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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部第十六章——第十八章

    十六

    一晃,时光的脚步走到了一九七五年,夏兰十一岁了,上小学四年级。在此之前,都是那个令人敬佩的老人刘月娟老师做他的班主任。现在疼爱他的刘老师退休了,接替刘老师的是一位年轻的漂亮女老师,叫那晓杰,这个那晓杰是高中毕业,在村子里要算是个高学历了,她是大队书记的女儿,虽然小时候就没了母亲,不过她身上的两个姐姐都宠爱着她,她的父亲更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十分地娇惯她,因此使她养成了大小姐的脾气,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十分傲慢,好瞧不起穷人,还有洁癖。她身材适中,体态匀称,皮肤白嫩,是个圆脸儿。在这个村子里,除了一号大美人关凤芹,就要数那老师了。

    此时,中国境内无论城市还是村庄都在批林批孔,学校也几乎不学习文化课了,主要就是组织学生去生产队参加劳动。一群师生高举红旗,一路歌声地走向了田间地头儿,同公社社员,三线妇女一起,“抓革命、促生产”,学习大寨和小靳庄。连牛马也都不用了,把这些牲口供养了起来,每日好草好料地喂,不让它们干活,而替代它们的是这些以前蹲在家里炕头儿上的家庭妇女,把这些妇女套上牛马的绳索,让她们人拉车,并美其名曰“三线妇女上前线”。

    尽管这时中国的农村无论男女老幼几乎人人上阵参加生产劳动,可是生产的粮食还是不够吃,人民还是十分地穷困。虽然如此,但却产生了不少农民演说家、朗诵家和农民诗人。大家比、学、赶、帮,文化程度都有了一些明显的提高,就连大字不识的二队队长蒋殿祥也能冲到台上高声朗诵由他自己创作的新诗:学大寨、赶大寨,我去大寨参过观,大寨人穷地不赖……

    那老师每天领着学生们一到地头儿,马上让劳动委员孙兆林喊:“立正,稍息。”然后打起拍子指挥大家合唱《打靶归来》这首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身边的红旗映彩霞,愉快地歌声满天飞……咪骚拉咪骚,拉骚咪岛芮,愉快地歌声漫天飞……”

    唱完歌儿,就分配活计,一般是间苗和拨草,间苗就是把每簇超过两棵的小玉米苗拨掉,留下两棵粗壮的发育较好的,然后再把这些垄上的杂草拨掉。

    每当干这些活时,夏兰都不肯干在前面,他总是故意落在后头,等那些乐于表现自己的同学拼命向前的时候,夏兰趴在地上观看植物和小昆虫。这样的表现让那老师十分看不上。在那老师的眼里,夏兰似乎是个很令人讨厌的学生。尽管他学习成绩很好,可是这年头儿谁还认为学习有用啊,在班里,吃香的倒是那些能干活儿的学生。班长和学习委员都不受重视了,劳动委员才是老大,而围在劳动委员身边的就是那四个男生:赵大青、贾子健、于德水和白小秋。大班长苏金贵靠边儿站了。学习委员南富红也没人搭理了,而什么委员也不是光考试得第一的夏兰,自然也就成了孤魂野鬼,更何况他还是右派分子的儿子,老师一不喜欢,同学们就都躲着他。

    这倒也好,夏兰巴不得能这样我行我素,什么都可以不理,一个人溜边儿,每天懒散地跟在大家的屁股后完成自己的那份活计。

    可是有一天,夏兰开始加速了,他猫下腰一溜烟儿地手抓脚刨着奔到了地头儿,干完了自己的活儿,连那老师和同学们都惊呆了:这小子要干什么?是想抢劳动委员的位子吗?

    其实原因只有一个:夏兰这天看到离学生们不远的地方,是那些三线妇女在劳动,他一眼就看见了被落下很远的母亲,吃力地在锄草。

    夏兰决定快点儿干完自己的活儿好去帮妈妈一把,于是才拼命地往前赶活儿,到了地头儿,夏兰连忙踅回来去帮助妈妈。

    夏母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她出生在城市里,地里的这些活儿她压根儿没干过,连草和谷莠子还分不清呢,每天的下地生产劳动几乎要了她的命,对她是十分痛苦的折磨。夏母看着田垄上的杂草,真是发愁啊,她总觉得自己这垄地上的草要比别人垄上的多,而且十分难铲、难拨,夏母抬头望了望前面的人群,心想:反正我怎么追也追不上她们了,还不如坐下来喘口气,凉快凉快。于是她坐在垄台上,掏出一块破旧的小花布擦着额头的汗。

    约摸坐了几分钟,夏母站起身来,拿起锄头继续干活儿。干了不大一会儿,就见自己的正前方一个人影飞快地弯着腰向自己这边儿滚来,没多大功夫就到了跟前。就见夏兰两只手上下翻飞着拨光了垄上的草,到了妈妈面前大声喊着:“妈!你不用干了!我都帮你把草拨完了!”

    夏母看着满脸淌着汗却笑容满面的夏兰,心里真说不出有多高兴,又有多心疼。

    夏兰兴奋地说:“妈,这几天我们都在咱队上干,我每天都可以和你战斗在一起了!别怕,有我帮你,让她们随便落你多远,咱都能追上。”

    打这以后,夏兰和他姐姐夏春有了一个约定:今后只要与妈妈在一个地里干活儿,就要赶快干完自己的活儿去接应妈妈。

    不过姐姐夏春不光履行了这个约定,她还更进一步——放弃了上学。帮着妈妈到生产队干活儿。

    尽管夏父夏母百般阻拦不让孩子辍学,可夏春依然坚持着,她说她自己学习不好,不如早点儿帮助家里挣工分,好让弟弟妹妹们念书。

    至此,夏春就永远地离开了学校。也许,这也会成为夏春一生的遗憾吧。其实,她是一个十分聪明又懂事儿的孩子。这一年,夏春刚刚十三岁。

    那老师十分喜爱唱歌更喜欢教歌,每次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教学生演唱歌曲。她会的歌很多,差不多每部电影的插曲她都会唱,而且声音还很甜美。等到大家都唱累了,她就给学生们讲《梅花党》的故事,学生们都竖起耳朵听,连下课了也不让老师停止。而那老师呢,也索性不下课,一连讲了两堂课,令学生们大呼“真过瘾!”

    由于夏兰长得较矮,站队的时候他总是排在最前面,坐座位的时候,他也就当然地坐在了前排第一张桌,而且还是中间那列的第一张桌。

    那老师上课的时候,就喜欢站在夏兰的课桌旁边儿,她很乐意站在那儿教学生们唱歌,打拍子。

    由于那老师距夏兰较近,所以夏兰近水楼台先得月,有的是机会在最近距离欣赏他老师的美貌。

    夏兰仰视着女老师的面孔,仔细观察着她五官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能十分清晰地观察到她鼻孔里的绒毛。

    每当那老师上课,夏兰就屏住了呼息,脸上发热,手足无措,眼睛紧盯着她那又圆又白的脸,不错眼珠地看着她的眼睛、鼻子,看着她那淡红色的嘴唇,听着从红唇里发出的美妙动听的声音。有时看着她热得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纽扣,夏兰就狠狠地盯着她那雪白的脖颈。夏兰感到热血奔涌,浑身躁动不安,他用两条腿使劲儿地夹住桌子腿。

    当那老师转过身往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夏兰又盯住她那箍得紧绷绷的臀部,尽管夏兰只有十一岁,可他还是感到下部热乎乎的。

    夏兰因为想着女老师,才愿意每天早早地就去上学,他整天着了魔似的想着她,一看到她的身影,马上就会老老实实地呆住,停止了一切玩闹,赶紧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等着她站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他用鼻子使劲儿地吸着从她身上散发的香粉味,他看着她握粉笔的手背上的每一根小血管儿,她的指尖,她的指甲。他有时一节课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没记住,全身心的感受都是她——她的声音,她的每一个动作。

    有一次下课前,那老师吐了一口痰,那痰上的小白泡已经逐渐地沉下去了,夏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些小白泡。

    “快下课呀!快点儿下课呀!”夏兰的心里一遍遍地叫着、盼着。

    终于,下课的铃声响了,那老师还没走出教室,夏兰就已经几步抢了出去,他生怕那口痰被别人踩到。夏兰一下子迈到了痰的跟前,用鞋底小心地将痰刮走,然后用另一只脚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脱下那只刮上痰的鞋子,用手细细地摸那痰渍。

    “啊!”夏兰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快感,他亢奋、他幸福,他近乎疯了。

    十七

    暑假对夏兰来说是一种煎熬。虽然他也照常去野甸子放羊,照常去打草和挖猪食菜,也有小朋友照常来找他玩儿,可是他没有一点儿兴趣玩儿,更不能安下心来看书做作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那年轻美丽的女老师。他想她几乎着了魔,她的一颦一笑,老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她的美妙的歌喉,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等着那老师来家访,可是象他这样的家庭,那老师是不会来的,他认为那老师不来的原因有三:一是他家是个右派分子家庭;二是家里太穷、太乱,那老师是有洁癖的;三是他自己觉得那老师似乎不喜欢他,甚至有些讨厌他。

    就在一次课堂提问时,那老师叫起了夏兰,问了他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夏兰由于注意力不集中,竟然一问三不知,没有答上。那老师很气愤,她甚至说了过头儿的话,她怒斥夏兰:“你知道你是谁吗?你爸是个右派,你是右派的儿子,还敢不好好听课!”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夏兰,回去跟父亲说了这件事,夏父一脸地沮丧,但他却严肃地对夏兰说:“孩子,右派也是人,爹是个守本分的好人,我一不反党,二不反对毛主席,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儿,每天老老实实地干活儿,咱们用不着太自卑。”

    夏兰因此而恨起了那老师,不过尽管他对那老师另有了看法,可一想到她,夏兰的心里还是盼望着见到她。但如果要见到那老师就只有等到开学了。夏兰只好每天耐着性子苦苦等待着学校开学,他就在这种等待的煎熬中打发掉日子。

    一个多云的下午,夏兰伏在后窗口向外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是她!不会错的!是那老师!就见她端着一盆要洗的衣服,也可能是被子面儿什么的正往西大坑方向走云,夏兰激动得一跃而起,爬出窗口,尾随在了她的身后。他没有发现夏兰,只顾往前走,嘴里还哼着歌曲。夏兰兴奋极了,大约仅隔了几十步的距离悄悄地在她后面跟着。

    到了西大坑,夏兰四下望了望,发现没有旁人,可能由于是阴天的缘故吧,没有男人来这儿洗澡,也没有别的女人来这儿浆洗衣服和被褥。夏兰忽然觉得这天空底下只有他和那老师两个人,是一个纯粹的二人世界。

    那老师选择在大坑的南沿一处水浅的地方蹲了下来,她就在那里浆洗她的衣物。

    夏兰看了一会儿,怕被人发现,就偷偷地绕到大坑北面的一个破房子里,这个位置正好与那老师相对,那老师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瞭望之中。破房子的后面则是一片密密麻麻一人多高的麻地,没有人能看见夏兰。

    夏兰选了这么一个绝佳的位置后就伏下身子,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看着那老师蹲在坑边儿洗衣服。

    她挽起袖子洗了一会儿,索性又把裤管儿高高挽起,并把双脚的鞋子脱了,赤足在水中。夏兰看着她那白皙的双臂和浑圆雪白的双腿,简直激动极了,真想冲过去抱住她,用嘴遍舔她的全身哪……

    但直到那老师洗完所有的衣物,夏兰都伏在破屋子里没有动弹一下儿,这样约有半个多钟头。

    等那老师端着盆走后,夏兰迫不及待地冲出了那间破屋子,奔到了刚才那老师洗衣服的地方,三两下就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一下子就跳进了水里,他的身上立刻就沾上了那老师洗衣服的肥皂沫。夏兰闭上眼睛,觉得此时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这些肥皂沫都由那老师的手指缝流出,并粘上过她白嫩的皮肤,曾经碰过她的玉足,还有浑圆美丽的小腿,而现在,就是此时此刻,这些带着她体温的肥皂沫又冲洗了夏兰的身体,夏兰一次次弯腰捧起这些肥皂沫往自己身上抹,他看着逐渐破灭的肥皂沫,把身子伏在水里,久久不忍离开。

    此后,每当洗澡的时候,夏兰都会记准这个地方,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下水,他每次都闭上眼睛回想那初次体验到的幸福和甜蜜。

    转眼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家家户户忙着淘米、蒸年糕和黏豆包、包冻饺子,糊灯笼。

    夏父的毛笔字写得好,因此许多村民都来找他写春联,而这时也是夏家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夏父每写完一副自编的对联,就搁下笔伸伸胳膊,他只有此时才受到村民的尊重,人们也只有这时才忘了他是个右派。而夏父呢,这时颇觉得自豪和有成就感。人们拿着他手书的对联高高兴兴地回家前,总要不住嘴地夸他的字写得好,还要不住嘴地连连称谢。而此时,夏春姐弟一下子好象神气了许多,腰板立刻挺了起来,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夏母也仿佛一下子抹掉了一年的晦气,满脸含笑地招呼客人吃瓜籽儿、喝开水。

    夏父上午写完了春联,一高兴对夏母发话了:“他妈,你给他们哥俩一块钱让他俩去供销社买挂小鞭儿放一放,咱们今年也崩一崩倒霉气儿!”

    说真的,夏兰兄弟从小到大还没有买过鞭炮,以前过年都是看人家放,自己只有出耳朵听的份儿。顶多是小哥俩在人家放完后去捡拾那些没响的臭子儿,然后用火点上放刺花。夏母常对这哥俩说的一句安慰话就是:“傻子放炮,尖人听响。”这回好了,父亲终于允许他们去买小洋鞭儿了,哥俩一路撒欢儿地去了供销社,买回了一挂二百响的小洋鞭儿,回家一分,每人一百个,都放在炕头儿的席子底下,免得发潮。

    夏新可不管哪天是三十还是初一,他一会儿拿出五个放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又拿出十个放了,没到初一,夏新的一百个小鞭便全都报销了。

    而夏兰呢,他才舍不得早放呢,他先是看夏新在外面乒乓地放,然后再去前院葛胜春家看放鞭炮,就是没动自己的那份。他的一百个洋鞭儿直到正月初五还有二十多个,这可把夏新馋坏了。夏兰见夏新这样,就越发地举着小洋鞭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馋他,弄得夏新直发火。

    三十晚上每家都要挂起大红灯笼,夏兰家为了省蜡烛,每年也就免了糊灯笼的事儿。夏春从外面拿回了几个旧玻璃罐头瓶儿,在瓶口拴上绳子用木棍挑起来就成了几个小灯笼。她把其中的几个分给弟弟和妹妹,自己也挑着一个玩儿。不过没有蜡烛点那算什么灯笼啊!夏春和前院的王家姐妹还有新搬来的陈家小华一商量,决定去坟地里拿那些撒灯的蜡烛回来放在玻璃瓶里点上。

    主意拿定了却不敢去,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子嘛。这时,夏兰和葛胜春就自告奋勇地说:“我俩陪你们一起去!”大家听了一阵欢呼,于是这一小队人马趁着月黑风高一路杀奔了坟茔地。

    坟地虽与村庄呈阴阳两界,但也照样灯火辉煌,连鬼魂也分享到了节日的恩泽。不过夏兰他们一到,便使这些鬼魂的家门遭到了如日本鬼子进村般的扫荡。众孩童手拽脚踹,须臾间一盏盏明灯被熄灭了,而那一支支正滴泪的蜡烛也成了他们的战利品,被悉数收入囊中,然后一路呼叫着赶回了村子里。

    大伙把这些长短不齐的蜡烛放在小玻璃罐头瓶里点亮了,七八个人排成一队,又引出来别人家的一些孩子们,众儿童浩浩荡荡地在屯子西头儿的街上行走,欢呼雀跃着庆贺新春的到来。

    十八

    大年初一,夏兰一家六口人围在炕桌前吃着年饭,夏父喝着酒不觉大哭起来。夏母和孩子们以为他喝醉了耍酒疯儿,可是夏父他并不象耍酒疯儿的人那么吓人,他唯一的疯狂动作就是把喝干了的酒瓶儿扔到了地上,然后就是一顿痛哭流涕。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夏春和夏兰也都注意到,每当过年过节,家里就好象笼罩着一层乌云,别人家里不管是穷也好富也罢,人家过年节的时候,全家人都是乐乐呵呵的。可是夏家却不同,一到年节日,夏家就阴云密布。造成这种气氛的主要人物便是夏父,害得夏母领着孩子心惊胆颤,使她们母子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最不愿意过年过节。每到年节将临,夏母和子女都如大祸临头一般,她们都恨不得没有年节甚至不过年节才好。宁可不吃那几样好吃的也不要受心灵的折磨。

    有好几次,夏母都对儿女们说她要不是为了这几个孩子早就跳井死掉了。多苦的日子都能将就过,可是她就是受不了夏父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她给夏父起了个外号,她管他叫“老昏君”。

    而事实上呢?夏父真的愿意人为制造这种家庭不和谐的气氛吗?他真的不能控制自己的不良情绪吗?他真的是喝点酒就耍酒疯的男人吗?

    他的悲痛,他的哀号,那真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对命运的无奈的表现啊!

    他无处去诉说内心的苦闷,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挺着,即使有时觉得自己已经扛不住了,可他不能倒下去,他得硬撑着。但他深感自己确实扛不住了,撑不下去了,没有谁能帮他。因此,他要宣泄,他要呐喊,以消解他胸中日积的块垒。两杯酒下肚,他想到了太多太多……

    他想到了二十几岁就被打成了右派,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他年纪轻轻地就要接受群众的监督,就要接受劳动改造,他犯了什么罪?只不过是由于自己的耿直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他想到了刚打成右派不久就死了父母双亲,自己有多么可怜!多么不幸!

    他想到了妻子大好的前途因为受自己的连累而毁于一旦,跑到这遥远的东北跟着自己受罪。

    他想到了这四个天真活泼的儿女,从一生下来就变成了“狗崽子”低人一等,将来也毫无前途可言。

    他想到了自己本来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可是迫于现实他不得不卖光了所有的图书。

    他想到了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日下的自己孱弱的身体,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这几个孩子可怎么办?谁来养活他们,她们母子以后将怎样生活?

    啊!天地之大怎么没有自己的出路?

    他想到了自己的名字“夏昆鹏”。其实他以前的名字叫夏清程,自从参加工作以后,他觉得原来的名字不能表达自己远大的志向,因此给自己另改了名字叫“昆鹏”,寓意自己要象昆鹏一样展翅翱翔,扶摇直上九万里。

    没想到翅膀还没练硬呢,就从空中坠下,一落千丈,掉进了无底深渊,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啊?

    原以为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就可以做一等良民了,可是现实情况是什么呢?

    入党已经成为不可能,当干部也只是个永远不能实现的黄粱美梦。自己空有满腹学问却不能在这个社会上施展,这是怎样的人生啊?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更无知己,一天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至于妻子,他能跟她讲这些吗?心里的苦水,他只能自己品尝!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吧。

    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到过年过节,他便不由想起他的父母双亲。他被从山东老家贬到这三千里之外,一到年节看到别人给故去的亲人上坟撒灯,他就无比难过。他回不了老家,连想给父母的坟上添上一把土都成了奢望。

    他想到自从没了公职以后,他携妻带女地投奔东北的姐姐,可是自己怎么那么苦命啊!还没等见着姐姐的面姐姐却撒手而去了。

    他想到了弟弟,那么小的年龄就独自一个人出来闯荡,自己不但没能帮上他,还害得弟弟因自己的事儿而受了诛连,从民航局下放到了一个小工厂里进行劳动改造,接受工人群众的再教育,需知,弟弟是好不容易才凭自己的才能干到民航局团委书记的位置上的呀!

    他想到了今后的生活,也许自己还能拼个十年八载吧,也许能再活上五年,也许连三年也活不上了。唉!管他呢!过一天算一天吧,他也知道,他是无法也无力与命运抗争的……

    这回,他可真的醉了,一阵胡言乱语后,吐得一片狼籍。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那叫“挺聪明的人,竞办糊涂事儿。”夏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一天晌午,夏母要生火做饭,发现火柴用光了,就把夏兰叫过来给了他五毛钱,让他去供销社买火柴,可能也是夏母一时着急没讲清楚吧,夏兰这小子也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竞把五毛钱全都买了火柴。其实火柴只要五分钱一盒,夏兰把五毛钱买了一大包整整十盒的火柴,还唱着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他双手把这一大包火柴递到了母亲面前,“妈!给你,买回来了!”

    夏母一见,先是一愣,接下来她看清楚了,这一大包里都是火柴,夏母这个气呀!她大骂“你这个混小子,你怎么这么傻呀!五毛钱!你全都买火柴了!啊?为什么不买一盒回来?你这个混蛋!”嘴里骂着,手一扬,把这一包火柴都扔到了夏兰的脸上,撒了一地。

    夏兰知道自己办了蠢事,也不声辨,连忙蹲到地上一盒一盒地往起捡火柴,夏母见了,又过去踢了夏兰好几脚:“让你买!让你买!你还知道拣哪!”

    夏母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呢?原来这五毛钱的用处可大了:五分钱是买一盒火柴的,两毛钱是用来买盐的,两毛钱是用来买本子和铅笔的,剩下的五分钱,夏母还要攒着呢。你说夏兰是不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不挨打挨骂那才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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