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第十一章——第十二章
十一
夏兰却认得这个青年是本车间的金柏成，他可能是对耿丽美有意了，所以一有空儿就借机到耿丽美的宿舍来找她闲聊。耿丽美同寝室的人也都知道这个金柏成是什么意思，所以都借故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屋子里聊天。
耿丽美长得挺符合她的名字，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眼皮上总是画着绿色或蓝色的眼影，一笑起来牙齿很白，唯一的缺点就是脸上长了一些不太明显的雀斑，不过被她用浓妆一抹，也就看不分明了。她与刘海春的相处还真是通过夏兰从中牵的线儿。这个刘海春自从盯上耿丽美后便使出死缠乱打的招术，先是在耿丽美的宿舍里打跑了一个她先前的男朋友，然后就每天坚持固守在耿丽美的寝室门口，功夫不负有心人，靠着这种软磨硬泡，耿丽美还真就成了刘海春的女友。一次晚饭后，天都黑了，夏兰从小酒馆回宿舍，刚走到宿舍楼下，就听见有一男一女在大声争吵，走近一看，见刘海春正在揪着耿丽美搧她的耳光，夏兰连忙上前去解劝，不料耿丽美却对夏兰发起火来：“我俩打架不用你管！你是不是闲地呀！没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这句话吗？刘海春打我我愿意！用得着你来劝架吗！”气得夏兰事后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夏兰对金柏成的做法本来就十分反感：你小子既然知道耿丽美是有男朋友的，你为什么还要半道儿上插一扛子呢！所以夏兰心里非常气愤，再加上他今天没少喝，见刘海春吃了醋，立刻扮演了一个替朋友出气的角色，他伸手拽起金柏成，劈面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并骂道：“你小子怎么他妈撬别人女朋友呢？快从这屋里滚出去！以后也不许你再来找她！”
金柏成见夏兰打了自己，这让他在耿丽美面前面子尽失，他为了找回颜面，也伸手过来揪住了夏兰的衣领，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这时刘海春早已控制不住了，他从后面一把抓过金柏成的头发，往旁边用力一扯，紧跟着就是一膝盖儿点在了金柏成的面部，血立刻就从金柏成的鼻子里嘴里流了出来，刘海春没停手，把金柏成拽到走廊里又照脸上猛踢了几脚，金柏成这回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夏兰也随着跟了出来，走廊里围了很多人看，夏兰大叫道：“都他妈瞅啥！都回屋里去！”
此时已经有金柏成的老乡和朋友们从楼下上来了，不过他们见刘海春和夏兰两个人酒气薰天地正在逞凶，也没敢过来帮金柏成打架。这期间就有人去报告了住在二楼的处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干事小贾，他们二人到楼上一看参与打人的有本单位的夏兰，立刻就过去阻止夏兰。
这时的夏兰酒劲已经上来了，他的眼里已经看不清对面说话的是什么人了，只是用手指着大骂道：“别他妈管我！你他妈是谁呀？再管别说我打你啦！”
温正峰与小贾见夏兰已经不清醒了，就命令他马上下楼去睡觉。而夏兰呢，此时开始发酒疯了，他进了值班室，操起一把暖壶出来，把暖壶对着温正峰和小贾就掷了过去，吓得两个人连忙躲闪，暖水壶摔在了走廊里弄得粉碎，滚烫的开水洒了一地。
温正峰见弄不了夏兰，就十分愤怒地指着夏兰说：“夏兰你就做妖吧！看明天我们让保卫科怎么收拾你！”
夏兰大叫：“你别拿保卫科吓唬我！保卫科能他妈给我咋地？”
汪蓉蓉和李华两个人从外面回来了，一进楼就听见楼上闹闹吵吵地，她俩到了五楼一看，见夏兰喝多了酒正在与团委书记温正峰叫号儿，又听人说他和耿丽美的男朋友打坏了车间的金柏成，觉得事儿大了，又见温正峰和党办的小贾两个人弄不了夏兰，于是她与李华赶紧过去劝夏兰叫他回宿舍去。
夏兰虽然眼睛看不清人，可他对汪蓉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一听是汪蓉蓉在劝自己回宿舍，就大着舌头说：“你不用管我，我没啥错！是他妈他们不讲究！撬我哥们儿对象！”
汪蓉蓉劝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呢？快回屋睡觉吧！有啥事儿等明天醒酒了再说吧。听我劝噢！”
李华也说：“夏兰，快听姐话，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喊了，你们把人都打坏了，明天醒酒了快领人家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就打了那小子一个嘴巴子，看什么看！”夏兰嚷着。
“那咱们下楼去吧，我俩到你宿舍待一会儿，行吧。”汪蓉蓉哄着夏兰说。
“你俩要去我宿舍，是吧？太行了！走！咱们这就到我宿舍去！”夏兰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汪蓉蓉和李华二人好不容易连哄带劝地才把夏兰弄回了屋，一进屋她们就让夏兰躺在了床上，然后又叮嘱赵志新和聂成勇他们看着点儿夏兰，别让他再出去闹事儿了。
夏兰刚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汪蓉蓉和李华又看护了一会儿，见他睡得熟了，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
夏兰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忘得精光。早上洗漱完毕后，他连饭也没吃就去了单位，尽管上午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也没人找他，可他还是从别人的议论里听出了自己昨天晚上酒后惹了大事儿，而且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干事小贾已经把情况报告给了处领导，处领导正开会研究是否开除他的公职呢。
夏兰感觉到事态严重了。
他首先找到了同工段细长脖子的欧阳亮，让他去找处长讲讲情儿，因为欧阳亮说过他与处长有点亲戚。欧阳亮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夏兰，他说他尽快去找处长帮夏兰说说好话。
除此之外，夏兰并没有再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他即没有去给金柏成赔罪，也没有把金柏成弄到医院去治伤，更没有去找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干事小贾他俩道歉，他只是心乱如麻地坚持上班，直到晚上，刘海春来找他，告诉他宿舍保卫科方面已经打点好了，刘海春不会被处罚，要处罚也是夏兰的单位对夏兰进行处罚。刘海春对夏兰说：“你怎么还有心情去上班呢？赶紧去处里找人哪！最次也不能让你们保卫科把你送拘留所呀。”
夏兰当时只是觉得束手无策，他根本不知道刘海春已经与宿舍保卫科的人说好了，罪名由夏兰一个人顶着，要拘留也只是拘留夏兰一个人。尽管欧阳亮回来告诉夏兰他已经找过处长了，处里决定不做开除处分。但还是要教训一下夏兰的，保卫科的严科长说什么也要送夏兰去拘留所，谁讲情都不好使。他之所以这样铁面无私，主要是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小贾跟他喝酒时要求的，温贾二人说：“如果这次不拘留夏兰，不给这小子点儿颜色看看，那我们二人就都辞职不干了。”
夏兰出了这样的事，汪蓉蓉跟李华两个人也都尽了全力，她俩分别找到了车间书记和处行政办主任给夏兰求情，在她俩的苦苦哀求下，总算保住了夏兰的工作。最后处里做出了对夏兰行政拘留七天，延期转正三个月的决定，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理了，夏兰无奈也只好接受。这个曾经的优秀团员，县三好学生，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因为酒后打架，平生第一次被关进了局子里。
临进拘留所前，刘海春、张德川、景大安、老平和大雷这些人还专门给夏兰弄了一顿饯行酒，吃过这顿酒饭之后，夏兰在景大安和付国斌的陪伴下，坐着敞棚东风车，去了三十公里开外的拘留所。景大安是夏兰在上海实习时结交的好友，他为人十分重情义，夏兰不让他去送，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夏兰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一路相陪着。而付国斌呢，他是夏兰单位新来的同事，此人以前被劳动教养过，是个二劳改，拘留所里面的管教与他都很熟，由他陪着夏兰一起去，也好给夏兰行些方便。付国斌刚一到装卸工段的时候，没有谁愿意搭理他，夏兰则不同，他处处照顾这位老大哥，他特意让付国斌搬到了自己的寝室住。由于付国斌才被处分过，所以工资少得可怜，每个月才二十几块钱，根本不够花。夏兰就主动带头资助他一些食堂饭票，同寝室的人见了，也都纷纷赞助，有时夏兰还请他去饭店喝酒改善伙食。因此付国斌十分感激夏兰，一听说夏兰要被拘留了，他就自告奋勇去送夏兰到拘留所，帮夏兰去管教那里过些话儿，让夏兰进去后得到一些关照。
果然，他们一到拘留所，付国斌马上让夏兰结识了肖管教，并让肖管教关照一下夏兰，夏兰不但免去了一顿杀威棒，还留下了他那分得整齐的头发，没被剃成光头，这让夏兰感到十分满意。夏兰平时可以穿最破最脏的衣服，可是他的头型是一定要保持整洁的，即便是大风天，他也要让头上的分缝笔直。
付国斌从肖管教手里拿过钥匙，亲自打开拘留所大房间的黑铁门。他先让夏兰进去到大铺上坐下，然后站在门口对着众人叫道：“我是司法局的，刚进来的是我弟弟，你们都他妈听清楚了，谁也别得瑟！”
两排大铺上的百十来号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一点声音。付国斌朝夏兰挥了挥手说“老弟你消停在这儿待着，过几天我接你回去！”说完，哐当一声关上大铁门出去了。
夏兰坐在靠右边大铺的前面，这里离大便桶较远，没有太大的臊臭味。
这时，有个带硬遮帽的白脸小青年低声问夏兰：“哥们儿，你是啥事儿进来的？”
夏兰看了看这个小伙子，见他面带和善，并不像要找茬的样子，就回答说：“我是酒后打坏了人进来的，你呢？”
“啊，我也是跟别人打架进来的，拘十天，今天都第五天了。”
“噢，我少，就拘七天。”夏兰似乎有些得意地说。
十二
付国斌一是觉得欠夏兰太多的人情，二是他也想借机会接近夏兰的老乡李华。他虽是个被判过劳动教养的人，可是没有哪个条文规定他不能去追求自己的爱情，自从他来到这个仓储车间后，做为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大龄青年，就开始物色自己的另一半儿。那些整天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他根本看不上眼，观察来观察去，他看上了外表文静做事又十分稳重的女青年李华。由于一直搭讪不上，又没有别的渠道可以接近她，这使付国斌感到十分着急。正巧夏兰出了事儿，而她是夏兰的最要好的老乡之一，付国斌想：“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来报答夏兰，二来借此让自己给李华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还能让夏兰从中说和，跟李华谈上对象呢。”他这样想着，就约上刘海春一起去李华宿舍找李华商量去拘留所看视夏兰的事儿。
刘海春陪着付国斌到了李华寝室，正好汪蓉蓉也在。付国斌对李华和汪蓉蓉说：“我们哥几个明天想去拘留所看看夏兰，我能和管教说上话，他们能让咱们看，你俩要是有空的话，一起去看看哪？”
李华和汪蓉蓉听他这么说，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那好哇！那我俩一会儿去买点儿好吃的明天给他带去。”
付国斌嘱咐道：“也不用买太多的东西，送去他也吃不了，就几天工夫，他就回来了，我敢保证，只要他在里面不再惹什么乱子，呆不上七天，最多也就五天吧，我就能把他领出来。”
李华和汪蓉蓉的眼里都露出了高兴和佩服的光芒。李华夸奖道：“付大哥，你可真是有能力呀！”
付国斌一心要在李华面前留下好印象，连忙吹嘘说：“也没啥大能力，就只能帮上一点儿小忙，不过我有个大哥在市司法局当官，到拘留所，我说话还是好使的！”
汪蓉蓉也夸道：“付大哥真不简单哪！换了我们，恐怕连人也见不到呢。”
几个人就这样商定了，第二天上午就去拘留所，赶在午饭前看到夏兰。“要是还有谁想去的话，就转告一声。不过不要一次去太多人，最多只能去六七个。”付国斌强调说。
临来拘留所前，付国斌给夏兰的身上藏了两盒香烟，让夏兰进去后分给同监室管事儿的人用，夏兰一来不会吸烟，二来也并不想巴结什么狱头牢霸，所以进去以后也没往外拿，当然也没有人找他的麻烦。夏兰见这两盒烟搁在身上不太方便，就在第二天早晨放风时都扔进了厕所里，这让同监室的其他人都感到十分可惜，不过谁也没敢朝夏兰要，因为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能带进去抽。
夏兰把两个烟盒纸叠好放在兜里，留着以后上厕所当擦屁股纸用。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肖管教搜身，他发现夏兰兜里明目张胆地揣着烟盒纸，就问夏兰：“怎么有烟盒纸？烟呢？快拿出来！”
夏兰平静地回答：“没有烟，这两个烟盒纸是别人给我用来开腚的。”
“那是谁给你的？”肖管教真想挖出这个人来。
“来的时候，付国斌给我的。”夏兰答道。
肖管教笑了，他看了看夏兰，用竹条一指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快回去坐着吧！”
夏兰回到了板铺上，坐在了昨天来时坐过的地方。
这时，就见肖管教从其他两个人的裤角里翻出了两个半截烟头儿，那两个小伙子连忙鞠躬，抱拳讨饶，没想到肖管教当时翻了脸，让他俩自己去端过来半盆凉水，然后命令道：“把衣服搂起来！都他妈给我撅着！”
这俩人十分听话地照办了。就见平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肖管教，用左手扶了扶细金边儿的眼镜架，然后缓缓地举起了竹条，蘸了蘸水后说：“我打一下你俩数一下，数到二十为止！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二人响亮地答道。
就见肖管教用竹条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这两人的后腰，每抽一下，都起了一道血红的檩子。
挨打的俩青年喊叫起来：“行了！我们知道错了！今后不敢再犯了！肖管教！”
“你管我叫什么？”肖管教笑嘻嘻地问。
“叫你肖——管教！”
“说什么呢？我没听清，再大点声！”
“叫你肖——管——教！”俩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好哇，我这不正按你俩说的办呢嘛！这不正消你们俩呢吗！”肖管教笑道，又向众人看了看。
夏兰当时就觉得这个肖管教太阴险太可怕了。他想，多亏付国斌来时就与他打了招呼，不然的话，自己这两张烟盒纸被他发现了，说不定也要挨一顿竹条蘸凉水呢。
中午吃饭了，每人发一个大窝窝头儿和一块咸菜疙瘩，夏兰看了看没接，他也真的不饿，他示意伙夫把他的这一份送给别人好了。
夏兰一下午端坐在那里没有动，也不跟谁闲唠，他就象练习打坐一样心里十分入静，他觉得这倒是自己练习静坐的好机会。
到了晚上，管教让熄灯睡觉，夏兰就蜷起身子侧躺在大铺上，身上盖着来时景大安给他拿的棉军大衣，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第二天早晨放风回来，就在监控室的门口，众人齐刷刷地站好报数点名，点完名后，肖管教宣布：“今天要派几个人出去干活儿！想去的报名举手！”
夏兰听了，连忙举起手来喊道：“我愿意去！我叫夏兰！”
肖管教看了看举起手的这许多人，用竹条儿指了指说：“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出列！”
夏兰见肖管教没有指自己，马上自动出列对肖管教说：“报告肖管教！我叫夏兰，我愿意去干活儿！”
肖管教本来看在付国斌的面子上不想让夏兰去，可一见夏兰自己强烈要求，就问夏兰：“来的时候不是感冒了吗？你能行吗？”
夏兰有些疑惑地说：“感冒？我来时没感冒哇！我能行！”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肖管教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倒真实在！那行，算你一个，你也去吧！”
夏兰听肖管教让自己去干活儿了，心里一乐，十分高兴地站到了先前出列的那四个人身旁，不一会儿，就跟着另外一个管教去了市公安局，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给公安局家属分大白菜。
夏兰为什么不愿意在号儿里呆着静坐而非出来干活儿不可呢？这一是由于他自小就喜爱劳动，他从来都不怕干活儿，而且一干起活儿来还最爱挑重活儿干；另外，他也想出来透透新鲜空气，晒晒太阳，他认为在阳光下即使从事繁重的劳动也比坐在阴暗的屋子里一动不动强，尽管秋末的寒气已经袭来，可他一干起活儿来就精神倍增，他脱去了棉袄，只穿了一件毛衣，头上淌着汗水，他不时用沾满泥土的手往额头上划拉，弄得满脸浑画儿的，一位老大娘见了，连忙拿了一条毛巾来给夏兰擦脸，这让夏兰十分感动，他连声称谢。这位老大娘却慈祥地说；“你们只是些孩子，我根本没把你们当犯人看，谁没年轻过？谁又没犯过错误哇？犯了错误不怕，改了就是好孩子嘛。”
夏兰听了，眼里几乎流出泪来，他觉得这个老大娘就象自己的母亲一样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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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兰却认得这个青年是本车间的金柏成，他可能是对耿丽美有意了，所以一有空儿就借机到耿丽美的宿舍来找她闲聊。耿丽美同寝室的人也都知道这个金柏成是什么意思，所以都借故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屋子里聊天。
耿丽美长得挺符合她的名字，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眼皮上总是画着绿色或蓝色的眼影，一笑起来牙齿很白，唯一的缺点就是脸上长了一些不太明显的雀斑，不过被她用浓妆一抹，也就看不分明了。她与刘海春的相处还真是通过夏兰从中牵的线儿。这个刘海春自从盯上耿丽美后便使出死缠乱打的招术，先是在耿丽美的宿舍里打跑了一个她先前的男朋友，然后就每天坚持固守在耿丽美的寝室门口，功夫不负有心人，靠着这种软磨硬泡，耿丽美还真就成了刘海春的女友。一次晚饭后，天都黑了，夏兰从小酒馆回宿舍，刚走到宿舍楼下，就听见有一男一女在大声争吵，走近一看，见刘海春正在揪着耿丽美搧她的耳光，夏兰连忙上前去解劝，不料耿丽美却对夏兰发起火来：“我俩打架不用你管！你是不是闲地呀！没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这句话吗？刘海春打我我愿意！用得着你来劝架吗！”气得夏兰事后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夏兰对金柏成的做法本来就十分反感：你小子既然知道耿丽美是有男朋友的，你为什么还要半道儿上插一扛子呢！所以夏兰心里非常气愤，再加上他今天没少喝，见刘海春吃了醋，立刻扮演了一个替朋友出气的角色，他伸手拽起金柏成，劈面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并骂道：“你小子怎么他妈撬别人女朋友呢？快从这屋里滚出去！以后也不许你再来找她！”
金柏成见夏兰打了自己，这让他在耿丽美面前面子尽失，他为了找回颜面，也伸手过来揪住了夏兰的衣领，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这时刘海春早已控制不住了，他从后面一把抓过金柏成的头发，往旁边用力一扯，紧跟着就是一膝盖儿点在了金柏成的面部，血立刻就从金柏成的鼻子里嘴里流了出来，刘海春没停手，把金柏成拽到走廊里又照脸上猛踢了几脚，金柏成这回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夏兰也随着跟了出来，走廊里围了很多人看，夏兰大叫道：“都他妈瞅啥！都回屋里去！”
此时已经有金柏成的老乡和朋友们从楼下上来了，不过他们见刘海春和夏兰两个人酒气薰天地正在逞凶，也没敢过来帮金柏成打架。这期间就有人去报告了住在二楼的处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干事小贾，他们二人到楼上一看参与打人的有本单位的夏兰，立刻就过去阻止夏兰。
这时的夏兰酒劲已经上来了，他的眼里已经看不清对面说话的是什么人了，只是用手指着大骂道：“别他妈管我！你他妈是谁呀？再管别说我打你啦！”
温正峰与小贾见夏兰已经不清醒了，就命令他马上下楼去睡觉。而夏兰呢，此时开始发酒疯了，他进了值班室，操起一把暖壶出来，把暖壶对着温正峰和小贾就掷了过去，吓得两个人连忙躲闪，暖水壶摔在了走廊里弄得粉碎，滚烫的开水洒了一地。
温正峰见弄不了夏兰，就十分愤怒地指着夏兰说：“夏兰你就做妖吧！看明天我们让保卫科怎么收拾你！”
夏兰大叫：“你别拿保卫科吓唬我！保卫科能他妈给我咋地？”
汪蓉蓉和李华两个人从外面回来了，一进楼就听见楼上闹闹吵吵地，她俩到了五楼一看，见夏兰喝多了酒正在与团委书记温正峰叫号儿，又听人说他和耿丽美的男朋友打坏了车间的金柏成，觉得事儿大了，又见温正峰和党办的小贾两个人弄不了夏兰，于是她与李华赶紧过去劝夏兰叫他回宿舍去。
夏兰虽然眼睛看不清人，可他对汪蓉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一听是汪蓉蓉在劝自己回宿舍，就大着舌头说：“你不用管我，我没啥错！是他妈他们不讲究！撬我哥们儿对象！”
汪蓉蓉劝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呢？快回屋睡觉吧！有啥事儿等明天醒酒了再说吧。听我劝噢！”
李华也说：“夏兰，快听姐话，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喊了，你们把人都打坏了，明天醒酒了快领人家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就打了那小子一个嘴巴子，看什么看！”夏兰嚷着。
“那咱们下楼去吧，我俩到你宿舍待一会儿，行吧。”汪蓉蓉哄着夏兰说。
“你俩要去我宿舍，是吧？太行了！走！咱们这就到我宿舍去！”夏兰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汪蓉蓉和李华二人好不容易连哄带劝地才把夏兰弄回了屋，一进屋她们就让夏兰躺在了床上，然后又叮嘱赵志新和聂成勇他们看着点儿夏兰，别让他再出去闹事儿了。
夏兰刚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汪蓉蓉和李华又看护了一会儿，见他睡得熟了，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
夏兰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忘得精光。早上洗漱完毕后，他连饭也没吃就去了单位，尽管上午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也没人找他，可他还是从别人的议论里听出了自己昨天晚上酒后惹了大事儿，而且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干事小贾已经把情况报告给了处领导，处领导正开会研究是否开除他的公职呢。
夏兰感觉到事态严重了。
他首先找到了同工段细长脖子的欧阳亮，让他去找处长讲讲情儿，因为欧阳亮说过他与处长有点亲戚。欧阳亮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夏兰，他说他尽快去找处长帮夏兰说说好话。
除此之外，夏兰并没有再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他即没有去给金柏成赔罪，也没有把金柏成弄到医院去治伤，更没有去找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干事小贾他俩道歉，他只是心乱如麻地坚持上班，直到晚上，刘海春来找他，告诉他宿舍保卫科方面已经打点好了，刘海春不会被处罚，要处罚也是夏兰的单位对夏兰进行处罚。刘海春对夏兰说：“你怎么还有心情去上班呢？赶紧去处里找人哪！最次也不能让你们保卫科把你送拘留所呀。”
夏兰当时只是觉得束手无策，他根本不知道刘海春已经与宿舍保卫科的人说好了，罪名由夏兰一个人顶着，要拘留也只是拘留夏兰一个人。尽管欧阳亮回来告诉夏兰他已经找过处长了，处里决定不做开除处分。但还是要教训一下夏兰的，保卫科的严科长说什么也要送夏兰去拘留所，谁讲情都不好使。他之所以这样铁面无私，主要是团委书记温正峰和党办小贾跟他喝酒时要求的，温贾二人说：“如果这次不拘留夏兰，不给这小子点儿颜色看看，那我们二人就都辞职不干了。”
夏兰出了这样的事，汪蓉蓉跟李华两个人也都尽了全力，她俩分别找到了车间书记和处行政办主任给夏兰求情，在她俩的苦苦哀求下，总算保住了夏兰的工作。最后处里做出了对夏兰行政拘留七天，延期转正三个月的决定，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理了，夏兰无奈也只好接受。这个曾经的优秀团员，县三好学生，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因为酒后打架，平生第一次被关进了局子里。
临进拘留所前，刘海春、张德川、景大安、老平和大雷这些人还专门给夏兰弄了一顿饯行酒，吃过这顿酒饭之后，夏兰在景大安和付国斌的陪伴下，坐着敞棚东风车，去了三十公里开外的拘留所。景大安是夏兰在上海实习时结交的好友，他为人十分重情义，夏兰不让他去送，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夏兰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一路相陪着。而付国斌呢，他是夏兰单位新来的同事，此人以前被劳动教养过，是个二劳改，拘留所里面的管教与他都很熟，由他陪着夏兰一起去，也好给夏兰行些方便。付国斌刚一到装卸工段的时候，没有谁愿意搭理他，夏兰则不同，他处处照顾这位老大哥，他特意让付国斌搬到了自己的寝室住。由于付国斌才被处分过，所以工资少得可怜，每个月才二十几块钱，根本不够花。夏兰就主动带头资助他一些食堂饭票，同寝室的人见了，也都纷纷赞助，有时夏兰还请他去饭店喝酒改善伙食。因此付国斌十分感激夏兰，一听说夏兰要被拘留了，他就自告奋勇去送夏兰到拘留所，帮夏兰去管教那里过些话儿，让夏兰进去后得到一些关照。
果然，他们一到拘留所，付国斌马上让夏兰结识了肖管教，并让肖管教关照一下夏兰，夏兰不但免去了一顿杀威棒，还留下了他那分得整齐的头发，没被剃成光头，这让夏兰感到十分满意。夏兰平时可以穿最破最脏的衣服，可是他的头型是一定要保持整洁的，即便是大风天，他也要让头上的分缝笔直。
付国斌从肖管教手里拿过钥匙，亲自打开拘留所大房间的黑铁门。他先让夏兰进去到大铺上坐下，然后站在门口对着众人叫道：“我是司法局的，刚进来的是我弟弟，你们都他妈听清楚了，谁也别得瑟！”
两排大铺上的百十来号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一点声音。付国斌朝夏兰挥了挥手说“老弟你消停在这儿待着，过几天我接你回去！”说完，哐当一声关上大铁门出去了。
夏兰坐在靠右边大铺的前面，这里离大便桶较远，没有太大的臊臭味。
这时，有个带硬遮帽的白脸小青年低声问夏兰：“哥们儿，你是啥事儿进来的？”
夏兰看了看这个小伙子，见他面带和善，并不像要找茬的样子，就回答说：“我是酒后打坏了人进来的，你呢？”
“啊，我也是跟别人打架进来的，拘十天，今天都第五天了。”
“噢，我少，就拘七天。”夏兰似乎有些得意地说。
十二
付国斌一是觉得欠夏兰太多的人情，二是他也想借机会接近夏兰的老乡李华。他虽是个被判过劳动教养的人，可是没有哪个条文规定他不能去追求自己的爱情，自从他来到这个仓储车间后，做为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大龄青年，就开始物色自己的另一半儿。那些整天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他根本看不上眼，观察来观察去，他看上了外表文静做事又十分稳重的女青年李华。由于一直搭讪不上，又没有别的渠道可以接近她，这使付国斌感到十分着急。正巧夏兰出了事儿，而她是夏兰的最要好的老乡之一，付国斌想：“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来报答夏兰，二来借此让自己给李华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还能让夏兰从中说和，跟李华谈上对象呢。”他这样想着，就约上刘海春一起去李华宿舍找李华商量去拘留所看视夏兰的事儿。
刘海春陪着付国斌到了李华寝室，正好汪蓉蓉也在。付国斌对李华和汪蓉蓉说：“我们哥几个明天想去拘留所看看夏兰，我能和管教说上话，他们能让咱们看，你俩要是有空的话，一起去看看哪？”
李华和汪蓉蓉听他这么说，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那好哇！那我俩一会儿去买点儿好吃的明天给他带去。”
付国斌嘱咐道：“也不用买太多的东西，送去他也吃不了，就几天工夫，他就回来了，我敢保证，只要他在里面不再惹什么乱子，呆不上七天，最多也就五天吧，我就能把他领出来。”
李华和汪蓉蓉的眼里都露出了高兴和佩服的光芒。李华夸奖道：“付大哥，你可真是有能力呀！”
付国斌一心要在李华面前留下好印象，连忙吹嘘说：“也没啥大能力，就只能帮上一点儿小忙，不过我有个大哥在市司法局当官，到拘留所，我说话还是好使的！”
汪蓉蓉也夸道：“付大哥真不简单哪！换了我们，恐怕连人也见不到呢。”
几个人就这样商定了，第二天上午就去拘留所，赶在午饭前看到夏兰。“要是还有谁想去的话，就转告一声。不过不要一次去太多人，最多只能去六七个。”付国斌强调说。
临来拘留所前，付国斌给夏兰的身上藏了两盒香烟，让夏兰进去后分给同监室管事儿的人用，夏兰一来不会吸烟，二来也并不想巴结什么狱头牢霸，所以进去以后也没往外拿，当然也没有人找他的麻烦。夏兰见这两盒烟搁在身上不太方便，就在第二天早晨放风时都扔进了厕所里，这让同监室的其他人都感到十分可惜，不过谁也没敢朝夏兰要，因为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能带进去抽。
夏兰把两个烟盒纸叠好放在兜里，留着以后上厕所当擦屁股纸用。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肖管教搜身，他发现夏兰兜里明目张胆地揣着烟盒纸，就问夏兰：“怎么有烟盒纸？烟呢？快拿出来！”
夏兰平静地回答：“没有烟，这两个烟盒纸是别人给我用来开腚的。”
“那是谁给你的？”肖管教真想挖出这个人来。
“来的时候，付国斌给我的。”夏兰答道。
肖管教笑了，他看了看夏兰，用竹条一指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快回去坐着吧！”
夏兰回到了板铺上，坐在了昨天来时坐过的地方。
这时，就见肖管教从其他两个人的裤角里翻出了两个半截烟头儿，那两个小伙子连忙鞠躬，抱拳讨饶，没想到肖管教当时翻了脸，让他俩自己去端过来半盆凉水，然后命令道：“把衣服搂起来！都他妈给我撅着！”
这俩人十分听话地照办了。就见平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肖管教，用左手扶了扶细金边儿的眼镜架，然后缓缓地举起了竹条，蘸了蘸水后说：“我打一下你俩数一下，数到二十为止！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二人响亮地答道。
就见肖管教用竹条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这两人的后腰，每抽一下，都起了一道血红的檩子。
挨打的俩青年喊叫起来：“行了！我们知道错了！今后不敢再犯了！肖管教！”
“你管我叫什么？”肖管教笑嘻嘻地问。
“叫你肖——管教！”
“说什么呢？我没听清，再大点声！”
“叫你肖——管——教！”俩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好哇，我这不正按你俩说的办呢嘛！这不正消你们俩呢吗！”肖管教笑道，又向众人看了看。
夏兰当时就觉得这个肖管教太阴险太可怕了。他想，多亏付国斌来时就与他打了招呼，不然的话，自己这两张烟盒纸被他发现了，说不定也要挨一顿竹条蘸凉水呢。
中午吃饭了，每人发一个大窝窝头儿和一块咸菜疙瘩，夏兰看了看没接，他也真的不饿，他示意伙夫把他的这一份送给别人好了。
夏兰一下午端坐在那里没有动，也不跟谁闲唠，他就象练习打坐一样心里十分入静，他觉得这倒是自己练习静坐的好机会。
到了晚上，管教让熄灯睡觉，夏兰就蜷起身子侧躺在大铺上，身上盖着来时景大安给他拿的棉军大衣，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第二天早晨放风回来，就在监控室的门口，众人齐刷刷地站好报数点名，点完名后，肖管教宣布：“今天要派几个人出去干活儿！想去的报名举手！”
夏兰听了，连忙举起手来喊道：“我愿意去！我叫夏兰！”
肖管教看了看举起手的这许多人，用竹条儿指了指说：“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出列！”
夏兰见肖管教没有指自己，马上自动出列对肖管教说：“报告肖管教！我叫夏兰，我愿意去干活儿！”
肖管教本来看在付国斌的面子上不想让夏兰去，可一见夏兰自己强烈要求，就问夏兰：“来的时候不是感冒了吗？你能行吗？”
夏兰有些疑惑地说：“感冒？我来时没感冒哇！我能行！”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肖管教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倒真实在！那行，算你一个，你也去吧！”
夏兰听肖管教让自己去干活儿了，心里一乐，十分高兴地站到了先前出列的那四个人身旁，不一会儿，就跟着另外一个管教去了市公安局，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给公安局家属分大白菜。
夏兰为什么不愿意在号儿里呆着静坐而非出来干活儿不可呢？这一是由于他自小就喜爱劳动，他从来都不怕干活儿，而且一干起活儿来还最爱挑重活儿干；另外，他也想出来透透新鲜空气，晒晒太阳，他认为在阳光下即使从事繁重的劳动也比坐在阴暗的屋子里一动不动强，尽管秋末的寒气已经袭来，可他一干起活儿来就精神倍增，他脱去了棉袄，只穿了一件毛衣，头上淌着汗水，他不时用沾满泥土的手往额头上划拉，弄得满脸浑画儿的，一位老大娘见了，连忙拿了一条毛巾来给夏兰擦脸，这让夏兰十分感动，他连声称谢。这位老大娘却慈祥地说；“你们只是些孩子，我根本没把你们当犯人看，谁没年轻过？谁又没犯过错误哇？犯了错误不怕，改了就是好孩子嘛。”
夏兰听了，眼里几乎流出泪来，他觉得这个老大娘就象自己的母亲一样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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