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段家闲言
马车徐徐驶入长安，一个盛大且喧嚣的大都从容地接纳着源源不绝到来的异乡客人。大周的国都优雅地向来客展示着她的富强与繁荣，还有她的美丽与华贵。
宽敞而笔直的大道望不到尽头，路旁栽种的榆树与槐树枝叶茂密。土黄色的坊墙后，是鳞次栉比的楼宇，一家家白墙乌顶的深宅大院。长安已经进入了春天，屋舍庭院里的海棠正在怒放，绚丽的花树和青葱的杨柳互相映衬，把长安的春天烘托得格外娇艳。
街市上，是往来不绝的人潮。红发碧眼的胡人吆喝着驱赶着拉车的马匹，锦衣帛冠的富人骑着骠壮的大马，皮肤黝黑的昆仑奴牵着马在人群里穿梭。待到走近了，才发现马上的郎君娥眉杏目，粉面朱唇，是一位二八年华的俏丽女郎。
“京中女郎也兴作男装？”刘玉锦惊艳地问。
萍娘笑道：“这些年却是这样。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女郎，而是大户人家的婢子罢了。若真是女郎出行，怎么会只带一个昆仑奴？且西市杂乱，贵女也不会轻易踏足。”
“大户婢都有这般派头？”刘玉锦咂舌。刘家号称百万，她在蕲州平日里出行，虽然也呼奴使婢，可身上行头都不及这个婢子奢侈。看来京城富庶，果真不是她这偏僻地方的人可想象的。
萍娘道：“这不算什么了。若是大姓之家的宠婢出行，阵仗不比普通人家女眷出行小。等你们在京城待久了，见惯了那些王孙大官家的阵仗，便什么都知道了。”
说话间，马车又行驶过一条宽敞大道，忽见一列马队前呼后拥地经过。骑马的都是一群年轻的郎君，手执球棍，一路高声谈笑，显然是刚打完马球归来。
男儿们各个矫健俊朗，意气风发，引得路边小娘子们竞相观看。更有大胆的娘子，用手帕扎了花枝朝他们扔去。被砸中的郎君笑嘻嘻地将帕子收进袖子里，引得同行的伙伴起哄大笑。
“这些郎君，”萍娘也笑道，“怎么不走东边的春明门，倒是从西边金光门进来了？”
“可是住东边的高门官家郎君们？”丹菲问。
萍娘点头，指点她们道：“看他们的马饰便知。上面那个图案，有太原王家和清河崔家。许是两家子弟赛马球来着。只是我离开京城已久，还有一两个族徽许是新贵，却是不认得了。”
“萍娘光看那图徽就认得门第？”刘玉锦惊讶。
萍娘笑道：“京中那几户大姓人家，百年来都不曾有过大变动，很是容易记住的。等你们住久了，也会和我一样认得。”
那队骑装的郎君说笑着远去，只留下风流潇洒的背影，失望的娘子们收回了目光，继续操持劳作。
商队终于驶入西市，黄掌柜带的货需要去铺子里卸货，而丹菲她们也终于要告别。
丹菲称自己的舅舅在段家做管事，黄掌柜便抽了一个奴仆赶驴车送她们姊妹俩去段家，又赠了十贯钱。丹菲再三婉拒，但是萍娘也在一旁相劝，她这才勉强受下，然后和刘玉锦一起向黄掌柜下跪叩谢。
黄掌柜让萍娘把两人扶起来，道：“我当曹娘子如自己女儿关照，曹娘子如后若有难处，自可来这里找我。”
萍娘拔下发髻上的一支包银珊瑚簪递到丹菲手里，道：“当家的已经决定把我安置在城外兴平镇的庄子里。你安顿下来后，就拿这簪子去兴平镇的黄家庄子，找顺婆。那是我乳母，我家被抄时，她被发卖到了别家。当家的已答应把她买回来伺候我。你们小姊妹俩来投奔亲戚，寄人篱下，我甚是不放心你们。若有难处，只管对我说。”
丹菲和刘玉锦再度拜谢。
萍娘拉着两人的手，依依不舍地把她们送上驴车，又再三叮嘱，这才将她们送走。
驴车渐行渐远，萍娘还站在路边张望，风姿卓越，却也像漂泊的浮萍，无依无靠。丹菲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母亲当初送她出城的那一幕，眼睛一热，急忙别过脸去。
段家官至刺史，乃是三品大员，极之富贵。段刺史乃是段家二房，段家大房官拜吏部郎中，也是三品高官。所以段家在京的宅邸位于东城盛业坊，靠着兴庆宫，与各权贵高门之家比邻。
赶车的奴仆是京城人士，有个兄弟在酒馆跑堂，对京城了如指掌，又十分健谈，一路上都在和两姊妹介绍着路过的各户人家。北侧这家姓甚，南侧这户又名谁。谁家前日得了圣上赏赐，谁家最近又被申斥降了官职。
提到段家，这奴仆话语便含蓄了许多，道：“听说瓦茨贼人未到秦关就退了回去，可是丢失的三个城池还被他们霸占着。奴在街坊里，都听说许多将士请命出关，要收复失地。不过……”
“不过什么？”刘玉锦问。
奴仆面带忧色地看了这对俏丽的姊妹花，道：“奴是听说朝中官员和圣上，都有责怪段刺史守城不利的意思。”
“有这样的说法？”丹菲抬眼朝他看去，“你是听谁说的？”
奴仆暗道这个小娘子年纪虽轻，可是眼神好生老辣，看着也沉稳，想是个有主意的。他斟酌了片刻，低声道：“今年有大考，京城里赶考学子众多。奴那兄弟听酒馆厢房里的学子们道，瓦茨人突袭蕲州，段太守先有失察之罪，后有拒敌不力之则，虽然以身殉国，但是功不抵过……那些学子咬文嚼字，奴是个粗人，大约只记得这几句。”
“真是胡说八道！”刘玉锦嚷嚷，“蕲州被围困之时，段太守父子率全城军民抵抗数日，也没等到半个援军。蕲州是兵竭力尽而被破城，怎么不去怪援军见死不救，反而怪段太守拒敌不力？”
刘玉锦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丹菲都不禁对她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
奴仆无奈道：“小娘子是从蕲州城里逃出来的，知道的自然比我们清楚。只是朝中官员并不这样认为，你的这话也无法上达天听。段家自然只有扛下了这个冤枉包袱。听说段郎中上月就被圣上申斥，在家反省。两位小娘子去投靠亲戚，可要谨慎些，切莫冲撞了贵人，平白被拿来出气。”
这奴仆一片好心，丹菲两人忙点头道谢。
驴车又行了一刻，到了胜业坊。段家是三品大员，可自家在坊墙上开门。只是如今正值非常时期，段家大门紧闭，门外只列着两排戟架，并无奴仆甲士守门。段家父子亡故的噩耗早已传回京中，如今还在三月热孝期内，故段家门侧还贴着白封。那白色的纸条贴得并不牢固，下部松脱，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地晃着，平白给段府增添了一股衰败之像。
驴车至坊门前，就无法再进去。丹菲两人拜别了奴仆，丹菲还打赏了他十文钱。奴仆喜笑颜开，临别前又叮嘱道：“普通人家打赏奴婢，一两枚铜钱即可。段家乃是高门，或许需要三、五枚才行。只是段家如今正在风头浪尖，两位小娘子莫要轻易签身契。若是亲戚不收留，还可来找我家主人。”
呆奴仆走了，刘玉锦苦着脸道：“打赏奴仆就需要三、五文，这日子可得多难过。”
“若不难过，怎么叫寄人篱下？”丹菲道，“我们只是来送骨灰，未必就投靠段家。”
“若不投靠段家，那不是又要流落在外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
<!-- 作者有话说 -->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
<div class="like_box">
<div id="likeTips" style="visibility:hidden;line-height:21px;padding:5px;border:1px solid #f8dc98;background:#ffffc5;font-size:12px;width:200px;margin:auto;margin-bottom:10px;">&nnsp;</div>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1" id="voteTo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10561255,0);">0</a>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2" id="voteSte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10561255,1);">0</a>
</div>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end-->
宽敞而笔直的大道望不到尽头，路旁栽种的榆树与槐树枝叶茂密。土黄色的坊墙后，是鳞次栉比的楼宇，一家家白墙乌顶的深宅大院。长安已经进入了春天，屋舍庭院里的海棠正在怒放，绚丽的花树和青葱的杨柳互相映衬，把长安的春天烘托得格外娇艳。
街市上，是往来不绝的人潮。红发碧眼的胡人吆喝着驱赶着拉车的马匹，锦衣帛冠的富人骑着骠壮的大马，皮肤黝黑的昆仑奴牵着马在人群里穿梭。待到走近了，才发现马上的郎君娥眉杏目，粉面朱唇，是一位二八年华的俏丽女郎。
“京中女郎也兴作男装？”刘玉锦惊艳地问。
萍娘笑道：“这些年却是这样。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女郎，而是大户人家的婢子罢了。若真是女郎出行，怎么会只带一个昆仑奴？且西市杂乱，贵女也不会轻易踏足。”
“大户婢都有这般派头？”刘玉锦咂舌。刘家号称百万，她在蕲州平日里出行，虽然也呼奴使婢，可身上行头都不及这个婢子奢侈。看来京城富庶，果真不是她这偏僻地方的人可想象的。
萍娘道：“这不算什么了。若是大姓之家的宠婢出行，阵仗不比普通人家女眷出行小。等你们在京城待久了，见惯了那些王孙大官家的阵仗，便什么都知道了。”
说话间，马车又行驶过一条宽敞大道，忽见一列马队前呼后拥地经过。骑马的都是一群年轻的郎君，手执球棍，一路高声谈笑，显然是刚打完马球归来。
男儿们各个矫健俊朗，意气风发，引得路边小娘子们竞相观看。更有大胆的娘子，用手帕扎了花枝朝他们扔去。被砸中的郎君笑嘻嘻地将帕子收进袖子里，引得同行的伙伴起哄大笑。
“这些郎君，”萍娘也笑道，“怎么不走东边的春明门，倒是从西边金光门进来了？”
“可是住东边的高门官家郎君们？”丹菲问。
萍娘点头，指点她们道：“看他们的马饰便知。上面那个图案，有太原王家和清河崔家。许是两家子弟赛马球来着。只是我离开京城已久，还有一两个族徽许是新贵，却是不认得了。”
“萍娘光看那图徽就认得门第？”刘玉锦惊讶。
萍娘笑道：“京中那几户大姓人家，百年来都不曾有过大变动，很是容易记住的。等你们住久了，也会和我一样认得。”
那队骑装的郎君说笑着远去，只留下风流潇洒的背影，失望的娘子们收回了目光，继续操持劳作。
商队终于驶入西市，黄掌柜带的货需要去铺子里卸货，而丹菲她们也终于要告别。
丹菲称自己的舅舅在段家做管事，黄掌柜便抽了一个奴仆赶驴车送她们姊妹俩去段家，又赠了十贯钱。丹菲再三婉拒，但是萍娘也在一旁相劝，她这才勉强受下，然后和刘玉锦一起向黄掌柜下跪叩谢。
黄掌柜让萍娘把两人扶起来，道：“我当曹娘子如自己女儿关照，曹娘子如后若有难处，自可来这里找我。”
萍娘拔下发髻上的一支包银珊瑚簪递到丹菲手里，道：“当家的已经决定把我安置在城外兴平镇的庄子里。你安顿下来后，就拿这簪子去兴平镇的黄家庄子，找顺婆。那是我乳母，我家被抄时，她被发卖到了别家。当家的已答应把她买回来伺候我。你们小姊妹俩来投奔亲戚，寄人篱下，我甚是不放心你们。若有难处，只管对我说。”
丹菲和刘玉锦再度拜谢。
萍娘拉着两人的手，依依不舍地把她们送上驴车，又再三叮嘱，这才将她们送走。
驴车渐行渐远，萍娘还站在路边张望，风姿卓越，却也像漂泊的浮萍，无依无靠。丹菲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母亲当初送她出城的那一幕，眼睛一热，急忙别过脸去。
段家官至刺史，乃是三品大员，极之富贵。段刺史乃是段家二房，段家大房官拜吏部郎中，也是三品高官。所以段家在京的宅邸位于东城盛业坊，靠着兴庆宫，与各权贵高门之家比邻。
赶车的奴仆是京城人士，有个兄弟在酒馆跑堂，对京城了如指掌，又十分健谈，一路上都在和两姊妹介绍着路过的各户人家。北侧这家姓甚，南侧这户又名谁。谁家前日得了圣上赏赐，谁家最近又被申斥降了官职。
提到段家，这奴仆话语便含蓄了许多，道：“听说瓦茨贼人未到秦关就退了回去，可是丢失的三个城池还被他们霸占着。奴在街坊里，都听说许多将士请命出关，要收复失地。不过……”
“不过什么？”刘玉锦问。
奴仆面带忧色地看了这对俏丽的姊妹花，道：“奴是听说朝中官员和圣上，都有责怪段刺史守城不利的意思。”
“有这样的说法？”丹菲抬眼朝他看去，“你是听谁说的？”
奴仆暗道这个小娘子年纪虽轻，可是眼神好生老辣，看着也沉稳，想是个有主意的。他斟酌了片刻，低声道：“今年有大考，京城里赶考学子众多。奴那兄弟听酒馆厢房里的学子们道，瓦茨人突袭蕲州，段太守先有失察之罪，后有拒敌不力之则，虽然以身殉国，但是功不抵过……那些学子咬文嚼字，奴是个粗人，大约只记得这几句。”
“真是胡说八道！”刘玉锦嚷嚷，“蕲州被围困之时，段太守父子率全城军民抵抗数日，也没等到半个援军。蕲州是兵竭力尽而被破城，怎么不去怪援军见死不救，反而怪段太守拒敌不力？”
刘玉锦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丹菲都不禁对她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
奴仆无奈道：“小娘子是从蕲州城里逃出来的，知道的自然比我们清楚。只是朝中官员并不这样认为，你的这话也无法上达天听。段家自然只有扛下了这个冤枉包袱。听说段郎中上月就被圣上申斥，在家反省。两位小娘子去投靠亲戚，可要谨慎些，切莫冲撞了贵人，平白被拿来出气。”
这奴仆一片好心，丹菲两人忙点头道谢。
驴车又行了一刻，到了胜业坊。段家是三品大员，可自家在坊墙上开门。只是如今正值非常时期，段家大门紧闭，门外只列着两排戟架，并无奴仆甲士守门。段家父子亡故的噩耗早已传回京中，如今还在三月热孝期内，故段家门侧还贴着白封。那白色的纸条贴得并不牢固，下部松脱，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地晃着，平白给段府增添了一股衰败之像。
驴车至坊门前，就无法再进去。丹菲两人拜别了奴仆，丹菲还打赏了他十文钱。奴仆喜笑颜开，临别前又叮嘱道：“普通人家打赏奴婢，一两枚铜钱即可。段家乃是高门，或许需要三、五枚才行。只是段家如今正在风头浪尖，两位小娘子莫要轻易签身契。若是亲戚不收留，还可来找我家主人。”
呆奴仆走了，刘玉锦苦着脸道：“打赏奴仆就需要三、五文，这日子可得多难过。”
“若不难过，怎么叫寄人篱下？”丹菲道，“我们只是来送骨灰，未必就投靠段家。”
“若不投靠段家，那不是又要流落在外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
<!-- 作者有话说 -->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
<div class="like_box">
<div id="likeTips" style="visibility:hidden;line-height:21px;padding:5px;border:1px solid #f8dc98;background:#ffffc5;font-size:12px;width:200px;margin:auto;margin-bottom:10px;">&nnsp;</div>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1" id="voteTo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10561255,0);">0</a>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2" id="voteSte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10561255,1);">0</a>
</div>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