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入府拜见
段府如今十分冷清，正门紧闭，只有仆从走的侧门有奴仆进出。只是奴仆进出或是拜访，都要验证名牌。丹菲两人什么都没有，在门外徘徊了半晌，都无人招呼。勉强拦下一两个管事，对方不等她们张口说话，就已不耐烦地挥袖离去。
“连通报的人都找不到，这可怎么是好？”刘玉锦焦急不安。
丹菲倒还镇定。她仔细观察了许久，目光落在一个褐衣的年轻管事身上。她找准机会，上前一步将对方拦了下来。她虽然穿着男装，却姗姗地行了一个女子的揖礼，柔声道：“郎君万福。”
这管事不过二十出头，忙碌之中被人拦下，正欲训斥，忽看清对方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男装小娘子，正娉婷地对他行礼。他哪怕再忙，此刻都挪不开脚步，刚挂在脸上的厌烦神色也立刻抹了去，换上了笑容。
管事虚扶了丹菲一下，视线落在对方白皙粉颈上打了个转，笑容愈发殷切，“小娘子多礼，你有何事？可是有亲人在府中供职，前来探访？”
丹菲低着头，羞答答道：“不瞒郎君，奴和阿姊是从蕲州而来的。”
一听蕲州二字，这管事神情立刻肃然，“蕲州，你们是……”
丹菲又欠了欠身，道：“奴和阿姊并不是段家奴仆，而是段家女郎的闺中友人。我们逃难来京，受段女郎所托，有物品带与段家主人与夫人。还请郎君帮忙通报，奴不胜感激。”
说罢，往管事手中塞了五枚钱币。
管事越发惊愕，正犹豫着收不收这钱，就见那小娘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将玉佩刻着段字的那一面给管事看。
“这是段女郎交与奴的凭证，还请郎君过目。”
管事自然认得这是自家的玉佩。家中二房的大人和大郎殉国而死，女郎五娘生死不明，他是清楚的，如今见这枚玉佩，却不见人，略一联想，他就惨白了脸。不论真假，此事不能不报。
“娘子请随在下来。”管事镇定下来，将丹菲和刘玉锦带进了门里。
刘玉锦见这么容易就能进段家，不由露出欣喜神色，被丹菲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老实地低下头，做安分状。
两人在阍室里的坐榻上跪坐着，管事拿着玉佩进去通报。
刘玉锦透过门帘打量着外面的屋舍，小声问丹菲：“万一他们不信，将我们打出去怎么办？”
“不管信与不信，我们总要试一下。”丹菲叹气，“不过报丧并不是好差，免不了要被质疑训斥一番。到时候你可不要莽撞发言，等我拉你袖子，你再说话，可明白？”
“知道了。”刘玉锦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丹菲沉默片刻，道：“若问到你，记住，只说她们是饥寒交迫而病逝的，别的不要提。”
“这我知道的。”女子名声金贵，即便段宁江死得清白，也免不了有不怀好意的人胡乱猜测造谣。
刘玉锦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道：“阿菲，你同我说实话。你对段家大郎……”
“嘘……”
门外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门帘掀开，数个膀大腰圆的奴仆涌了进来，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丹菲她们。
丹菲微仰着头，拉着吓白了脸的刘玉锦站起来。
“可是曹氏和刘氏娘子？”当头的一个中年管事粗声问。
“正是。”丹菲说着官话，依照着标准闺秀仪态，盈盈行礼，不慌不忙。
管事见她话语带着蕲州口音，举止优雅有礼，并不比京中贵女们差，神情又镇定从容，显然不是市井粗妇。
管事神情依旧倨傲，但是语气温和了许多，道：“你说受我家女郎所托，来京送物品。我家主人贵人事忙，无暇见客。你们有什么东西，只管交与我。我自会转交给主人家。”
丹菲抬眼扫了一眼这管事身后的奴仆，道：“段女郎托物之时叮嘱过，此物必由奴亲手交与主人或夫人。请宽恕奴不能把东西给管事。”
“好生刁蛮。”管事冷笑，“我怎知你是不是上门行骗，或是居心叵测，欲行刺我家夫人？”
丹菲平静道：“奴只受托将东西带与段家，不为求财。东西交付后，我们自会离去。蕲州城破，段女郎所托之物着实珍贵，奴和阿姊千里上京亦不易。我们为尽责而来访，见或不见，则在夫人自己。”
“口齿倒是伶俐。”管事哼笑，“我怎么信你不是盗了我家女郎的玉佩？”
刘玉锦早就急得不行，忽然被丹菲拉了一下袖子，立刻脱口道：“哎呀，我们与段宁江同是女学同窗，相识已有四载。当日蕲州城破，我们一同在山里躲游兵。若没阿菲狩猎，大家早饿死了。段宁江说，是段家大郎率兵杀出城，才送她们逃出来的。他自己却……”
“阿锦！”丹菲低声喝。
刘玉锦委屈地嘟囔，“他们果真不信我们。段宁江的乳母姓马，原来说她们要去马婆子的儿媳妇娘家躲避的。结果那媳妇的娘家也遭了兵难，然后……”
“够了。”丹菲拉了刘玉锦一下，要她见好就收。
管事果真追问：“那后来呢？”
“管事见谅。”丹菲将刘玉锦挡在身后，欠身道，“此等私事，奴只能报于贵府主人听。还请管事代为引见。”
管事盯着丹菲平静的面容，斟酌了片刻，摆手将其他的奴仆都散退了去。
“府中老夫人自得知刺史与三郎噩耗后，就病卧不起。家中由大夫人和二夫人主事，小娘子可是求见二夫人？”
二夫人便是段刺史的未亡人姚氏。丹菲点头称是。
管事道：“二夫人已见过玉佩，请两位小娘子入堂详谈。”
刘玉锦松了一口气。丹菲紧握着的手也松开，低头欠身道：“有劳管事。”
刘玉锦抱着一个包裹，姊妹两人随着管事出了阍室。管事看出那包裹之中是个瓦罐形状，眉头不禁锁了起来。
丹菲一路上低眉顺目，作出忧伤之态。刘玉锦勉强装了一下，注意力很快就被被段府里的庄重高大的屋舍楼宇吸引过去。
段府过去曾是宰相府，宰相因墨贪被抄，圣上将府邸奖励功臣，赐给了段家大房。这前宰相府自然修得富丽堂皇。段家搬进来前，已将违制之处修改过，可依旧无损庭院楼宇的富贵之气。
管事带着她们从夹道直接去了内宅，过了二门后，便有两个婆子过来迎接，将丹菲她们引到门楼的耳房。
丹菲留意到内堂二楼的竹卷帘是放下来的，里面人影绰绰，似乎有人在从上面俯视庭院。
内宅比之外宅，要小巧精致许多，连这个小小耳房，陈设雅致，比当初刘玉锦的闺房都要讲究几分。刘玉锦越打量，情绪越低落，总算是明白段宁江当初为什么总对她们摆出那么一副高傲姿态——她有这个资本。
两人在耳房里又等了足一刻，才有一个穿着黄色罗衫的妙龄婢子进来道：“夫人请两位娘子。”
丹菲和刘玉锦略整衣衫，随着婢子进入了内堂。
内堂里有些幽暗，散发着一股扑鼻的异香，地上铺着厚软的宣城地毯。一架紫檀装嵌的屏风放置在北面，锦面上绣着一幅怒放的牡丹彩蝶图。屏风前放置着一张宽大的紫檀坐榻，铺设着锦缎绣垫。因还在孝期，屋内陈设大都是蓝褐二色，很是素净，瓶中插的花也都是淡雅清秀。
婆子们搬来两张软席。丹菲和刘玉锦刚跪坐下，就见四个婢子拥着一个高瘦的妇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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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通报的人都找不到，这可怎么是好？”刘玉锦焦急不安。
丹菲倒还镇定。她仔细观察了许久，目光落在一个褐衣的年轻管事身上。她找准机会，上前一步将对方拦了下来。她虽然穿着男装，却姗姗地行了一个女子的揖礼，柔声道：“郎君万福。”
这管事不过二十出头，忙碌之中被人拦下，正欲训斥，忽看清对方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男装小娘子，正娉婷地对他行礼。他哪怕再忙，此刻都挪不开脚步，刚挂在脸上的厌烦神色也立刻抹了去，换上了笑容。
管事虚扶了丹菲一下，视线落在对方白皙粉颈上打了个转，笑容愈发殷切，“小娘子多礼，你有何事？可是有亲人在府中供职，前来探访？”
丹菲低着头，羞答答道：“不瞒郎君，奴和阿姊是从蕲州而来的。”
一听蕲州二字，这管事神情立刻肃然，“蕲州，你们是……”
丹菲又欠了欠身，道：“奴和阿姊并不是段家奴仆，而是段家女郎的闺中友人。我们逃难来京，受段女郎所托，有物品带与段家主人与夫人。还请郎君帮忙通报，奴不胜感激。”
说罢，往管事手中塞了五枚钱币。
管事越发惊愕，正犹豫着收不收这钱，就见那小娘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将玉佩刻着段字的那一面给管事看。
“这是段女郎交与奴的凭证，还请郎君过目。”
管事自然认得这是自家的玉佩。家中二房的大人和大郎殉国而死，女郎五娘生死不明，他是清楚的，如今见这枚玉佩，却不见人，略一联想，他就惨白了脸。不论真假，此事不能不报。
“娘子请随在下来。”管事镇定下来，将丹菲和刘玉锦带进了门里。
刘玉锦见这么容易就能进段家，不由露出欣喜神色，被丹菲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老实地低下头，做安分状。
两人在阍室里的坐榻上跪坐着，管事拿着玉佩进去通报。
刘玉锦透过门帘打量着外面的屋舍，小声问丹菲：“万一他们不信，将我们打出去怎么办？”
“不管信与不信，我们总要试一下。”丹菲叹气，“不过报丧并不是好差，免不了要被质疑训斥一番。到时候你可不要莽撞发言，等我拉你袖子，你再说话，可明白？”
“知道了。”刘玉锦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丹菲沉默片刻，道：“若问到你，记住，只说她们是饥寒交迫而病逝的，别的不要提。”
“这我知道的。”女子名声金贵，即便段宁江死得清白，也免不了有不怀好意的人胡乱猜测造谣。
刘玉锦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道：“阿菲，你同我说实话。你对段家大郎……”
“嘘……”
门外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门帘掀开，数个膀大腰圆的奴仆涌了进来，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丹菲她们。
丹菲微仰着头，拉着吓白了脸的刘玉锦站起来。
“可是曹氏和刘氏娘子？”当头的一个中年管事粗声问。
“正是。”丹菲说着官话，依照着标准闺秀仪态，盈盈行礼，不慌不忙。
管事见她话语带着蕲州口音，举止优雅有礼，并不比京中贵女们差，神情又镇定从容，显然不是市井粗妇。
管事神情依旧倨傲，但是语气温和了许多，道：“你说受我家女郎所托，来京送物品。我家主人贵人事忙，无暇见客。你们有什么东西，只管交与我。我自会转交给主人家。”
丹菲抬眼扫了一眼这管事身后的奴仆，道：“段女郎托物之时叮嘱过，此物必由奴亲手交与主人或夫人。请宽恕奴不能把东西给管事。”
“好生刁蛮。”管事冷笑，“我怎知你是不是上门行骗，或是居心叵测，欲行刺我家夫人？”
丹菲平静道：“奴只受托将东西带与段家，不为求财。东西交付后，我们自会离去。蕲州城破，段女郎所托之物着实珍贵，奴和阿姊千里上京亦不易。我们为尽责而来访，见或不见，则在夫人自己。”
“口齿倒是伶俐。”管事哼笑，“我怎么信你不是盗了我家女郎的玉佩？”
刘玉锦早就急得不行，忽然被丹菲拉了一下袖子，立刻脱口道：“哎呀，我们与段宁江同是女学同窗，相识已有四载。当日蕲州城破，我们一同在山里躲游兵。若没阿菲狩猎，大家早饿死了。段宁江说，是段家大郎率兵杀出城，才送她们逃出来的。他自己却……”
“阿锦！”丹菲低声喝。
刘玉锦委屈地嘟囔，“他们果真不信我们。段宁江的乳母姓马，原来说她们要去马婆子的儿媳妇娘家躲避的。结果那媳妇的娘家也遭了兵难，然后……”
“够了。”丹菲拉了刘玉锦一下，要她见好就收。
管事果真追问：“那后来呢？”
“管事见谅。”丹菲将刘玉锦挡在身后，欠身道，“此等私事，奴只能报于贵府主人听。还请管事代为引见。”
管事盯着丹菲平静的面容，斟酌了片刻，摆手将其他的奴仆都散退了去。
“府中老夫人自得知刺史与三郎噩耗后，就病卧不起。家中由大夫人和二夫人主事，小娘子可是求见二夫人？”
二夫人便是段刺史的未亡人姚氏。丹菲点头称是。
管事道：“二夫人已见过玉佩，请两位小娘子入堂详谈。”
刘玉锦松了一口气。丹菲紧握着的手也松开，低头欠身道：“有劳管事。”
刘玉锦抱着一个包裹，姊妹两人随着管事出了阍室。管事看出那包裹之中是个瓦罐形状，眉头不禁锁了起来。
丹菲一路上低眉顺目，作出忧伤之态。刘玉锦勉强装了一下，注意力很快就被被段府里的庄重高大的屋舍楼宇吸引过去。
段府过去曾是宰相府，宰相因墨贪被抄，圣上将府邸奖励功臣，赐给了段家大房。这前宰相府自然修得富丽堂皇。段家搬进来前，已将违制之处修改过，可依旧无损庭院楼宇的富贵之气。
管事带着她们从夹道直接去了内宅，过了二门后，便有两个婆子过来迎接，将丹菲她们引到门楼的耳房。
丹菲留意到内堂二楼的竹卷帘是放下来的，里面人影绰绰，似乎有人在从上面俯视庭院。
内宅比之外宅，要小巧精致许多，连这个小小耳房，陈设雅致，比当初刘玉锦的闺房都要讲究几分。刘玉锦越打量，情绪越低落，总算是明白段宁江当初为什么总对她们摆出那么一副高傲姿态——她有这个资本。
两人在耳房里又等了足一刻，才有一个穿着黄色罗衫的妙龄婢子进来道：“夫人请两位娘子。”
丹菲和刘玉锦略整衣衫，随着婢子进入了内堂。
内堂里有些幽暗，散发着一股扑鼻的异香，地上铺着厚软的宣城地毯。一架紫檀装嵌的屏风放置在北面，锦面上绣着一幅怒放的牡丹彩蝶图。屏风前放置着一张宽大的紫檀坐榻，铺设着锦缎绣垫。因还在孝期，屋内陈设大都是蓝褐二色，很是素净，瓶中插的花也都是淡雅清秀。
婆子们搬来两张软席。丹菲和刘玉锦刚跪坐下，就见四个婢子拥着一个高瘦的妇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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