台，她心想葛朗台就葛朗台呗，让他嘴上过过瘾，能给自己省好多呢，这顿饭才不过花了两百多块。
他吃的不高兴，直到出门还冷着脸，梦杳哄他：“行啦，别愁眉苦脸的，等我下月发工资了再请你吃顿好的。”
他连连摆手：“得得，我只当没交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朋友。”
吃了饭梦杳便催促他走人，只怕他过不了一会儿又说要去吃夜宵，果然在停车场里他就嚷：“我还没吃饱。”
梦杳无动于衷：“活该！谁让你刚刚不多吃点。”一边推他：“快点快点，我还得回家呢。”
话音才刚落，就听到有人不确定似的叫了她一声：“梦杳？”
她一转身才惊诧，因为她跟李陶陶好多年没见了，她是妈妈同事的女儿，跟她也是小学同学。她也觉得惊讶，说：“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上哪儿去了？”
梦杳只是问：“这些年还好吧？”
她点头答：“嗯，嗯，还行，你呢？”
她含含糊糊：“也还行。”
“你们现在住哪儿啊？”
她更含糊着东拉西扯，见她身边站着一位男士，才问：“你男朋友啊？”
她于是就笑了，立马挽住男士的手，说：“是呀，我男朋友。”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李陶陶最后才问她：“你妈妈身体还好吧？代我向她问好。”
她答：“挺好的，谢谢你。”
可其实章平茹的身体到底好不好，她并不知道，她也真的以为挺好的。
章平茹晕倒的时候梦杳吓坏了，六神无主终于还是给邵清扬拨了电话，他不知在什么地方玩，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吵闹声，隔了十几秒他才说话：“喂？有什么事？”
梦杳的声音带着哭意，邵清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最后只好将电话挂了。但他还是来医院了，她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头，盯着抢救室的大门，邵清扬一直走到她跟前她都没发现，直到他唤了她一声：“梦杳？”
她才仿佛回过神，茫然地看着他。
她语无伦次地说：“妈妈突然就晕倒了，医生前阵子还说她的病情可以控制的，我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这样，怎么突然就说她肾功能衰竭要做移植手术。。。。。。”梦杳的声音酸楚：“都怪我不好，我以为没事的，掉以轻心都没好好照顾她。。。。。。”
邵清扬只是握住她的肩膀说：“你放心，你妈妈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梦杳只是点头，也说句：“不会有事的。”
后来总算是抢救过来了，可医生却又说：“情况不好，需要肾脏移植，但目前肾源紧缺，需要等待。”
章平茹被转到ICU观察，医生不让进去，说是怕感染，梦杳在外面看着里头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看着心电图上不断跳动的线条，两只手紧张的颤抖起来。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去做检查，可检查结果却是她的配型与母亲的不合适。为了让她放心，邵清扬连院长都请了来，但是只要配型不成功一切都是枉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合适的肾源。
两天后梦杳才被允许探视，她穿戴好无菌衣帽才进去，章平茹已经醒了，只是带着氧气罩子没办法说话。她在床边坐下来，握了握母亲冰凉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又因为长期输液而冰冷，梦杳只觉得心酸，但又不敢在母亲面前掉泪，只是勉强笑着说：“妈妈你不用担心，你会没事的。”
章平茹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她一直絮絮地说好多话，说到口干舌燥还舍不得离开，最后是护士进来催促她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车窗的玻璃上贴着挡光膜，顾兆晟不喜欢隐私的东西被旁人看到，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但梦杳每次坐在他的车里就会有种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里像是有万千蚂蚁在咬噬。
梦杳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坐他的车子，还是在酒店度过她人生最艰难的一夜后，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坐的。她也是坐在后面，抱着自己的小书包贴着车门坐着，顾兆晟看出她的紧张来，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她的脸色像冬日清晨白霜打过的枯叶一样，清冷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很大，镶在脸上更加让人觉得消瘦。
顾兆晟说话算话，她父亲很快就被释放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当时只觉得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了。他父亲回是回来了，但没过几天那些高利贷的人又找上门来，父亲带了些钱就跑了，跑到哪里去她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梦杳仍旧记得父亲当时走的时候的情景，妈妈仿佛一下就老了许多岁，两鬓竟添了灰白，一脸的憔悴，父亲却只是看着她说：“纯纯，爸爸对不起你。”
她哭着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父亲最后狠了狠心转身就走，她只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到了最后眼泪已经干涸，她在那里坐了大半夜直到后来母亲突然晕过去，她才在邻居的帮助下把母亲送进医院。邻居垫付了医药费，后来家里来了一些亲戚帮她把几千块钱还上了。只是医生告诉她，母亲需要动手术，要十万块钱。她借遍所有的亲戚连一万块钱都没有凑够，只不过几天的时间她整个人就小了一半下去。手术迫在眉睫，她实在没有办法才只好又去找顾兆晟。
他当时正在开会，助理宋柯告诉他她来找他的时候，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只见她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闪着盈盈泪光。
好在顾兆晟最后还是把十万块钱给了她。
她拿着那一叠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那一刻她从未觉得钱是如此重要，当真是救命。
周末的时候梦杳去医院看妈妈，自己煲了点鸡汤带过去，章平茹很瘦但精神还算不错，她于是也陪着母亲喝了点汤。章平茹喝了小半碗才微笑着说：“我们纯纯真是长大了，连汤都煲的这么好喝。”
母亲从前没怎么让她做过家务活，学会煲汤也是因为顾兆晟。头两年顾兆晟常常喝醉了的时候才到她这里来，每次都是吐的一塌糊涂，她于是上网学着做醒酒汤，后来才慢慢学会煲一些养生的汤。她做的东西在顾兆晟看来只有汤还算不错，他从前总说：“你煲汤的手艺越发不错，其他地方就没什么长进。”
气爽秋高万顷碧波，这样的日子是一年中难得的舒爽，连章平茹的精神状态也都好了起来，
她于是推着章平茹出去坐了坐，住院部的后面有一块空地，阳光好的时候很多病人都会在这里晒太阳，喷泉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梦杳将母亲推到那里，俯身替她将轮椅上的两个刹车扣子掰下来，然后自己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来。
她陪着母亲说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小区的保安换了新的制服，又比如楼下的小女孩上了一年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她母亲最终还是不免绕到她的终身大事上，问她：“纯纯，你到底几时才肯把男朋友带过来给妈瞧瞧啊？这些年人家没少帮咱们，你难道要等我死了还不让我见见？还是你有什么难处。。。。。。”
她迅速打断母亲的猜测：“能有什么难处，人家忙的很，你以为都跟普通人似的上上班就成了？公司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多少合约要他签，多少决断要他做，他忙的几个晚上都没睡觉了。。。。。。”
章平茹见她有些生气，只好轻声说：“总不至于忙的像国家主席那样吧，左不过是公司里的那点事，难道抽个三五小时的空都不行？”
梦杳的脸色有些颓败，转脸不去看母亲，只说：“我跟你说过，我们若计划结婚了自然就会带来给你看，有谁动不动就把男朋友往家里带的，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她母亲听她这个口气仿佛有些明白什么似的，便问：“纯纯，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还是他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妈，你别瞎想，等他真的空下来我一定带过来好不好？”
后来又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梦杳担心妈妈着凉便推回了病房。
章平茹她眼底尽是淡青色的眼圈，不由心疼，催促着她早些回家休息，而原本晴朗朗的天气忽然沉了下来，梦杳坐在病床前抬眼往窗外看去，外头的梧桐树叶干燥枯黄，几乎就要伸进了窗子里来，衬着枝头的这些叶子背后那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像个无底洞一样，她只觉得一片肃杀之感。
她母亲见她神色凄惶，便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放心吧，我好好的，你早些回去，瞧外头的这天又要下场大雨了。”
母亲的手因为长期输液有些冰凉，她反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微微一笑，说：“嗯，那你早点休息。”然后又把母亲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才起身离开。
她母亲一直目送着她，她关门时才又看了母亲一眼，只觉得她消瘦的厉害，头发灰白色，脸颊已经凹陷进去，她心里不禁倏地一阵难受。
真的不忍心将那些事告诉她。
母亲劳苦半生，半辈子都是为了她，快要熬出头的时候，家里竟出那样的事。她一直不敢去想从前，当初她们被高利贷逼的不敢回家，最后没有办法，便跟母亲挤在她厂子的职工宿舍里，一张单人床，她跟母亲两个人睡，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第二天醒来全身的骨头都僵硬了，最可怕的是床底下有老鼠，夜里她们睡着了，便听到咚咚的声音，她害怕的不敢睡，想着想着就掉眼泪，又不敢让母亲知道，因为母亲白天打两份工，她一边哭一边想，后来在极度困倦和疲惫中睡着。
那时的艰辛，是她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而她也知道母亲的精神压力更大。
所以就算再难，她也要把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刚从住院部出来果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她一路小跑着穿过露天走廊，等到了门诊大门身上已经湿了，她只好站在门口等，可雨势全然没有小的样子，旁边也有三三两两躲雨的人，只听他们咒骂：“这鬼天气怎么好端端地就下雨了呢。”
“天气就开始转凉了，以后出门得带伞了。。。。。。”
又等了一会儿，雨却越下越大，梦杳只好在医院里的茶餐厅坐了一会儿，要了杯龙井，新开的热水冲在嫩绿的叶子上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来。她看着眼前不断升腾的热气，室内温暖干燥，但被这氤氲的水汽一染，就让人觉得有了些凉意。
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她走出医院，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手机突然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只听对方礼貌地询问：“请问是陆小姐吗？”
她顿了一下才说：“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又说：“陆小姐您好，我们这里是三里屯街区的兰桂坊，顾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我们只在他的电话里找到了您的号码，所以给您打了电话，可不可以麻烦您来接他？”
梦杳的脑子还在快速地反应着刚才说的话，对方却又叫了她一声：“陆小姐？”
她连忙应了一声说：“我马上过去。”
直接打了车去。
进了酒吧跟服务生说了几句便将她引到角落的沙发边，顾兆晟已经酩酊大醉斜躺在那里，分不清东西南北。
酒吧里还是一样的灯红酒绿一样的欢歌笑语。
桌子上的酒瓶横七竖八地躺着，虽然灯光昏暗但梦杳还是看到他面色潮红，醉的有些厉害，见她来了还笑着说：“你来啦。”
她过去将他扶起来，他一下子就倒在她的肩上，她的脖颈处就传来他温热的鼻息，她觉得痒就索瑟了一下，他竟然还笑出了声。
她好不容易才将他架上出租车，他一沾到车子就倒头睡着了，刚下过雨，外头的空气十分清冽，晚风吹进来散了些酒气，顾兆晟的身上滚烫，他安静地伏在她的腿上，侧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树影，斑斑驳驳的，梦杳伸手将他脸上的头发拨了拨，他就动了一下，转身抱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梦杳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广告牌，看着高楼顶层的露天餐厅，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流涌动，看着凡尘里的喧闹和繁华，看着这样的一切，心里烦乱起来。这个此刻在她怀里安睡的男人，三年前帮她许多的男人，她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只是在这一刻梦杳觉得，她其实早应该离开他，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根本不该把自己卷进这个漩涡里，她卷了进来这辈子就恐怕再难出去了。
但是无论怎样，她还是感激他的，要不是他，她不知道妈妈现在会不会还在她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流落街头，所以，她要感谢他。
顾兆晟大抵是真的烂醉。梦杳将他扶到床边去，他脚步浮虚直接就栽倒在床上，一用力也将梦杳带了下去。梦杳从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样子，恨不得杀了她才能泄愤，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脖子，她拼命挣扎的满脸通红，两只手也掰不过他，可顾兆晟只恨恨地盯着她，可目光仿佛是虚的穿过她的脸，隔了好几秒梦杳以为自己快死掉的时候他才放了手。
她从他身上翻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顾兆晟这么一折腾酒也醒了大半，才蹙着眉头幽幽地说一句：“是你？”
梦杳没有力气说话。
他却重新侧身压在她身上，密集的吻落在她的颈窝里，梦杳一动不动地躺着，顾兆晟两只手按着她的肩膀，像只野兽一样啃噬着她，三年前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她挣扎不得最终才逼出了眼泪。
他触碰到她微凉的眼泪便停下来，目光在她脸上不断游走，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哭什么？”
梦杳只拼命摇头，却把他激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我花钱养着你，你倒觉着自己委屈了！嗯？”
“我疼。。。。。。”
顾兆晟的目光又变得有些飘渺，虽然看着她的脸，但那目光像穿透了她，他说：“你疼？谁不疼呢。”
他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她雪白的肩膀被捏的全是指痕印子，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控，梦杳几乎就虚脱了，可是他偏是不肯停下来，他的嘴唇干燥甚至起了皮，梦杳的肌肤细嫩柔软，他不断吻着她身上的每一块皮肤，每吻一下她就觉得刺痛一下。
梦杳头一次开口求饶：“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顾兆晟却无动于衷，又将她翻过来，用力过猛，她的后背咕咚一声撞到床头柜上，疼的瞬间就飙出眼泪来，可她却死死忍住，再不敢在他跟前掉泪。梦杳只觉得冷，不由瑟瑟发抖，可顾兆晟掐着她的腰她连缩在一起都十分困难。
最后一分力气梦杳花在了转头上，她只是转过头看着大片玻璃墙外照进来的月光，在木地板上铺出一层银光。窗帘都没有拉上，虽然在这几十层高楼的上空没有人会看到，但她还是觉得羞耻难当，最终慢慢闭上眼睛。可顾兆晟不肯当过他，他扭过她的脸，声音如同尖锐的刀子刺破她的心脏：“你也知道什么叫疼？纯纯，你别怨我，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求着我的？是你。纯纯，是你心甘情愿拿自己当交换条件的。”他的气息紊乱而粗重：“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找我？！你找谁不好？你为什么非要找我？！”
她死死屏住呼吸，仿佛只要轻轻一呼吸眼泪就会簌簌落下来一样，她拼命地握住拳头，她知道只要她敢掉泪，依顾兆晟的脾气很有可能将她从这里丢出去。
顾兆晟终于疲倦，从她身上翻下来仰面躺在床上，梦杳依旧缩在一边，手里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月光照在她陶瓷一样的肌肤上，道道指印清晰可见。
顾兆晟从来都不怜香惜玉。
将她一人扔在床上，自己起身到浴室洗澡，但他进去很久梦杳也没有听到水声，却慢慢闻到香烟味。梦杳觉得那股烟像是毒药，将她一圈一圈包围住，她真想就死在这味毒药里，死了就一切都解脱了，她再不用受这般苦楚。
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顾兆晟才从浴室里出来，梦杳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他也没再多看她一眼，径自到阳台上吹风，他不知在那阳台上坐了有多久，梦杳一直没敢睡，直到凌晨五点多他离开以后，她才觉得疲惫忽涌而至，终于渐渐睡着。
梦杳觉得自己真是背到了头。
闹钟响了四五遍她才勉强挣扎起来，头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挤上地铁占了个座位，她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了，还是被身边一个大妈洪亮的嗓门惊醒的，一睁眼才发现身边站了一位拄拐的老太太，她连忙起身让座。估计这位大妈平常是个热心肠，见她让了座还喋喋不休：“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不想让座就装睡！”
梦杳只觉郁闷无比。
好不容易挨到站下去，还是没赶上打卡。上班上了一半，又犯起胃病来，她从前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落下了这个老毛病，可从来没这样疼过，简直是疯狂，她疼地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好在同事来上厕所见她瘫在地上，连忙扶起来问她哪里不舒服，她疼的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同事将她扶回座位上休息，苏盈莹大惊，见她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掉，便当机立断说去医院，梦杳坚持不肯，握着胃艰难地说：“我这是老毛病。。。。。。不用上医院。。。。。。”
苏盈莹二话不说，与宝哥哥一起将她搀起来打的到了医院。
一检查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胃，是胆结石。在医院挂了三天的水消炎，才慢慢好转起来，疼的这三天梦杳几乎就没吃东西，只勉强喝了一点水，又怕妈妈担心，所以都没告诉她，还是苏盈莹带着外卖过来，晚上稍稍吃了一点。
消了炎才做手术，替她手术的医生竟然是顾晓曦，她竟然是个医生，和她随性洒脱的性格仿佛完全不对路，她见着梦杳亦十分惊讶，只问：“怎么是你？”
她此时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工作证，头发盘了上去，显得随意而自然，没有化妆的脸却更显得娇俏水润。
梦杳换了鞋子跟她进了手术室，突然之间害怕起来，她长这么大从未在身上动过刀子，这是头一次。这种害怕就像三年前她陪妈妈手术时的感觉，那一瞬间所有坏念头都涌上来，当时妈妈的手术做了整整四个钟头，她在手术室外掰着手指一分一秒挨过去。
她对顾晓曦说：“我可不可以先去打个电话？”
顾晓曦仿佛看出了她的紧张，于是点点头然后安慰：“你别怕，就是个小手术，我一周做这种手术能有七八个，对身体不会有伤害的，你放心。”
梦杳嗯了一声说：“谢谢。”
她于是出去拿手机拨了顾兆晟的电话，那头一直嘟嘟地响个不停，这声音就像鼓点一样落在梦杳的心里，掌心出了汗，她只觉得手里的手机像打了肥皂一样滑的握不住。
再拨过去就已经关机了。
顾兆晟不会接她的电话，也许永远也不想接，他恨透了她。
重新走进手术室，顾晓曦在准备手术的用具，梦杳轻声对她说：“可以了。”
手术时间并不是很长，终于还是熬过来了。
后来还是苏盈莹下班后来照顾她，又帮她跟赵经理请了假，她感动的差点落泪，苏盈莹特煞风景地连连摆手：“别，你可千万别感动，感动最不值钱。”
顾晓曦也来病房看她，苏盈莹才提起邵清扬：“你们那个二哥也太狠心了吧，梦杳都成这个样子了也不来看看？”
她只问梦杳：“你跟我二哥怎么样了？”
其实真的不怎么样，她跟他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
最后他到底还是来了，大约是晓曦告诉他的，苏盈莹一见他便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这都快出院了。”那语气仿佛拿他当她男朋友似的。
邵清扬挑了挑眉：“也没人通知我啊。”
苏盈莹见他来了稍稍逗留一会便说有事走了，邵清扬才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她：“怎么回事你？”
梦杳觉得过意不去，也不是什么死人的大病，他还特意跑一趟，便说：“不是什么大病，你要是有事就早点回去吧。”
他却突然之间冷了脸：“你就这么把我当洪水猛兽？都这副模样了还摆出一副巨人于千里的样子，我邵清扬就是再厚颜无耻也不会乘人之危！”
什么跟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你什么人哪？你像是来探病的吗？有人跟你似的，空手而来一见病人就大呼小叫的？连束花都没有。”
邵清扬瞪着她一言不发，最后才终于将怒气平息下去，东张西望了一下说：“你就混成这样？病房里连捧像样的花都没有。”
“这不就等着你送么，结果连你也不送。”
他一本正经：“我从来都不送花给女人，就你这样的更别想。”
梦杳哭笑不得，只骂他冷酷无情。
本来就要出院了，结果她洗澡的时候伤口沾到了水，又发起炎来了，也不怪顾兆晟总是嫌她笨，她也的确是够笨的，洗个澡也能洗出事来。
苏盈莹知道了也只是唉声叹气：“你这样还怎么嫁出去。”然后就不来了，倒是邵清扬天天跟报到似的，恨不得比晓曦来的还勤，晓曦就开玩笑：“有二哥在，我看都用不着我了，到时候拆线也叫他上。”
他倒又是一副正经的样子，斜睨了晓曦一眼：“那你工资我也替你拿着。”
晓曦嘿嘿笑：“我那点工资你根本看不上眼。”
好不容易熬到拆线，邵清扬仍旧不给她出院，说要再观察一阵子，梦杳这几天在医院已经快憋出毛病来了，好容易挨到现在他还不让出院，可晓曦也说：“你刚拆线，养几天再走，一回家就不好好对待，免得又发炎。”
梦杳知道是邵清扬撺掇她这么说的，于是问：“你上次不还说只要一周就可以出院吗？”
晓曦也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那不是你自己把伤口沾到水了吗。”
邵清扬立刻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你看吧，我就说你不能出院，我的话能有错么。”
她最后还是在医院又待了两天，出院的时候邵清扬来接她，可能刚出院她心情大好，对邵清扬说：“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连日来的照顾。”
邵清扬倒不客气：“你是该好好感谢我一下，要不是我每天去看你，你只差没在零丁洋里叹零丁了。”
梦杳切一声：“不许点贵的。”
邵清扬连眼皮子都没抬：“这世上还有几个能比你还小气？”
她哼一声不理会他，从座椅上站起来，也学着电视剧里头女主角的样子，张开双手迎面抱着风。邵清扬的车子开的很快，她的衣服被吹的鼓鼓的，头发全部飘起来，他这才看她一眼，说：“过把瘾就成了，别回头又感冒了，这回我可没工夫照顾你。”
她啧啧地说：“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着嫁有钱人，坐豪车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真是宁在宝马车上哭不在自行车上笑。”
邵清扬啼笑皆非，说：“行啊，回头我介绍位宝马给你认识认识。”
梦杳瞪了他一眼，也说：“行啊，宝马要是不成奔驰也行。”
他转头瞧了她一眼：“甭管奔驰还是宝马，万一人家要是瞧不上你这样的，你也别怨我。”
“我哪样的？”
“发育不全的，应该算不上女人吧，跟只小雏菊似的。”
梦杳大怒，要不是见他还开着车，而自己的身家性命握在他手里，真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他却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出生那会儿改革开放都好多年了吧？也不至于说没得吃，你怎么就能长成这样。”
梦杳不以为然：“再改革再开放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路有冻死骨。。。。。。”
后来去吃麻辣香锅，是梦杳坚持要去的，邵清扬不情不愿：“不行！说好了是请我吃饭，我知道有个地方粤菜很不错。”
梦杳不肯，去他说的地方不知要花掉多少钱，反正冤大头是她，他当然逮着就狠宰。
“不行！就去吃麻辣香锅，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邵清扬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去吃麻辣香锅，蔬菜荤菜一起倒在脸盆一样大的碗里，用木头锅铲往里炒，搅拌差不多了就可以吃，邵清扬伸头看了看一脸嫌弃：“这种东西怎么吃。”
梦杳吃的大汗淋漓，听他这样才抬起头，见他连筷子都没动，才安慰他：“味道真的非常好，不信你吃吃看，我还能糊弄你。”
他哼了一声：“你为了省钱，什么不能做，还怕糊弄我。”
梦杳也哼一声：“你要是每个月给我发几万块钱，我天天请你吃燕窝鱼翅。”
邵清扬更不屑：“我凭什么给你发钱啊。”
梦杳笑：“所以啊，就别抱怨了，我这种工薪一族小职员一枚，你就别为难我了。”
他吃的满腹牢骚，咬牙切齿骂她是葛朗台，她心想葛朗台就葛朗台呗，让他嘴上过过瘾，能给自己省好多呢，这顿饭才不过花了两百多块。
他吃的不高兴，直到出门还冷着脸，梦杳哄他：“行啦，别愁眉苦脸的，等我下月发工资了再请你吃顿好的。”
他连连摆手：“得得，我只当没交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朋友。”
吃了饭梦杳便催促他走人，只怕他过不了一会儿又说要去吃夜宵，果然在停车场里他就嚷：“我还没吃饱。”
梦杳无动于衷：“活该！谁让你刚刚不多吃点。”一边推他：“快点快点，我还得回家呢。”
话音才刚落，就听到有人不确定似的叫了她一声：“梦杳？”
她一转身才惊诧，因为她跟李陶陶好多年没见了，她是妈妈同事的女儿，跟她也是小学同学。她也觉得惊讶，说：“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上哪儿去了？”
梦杳只是问：“这些年还好吧？”
她点头答：“嗯，嗯，还行，你呢？”
她含含糊糊：“也还行。”
“你们现在住哪儿啊？”
她更含糊着东拉西扯，见她身边站着一位男士，才问：“你男朋友啊？”
她于是就笑了，立马挽住男士的手，说：“是呀，我男朋友。”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李陶陶最后才问她：“你妈妈身体还好吧？代我向她问好。”
她答：“挺好的，谢谢你。”
可其实章平茹的身体到底好不好，她并不知道，她也真的以为挺好的。
章平茹晕倒的时候梦杳吓坏了，六神无主终于还是给邵清扬拨了电话，他不知在什么地方玩，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吵闹声，隔了十几秒他才说话：“喂？有什么事？”
梦杳的声音带着哭意，邵清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最后只好将电话挂了。但他还是来医院了，她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头，盯着抢救室的大门，邵清扬一直走到她跟前她都没发现，直到他唤了她一声：“梦杳？”
她才仿佛回过神，茫然地看着他。
她语无伦次地说：“妈妈突然就晕倒了，医生前阵子还说她的病情可以控制的，我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这样，怎么突然就说她肾功能衰竭要做移植手术。。。。。。”梦杳的声音酸楚：“都怪我不好，我以为没事的，掉以轻心都没好好照顾她。。。。。。”
邵清扬只是握住她的肩膀说：“你放心，你妈妈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梦杳只是点头，也说句：“不会有事的。”
后来总算是抢救过来了，可医生却又说：“情况不好，需要肾脏移植，但目前肾源紧缺，需要等待。”
章平茹被转到ICU观察，医生不让进去，说是怕感染，梦杳在外面看着里头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看着心电图上不断跳动的线条，两只手紧张的颤抖起来。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去做检查，可检查结果却是她的配型与母亲的不合适。为了让她放心，邵清扬连院长都请了来，但是只要配型不成功一切都是枉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合适的肾源。
两天后梦杳才被允许探视，她穿戴好无菌衣帽才进去，章平茹已经醒了，只是带着氧气罩子没办法说话。她在床边坐下来，握了握母亲冰凉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又因为长期输液而冰冷，梦杳只觉得心酸，但又不敢在母亲面前掉泪，只是勉强笑着说：“妈妈你不用担心，你会没事的。”
章平茹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她一直絮絮地说好多话，说到口干舌燥还舍不得离开，最后是护士进来催促她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