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第十七章——第十八章
十七
此时，夏新读高中二年级，夏丽读初中三年级，哥俩都在县第一中学读书。县一中是全县最好的中学，也是省重点中学，已经有百年的历史。学校离夏兰的新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骑自行车也就五分钟吧，因此夏新和夏丽上学都较以前方便了许多。夏新后年即将参加高考，而夏丽再过一个月就要中考了，因此两个人学习都非常紧张，夏兰一天几乎见不到他们。夏兰起床时，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他俩放学了，夏兰又去了补习班，好在三个人都在同一个学校学习。夏兰尽管是在补习班，但总算坐进了他当年十分仰慕的学校的课堂里，成了一名重点中学补习班的学生，身上也多少粘了点儿重点校的光芒，有了满足他虚荣心的资本。
夏新对哥哥考上松夏化工厂的事儿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说了句：“这回真的考上了。”也就没了下言。小妹夏丽与夏新不同，她特别为大哥高兴，尽管她才刚刚十五岁，可也算是个大姑娘了，而且十分懂事儿。她亲眼看到了大哥在高考落榜后的临时工生活，她见大哥每天蓬头垢面地从工厂回来的样子，心里一直为大哥难过。就是从大哥身上，才激起了她努力学习的斗志。夏丽想：如果自己不努力或象大哥那样偏科的话，迟早也会成为高考的落榜者，也逃脱不了象大哥那样做待业青年的命运。不过在她的心里，大哥各方面都是不差的，尤其是大哥在初二以前曾有过骄人的学习成绩，只不过是没考上重点高中，才造成了大哥后来的状况。因此她发誓，一定要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坚决考上一中。
不是说夏丽已经在一中上学了吗？那她干吗还要考啊？正常从初三升到高一不就行了吗？不是这样的。整个县城就这么一个重点高中，其它普通中学有六、七个，要想进入一中读高中，无论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必须经过考试筛选，包括一中本校的初三学生，这样，夏丽是一定要参加考试遴选的。
初二下半年的时候，夏丽有些松劲儿了，学习不太用功，夏兰注意到了这种情况，马上提醒夏丽，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切身体会告诫小妹，让她努力用功，勤奋学习别偏科，不能耍小聪明，保持各学科成绩的均衡。夏丽听从了大哥苦口婆心的劝告，下决心努力学习，在初三上半年里，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她不能不对大哥心存感激。知道大哥这次考上松夏石化，打心眼儿里为大哥高兴。“大哥这回终于有个好工作了，小妹我为你乐了好几天呢！”夏丽笑呵呵地对大哥说。
“好好学习吧，小妹，等大哥挣了钱，头一件事儿就是给你买件漂亮的衣服。”
“那可说定了哟！到时我就等着穿你买的新衣服啦！”夏丽调皮地说。
夏丽是夏家最小的孩子，人又特懂事，长得又漂亮，学习还好，因此一家人全都宠着她，尤其是夏兰，不能允许小妹在外面受一点气。有一次放学，夏丽从学校哭着回来了，夏兰问她为什么哭了，夏丽说她同一个男同学打了架，那个男同学欺负了她。夏兰问清了那个男生的姓名后没言语，第二天中午快放学时，夏兰等在了夏丽班级的门口。
刚一放学，夏兰一眼就看到了在班门口站着的一脸杀气的大哥。连忙跑过来问：“大哥，你来干吗？”
“我来找昨天和你打架的那个混蛋！”夏兰故意大声嚷叫着。
正从班级往外走着的同学见了这凶神恶煞的夏兰，都躲到了一边，从墙跟儿蹓走了。
“谁叫邢大脑袋？给我滚出来！我今天修理修理你这颗刺儿头！”夏兰叫喊着，眼睛冒着毒光一个一个地审视着鱼贯而出的男生。
夏丽扯住哥哥的一只胳膊猛往外拉；“大哥，都没事儿了，咱快回家吧，你这么一吵，我的同学们会咋看我呀？快走吧！”
夏兰本来也没想过来打人，他只是想吓唬吓唬那个浑小子，让他以后别再欺负小妹而已。见夏丽这么说又往外拽他，也就顺着台阶走人了。边走还边大声喊道：“今后要是谁敢欺惹夏丽，看我怎么收拾他！”
后来，夏丽对夏兰谈起这事儿时说：“大哥，以后可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你猜同学们都怎么说的？同学们都说呀，夏丽，你怎么还有一个这么凶的大哥呀？看上去真吓人，一瞅他就叫人心里发毛！”
“真这么说的呀？”
“可不是吗？那天哪，你把那个邢大脑袋吓得都尿裤子了。”
“你怎么知道的？”
“听男同学说的呗。”
“是吗？那大哥我可不好意思了，以大压小，以大压小了。”夏兰挠着头发说笑着。
夏兰想起这些往事，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笑话我了？大哥！”夏丽娇气地问道。
“不是，我是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的事。”
“大哥，那你哪天走啊？到时候我去送你吧！”
“不用了，你学习那么忙，别耽误你时间了。”
“不行，大哥，到时候我可一定得送你，一定！”
“到时候再说吧，还说不上是几点钟的车呢。”
“不管几点钟，就是半夜十二点钟，我也要去送你！”夏丽十分任性地说。
一九八四年七月十四号这天，晴空万里，火红的太阳早已从东方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草的气息，也夹杂着门前护城河里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夏兰只是在上半夜眯楞着了，一到十二点钟，他就醒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整整激动了半个晚上，天刚一放亮，他就起床收拾着衣物。他的行李很简单，夏母给他新缝了条厚褥子，被子没有换，还是用他以前的被，姐姐夏春给他买了条新床单，他就用这条床单把被褥包裹起来，用一根绳子捆好，象部队战士的行李那样打了好几个十字花。
夏母做好了饭，叫夏兰先吃了好走，夏兰见妈妈给他煮了好多鸡蛋，就问：“怎么煮这么多呀？”
“带在路上吃，坐火车要好几个小时呢！”
“妈，不用带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谁还在火车上吃鸡蛋哪！”
“让你带你就带，下顿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
“妈，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一下车，那都是公共大食堂，还能饿着我呀？”
夏春也在一旁说：“妈叫你带你就带上呗，不也省得到时候再买了。”
夏丽也早已过来了，她二话不说，拿过一个塑料袋就往里面装鸡蛋。“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装上不就得了！”等鸡蛋装好了，她才冲夏兰说了这么一句。
夏兰看着小妹，打心眼儿里喜欢。他喜欢夏丽的性格，觉得跟自己挺象的。
“都给我装上了，你们大伙不吃呀？”夏兰笑呵呵地问小妹。
“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们要吃，不会让妈再煮啊！瞅你这心操的！”夏丽人虽小，说话却是叮叮当当的。
这时，夏父从外面散步回来了，他对夏兰说：“一会儿我和你妹妹送你去火车站，东西都收拾好啦？”
“爸，我说就不用你们送了，我扛上行李坐车走就行了。”
“你不用管了，一会儿咱们三个一起走！”夏父毫无表情地说。
夏兰吃了两个煮鸡蛋，喝了一碗小米粥，刚放下饭碗。姐姐夏春过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过去一下。夏春把夏兰拉到走廊里，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夏兰说：“到了外地，什么地方都得花钱，这五十块钱，是姐的一点心意，你就拿着吧，缺啥你就买点啥。”
夏兰接过姐姐给他的五十元钱，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他知道，姐姐挣这五十块钱有多不容易，那差不多是她一个半月的工资啊！他当然更明白姐姐的心思：夏春知道爸爸反对夏兰去松夏当工人，所以这次夏兰走，夏父不让夏母给夏兰拿一分钱，夏春也知道弟弟身上没有几块钱，所以就偷偷给了夏兰这五十块钱。
夏兰擦了擦眼睛对姐姐说：“姐，你多保重，我走了。”然后就进屋去拿行李。夏兰身上背着一个军用书包，手里提着行李，走到大门外时，不觉停下来，站在大门口往回看了看，心里在与家人和这个小县城道着别：“别了，我的家人。别了，我的故乡。”然后头也不回地扛起行李一直往南门走去。
夏父见夏兰头都不回一下径直往前走，就推着自行车追出大门来：“把行李放我车上！我驮着吧！”
夏丽也推着她那辆崭新的红色的二六自行车追过来：“大哥，你别倔了！你让咱爸把行李驮着，你骑车带着我不就行了吗？”
夏兰听小妹这么一说，他停了下来，同意了夏丽的方案，他把行李放到了爸爸的自行车后架上，自己驮着小妹在前边骑车先走了。
夏父在后面驮着行李紧跟着。
夏母、夏春和夏新站在大门口一直看到父子三人拐了弯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屋。夏母是个坚强的人，她没有哭，她认为这次夏兰能出去参加工作，对夏兰和家里来说，都是大好事，所以她心里并不感到有太多的难过，她衷心地为夏兰祝福。
一路上，夏兰与妹妹夏丽有说有笑，夏兰还唱起了张明敏的那首歌《垄上行》。夏父骑着车子在后面一言不发。
大约骑了半个小时吧，父子三人来到了火车站。夏兰扛起行李把行李送到了火车拖运处，然后找到了领队要了一张火车票，夏兰看了一眼，车票上标明是十号车厢七十四号座位。
就见候车室门前挤满了乘客和来送行的人群，不少人在那里哭天抹泪的。乍一看，会让人觉得不是火车站，倒象是殡仪馆，到处都传来悲泣之声。夏兰走到爸爸和夏丽跟前说：“爸、小妹，你俩回去吧，我已拿到了车票，行李上车前统一拖运，我没啥事儿就先上火车啦。”说完，也没再多看他们父女一眼就转身奔了出闸口。
夏父见儿子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他欲言又止。呆望了一会儿，他拉过夏丽说：“你哥他走就走吧，咱们在这呆着也没啥用了，回去吧！”
就见小夏丽的眼里涌出泪来，她冲着夏兰的背影高声喊着：“大哥！别忘了给家里写信！给我写信！”
此时夏兰听到了小妹的声音也有些不忍，但他不敢回头，他怕这一回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象别人那样流出泪来。
但他此时真正的心情是喜悦的，并没有多少离别亲人和家乡的愁绪。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考上了国家大型企业，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最主要的是他离开了他早就想离开的家庭，更确切点说，他离开了令他讨厌的父亲。
在这段时间里，他饱受了父亲的冷眼和嘲讽，他听够了每天都从他父亲嘴里说出的那些话：什么谁谁谁家的儿子真争气，去年考上了天津大学，谁谁谁家的女儿真用功，考了两年终于考上了哈工大……等等，每天吃饭都要听这些，对夏兰来说，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折磨和打击。他恨不得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家呆下去，他如果能走出去，一年都不想再回来。尽管他心里想着妈妈姐姐还有弟弟妹妹，但他从心里责怪父亲，他甚至都想过再也别见着他才好呢！
夏兰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和脱离樊笼的喜悦心情轻盈地登上了火车，坐在了自己的号位上。此时，他透过车窗，再看到外面站台上那近乎生离死别的场面时，他露出了满脸的鄙夷，“这何苦呢！本来是件大好事儿，却哭成这样！那还不如别去算了！”夏兰自语道。
十八
“呜！呜！”列车终于启动了。站台上送别的人群也都纷纷散去了。
这次松夏石化总厂一共从夏兰他们这个县城招走了六十三名工人，其中男工五十名，女工十三名。这些人都统一坐在一个车厢里。夏兰注视着后上来的这些人，除了有四、五个是他高中的同学外，还有通过伍春新结识的朋友程铁和李英林，他俩都毕业于铁路中学，同住在车站街的俄式老房子里。最近这半个多月，夏兰、伍春差不多每天都和这两位待在一起。
程铁是个身材不高的白面孔小伙子，十分精明，酷爱吉他，曾先后四处拜访名师学习吉他演奏，正好夏兰喜欢唱歌，两个人一弹一唱很是合拍，于是俩人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
夏兰见伍春和这两个人一起上来了，就招呼道：“喂，伍春！铁子！英林！到我这儿坐呀！”
伍春三人听见夏兰在叫他们，就都走了过来。伍春说：“你躲哪儿去了？我们三个在外面找了你半天也没找着你！”
“我见外面太闹了，就先上车里等着了。”
“我们三个定的早晨都到铁子家取齐，在门口观望了老长时间，以为你也能上铁子家呢。”李英林说。
“都快坐下再唠吧！别站着呀，咱不是没买站票吗？”夏兰开着玩笑。
几个人都坐下来，铁子肩背着他心爱的红棉吉它，一刻也不能离身。
“这会儿还要再弹一段呀？”伍春对程铁说。
“咋地？火车上不让弹哪？操！我管他啥地方呢！啥时想弹我就弹。”说着，铁子打开了拉链，从那个漂亮的吉他包袋里拿出了紫红色的红棉吉他，他调了调音，立刻弹起了一首著名的《罗马之恋》，不一会儿，嘈杂的车厢内就肃静了很多，大多数人都听到了这边响起的美妙的吉它弹奏，那些哭红了双眼的青年男女，也从刚才的离愁别绪中调整了过来，脸上似乎少了些悲哀，心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不知不觉中，火车到了哈尔滨车站，带队的文师傅让大家都下车，去三号候车室等候换车。大家前呼后拥地陆续下了火车，穿过地下遂洞，走过出闸口，来到了哈尔滨火车站三号候车大厅。
文师傅和助手小李子告诉大家都坐在大厅里不要动，他们去办中转签字。所有的人都集中坐在大厅的座位上，六十几号人听上去好象很多，可一融入到候车大厅的人流里，就显得太少了，用一小撮去形容好象挺合适的。
约有半个小时的功夫，助手小李子过来宣布：“下趟车是在中午十一点半，现在是九点半，还有两个小时，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务必在十一点二十之前赶回来，到时候点名。”他宣布完了，又抬起手腕用他那细缝一样的小眼睛盯了一眼手表。
夏兰一听乐了，拽着伍春就往外走。
“咱们去附近蹓跶蹓跶吧，我都有一年多没来哈尔滨了。”
伍春说：“你才一年多没来呀！我最少也得有两年半没来了！好吧，咱们不走太远，就上道里蹓跶一圈吧。”
伍春回头问程铁和李英林：“喂，你俩去不去？”
铁子头都没抬一下，他坐在那里正专心地调试他的吉他，“有啥蹓跶地？啥也不买，不去！”
“我也不去了，挺累的。”李英林答道。
于是伍春和夏兰两个人结伴，一路奔了道里透笼街市场。
这透笼街市场可是哈尔滨有名的自由市场，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这个市场由小到大，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整整占了透笼街一条街。
夏兰在高中刚毕业后与同学二山曾经来过一次，那次他们什么也没买，只是四处走走，到处看看，从道里走到了道外，又从道外走到南岗，最后从南岗回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站买了两个面包充了饥，然后就乘火车回家了。
这次是夏兰第二回到透笼街市场，开始他与伍春只是瞎走瞎逛，消磨时间，走着走着，夏兰在一个床位上看见了几顶银灰色的前进帽，他相中了，决定买一顶上班后戴。伍春劝道：“谁年轻轻地戴这样式的帽子呀，那显着多不好哇！”
“咱现在是工人阶级了，你没看见铁人王进喜的画像吗？他戴的就是这样的前进帽。”
伍春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反对，“那你就买吧，好看我也买一顶。”
夏兰问了价钱，又与女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两元钱买了下来。
夏兰戴上前进帽，从白白胖胖的年轻女老板的手里接过小镜子照了照，“嗨！真不错！还真挺象工人老大哥的！”
伍春看了看夸道：“你戴上是挺好看的，来，我戴一下试试。”
夏兰摘下帽子递给伍春，伍春戴上后拿过镜子照了照，夏兰瞅了几秒钟，冲着女老板说：“大姐，你看看，他象不象电影《侦察兵》里的德彪？”
女老板看了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胖胖的脸蛋子反出红光，她乐弯了腰，不住口地说道：“真象！太象了！简直就是！”
伍春打趣道：“夏兰，你还不知道吧，上高中时，我就有了这个外号了，我班同学都管我叫‘德彪’。其实，我不戴帽子梳中分的时候更象呢！”
买完帽子从市场出来，两个人又到兆麟公园逗留了近一个小时。公园内百花绚烂，香味扑鼻，但游人稀少，只看到几对儿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在树下的小木椅上坐着窃窃私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伍春就张罗着赶紧返回了火车站。
大家都准时于十一点二十分之前回来了，带队的小李子点完名，一个不少。于是众人排成一字长蛇阵，从检票口鱼贯而出，登上了开往松夏的火车。
列车在前行。
夏兰、伍春、程铁和李英林这四个人还是坐在一起。程铁靠窗口坐着，他两眼望着窗外，手里拨弄着吉他。李英林则拿出一本《青年文摘》，神情专注地看了起来，由于他视力不好，眼睛几乎贴在了书纸上。
伍春也靠车窗坐着，他嫌打开的车窗风太大，就起身把窗户玻璃往下拉了拉，只留下两指宽的空隙，然后他坐下去对着对面的程铁问道：“唉！我说铁子，你跟孙国君学吉他学了多长时间哪？”
“没学多长时间，也就不到一年吧。”铁子答着，头还是转向窗外。
“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有这么高的水平了，你可真行啊！”伍春夸道。
程铁这回转过头来看了看伍春：“你可别逗了，这算啥呀？不就是会个分解和弦、和弦嘛？”
“在我看来，这就够了。能自弹自唱就行了呗！”
“就你那眼光，那抱负，呸！也太短浅了吧！”程铁一脸的不屑。
夏兰听了，插上一句问道：“那你的抱负是什么呢？铁子。”
程铁把目光对着夏兰说：“我的抱负哇，是演奏家。知道不？是当个好的演奏家！吉他的曲目多了去了，不只是你们知道的《三月里的小雨》和《莱茵河畔》那几首。”
“你说什么？三月里的小雨是吧，这歌我会呀！要不咱哥俩合作一段？”夏兰兴奋地说。
“我操，说说就要来呀！那你唱吧，我给你伴奏。”程铁也兴奋起来。
夏兰开始还没好意思放开喉咙，可唱着唱着，他激动了，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引吭高歌。而铁子的吉他声也越来越激越响亮了，两个人你弹我唱真是珠联璧合，引来大家的热烈掌声。“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有人高喊着。于是夏兰又唱起了侯德健作词作曲的那首《龙的传人》，铁子也从座位上起来，挎着吉他站到了过道上弹奏，他面向众人大叫：“老乡们！朋友们！会唱的一起来好吗？”颇有港台歌星在舞台上的风采。
于是，大家齐声共唱：“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江，它的名字叫长江，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河，它的名字叫黄河……；虽然看不见长江美，梦里常神游长江水……；虽然听不到黄河浪，澎湃汹涌在梦里……。
歌声悠扬，在车厢里来回飘荡着，人们忘却了离别亲人的悲伤，连那十几个哭肿了眼睛的女生也不自觉地跟着唱了起来。
这时，夏兰发现了一双天使般明亮又纯洁的大眼睛正在不时地关注着他，忽闪的双眸象北极星一样明亮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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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夏新读高中二年级，夏丽读初中三年级，哥俩都在县第一中学读书。县一中是全县最好的中学，也是省重点中学，已经有百年的历史。学校离夏兰的新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骑自行车也就五分钟吧，因此夏新和夏丽上学都较以前方便了许多。夏新后年即将参加高考，而夏丽再过一个月就要中考了，因此两个人学习都非常紧张，夏兰一天几乎见不到他们。夏兰起床时，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他俩放学了，夏兰又去了补习班，好在三个人都在同一个学校学习。夏兰尽管是在补习班，但总算坐进了他当年十分仰慕的学校的课堂里，成了一名重点中学补习班的学生，身上也多少粘了点儿重点校的光芒，有了满足他虚荣心的资本。
夏新对哥哥考上松夏化工厂的事儿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说了句：“这回真的考上了。”也就没了下言。小妹夏丽与夏新不同，她特别为大哥高兴，尽管她才刚刚十五岁，可也算是个大姑娘了，而且十分懂事儿。她亲眼看到了大哥在高考落榜后的临时工生活，她见大哥每天蓬头垢面地从工厂回来的样子，心里一直为大哥难过。就是从大哥身上，才激起了她努力学习的斗志。夏丽想：如果自己不努力或象大哥那样偏科的话，迟早也会成为高考的落榜者，也逃脱不了象大哥那样做待业青年的命运。不过在她的心里，大哥各方面都是不差的，尤其是大哥在初二以前曾有过骄人的学习成绩，只不过是没考上重点高中，才造成了大哥后来的状况。因此她发誓，一定要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坚决考上一中。
不是说夏丽已经在一中上学了吗？那她干吗还要考啊？正常从初三升到高一不就行了吗？不是这样的。整个县城就这么一个重点高中，其它普通中学有六、七个，要想进入一中读高中，无论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必须经过考试筛选，包括一中本校的初三学生，这样，夏丽是一定要参加考试遴选的。
初二下半年的时候，夏丽有些松劲儿了，学习不太用功，夏兰注意到了这种情况，马上提醒夏丽，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切身体会告诫小妹，让她努力用功，勤奋学习别偏科，不能耍小聪明，保持各学科成绩的均衡。夏丽听从了大哥苦口婆心的劝告，下决心努力学习，在初三上半年里，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她不能不对大哥心存感激。知道大哥这次考上松夏石化，打心眼儿里为大哥高兴。“大哥这回终于有个好工作了，小妹我为你乐了好几天呢！”夏丽笑呵呵地对大哥说。
“好好学习吧，小妹，等大哥挣了钱，头一件事儿就是给你买件漂亮的衣服。”
“那可说定了哟！到时我就等着穿你买的新衣服啦！”夏丽调皮地说。
夏丽是夏家最小的孩子，人又特懂事，长得又漂亮，学习还好，因此一家人全都宠着她，尤其是夏兰，不能允许小妹在外面受一点气。有一次放学，夏丽从学校哭着回来了，夏兰问她为什么哭了，夏丽说她同一个男同学打了架，那个男同学欺负了她。夏兰问清了那个男生的姓名后没言语，第二天中午快放学时，夏兰等在了夏丽班级的门口。
刚一放学，夏兰一眼就看到了在班门口站着的一脸杀气的大哥。连忙跑过来问：“大哥，你来干吗？”
“我来找昨天和你打架的那个混蛋！”夏兰故意大声嚷叫着。
正从班级往外走着的同学见了这凶神恶煞的夏兰，都躲到了一边，从墙跟儿蹓走了。
“谁叫邢大脑袋？给我滚出来！我今天修理修理你这颗刺儿头！”夏兰叫喊着，眼睛冒着毒光一个一个地审视着鱼贯而出的男生。
夏丽扯住哥哥的一只胳膊猛往外拉；“大哥，都没事儿了，咱快回家吧，你这么一吵，我的同学们会咋看我呀？快走吧！”
夏兰本来也没想过来打人，他只是想吓唬吓唬那个浑小子，让他以后别再欺负小妹而已。见夏丽这么说又往外拽他，也就顺着台阶走人了。边走还边大声喊道：“今后要是谁敢欺惹夏丽，看我怎么收拾他！”
后来，夏丽对夏兰谈起这事儿时说：“大哥，以后可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你猜同学们都怎么说的？同学们都说呀，夏丽，你怎么还有一个这么凶的大哥呀？看上去真吓人，一瞅他就叫人心里发毛！”
“真这么说的呀？”
“可不是吗？那天哪，你把那个邢大脑袋吓得都尿裤子了。”
“你怎么知道的？”
“听男同学说的呗。”
“是吗？那大哥我可不好意思了，以大压小，以大压小了。”夏兰挠着头发说笑着。
夏兰想起这些往事，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笑话我了？大哥！”夏丽娇气地问道。
“不是，我是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的事。”
“大哥，那你哪天走啊？到时候我去送你吧！”
“不用了，你学习那么忙，别耽误你时间了。”
“不行，大哥，到时候我可一定得送你，一定！”
“到时候再说吧，还说不上是几点钟的车呢。”
“不管几点钟，就是半夜十二点钟，我也要去送你！”夏丽十分任性地说。
一九八四年七月十四号这天，晴空万里，火红的太阳早已从东方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草的气息，也夹杂着门前护城河里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夏兰只是在上半夜眯楞着了，一到十二点钟，他就醒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整整激动了半个晚上，天刚一放亮，他就起床收拾着衣物。他的行李很简单，夏母给他新缝了条厚褥子，被子没有换，还是用他以前的被，姐姐夏春给他买了条新床单，他就用这条床单把被褥包裹起来，用一根绳子捆好，象部队战士的行李那样打了好几个十字花。
夏母做好了饭，叫夏兰先吃了好走，夏兰见妈妈给他煮了好多鸡蛋，就问：“怎么煮这么多呀？”
“带在路上吃，坐火车要好几个小时呢！”
“妈，不用带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谁还在火车上吃鸡蛋哪！”
“让你带你就带，下顿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
“妈，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一下车，那都是公共大食堂，还能饿着我呀？”
夏春也在一旁说：“妈叫你带你就带上呗，不也省得到时候再买了。”
夏丽也早已过来了，她二话不说，拿过一个塑料袋就往里面装鸡蛋。“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装上不就得了！”等鸡蛋装好了，她才冲夏兰说了这么一句。
夏兰看着小妹，打心眼儿里喜欢。他喜欢夏丽的性格，觉得跟自己挺象的。
“都给我装上了，你们大伙不吃呀？”夏兰笑呵呵地问小妹。
“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们要吃，不会让妈再煮啊！瞅你这心操的！”夏丽人虽小，说话却是叮叮当当的。
这时，夏父从外面散步回来了，他对夏兰说：“一会儿我和你妹妹送你去火车站，东西都收拾好啦？”
“爸，我说就不用你们送了，我扛上行李坐车走就行了。”
“你不用管了，一会儿咱们三个一起走！”夏父毫无表情地说。
夏兰吃了两个煮鸡蛋，喝了一碗小米粥，刚放下饭碗。姐姐夏春过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过去一下。夏春把夏兰拉到走廊里，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夏兰说：“到了外地，什么地方都得花钱，这五十块钱，是姐的一点心意，你就拿着吧，缺啥你就买点啥。”
夏兰接过姐姐给他的五十元钱，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他知道，姐姐挣这五十块钱有多不容易，那差不多是她一个半月的工资啊！他当然更明白姐姐的心思：夏春知道爸爸反对夏兰去松夏当工人，所以这次夏兰走，夏父不让夏母给夏兰拿一分钱，夏春也知道弟弟身上没有几块钱，所以就偷偷给了夏兰这五十块钱。
夏兰擦了擦眼睛对姐姐说：“姐，你多保重，我走了。”然后就进屋去拿行李。夏兰身上背着一个军用书包，手里提着行李，走到大门外时，不觉停下来，站在大门口往回看了看，心里在与家人和这个小县城道着别：“别了，我的家人。别了，我的故乡。”然后头也不回地扛起行李一直往南门走去。
夏父见夏兰头都不回一下径直往前走，就推着自行车追出大门来：“把行李放我车上！我驮着吧！”
夏丽也推着她那辆崭新的红色的二六自行车追过来：“大哥，你别倔了！你让咱爸把行李驮着，你骑车带着我不就行了吗？”
夏兰听小妹这么一说，他停了下来，同意了夏丽的方案，他把行李放到了爸爸的自行车后架上，自己驮着小妹在前边骑车先走了。
夏父在后面驮着行李紧跟着。
夏母、夏春和夏新站在大门口一直看到父子三人拐了弯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屋。夏母是个坚强的人，她没有哭，她认为这次夏兰能出去参加工作，对夏兰和家里来说，都是大好事，所以她心里并不感到有太多的难过，她衷心地为夏兰祝福。
一路上，夏兰与妹妹夏丽有说有笑，夏兰还唱起了张明敏的那首歌《垄上行》。夏父骑着车子在后面一言不发。
大约骑了半个小时吧，父子三人来到了火车站。夏兰扛起行李把行李送到了火车拖运处，然后找到了领队要了一张火车票，夏兰看了一眼，车票上标明是十号车厢七十四号座位。
就见候车室门前挤满了乘客和来送行的人群，不少人在那里哭天抹泪的。乍一看，会让人觉得不是火车站，倒象是殡仪馆，到处都传来悲泣之声。夏兰走到爸爸和夏丽跟前说：“爸、小妹，你俩回去吧，我已拿到了车票，行李上车前统一拖运，我没啥事儿就先上火车啦。”说完，也没再多看他们父女一眼就转身奔了出闸口。
夏父见儿子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他欲言又止。呆望了一会儿，他拉过夏丽说：“你哥他走就走吧，咱们在这呆着也没啥用了，回去吧！”
就见小夏丽的眼里涌出泪来，她冲着夏兰的背影高声喊着：“大哥！别忘了给家里写信！给我写信！”
此时夏兰听到了小妹的声音也有些不忍，但他不敢回头，他怕这一回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象别人那样流出泪来。
但他此时真正的心情是喜悦的，并没有多少离别亲人和家乡的愁绪。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考上了国家大型企业，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最主要的是他离开了他早就想离开的家庭，更确切点说，他离开了令他讨厌的父亲。
在这段时间里，他饱受了父亲的冷眼和嘲讽，他听够了每天都从他父亲嘴里说出的那些话：什么谁谁谁家的儿子真争气，去年考上了天津大学，谁谁谁家的女儿真用功，考了两年终于考上了哈工大……等等，每天吃饭都要听这些，对夏兰来说，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折磨和打击。他恨不得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家呆下去，他如果能走出去，一年都不想再回来。尽管他心里想着妈妈姐姐还有弟弟妹妹，但他从心里责怪父亲，他甚至都想过再也别见着他才好呢！
夏兰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和脱离樊笼的喜悦心情轻盈地登上了火车，坐在了自己的号位上。此时，他透过车窗，再看到外面站台上那近乎生离死别的场面时，他露出了满脸的鄙夷，“这何苦呢！本来是件大好事儿，却哭成这样！那还不如别去算了！”夏兰自语道。
十八
“呜！呜！”列车终于启动了。站台上送别的人群也都纷纷散去了。
这次松夏石化总厂一共从夏兰他们这个县城招走了六十三名工人，其中男工五十名，女工十三名。这些人都统一坐在一个车厢里。夏兰注视着后上来的这些人，除了有四、五个是他高中的同学外，还有通过伍春新结识的朋友程铁和李英林，他俩都毕业于铁路中学，同住在车站街的俄式老房子里。最近这半个多月，夏兰、伍春差不多每天都和这两位待在一起。
程铁是个身材不高的白面孔小伙子，十分精明，酷爱吉他，曾先后四处拜访名师学习吉他演奏，正好夏兰喜欢唱歌，两个人一弹一唱很是合拍，于是俩人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
夏兰见伍春和这两个人一起上来了，就招呼道：“喂，伍春！铁子！英林！到我这儿坐呀！”
伍春三人听见夏兰在叫他们，就都走了过来。伍春说：“你躲哪儿去了？我们三个在外面找了你半天也没找着你！”
“我见外面太闹了，就先上车里等着了。”
“我们三个定的早晨都到铁子家取齐，在门口观望了老长时间，以为你也能上铁子家呢。”李英林说。
“都快坐下再唠吧！别站着呀，咱不是没买站票吗？”夏兰开着玩笑。
几个人都坐下来，铁子肩背着他心爱的红棉吉它，一刻也不能离身。
“这会儿还要再弹一段呀？”伍春对程铁说。
“咋地？火车上不让弹哪？操！我管他啥地方呢！啥时想弹我就弹。”说着，铁子打开了拉链，从那个漂亮的吉他包袋里拿出了紫红色的红棉吉他，他调了调音，立刻弹起了一首著名的《罗马之恋》，不一会儿，嘈杂的车厢内就肃静了很多，大多数人都听到了这边响起的美妙的吉它弹奏，那些哭红了双眼的青年男女，也从刚才的离愁别绪中调整了过来，脸上似乎少了些悲哀，心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不知不觉中，火车到了哈尔滨车站，带队的文师傅让大家都下车，去三号候车室等候换车。大家前呼后拥地陆续下了火车，穿过地下遂洞，走过出闸口，来到了哈尔滨火车站三号候车大厅。
文师傅和助手小李子告诉大家都坐在大厅里不要动，他们去办中转签字。所有的人都集中坐在大厅的座位上，六十几号人听上去好象很多，可一融入到候车大厅的人流里，就显得太少了，用一小撮去形容好象挺合适的。
约有半个小时的功夫，助手小李子过来宣布：“下趟车是在中午十一点半，现在是九点半，还有两个小时，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务必在十一点二十之前赶回来，到时候点名。”他宣布完了，又抬起手腕用他那细缝一样的小眼睛盯了一眼手表。
夏兰一听乐了，拽着伍春就往外走。
“咱们去附近蹓跶蹓跶吧，我都有一年多没来哈尔滨了。”
伍春说：“你才一年多没来呀！我最少也得有两年半没来了！好吧，咱们不走太远，就上道里蹓跶一圈吧。”
伍春回头问程铁和李英林：“喂，你俩去不去？”
铁子头都没抬一下，他坐在那里正专心地调试他的吉他，“有啥蹓跶地？啥也不买，不去！”
“我也不去了，挺累的。”李英林答道。
于是伍春和夏兰两个人结伴，一路奔了道里透笼街市场。
这透笼街市场可是哈尔滨有名的自由市场，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这个市场由小到大，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整整占了透笼街一条街。
夏兰在高中刚毕业后与同学二山曾经来过一次，那次他们什么也没买，只是四处走走，到处看看，从道里走到了道外，又从道外走到南岗，最后从南岗回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站买了两个面包充了饥，然后就乘火车回家了。
这次是夏兰第二回到透笼街市场，开始他与伍春只是瞎走瞎逛，消磨时间，走着走着，夏兰在一个床位上看见了几顶银灰色的前进帽，他相中了，决定买一顶上班后戴。伍春劝道：“谁年轻轻地戴这样式的帽子呀，那显着多不好哇！”
“咱现在是工人阶级了，你没看见铁人王进喜的画像吗？他戴的就是这样的前进帽。”
伍春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反对，“那你就买吧，好看我也买一顶。”
夏兰问了价钱，又与女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两元钱买了下来。
夏兰戴上前进帽，从白白胖胖的年轻女老板的手里接过小镜子照了照，“嗨！真不错！还真挺象工人老大哥的！”
伍春看了看夸道：“你戴上是挺好看的，来，我戴一下试试。”
夏兰摘下帽子递给伍春，伍春戴上后拿过镜子照了照，夏兰瞅了几秒钟，冲着女老板说：“大姐，你看看，他象不象电影《侦察兵》里的德彪？”
女老板看了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胖胖的脸蛋子反出红光，她乐弯了腰，不住口地说道：“真象！太象了！简直就是！”
伍春打趣道：“夏兰，你还不知道吧，上高中时，我就有了这个外号了，我班同学都管我叫‘德彪’。其实，我不戴帽子梳中分的时候更象呢！”
买完帽子从市场出来，两个人又到兆麟公园逗留了近一个小时。公园内百花绚烂，香味扑鼻，但游人稀少，只看到几对儿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在树下的小木椅上坐着窃窃私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伍春就张罗着赶紧返回了火车站。
大家都准时于十一点二十分之前回来了，带队的小李子点完名，一个不少。于是众人排成一字长蛇阵，从检票口鱼贯而出，登上了开往松夏的火车。
列车在前行。
夏兰、伍春、程铁和李英林这四个人还是坐在一起。程铁靠窗口坐着，他两眼望着窗外，手里拨弄着吉他。李英林则拿出一本《青年文摘》，神情专注地看了起来，由于他视力不好，眼睛几乎贴在了书纸上。
伍春也靠车窗坐着，他嫌打开的车窗风太大，就起身把窗户玻璃往下拉了拉，只留下两指宽的空隙，然后他坐下去对着对面的程铁问道：“唉！我说铁子，你跟孙国君学吉他学了多长时间哪？”
“没学多长时间，也就不到一年吧。”铁子答着，头还是转向窗外。
“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有这么高的水平了，你可真行啊！”伍春夸道。
程铁这回转过头来看了看伍春：“你可别逗了，这算啥呀？不就是会个分解和弦、和弦嘛？”
“在我看来，这就够了。能自弹自唱就行了呗！”
“就你那眼光，那抱负，呸！也太短浅了吧！”程铁一脸的不屑。
夏兰听了，插上一句问道：“那你的抱负是什么呢？铁子。”
程铁把目光对着夏兰说：“我的抱负哇，是演奏家。知道不？是当个好的演奏家！吉他的曲目多了去了，不只是你们知道的《三月里的小雨》和《莱茵河畔》那几首。”
“你说什么？三月里的小雨是吧，这歌我会呀！要不咱哥俩合作一段？”夏兰兴奋地说。
“我操，说说就要来呀！那你唱吧，我给你伴奏。”程铁也兴奋起来。
夏兰开始还没好意思放开喉咙，可唱着唱着，他激动了，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引吭高歌。而铁子的吉他声也越来越激越响亮了，两个人你弹我唱真是珠联璧合，引来大家的热烈掌声。“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有人高喊着。于是夏兰又唱起了侯德健作词作曲的那首《龙的传人》，铁子也从座位上起来，挎着吉他站到了过道上弹奏，他面向众人大叫：“老乡们！朋友们！会唱的一起来好吗？”颇有港台歌星在舞台上的风采。
于是，大家齐声共唱：“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江，它的名字叫长江，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河，它的名字叫黄河……；虽然看不见长江美，梦里常神游长江水……；虽然听不到黄河浪，澎湃汹涌在梦里……。
歌声悠扬，在车厢里来回飘荡着，人们忘却了离别亲人的悲伤，连那十几个哭肿了眼睛的女生也不自觉地跟着唱了起来。
这时，夏兰发现了一双天使般明亮又纯洁的大眼睛正在不时地关注着他，忽闪的双眸象北极星一样明亮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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