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第三章——第四章
三
夏兰返回单位后做的是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市场买了三斤葵花籽儿邮往上海金山卫海滨饭店，他得兑现他的承诺。不过他只给齐美丽寄去了瓜籽儿，并没有给她写信，他认为自己与齐美丽之间就是一场短暂的友谊，今生今世可能再也不会重逢了。如果再写信联系，只能徒伤对方的感情，而他又不想那样做，所以夏兰还是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
一天，夏兰抽时间去看望了李刚的女友林惠，并把李刚写给她的信和托自己捎回来的布料交给了她。林惠热情地接待了夏兰，并按李刚在信里嘱托的内容，领着夏兰一一结识了刚子的好朋友刘海春、张德川、许建平、老虎和大宝子这几个人。
这段日子，夏兰按时上下班，他参加了销售处自盖车库的劳动，业余时间呢，他几乎都是与刘海春、张德川和许建平等人在一起，他们每晚聚在张德川的房间跳迪斯科，录音机里放着震耳的舞曲，一群人在狭小的宿舍里摇头摆臀，跳得大汗淋漓，弄得楼上楼下的半截楼道内喧哗四起，不得安生。
伍春已经知道夏兰从上海回来了，可他去了夏兰宿舍好几次也没有找到夏兰，这让他感到很着急，同时他也感到挺生气，“夏兰这小子难道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不成？”这天晚上，他终天从夏兰同寝室的人嘴里得知夏兰天天晚上都去101号楼跳舞。
伍春大为惊异，在家时也没听说过夏兰会跳摇摆舞哇，他这会儿怎么还跳上瘾了呢！莫不是在上海十里洋场学的？这出去一趟和不出去就是不一样啊！伍春感慨着，他从101楼的一楼找起，一直找到四楼，终于找到了已跳得筋疲力尽的只穿着件儿小背心的夏兰。
正用毛巾使劲擦汗的夏兰见伍春找到了这里，连忙把伍春介绍给众位朋友。伍春站在这喧闹的一伙人中间，只是冷眼观察着大家。不过众人听说伍春是夏兰的好朋友，也都十分友善地招呼他，让他坐下，给他倒水喝。大宝子还站起来邀他过去一块儿跳舞，伍春见众人十分热情，也不好太卷人面子，就脱掉棉外套跳了两曲。他的动作十分可笑，即不卖力也不洒脱，只是在原地打转直晃荡屁股，后来，他又得了个外号叫“小拧搭。”
伍春跳了一阵儿之后，对正疯狂劲舞的夏兰说：“夏兰，歇一会儿吧，呆会儿到你宿舍去，我想跟你说点儿事儿。”
夏兰听了，马上停了下来，他大把大把地甩着汗珠子，又拿过毛巾擦着脸和脖子，还有腋窝。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之后，才止住了放溜的汗水，他和伍春都穿上外套，对众人说：“我俩有点事儿先走了，明天晚上再来！”
张德川和大宝子等人边摇着屁股边摆手说道：“不送了！你们哥俩明天过来噢！”
伍春与夏兰出了楼门，见楼外没有几个行人，两个人在不太明亮的路灯下往夏兰的宿舍楼走去，伍春说：“这家伙把你忙的！我去你们宿舍找了好几趟都没见着你，你这一回来就没影儿了，没想到你喜欢上跳摇摆舞了！”
夏兰笑道：“这摇摆舞真的很不错，一来节奏感强，能振奋人心，二来这项全身运动对锻炼身体很有好处，这汗一出透哇，可别提有多得劲儿多舒服啦！不过我这些天没上你那儿去你可别生气呀，我这不是新结识了几个朋友嘛，刚刚在一起玩儿，现在正处于巩固阶段。咱俩就不一样了，咱们谁跟谁呀！都是多年的老伙计了。”
伍春也笑了，“我能生你气吗？只不过我着急和你说一下我的事儿。”
“那快说吧，有什么好事儿？”
“好事儿肯定是好事儿，不过好事儿遇到了点儿麻烦，你走这三个月吧，我与咱女老乡那个叫李玉英的处上对象啦！”
“谁？李玉英？啊，想起来了，就是个子挺高长得挺白的在热电厂上班的那个对不对？你小子三个月里战果不小哇！”
“夏兰，你说咋地啦？我跟她正处得好好的，突然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也对她有意思了，我现在正为我的事儿上火呢，这不总想找你说说，可一时又找不着你，这家伙把我急地！”
“噢！原来是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
伍春看看到了夏兰宿舍楼下，说道：“这外边挺冷地，咱们到你宿舍再细说吧。”
夏兰抬头看了看说：“那好吧，咱们进楼里说去。”
两个人到了夏兰宿舍，夏兰见屋里只有赵志新一个人，就对伍春说：“屋里没外人，都是好哥们，你随便说吧，来，咱俩把鞋脱了，坐我床上好好唠唠这事儿。”
赵志新早就对伍春熟悉，因此打过招呼之后自顾自地在那里洗他的衣服，边洗边哼唱着一首沈小岑的歌曲《请到天涯海角来》。“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长在……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夏兰重提起刚才在楼下的话题。
伍春脱下鞋子，盘腿坐在床头，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点上一支抽了起来，“你说夏兰，这小子是不是太可恨了，他还要过来插他妈一杠子，是不是挺缺德的？我真想跟他干一仗。这不等你回来商量商量，是揍他一顿呢还是怎么告诫他一下子？”
夏兰也盘膝坐在床上，他用手搧了搧伍春吐过来的烟圈，咳嗽了一下说道：“这件事呢，我是这么看的，当然打那小子一顿也行，不过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方面我虽然没啥经验，不过我认为主要还得看你对象李玉英是啥态度。你想，咱们这回招来的徒工大多数都是男士，女生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男多女少，几个男生同时看上一个女生或同时追求一个女生也属正常的事儿，这就要看女生选择谁了。如果她就看上你了，那别人不管怎么使劲儿都是瞎忙活，如果她没看上你，那你怎么费心都是白扯！所以我认为还要看你对象的态度，咱们今儿个打得了一个张三，明天还要对付下一个李四，那样直到最后可能打了好几个人，也未必能把对象拢住，你说是不是？”
伍春边听着夏兰的话，边大口地吞云吐雾，他猛吸了两口之后，象下了很大决心似地把剩下的烟头儿往门口一弹，骂了句：“是倒是这么回事儿，可我他妈咽不下这口气呀！要不咱吓唬吓唬这小子？”
夏兰伸开了盘着的双腿，身子往后一仰，眼睛看着天棚说：“我的意思呢，是没有这个必要。你可以与李玉英好好谈一谈，看看她是怎么个说法，也许人家正在犹豫之中，你总要给人家一些选择的空间吧。”
“那我这几天还去不去她那里了？”伍春又从烟盒里拿出一只烟卷儿。
“唉！别抽了，呛死我了！你呀，还照常去！跟平时表现一样。”夏兰坐了起来。
伍春的情绪渐渐地好多了，他打消了让夏兰帮忙去教训那小子的想法。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跟你这么一唠，我心里好受多了，不过过几天她就要去江苏镇江实习了，我怕这段时间会不会影响到以后相处。”
听伍春这么一说，夏兰好象一下子被电击了一下，他凝起眉头若有所思。夏兰把身子往伍春这边挪了挪，凑到伍春跟前说道：“这个问题可是得好好寻思寻思，你可别象我是的，我去上海一个月后，汪蓉蓉也去了北京实习，由于我没及时地与她写信联系，直到现在都三个半月了还音讯皆无，真让我恨死我自己了！所以你呀，不管李玉英到哪里实习，你都要保持与她及时地取得联系，你一定要有她的通信地址，这一点十分重要，只要你们能保持书信联系，我想你们以后的交往就一定会很顺利的。你看看我，现在有多被动，想与汪蓉蓉联系也联系不上，再说我也不好意思通过别人打听她现在的通讯地址呀！”
“这个我有办法，我替你问出来后你给她写信吧。”
夏兰眼睛一亮，随后他摆了摆手说：“算了吧，再等一个多月，她就要回来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那你对她挺有信心哪！”伍春把手里的香烟又塞回到烟盒里。
“这个嘛，我自己也说不好，不过我总认为在这方面谁也不要强求谁是最好的。”
伍春当晚就住在了夏兰的宿舍，志新洗完衣服就跳到上铺去看他的《射雕英雄传》了，而聂成勇和张振昆还有李福旺他们几个人在楼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半夜才回来。伍春和夏兰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嘀嘀咕咕地一直唠到其中一个人睡着了才为止。
第二天早晨起来，伍春和夏兰他们洗漱完毕后，夏兰拉着伍春去附近的二食堂吃了早餐，然后各自就到单位上班去了。
夏兰来到了单位，这时他们已经从消防队的楼上搬到了自己的车间厂房里。夏兰的装卸工段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间——屋子不算很大，但很高很旷，大约能坐三十个人吧，成排的大铁椅子摆在那里，夏兰和工友们分散着坐在这些椅子上面，夏兰的歌声又响了起来，他在唱那首《外婆的澎湖湾》。
不一会儿，王工段长进来宣布说：“今天咱们也选派几个人去处里参加排练节目，有谁愿意报名的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们报上去，主要是会唱会跳的！”
刚停下歌声的夏兰听了马上举手说：“王段长，算我一个，我报名！”
赵志新也举手说：“我也报名！段长。”
“两个了，还有谁去？”王段长扫视着大家问道。
“我也去！工段长。”段永兴正了正眼镜举起手说。
“就你呀！一唱歌就跑调，还一口南方味，你就别凑热闹了，老实待着吧！”王段长揶揄他说。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四
夏兰和赵志新来到了销售处工会报到。这时已经聚集了大约三十几名青年男女，大家集中在二楼的会议室里，等候着测试选拨。
先是由团委副书记小毛挑选能跳舞的女生。小毛副书记是个大龄女青年，二十八九岁上下，个子不高，长得细皮嫩肉，模样挺清秀的，梳了一条马尾巴式的辫子，上身穿一件墨绿色短尼子大衣，笔挺的褐色西裤下是一双锃亮的中跟儿黑色皮鞋，她不但会击打扬琴，而且还能根据别人唱的歌马上把谱子记下来。
夏兰和赵志新他们这些男工就先看这些女工们表演自己的才艺，还好，总算从十几个女工当中挑选出六个体型还算苗条的凑成了一个舞蹈队，接下来该轮到男工们表演才艺了，由党委办公室田主任负责挑选。其中，有个小伙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身高一米七四左右，留着电视连续剧里霍元甲式的发型，穿着一件对襟中式练功服，下身是条肥大宽松的马裤，脚上是双练功鞋，生得鼻直口方，只是眉毛略微稀小，眼睛有些往外秃，但却凛凛有神。他先表演了一套少林拳，在大家的一片叫好声后，又打了一套吴式太极。
“很好！你先坐那儿休息一会儿，叫什么名字啊？”田主任微笑着问他。
“我叫林志海，是二号罐区的！”
夏兰看完他的表演，心里即产生一种冲动，也想打一套五行八法少林拳，可是他的这点儿功夫从来也没在众人面前展示过，只有一次他在第一次上补习班的时候，遇到一个叫杨国洪的人想欺负他，他才施展了一回，当即令对手折服，后来就再也没暴露过。还有就是在上海实习时，陆文龙和李刚、景大安这三个人见他偷偷练过。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在这样场合，还是不要露自己这点儿功夫为好。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着，但却忍不住要与这个叫林志海的练武人交往：“等一下我们就会认识的。”他对自己说。
这时，已经有好几个男工分别表演了独唱，你还别说，还真有两个唱得不赖的。最后从这群男工中挑出了五名合唱队员，夏兰名列其中。
当轮到夏兰演唱时，他丢了丑。原因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为了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制造一个放松的气氛，他说道：“因为昨天喝了不少白酒，所以今天嗓子有些不太好，请大家不要见笑啊！”说完，清了清嗓子，把脸背向大家，对着窗户演唱了一首张明敏的《蒙尘的巨龙》，尽管他唱得很不错，个人形象也很好，可是却遭到了田主任的批评，田主任在他唱完之后说：“你入选是入选了，不过我要告诫你，年轻轻的不学好，喝什么大酒哇！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好意思说出来，不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这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下不为例噢。”接着，他特意提高了嗓音向大伙说道：“大家都听好了，凡是选上的，今后一律不准喝完酒来排练，这要成为一条铁的纪律！”
夏兰虽然被选上了，却遭到了田主任的迎头痛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只好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角落里。
党办田主任是个忠厚长者，很斯文，梳着整齐的背头，带着一副老式近视眼镜，黑黑瘦瘦的，颧骨有些突出，中等的身材看上去十分硬朗。据说他曾当过一个县的县长，文笔很好，交谊舞跳得更棒。他见被批评的夏兰独自坐在墙角处情绪不太好，就走过去与夏兰交谈。
“小伙子，歌唱得不错，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夏兰见批评他的田主任主动过来与自己交谈，马上回答道：“您夸奖了，我唱得一般，不过从小就喜欢唱歌。我叫夏兰，今年二十岁了。”
“很不错的小伙子嘛，其实我对你印象还是挺好的。我这个人呢，要求属下特别严格，尤其是年轻人，对你们严一些，是对你们自身有好处地，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喜欢喝酒是吧？一顿能喝几两啊？”
夏兰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刚才要唱歌前心里觉得有点儿紧张，我只是瞎说说，调侃自己一下儿，酒嘛，喝不多少，也就三两吧，再多就醉了。”
“年轻人，酒要少喝为妙，要多学习，好好干工作，以后才会有进步。”田主任语重心长地对夏兰说。
夏兰抬头望着一脸和气的田主任，觉得他更象自己的亲人，长辈。
田主任同夏兰谈了一会儿，起身招呼大家说：“大家都注意啦！我来讲两句，今天，咱们销售处的文艺骨干就暂时由被选上的这些同志组成，咱们只要共同努力，认真排练，相信假以时日的话，至少也能出它几个象样的节目。以后呢，主要就由团委的副书记小毛同志负责，你们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会抽时间来检查你们的，希望大家不要辜负了处领导的重托，为咱们这个集体增光添色！我还有事要办，下面就请小毛书记给大家安排具体任务吧。”说完，他披上人字尼大衣走出了会议室。
小毛书记立刻召集大伙分配了具体任务。“咱们暂时决定成立男女两个文艺队，女队主要排练舞蹈，男队先练小合唱，以后看情况再定独唱节目。”
夏兰与被选上的五名男工都站成了一排，大家互相作了自我介绍。这五个男工中除了那个会武术的林志海外，另外三个是来自包装车间的汤小军、张斌和来自运转车间的姜宏声。
与夏兰最合得来的要数林志海和汤小军这两个人。这个林志海自小在松夏市武术队受过专业训练，很有基本功，他很喜欢饮酒，还愿意写毛笔字，业余时间就研究玄学和气功。他读了不少书，尤其喜欢《庄子》，平时喜欢背诵《逍遥游》，虽然他功夫不错，可却从不和人打架，这都是因为他接受了道家思想，与世无争，崇尚无为。确实，这种人生观使他能够整天清心寡欲，保持平静的心情，从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
他同时又是一个极其懒散的人，贪吃贪睡，平时总是念叨着：“陈抟老祖能连睡三年，我也能连睡一个月。”
就是在赶通勤车的前两分钟他也能不慌不忙地躺在床上睡一分钟，别人一叫他，他就把身子转过去，嘴里还嘟哝着：“赶趟儿，不着急，让我再睡一分钟吧。”
据他自己讲，有一回，他喝完酒躺在床上抽烟，吸不上几口就睡着了，烟落在褥子上，被子褥子全给烧着了。最后火烧疼了他，他才咧着嘴爬起来，一看，连裤衩也烧了个大洞，他连忙下地用洗脸盆儿取水灭火，结果弄得床上狼藉一片，他就用这套黑糊糊的带着好几个大窟窿的被褥继续在宿舍住下去。
汤小军是个长相非常帅的小伙子，身高一米七五，身材颀长，两道剑眉之间还长着一颗黑痣，高挺的鼻梁，不大不小的一张嘴，笑起来非常迷人，本来有一口雪白的牙齿，却被烟熏得有些微黄了，两条腿虽然异常笔直，但却有些偏细，虽然不太魁梧，但却时常与人伸手打架。他非常喜欢喝酒，而且三杯下肚之后，最喜欢讲他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壮举。
夏兰与这两个人交往后，常常频繁出现在小酒馆里。以前夏兰还能坚持去食堂吃饭，可自打通过林志海又认识了一个叫郑文的朋友后，就几乎没再进过食堂，他们几个人宁可一天减少两顿饭，也要把省下的钱送给小酒馆的老板或老板娘手里。
说到这个叫郑文的小伙子，那真可以用八个字去形容，叫做“才高八斗，放荡不羁”！
郑文与林志海两人是同班同学，本来，郑文还是个非常热心的入世者，他先在学校时就担任校团委书记，毕业后又任总厂机关党委秘书兼工会干事，可以说他是一个天才的领导型人物，可是他豪放不羁的性格却成了他仕途上的一块大绊脚石，他又侍才傲物，藐视群伦，这就使得他即抗上又不服从管理。
郑文极擅长书法，六体书法加石刻印章他都研究，而且收获甚丰。他学习书法异常刻苦，曾用沙袋挂在腕子上练习悬腕的功力，有时停电，他也不间断，摸黑在纸上练习。由于他的刻苦勤奋加上极高的天赋，使得他的书法水平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一度被圈内人士称为“总厂第一枝笔。”
郑文酒量极大，每次一斤半白酒都不能醉倒他，他行为放浪，不拘小节，喜怒随意而发，穿着更是随便得很。夏兰认识他时，已经进入冬季，直到冬天结束，他始终就是那一件油渍麻花的旧军大衣，据考证还是当年志愿军战士从朝鲜战场上穿回来的。
自从郑文结识了夏兰，他有家也不愿意回，每晚就睡在夏兰的床上。虽然他也洗澡，但他却不常洗衣服，十几件穿过的衬衣全都堆放在一个破纸壳箱子里，要想穿的时候，就信手从箱子里掏出几件比照一下，挑出其中自认为还算干净的一件穿上。他冬天不洗袜子，每天晚上喝完酒回来，就把袜子和鞋垫儿放在暖气片上烤，烤得屋子里焦了巴叽地，臭气薰天。他早晨起来，拿着硬如木板的袜子使劲揉搓，然后再往墙壁上用力摔打，阳光一照，室内烟尘四起，暴土扬长的，他用鼻子在袜子上闻了两遍后，就又套在了那双大脚板儿上。
此时，为了加强统一管理，销售处的男女徒工全都住在了同一个楼里，与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质检处的男女青工和沈阳化建一公司的单身男职工。
一天晚饭后，夏兰双手端着脸盆往洗手间走的时候，在走廊里被一个戴着大狗皮棉帽子的人一把给拽住了，嘴里厉声喝道：“站住！我和你说点儿事儿！”
夏兰在灯影里没有看清楚是谁，就见那人还故意把帽子往脸上又拉了拉，而且握着夏兰那只胳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夏兰不知是谁，刚要发火，已经抬起了一条攻击的腿又收了回去。心想：“这人声音怎么这么熟，是谁在跟我开玩笑吧。”于是他用一只手端着脸盆，腾出另一只手快速去摘这个人的大棉帽子，掀开大狗皮帽子一看，不觉哈哈大笑，“噢！原来是你小子。吓了我一跳！我还寻思是什么人跟我这么使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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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兰返回单位后做的是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市场买了三斤葵花籽儿邮往上海金山卫海滨饭店，他得兑现他的承诺。不过他只给齐美丽寄去了瓜籽儿，并没有给她写信，他认为自己与齐美丽之间就是一场短暂的友谊，今生今世可能再也不会重逢了。如果再写信联系，只能徒伤对方的感情，而他又不想那样做，所以夏兰还是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
一天，夏兰抽时间去看望了李刚的女友林惠，并把李刚写给她的信和托自己捎回来的布料交给了她。林惠热情地接待了夏兰，并按李刚在信里嘱托的内容，领着夏兰一一结识了刚子的好朋友刘海春、张德川、许建平、老虎和大宝子这几个人。
这段日子，夏兰按时上下班，他参加了销售处自盖车库的劳动，业余时间呢，他几乎都是与刘海春、张德川和许建平等人在一起，他们每晚聚在张德川的房间跳迪斯科，录音机里放着震耳的舞曲，一群人在狭小的宿舍里摇头摆臀，跳得大汗淋漓，弄得楼上楼下的半截楼道内喧哗四起，不得安生。
伍春已经知道夏兰从上海回来了，可他去了夏兰宿舍好几次也没有找到夏兰，这让他感到很着急，同时他也感到挺生气，“夏兰这小子难道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不成？”这天晚上，他终天从夏兰同寝室的人嘴里得知夏兰天天晚上都去101号楼跳舞。
伍春大为惊异，在家时也没听说过夏兰会跳摇摆舞哇，他这会儿怎么还跳上瘾了呢！莫不是在上海十里洋场学的？这出去一趟和不出去就是不一样啊！伍春感慨着，他从101楼的一楼找起，一直找到四楼，终于找到了已跳得筋疲力尽的只穿着件儿小背心的夏兰。
正用毛巾使劲擦汗的夏兰见伍春找到了这里，连忙把伍春介绍给众位朋友。伍春站在这喧闹的一伙人中间，只是冷眼观察着大家。不过众人听说伍春是夏兰的好朋友，也都十分友善地招呼他，让他坐下，给他倒水喝。大宝子还站起来邀他过去一块儿跳舞，伍春见众人十分热情，也不好太卷人面子，就脱掉棉外套跳了两曲。他的动作十分可笑，即不卖力也不洒脱，只是在原地打转直晃荡屁股，后来，他又得了个外号叫“小拧搭。”
伍春跳了一阵儿之后，对正疯狂劲舞的夏兰说：“夏兰，歇一会儿吧，呆会儿到你宿舍去，我想跟你说点儿事儿。”
夏兰听了，马上停了下来，他大把大把地甩着汗珠子，又拿过毛巾擦着脸和脖子，还有腋窝。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之后，才止住了放溜的汗水，他和伍春都穿上外套，对众人说：“我俩有点事儿先走了，明天晚上再来！”
张德川和大宝子等人边摇着屁股边摆手说道：“不送了！你们哥俩明天过来噢！”
伍春与夏兰出了楼门，见楼外没有几个行人，两个人在不太明亮的路灯下往夏兰的宿舍楼走去，伍春说：“这家伙把你忙的！我去你们宿舍找了好几趟都没见着你，你这一回来就没影儿了，没想到你喜欢上跳摇摆舞了！”
夏兰笑道：“这摇摆舞真的很不错，一来节奏感强，能振奋人心，二来这项全身运动对锻炼身体很有好处，这汗一出透哇，可别提有多得劲儿多舒服啦！不过我这些天没上你那儿去你可别生气呀，我这不是新结识了几个朋友嘛，刚刚在一起玩儿，现在正处于巩固阶段。咱俩就不一样了，咱们谁跟谁呀！都是多年的老伙计了。”
伍春也笑了，“我能生你气吗？只不过我着急和你说一下我的事儿。”
“那快说吧，有什么好事儿？”
“好事儿肯定是好事儿，不过好事儿遇到了点儿麻烦，你走这三个月吧，我与咱女老乡那个叫李玉英的处上对象啦！”
“谁？李玉英？啊，想起来了，就是个子挺高长得挺白的在热电厂上班的那个对不对？你小子三个月里战果不小哇！”
“夏兰，你说咋地啦？我跟她正处得好好的，突然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也对她有意思了，我现在正为我的事儿上火呢，这不总想找你说说，可一时又找不着你，这家伙把我急地！”
“噢！原来是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
伍春看看到了夏兰宿舍楼下，说道：“这外边挺冷地，咱们到你宿舍再细说吧。”
夏兰抬头看了看说：“那好吧，咱们进楼里说去。”
两个人到了夏兰宿舍，夏兰见屋里只有赵志新一个人，就对伍春说：“屋里没外人，都是好哥们，你随便说吧，来，咱俩把鞋脱了，坐我床上好好唠唠这事儿。”
赵志新早就对伍春熟悉，因此打过招呼之后自顾自地在那里洗他的衣服，边洗边哼唱着一首沈小岑的歌曲《请到天涯海角来》。“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长在……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夏兰重提起刚才在楼下的话题。
伍春脱下鞋子，盘腿坐在床头，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点上一支抽了起来，“你说夏兰，这小子是不是太可恨了，他还要过来插他妈一杠子，是不是挺缺德的？我真想跟他干一仗。这不等你回来商量商量，是揍他一顿呢还是怎么告诫他一下子？”
夏兰也盘膝坐在床上，他用手搧了搧伍春吐过来的烟圈，咳嗽了一下说道：“这件事呢，我是这么看的，当然打那小子一顿也行，不过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方面我虽然没啥经验，不过我认为主要还得看你对象李玉英是啥态度。你想，咱们这回招来的徒工大多数都是男士，女生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男多女少，几个男生同时看上一个女生或同时追求一个女生也属正常的事儿，这就要看女生选择谁了。如果她就看上你了，那别人不管怎么使劲儿都是瞎忙活，如果她没看上你，那你怎么费心都是白扯！所以我认为还要看你对象的态度，咱们今儿个打得了一个张三，明天还要对付下一个李四，那样直到最后可能打了好几个人，也未必能把对象拢住，你说是不是？”
伍春边听着夏兰的话，边大口地吞云吐雾，他猛吸了两口之后，象下了很大决心似地把剩下的烟头儿往门口一弹，骂了句：“是倒是这么回事儿，可我他妈咽不下这口气呀！要不咱吓唬吓唬这小子？”
夏兰伸开了盘着的双腿，身子往后一仰，眼睛看着天棚说：“我的意思呢，是没有这个必要。你可以与李玉英好好谈一谈，看看她是怎么个说法，也许人家正在犹豫之中，你总要给人家一些选择的空间吧。”
“那我这几天还去不去她那里了？”伍春又从烟盒里拿出一只烟卷儿。
“唉！别抽了，呛死我了！你呀，还照常去！跟平时表现一样。”夏兰坐了起来。
伍春的情绪渐渐地好多了，他打消了让夏兰帮忙去教训那小子的想法。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跟你这么一唠，我心里好受多了，不过过几天她就要去江苏镇江实习了，我怕这段时间会不会影响到以后相处。”
听伍春这么一说，夏兰好象一下子被电击了一下，他凝起眉头若有所思。夏兰把身子往伍春这边挪了挪，凑到伍春跟前说道：“这个问题可是得好好寻思寻思，你可别象我是的，我去上海一个月后，汪蓉蓉也去了北京实习，由于我没及时地与她写信联系，直到现在都三个半月了还音讯皆无，真让我恨死我自己了！所以你呀，不管李玉英到哪里实习，你都要保持与她及时地取得联系，你一定要有她的通信地址，这一点十分重要，只要你们能保持书信联系，我想你们以后的交往就一定会很顺利的。你看看我，现在有多被动，想与汪蓉蓉联系也联系不上，再说我也不好意思通过别人打听她现在的通讯地址呀！”
“这个我有办法，我替你问出来后你给她写信吧。”
夏兰眼睛一亮，随后他摆了摆手说：“算了吧，再等一个多月，她就要回来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那你对她挺有信心哪！”伍春把手里的香烟又塞回到烟盒里。
“这个嘛，我自己也说不好，不过我总认为在这方面谁也不要强求谁是最好的。”
伍春当晚就住在了夏兰的宿舍，志新洗完衣服就跳到上铺去看他的《射雕英雄传》了，而聂成勇和张振昆还有李福旺他们几个人在楼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半夜才回来。伍春和夏兰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嘀嘀咕咕地一直唠到其中一个人睡着了才为止。
第二天早晨起来，伍春和夏兰他们洗漱完毕后，夏兰拉着伍春去附近的二食堂吃了早餐，然后各自就到单位上班去了。
夏兰来到了单位，这时他们已经从消防队的楼上搬到了自己的车间厂房里。夏兰的装卸工段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间——屋子不算很大，但很高很旷，大约能坐三十个人吧，成排的大铁椅子摆在那里，夏兰和工友们分散着坐在这些椅子上面，夏兰的歌声又响了起来，他在唱那首《外婆的澎湖湾》。
不一会儿，王工段长进来宣布说：“今天咱们也选派几个人去处里参加排练节目，有谁愿意报名的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们报上去，主要是会唱会跳的！”
刚停下歌声的夏兰听了马上举手说：“王段长，算我一个，我报名！”
赵志新也举手说：“我也报名！段长。”
“两个了，还有谁去？”王段长扫视着大家问道。
“我也去！工段长。”段永兴正了正眼镜举起手说。
“就你呀！一唱歌就跑调，还一口南方味，你就别凑热闹了，老实待着吧！”王段长揶揄他说。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四
夏兰和赵志新来到了销售处工会报到。这时已经聚集了大约三十几名青年男女，大家集中在二楼的会议室里，等候着测试选拨。
先是由团委副书记小毛挑选能跳舞的女生。小毛副书记是个大龄女青年，二十八九岁上下，个子不高，长得细皮嫩肉，模样挺清秀的，梳了一条马尾巴式的辫子，上身穿一件墨绿色短尼子大衣，笔挺的褐色西裤下是一双锃亮的中跟儿黑色皮鞋，她不但会击打扬琴，而且还能根据别人唱的歌马上把谱子记下来。
夏兰和赵志新他们这些男工就先看这些女工们表演自己的才艺，还好，总算从十几个女工当中挑选出六个体型还算苗条的凑成了一个舞蹈队，接下来该轮到男工们表演才艺了，由党委办公室田主任负责挑选。其中，有个小伙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身高一米七四左右，留着电视连续剧里霍元甲式的发型，穿着一件对襟中式练功服，下身是条肥大宽松的马裤，脚上是双练功鞋，生得鼻直口方，只是眉毛略微稀小，眼睛有些往外秃，但却凛凛有神。他先表演了一套少林拳，在大家的一片叫好声后，又打了一套吴式太极。
“很好！你先坐那儿休息一会儿，叫什么名字啊？”田主任微笑着问他。
“我叫林志海，是二号罐区的！”
夏兰看完他的表演，心里即产生一种冲动，也想打一套五行八法少林拳，可是他的这点儿功夫从来也没在众人面前展示过，只有一次他在第一次上补习班的时候，遇到一个叫杨国洪的人想欺负他，他才施展了一回，当即令对手折服，后来就再也没暴露过。还有就是在上海实习时，陆文龙和李刚、景大安这三个人见他偷偷练过。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在这样场合，还是不要露自己这点儿功夫为好。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着，但却忍不住要与这个叫林志海的练武人交往：“等一下我们就会认识的。”他对自己说。
这时，已经有好几个男工分别表演了独唱，你还别说，还真有两个唱得不赖的。最后从这群男工中挑出了五名合唱队员，夏兰名列其中。
当轮到夏兰演唱时，他丢了丑。原因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为了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制造一个放松的气氛，他说道：“因为昨天喝了不少白酒，所以今天嗓子有些不太好，请大家不要见笑啊！”说完，清了清嗓子，把脸背向大家，对着窗户演唱了一首张明敏的《蒙尘的巨龙》，尽管他唱得很不错，个人形象也很好，可是却遭到了田主任的批评，田主任在他唱完之后说：“你入选是入选了，不过我要告诫你，年轻轻的不学好，喝什么大酒哇！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好意思说出来，不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这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下不为例噢。”接着，他特意提高了嗓音向大伙说道：“大家都听好了，凡是选上的，今后一律不准喝完酒来排练，这要成为一条铁的纪律！”
夏兰虽然被选上了，却遭到了田主任的迎头痛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只好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角落里。
党办田主任是个忠厚长者，很斯文，梳着整齐的背头，带着一副老式近视眼镜，黑黑瘦瘦的，颧骨有些突出，中等的身材看上去十分硬朗。据说他曾当过一个县的县长，文笔很好，交谊舞跳得更棒。他见被批评的夏兰独自坐在墙角处情绪不太好，就走过去与夏兰交谈。
“小伙子，歌唱得不错，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夏兰见批评他的田主任主动过来与自己交谈，马上回答道：“您夸奖了，我唱得一般，不过从小就喜欢唱歌。我叫夏兰，今年二十岁了。”
“很不错的小伙子嘛，其实我对你印象还是挺好的。我这个人呢，要求属下特别严格，尤其是年轻人，对你们严一些，是对你们自身有好处地，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喜欢喝酒是吧？一顿能喝几两啊？”
夏兰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刚才要唱歌前心里觉得有点儿紧张，我只是瞎说说，调侃自己一下儿，酒嘛，喝不多少，也就三两吧，再多就醉了。”
“年轻人，酒要少喝为妙，要多学习，好好干工作，以后才会有进步。”田主任语重心长地对夏兰说。
夏兰抬头望着一脸和气的田主任，觉得他更象自己的亲人，长辈。
田主任同夏兰谈了一会儿，起身招呼大家说：“大家都注意啦！我来讲两句，今天，咱们销售处的文艺骨干就暂时由被选上的这些同志组成，咱们只要共同努力，认真排练，相信假以时日的话，至少也能出它几个象样的节目。以后呢，主要就由团委的副书记小毛同志负责，你们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会抽时间来检查你们的，希望大家不要辜负了处领导的重托，为咱们这个集体增光添色！我还有事要办，下面就请小毛书记给大家安排具体任务吧。”说完，他披上人字尼大衣走出了会议室。
小毛书记立刻召集大伙分配了具体任务。“咱们暂时决定成立男女两个文艺队，女队主要排练舞蹈，男队先练小合唱，以后看情况再定独唱节目。”
夏兰与被选上的五名男工都站成了一排，大家互相作了自我介绍。这五个男工中除了那个会武术的林志海外，另外三个是来自包装车间的汤小军、张斌和来自运转车间的姜宏声。
与夏兰最合得来的要数林志海和汤小军这两个人。这个林志海自小在松夏市武术队受过专业训练，很有基本功，他很喜欢饮酒，还愿意写毛笔字，业余时间就研究玄学和气功。他读了不少书，尤其喜欢《庄子》，平时喜欢背诵《逍遥游》，虽然他功夫不错，可却从不和人打架，这都是因为他接受了道家思想，与世无争，崇尚无为。确实，这种人生观使他能够整天清心寡欲，保持平静的心情，从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
他同时又是一个极其懒散的人，贪吃贪睡，平时总是念叨着：“陈抟老祖能连睡三年，我也能连睡一个月。”
就是在赶通勤车的前两分钟他也能不慌不忙地躺在床上睡一分钟，别人一叫他，他就把身子转过去，嘴里还嘟哝着：“赶趟儿，不着急，让我再睡一分钟吧。”
据他自己讲，有一回，他喝完酒躺在床上抽烟，吸不上几口就睡着了，烟落在褥子上，被子褥子全给烧着了。最后火烧疼了他，他才咧着嘴爬起来，一看，连裤衩也烧了个大洞，他连忙下地用洗脸盆儿取水灭火，结果弄得床上狼藉一片，他就用这套黑糊糊的带着好几个大窟窿的被褥继续在宿舍住下去。
汤小军是个长相非常帅的小伙子，身高一米七五，身材颀长，两道剑眉之间还长着一颗黑痣，高挺的鼻梁，不大不小的一张嘴，笑起来非常迷人，本来有一口雪白的牙齿，却被烟熏得有些微黄了，两条腿虽然异常笔直，但却有些偏细，虽然不太魁梧，但却时常与人伸手打架。他非常喜欢喝酒，而且三杯下肚之后，最喜欢讲他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壮举。
夏兰与这两个人交往后，常常频繁出现在小酒馆里。以前夏兰还能坚持去食堂吃饭，可自打通过林志海又认识了一个叫郑文的朋友后，就几乎没再进过食堂，他们几个人宁可一天减少两顿饭，也要把省下的钱送给小酒馆的老板或老板娘手里。
说到这个叫郑文的小伙子，那真可以用八个字去形容，叫做“才高八斗，放荡不羁”！
郑文与林志海两人是同班同学，本来，郑文还是个非常热心的入世者，他先在学校时就担任校团委书记，毕业后又任总厂机关党委秘书兼工会干事，可以说他是一个天才的领导型人物，可是他豪放不羁的性格却成了他仕途上的一块大绊脚石，他又侍才傲物，藐视群伦，这就使得他即抗上又不服从管理。
郑文极擅长书法，六体书法加石刻印章他都研究，而且收获甚丰。他学习书法异常刻苦，曾用沙袋挂在腕子上练习悬腕的功力，有时停电，他也不间断，摸黑在纸上练习。由于他的刻苦勤奋加上极高的天赋，使得他的书法水平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一度被圈内人士称为“总厂第一枝笔。”
郑文酒量极大，每次一斤半白酒都不能醉倒他，他行为放浪，不拘小节，喜怒随意而发，穿着更是随便得很。夏兰认识他时，已经进入冬季，直到冬天结束，他始终就是那一件油渍麻花的旧军大衣，据考证还是当年志愿军战士从朝鲜战场上穿回来的。
自从郑文结识了夏兰，他有家也不愿意回，每晚就睡在夏兰的床上。虽然他也洗澡，但他却不常洗衣服，十几件穿过的衬衣全都堆放在一个破纸壳箱子里，要想穿的时候，就信手从箱子里掏出几件比照一下，挑出其中自认为还算干净的一件穿上。他冬天不洗袜子，每天晚上喝完酒回来，就把袜子和鞋垫儿放在暖气片上烤，烤得屋子里焦了巴叽地，臭气薰天。他早晨起来，拿着硬如木板的袜子使劲揉搓，然后再往墙壁上用力摔打，阳光一照，室内烟尘四起，暴土扬长的，他用鼻子在袜子上闻了两遍后，就又套在了那双大脚板儿上。
此时，为了加强统一管理，销售处的男女徒工全都住在了同一个楼里，与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质检处的男女青工和沈阳化建一公司的单身男职工。
一天晚饭后，夏兰双手端着脸盆往洗手间走的时候，在走廊里被一个戴着大狗皮棉帽子的人一把给拽住了，嘴里厉声喝道：“站住！我和你说点儿事儿！”
夏兰在灯影里没有看清楚是谁，就见那人还故意把帽子往脸上又拉了拉，而且握着夏兰那只胳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夏兰不知是谁，刚要发火，已经抬起了一条攻击的腿又收了回去。心想：“这人声音怎么这么熟，是谁在跟我开玩笑吧。”于是他用一只手端着脸盆，腾出另一只手快速去摘这个人的大棉帽子，掀开大狗皮帽子一看，不觉哈哈大笑，“噢！原来是你小子。吓了我一跳！我还寻思是什么人跟我这么使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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