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第五章
聂诚赵永梅夫妇的春节安排是年三十儿和初一在赵永梅爸妈家过，初二就去聂诚父母家。
聂明朗爷爷奶奶家住在邻市，所以聂明朗依旧得苦逼的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跟着爸妈往车站奔。
一路上颠颠簸簸大包小包紧赶慢赶，总算在八点多将近九点的时候站在了聂明朗爷爷奶奶家门口。
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聂诚敲了门，随着几声高跟鞋敲着地面的声音，一个烫了一片云穿着红呢大衣西装裤红色靴子抹着红口红的女人就出现在了聂诚一家人的面前。
“哟，是老二一家来了，新年好啊，快进来吧！”这个打扮的有些俗艳的女人是聂明朗的大妈——周明英。
“哎，大嫂新年好。”聂诚笑着和自己嫂子拜了年，又拍拍聂明朗的背，“快给你大妈拜年。”
从小到大聂明朗对眼前这女人的印象就不好，只是新年当头，还得扯出一副笑脸来说吉利话，“大妈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周明英笑的热情的有些过了头，“哎，新年好新年好，也祝明朗身体健康，顺顺利利。”
说话间周明英已经将聂诚一家人迎进了客厅，“爸妈，是聂诚他们来了。”
聂明朗跟着爸妈走进屋，这才发现除了大伯一家，姑姑一家也来了，加上爷爷奶奶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的人。
聂诚领着赵永梅将买的东西放到了自己爸妈面前，“爸，妈，我带永梅和明朗给您二老拜年来了，祝爸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赵永梅也在这个时候从皮包里拿出两个红包送到两位老人手边，“爸妈新年好。”
聂明朗也赶紧上前，“爷爷奶奶新年好，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聂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一家，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而聂老太太则扫了一眼聂诚送来的东西，然后不咸不淡地指了指旁边，“来了就好，买什么东西，坐吧。”
周明英看着两位老人冷淡的态度嘴角不由得溢出一丝笑，但还是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给三人端茶倒水，“这个点儿到肯定起的挺早吧？”
“谢谢大嫂。”聂诚因为父母的态度而表情有些微妙，“给爸妈拜年当然应该早点来。”
周明英听了笑笑，将热水瓶放在一边然后对自己儿子女儿道，“月月，凯凯，还不来给你叔叔婶婶拜年？”
两个坐在一旁的小孩儿听了又站起来走到聂诚与赵永梅面前拜起了年，当然，这年也不是白拜的，聂诚笑呵呵地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红包，自己妹妹的儿子也没落下。
刚刚还热闹万分的场面却因为聂诚一家人的到来而显得有些冷场，聂诚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僵硬的妻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开口问道，“刚刚大家在说什么呢，我在外边儿就听到家里的笑声了。”
接话的是聂诚的妹妹聂芸，“刚刚在听凯凯算数呢，小家伙能一口气数到一百中间一下岔都不带打的。”
“哟，是嘛，凯凯这么厉害？”聂诚听了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子，笑呵呵地问道。
被自己妈捯饬的穿着一身小西装还不忘用摩丝将头发三七分的聂凯挺起胸膛很是得意的说道，“咱们班就我算数最快！”
“可不是。”周明英的神情也很得意，“放假之前凯凯幼儿园举行算数比赛，凯凯都得了第一名呢！”
“除了小红花我还得了一枚金五角星。”聂凯从自己的小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五角星，一路奔到聂老爷子怀里，“爷爷你看，是不是特别漂亮？”
不同于刚刚看到聂诚一家人的态度，此时的聂老爷子一张脸笑的像绽放的菊花，一只手搂着聂凯一只手拿着那枚五角星不住地夸道，“漂亮，当然漂亮，咱们凯凯真厉害，居然能得第一名。”
得了爷爷的夸，聂凯又腻进聂老太太的怀里，“奶奶，奶奶，你说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金光闪闪的。”老太太抱着聂凯一副喜欢的不行的样子在聂凯脸上狠亲几口，“也只有我们凯凯才能得这么好的东西。”
爷爷奶奶那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反应看的聂明朗心中一阵腻味，有必要做这么明显么？
这边聂明朗还没腻味完，那边聂明朗大妈又说话了，“也是凯凯这孩子争气，我原来说送他进幼儿园也就是想让他打打基础，别等到念小学的时候别的孩子都知道一些基础知识了，就他两眼一摸瞎，那可不就输在起跑线上了么。一开始凯凯也是千不愿万不愿的，天天哭着闹着要爷爷奶奶。可这孩子就是别的孩子好，闹了两天就不闹了，老老实实去上幼儿园，天天都得表扬得小红花呢！”
“老大媳妇儿做的对，当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要去上幼儿园，瞧瞧凯凯这表现，以后上了小学也一定年年都是三好生。”聂老爷子语气赞赏地说道。
“爸说话一向准的，凯凯以后念了小学一准年年当三好生。”周明英奉承了自己公公一句，然后转头状似关心地问聂明朗，“明朗，过了年你也要上小学了，凯凯弟弟都会数数了呢，明朗在幼儿园学了么？”
聂明朗看着自己大妈那一脸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笑心里又是一阵腻味，但脸上还是一副天真的表情，“我没上幼儿园，大妈不知道吗？”
一听这话，周明英笑的更和蔼了，有些歉意地看了老二两口子一眼，“哎呦，大妈这可忘了，咱们明朗不爱去幼儿园呢。”
这话一出口，聂家两位老人的脸色又有些晴转多云。
聂明朗还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幼儿园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才不爱去。”
“到幼儿园可不光是为了玩儿啊，还要学东西呢，要不然以后去了学校别的小朋友都学过东西就你没有，那可不落在别人后面了？”周明英开口道，然后又笑着望向聂明朗妈妈，“永梅，不是我多嘴啊，我知道你疼孩子，但是有的时候该强硬还是要强硬的，你现在纵容着他日后他落在别人后面可就要埋怨你了。就像凯凯原来也不爱上幼儿园，而且让爸妈带着凯凯我也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肯定事事都为凯凯考虑，但是没办法啊，为了孩子的以后考虑该狠下心就是要狠下心的。做爷爷奶奶的都是舍不得孩子的，妈那阵子也心疼凯凯呢，凯凯在幼儿园里面哭，妈就在外面抹眼泪，但还是理解支持我，现在你看凯凯现在不是很好么？”周明英说到这里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太太老爷子，然后才继续道，“不过现在要再去幼儿园也晚了，插=到哪个班都不合适呢。”
赵永梅听了周明英这绵里藏针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而这个时候聂老爷子的一声轻哼更是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慈母多败儿。”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也开口道，“老二家的，不是我要说你，当初我说要帮你带明朗，你不同意，说舍不得孩子里自己太远，说虽然要上班，但是可以送进幼儿园。可是后来呢，还没送进幼儿园两天，你就说明朗哭着闹着不愿上，转身就把明朗送到了你爸妈那里。我也不是说亲家母亲家公照顾的不好，哪个做长辈的不疼晚辈的，但是你看看现在凯凯学了这么多东西，明朗还是什么都不会，整天就知道疯玩，就像老大媳妇说的，等上了学怎么办？你这不是爱孩子，你这是害孩子啊！”说着又将炮火对准聂诚，“你媳妇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儿，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不当一回事儿？有你这么纵着媳妇儿的吗？”
看着自己老妈那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样子，原本坐在那里装透明人的聂明朗此时忽然开口道，“我不是什么都不会啊，幼儿园的东西我都会了！”
聂明朗这话一说出口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周明英看了看聂诚夫妇，又看了看自己公公婆婆，笑着道，“都会了？明朗，吹牛可不好啊。”
“我本来就会啊！”聂明朗作出不服气的样子站起身，“凯凯会算数我也会算，九九乘法表我都会背呢！”
这信心满满的话让在场的人表情各异，聂诚夫妇是有些疑惑又有些难为情，以为是自己儿子逞强，而周明英则笑的颇有深意，“哟，是嘛，那背个来听听，要是没背出来那明朗可就是吹牛了。”
“背就背。”聂明朗昂着头，大声开始背起乘法口诀表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一开始大部分人还用一种看笑话的态度来看着聂明朗背口诀表，但是越听到后来表情就越认真，一直到聂明朗背到最后一个九九八十一的时候，聂诚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把自己儿子搂进怀里，“儿子，你什么时候会背这个的？谁教你的？”
聂明朗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姥爷教的啊，我看着看着就背下来了。”说完还不忘问一句，“爸爸，我厉害不厉害？”
聂诚显然是一副自家儿子是天才的欣喜表情，“厉害，我儿子可真厉害！”
聂明朗像要夸奖的小狗一样又腻到了自己妈妈身边，“妈，我厉害么？”
此时的赵永梅一扫刚才的表情，笑眯眯地将聂明朗揽到身边，“厉害，咱们明朗最厉害。”
聂诚一家三口挺高兴，而周明英就不怎么高兴了，但为了面子还得干笑道，“哎呀，看不出来明朗还真能背出来呢。”
赵永梅瞥了自己的妯娌一眼，没说话，开始给聂明朗剥桔子吃。
而一直作为旁观者的聂芸则忽然开口道，“明朗除了会被乘法口诀表还会什么呀？”
聂明朗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姑，将桔子塞进嘴巴里然后鼓鼓囊囊地说，“我还和我姥爷学下棋写字了。”
“还学下棋写字了？”聂芸显得很是惊讶，“那明朗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聂明朗本来就没存着自己韬光养晦然后让某些人来膈应自己妈的心思，于是痛快地点点头，“会啊。”
“那，儿子，写两个来看看。”这回开口的是聂诚，他起身找了纸笔之后又拿过一个小凳子放在聂明朗面前示意他动笔。
聂明朗也没犹豫，拿起笔就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为了掩饰聂明朗故意写的不是那么整齐，而在外人看来，聂明朗那骨子认真的架势已经够让大人刮目相看了，待到聂明朗把字都写完，聂诚与赵永梅显然恨不得抱住自己儿子很亲几口了。
聂诚笑呵呵地将那张纸送到聂老爷子面前，“爸，你看看，明朗写的还成吧？”
老爷子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我叫聂明朗，我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爱我的字，表情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还不错。”
聂诚听后显得十分高兴，刚想张嘴说什么，周明英又插了进来，“哟，明朗，你只爱爸爸妈妈不爱爷爷奶奶么？”
还没等聂明朗回答，不满自己被忽略的聂凯赶紧几步站过来大声道，“我就最爱爷爷奶奶。”说着又腻到了老太太怀里，“爷爷奶奶也最爱我，对不对？”
老太太被这一记马屁拍的又是笑的见牙不见眼，“对对对，奶奶最爱凯凯。”
“那爷爷呢？”聂凯又问道。
老爷子将纸随手放在一边，亲自剥了个糖放进自己孙子口里，“爷爷当然也最爱凯凯。”
看着这祖孙和乐的一幕，对上聂凯看过来的得意的示威眼神，聂明朗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混蛋和他梳的汉奸头一样招人厌。
有了聂凯打岔，大家又将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聂明朗一点儿不在乎地走回了自己妈妈身边靠着用看耍猴的眼神看着聂凯在那自告奋勇地背唐诗唱歌。
整个一个大年初二的气氛，聂明朗用两个词可以形容——膈应，腻味。
若是自己真是五六岁，也许面对着聂凯的挑衅会去揍他，然后又被自己爷爷奶奶给臭骂一顿，连带着自己妈也要遭殃。
但是这会儿聂明朗的心理年龄已经是成人了，他用一种看笑话的心态来看着那些人时不时地说些绵里藏针的话，看着自己爷爷奶奶对自己一家态度冷淡，偶尔还要挑一挑自己妈妈的刺儿，时不时地还要用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来挑拨挑拨自己爸妈的关系。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聂诚与赵永梅带着聂明朗起身告别的时候，聂明朗才觉得自己从那个阴阳怪气的气氛中给解救了出来。
一出门，赵永梅的脸就彻底拉了下来，看都不看聂诚一眼拉着聂明朗就噔噔噔地往前走。
被自己媳妇儿甩在后面的聂诚苦笑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老婆，老婆，你等等我啊。”
赵永梅甩开聂诚拉过来的手，“聂诚我真是烦透了每年过年都要到你家来受这窝囊气，我告诉你，明年你自个儿来，姑奶奶不伺候了！”
“哎，老婆，老婆，别生气啊，别生气……”聂诚见来往路过的人都用打量的眼神往这边瞄，赶紧上前搂住自己媳妇儿低声哄道，“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媳妇儿你别生气好不好？你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我心疼……”
聂明朗在一旁看着一个发火一个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爷爷奶奶家的方向，表情有些厌恶。
聂家老爷子老太太这么对自己二儿子一家自然是有历史原因的，这样的历史原因在聂明朗看来简直就是愚昧自私可笑。
那会儿赵永梅刚嫁给聂诚的时候还跟着聂诚住在聂家，那会儿老太太老爷子对赵永梅态度还是不错的，赵永梅除了觉得自己婆婆见天催自己赶紧生孩子其他的事情都对自己挺好。看看别人家婆媳关系紧张，又看看自己，老公疼自己，公婆对自己也和气，赵永梅觉得自己嫁的不差，
于是一家两代人和和气气地过了一段日子，没多久，赵永梅怀孕了，这可乐坏了聂家老太太与老爷子，老太太恨不得将赵永梅当个祖宗似地供起来，家中一切事情，都以让赵永梅满意为最高宗旨，有时候赵永梅觉着什么事儿都只考虑自己不好，老太太就态度坚决的说，现在你就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人。赵家两位老人来看自己女儿的时候聂老太太更是没口子地夸两位亲家生了个好女儿，才让自己得了这么个顶好的媳妇儿，听得赵家两位老人也是喜笑颜开，直高兴自己女儿找了个好婆家。
就这样赵永梅像个女皇似地被自己婆婆伺候了两个多月，等到第三个月老太太就催着赵永梅去检查胎儿的性别，这是赵永梅第一次当母亲，心里也有些好奇自己怀的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所以也没多想就跟着自己婆婆去打B超了，但是赵永梅没想到自己的生活就是从那一天起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因为B超做出来说赵永梅的肚子里是个女孩儿，聂老太太再三确认后，当场就拉下了脸。
后来的事情也许对赵永梅来说是一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被自己公婆逼着去堕胎，拒绝，争吵，搬出聂家，因为好强而没有回娘家，强烈的妊娠反应无法上班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难过伤心身体不适的时候只能自己硬扛着。
而在那个时候，聂诚的嫂子居然又怀孕了，第二胎怀的是个男孩儿的消息让聂家两位老人将老二两口子彻底的抛在了一边不闻不问。
赵永梅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以为通情达理的公婆会说出咱们家已经有了个孙女还要一个孙女干什么，要那么多赔钱货添堵吗你赵永梅是不是想让咱们聂家断了香火，不堕胎那就离婚，我儿子这样的条件再找一个黄花闺女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话，但是万幸，那个时候聂诚虽然背负着父母给予的巨大压力，但仍旧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给予自己鼓励与支持。
十月艰辛怀胎，因为身子弱在分娩的时候受了一天一夜的苦才把聂明朗给生了下来，当知道生下来的居然是个儿子的时候赵永梅愣了一下，然后无声痛哭，而推出手术室看着只有自己丈夫一人守在外面，一直到赵永梅出院聂家人都没一个人出现的时候，赵永梅彻底寒了心。
不让聂家人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让自己弟弟来接自己回娘家坐月子，对终于得到消息而来探望孙子并且劝赵永梅回去的聂家人避而不见，再度爆发的争吵，关系决裂，将近两三年的毫不来往，重新在娘家这边找工作，聂家二老的偏心与刻薄绝情，都让赵永梅对聂家有着无比的怨言。
聂明朗看着伏在自己爸爸怀中小声啜泣的母亲，抿抿嘴，上前拉住自己妈妈的手，“妈，别伤心了，你还有爸爸和我呢。”
赵永梅低头看着自己虽然小但是眼神懂事的儿子，忍不住抱着聂明朗不停地掉泪，聂明朗拍着自己妈妈的背，想着日后自己爷爷奶奶的所作所为，想着自己大妈在这其中的挑事儿使坏，想着日后因为那边的原因让自己父母爆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甚至让这段婚姻到了濒临破裂的阶段的时光，聂明朗觉得与其去做那种无谓的亲近倒不如让自己一家三口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年头谁圣母谁包子谁就活该吃亏受气，还没人会说你好。
想到这里的聂明朗将嘴贴到自己妈妈耳边，“妈，别哭了，你儿子会给你争气的。”
这么短短一句安慰的话倒让赵永梅哭得更厉害了，而一旁站着的聂诚看着相拥的母子俩，又想想自己的父母，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聂明朗爷爷奶奶家住在邻市，所以聂明朗依旧得苦逼的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跟着爸妈往车站奔。
一路上颠颠簸簸大包小包紧赶慢赶，总算在八点多将近九点的时候站在了聂明朗爷爷奶奶家门口。
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聂诚敲了门，随着几声高跟鞋敲着地面的声音，一个烫了一片云穿着红呢大衣西装裤红色靴子抹着红口红的女人就出现在了聂诚一家人的面前。
“哟，是老二一家来了，新年好啊，快进来吧！”这个打扮的有些俗艳的女人是聂明朗的大妈——周明英。
“哎，大嫂新年好。”聂诚笑着和自己嫂子拜了年，又拍拍聂明朗的背，“快给你大妈拜年。”
从小到大聂明朗对眼前这女人的印象就不好，只是新年当头，还得扯出一副笑脸来说吉利话，“大妈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周明英笑的热情的有些过了头，“哎，新年好新年好，也祝明朗身体健康，顺顺利利。”
说话间周明英已经将聂诚一家人迎进了客厅，“爸妈，是聂诚他们来了。”
聂明朗跟着爸妈走进屋，这才发现除了大伯一家，姑姑一家也来了，加上爷爷奶奶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的人。
聂诚领着赵永梅将买的东西放到了自己爸妈面前，“爸，妈，我带永梅和明朗给您二老拜年来了，祝爸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赵永梅也在这个时候从皮包里拿出两个红包送到两位老人手边，“爸妈新年好。”
聂明朗也赶紧上前，“爷爷奶奶新年好，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聂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一家，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而聂老太太则扫了一眼聂诚送来的东西，然后不咸不淡地指了指旁边，“来了就好，买什么东西，坐吧。”
周明英看着两位老人冷淡的态度嘴角不由得溢出一丝笑，但还是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给三人端茶倒水，“这个点儿到肯定起的挺早吧？”
“谢谢大嫂。”聂诚因为父母的态度而表情有些微妙，“给爸妈拜年当然应该早点来。”
周明英听了笑笑，将热水瓶放在一边然后对自己儿子女儿道，“月月，凯凯，还不来给你叔叔婶婶拜年？”
两个坐在一旁的小孩儿听了又站起来走到聂诚与赵永梅面前拜起了年，当然，这年也不是白拜的，聂诚笑呵呵地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红包，自己妹妹的儿子也没落下。
刚刚还热闹万分的场面却因为聂诚一家人的到来而显得有些冷场，聂诚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僵硬的妻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开口问道，“刚刚大家在说什么呢，我在外边儿就听到家里的笑声了。”
接话的是聂诚的妹妹聂芸，“刚刚在听凯凯算数呢，小家伙能一口气数到一百中间一下岔都不带打的。”
“哟，是嘛，凯凯这么厉害？”聂诚听了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子，笑呵呵地问道。
被自己妈捯饬的穿着一身小西装还不忘用摩丝将头发三七分的聂凯挺起胸膛很是得意的说道，“咱们班就我算数最快！”
“可不是。”周明英的神情也很得意，“放假之前凯凯幼儿园举行算数比赛，凯凯都得了第一名呢！”
“除了小红花我还得了一枚金五角星。”聂凯从自己的小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五角星，一路奔到聂老爷子怀里，“爷爷你看，是不是特别漂亮？”
不同于刚刚看到聂诚一家人的态度，此时的聂老爷子一张脸笑的像绽放的菊花，一只手搂着聂凯一只手拿着那枚五角星不住地夸道，“漂亮，当然漂亮，咱们凯凯真厉害，居然能得第一名。”
得了爷爷的夸，聂凯又腻进聂老太太的怀里，“奶奶，奶奶，你说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金光闪闪的。”老太太抱着聂凯一副喜欢的不行的样子在聂凯脸上狠亲几口，“也只有我们凯凯才能得这么好的东西。”
爷爷奶奶那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反应看的聂明朗心中一阵腻味，有必要做这么明显么？
这边聂明朗还没腻味完，那边聂明朗大妈又说话了，“也是凯凯这孩子争气，我原来说送他进幼儿园也就是想让他打打基础，别等到念小学的时候别的孩子都知道一些基础知识了，就他两眼一摸瞎，那可不就输在起跑线上了么。一开始凯凯也是千不愿万不愿的，天天哭着闹着要爷爷奶奶。可这孩子就是别的孩子好，闹了两天就不闹了，老老实实去上幼儿园，天天都得表扬得小红花呢！”
“老大媳妇儿做的对，当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要去上幼儿园，瞧瞧凯凯这表现，以后上了小学也一定年年都是三好生。”聂老爷子语气赞赏地说道。
“爸说话一向准的，凯凯以后念了小学一准年年当三好生。”周明英奉承了自己公公一句，然后转头状似关心地问聂明朗，“明朗，过了年你也要上小学了，凯凯弟弟都会数数了呢，明朗在幼儿园学了么？”
聂明朗看着自己大妈那一脸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笑心里又是一阵腻味，但脸上还是一副天真的表情，“我没上幼儿园，大妈不知道吗？”
一听这话，周明英笑的更和蔼了，有些歉意地看了老二两口子一眼，“哎呦，大妈这可忘了，咱们明朗不爱去幼儿园呢。”
这话一出口，聂家两位老人的脸色又有些晴转多云。
聂明朗还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幼儿园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才不爱去。”
“到幼儿园可不光是为了玩儿啊，还要学东西呢，要不然以后去了学校别的小朋友都学过东西就你没有，那可不落在别人后面了？”周明英开口道，然后又笑着望向聂明朗妈妈，“永梅，不是我多嘴啊，我知道你疼孩子，但是有的时候该强硬还是要强硬的，你现在纵容着他日后他落在别人后面可就要埋怨你了。就像凯凯原来也不爱上幼儿园，而且让爸妈带着凯凯我也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肯定事事都为凯凯考虑，但是没办法啊，为了孩子的以后考虑该狠下心就是要狠下心的。做爷爷奶奶的都是舍不得孩子的，妈那阵子也心疼凯凯呢，凯凯在幼儿园里面哭，妈就在外面抹眼泪，但还是理解支持我，现在你看凯凯现在不是很好么？”周明英说到这里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太太老爷子，然后才继续道，“不过现在要再去幼儿园也晚了，插=到哪个班都不合适呢。”
赵永梅听了周明英这绵里藏针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而这个时候聂老爷子的一声轻哼更是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慈母多败儿。”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也开口道，“老二家的，不是我要说你，当初我说要帮你带明朗，你不同意，说舍不得孩子里自己太远，说虽然要上班，但是可以送进幼儿园。可是后来呢，还没送进幼儿园两天，你就说明朗哭着闹着不愿上，转身就把明朗送到了你爸妈那里。我也不是说亲家母亲家公照顾的不好，哪个做长辈的不疼晚辈的，但是你看看现在凯凯学了这么多东西，明朗还是什么都不会，整天就知道疯玩，就像老大媳妇说的，等上了学怎么办？你这不是爱孩子，你这是害孩子啊！”说着又将炮火对准聂诚，“你媳妇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儿，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不当一回事儿？有你这么纵着媳妇儿的吗？”
看着自己老妈那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样子，原本坐在那里装透明人的聂明朗此时忽然开口道，“我不是什么都不会啊，幼儿园的东西我都会了！”
聂明朗这话一说出口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周明英看了看聂诚夫妇，又看了看自己公公婆婆，笑着道，“都会了？明朗，吹牛可不好啊。”
“我本来就会啊！”聂明朗作出不服气的样子站起身，“凯凯会算数我也会算，九九乘法表我都会背呢！”
这信心满满的话让在场的人表情各异，聂诚夫妇是有些疑惑又有些难为情，以为是自己儿子逞强，而周明英则笑的颇有深意，“哟，是嘛，那背个来听听，要是没背出来那明朗可就是吹牛了。”
“背就背。”聂明朗昂着头，大声开始背起乘法口诀表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一开始大部分人还用一种看笑话的态度来看着聂明朗背口诀表，但是越听到后来表情就越认真，一直到聂明朗背到最后一个九九八十一的时候，聂诚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把自己儿子搂进怀里，“儿子，你什么时候会背这个的？谁教你的？”
聂明朗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姥爷教的啊，我看着看着就背下来了。”说完还不忘问一句，“爸爸，我厉害不厉害？”
聂诚显然是一副自家儿子是天才的欣喜表情，“厉害，我儿子可真厉害！”
聂明朗像要夸奖的小狗一样又腻到了自己妈妈身边，“妈，我厉害么？”
此时的赵永梅一扫刚才的表情，笑眯眯地将聂明朗揽到身边，“厉害，咱们明朗最厉害。”
聂诚一家三口挺高兴，而周明英就不怎么高兴了，但为了面子还得干笑道，“哎呀，看不出来明朗还真能背出来呢。”
赵永梅瞥了自己的妯娌一眼，没说话，开始给聂明朗剥桔子吃。
而一直作为旁观者的聂芸则忽然开口道，“明朗除了会被乘法口诀表还会什么呀？”
聂明朗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姑，将桔子塞进嘴巴里然后鼓鼓囊囊地说，“我还和我姥爷学下棋写字了。”
“还学下棋写字了？”聂芸显得很是惊讶，“那明朗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聂明朗本来就没存着自己韬光养晦然后让某些人来膈应自己妈的心思，于是痛快地点点头，“会啊。”
“那，儿子，写两个来看看。”这回开口的是聂诚，他起身找了纸笔之后又拿过一个小凳子放在聂明朗面前示意他动笔。
聂明朗也没犹豫，拿起笔就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为了掩饰聂明朗故意写的不是那么整齐，而在外人看来，聂明朗那骨子认真的架势已经够让大人刮目相看了，待到聂明朗把字都写完，聂诚与赵永梅显然恨不得抱住自己儿子很亲几口了。
聂诚笑呵呵地将那张纸送到聂老爷子面前，“爸，你看看，明朗写的还成吧？”
老爷子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我叫聂明朗，我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爱我的字，表情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还不错。”
聂诚听后显得十分高兴，刚想张嘴说什么，周明英又插了进来，“哟，明朗，你只爱爸爸妈妈不爱爷爷奶奶么？”
还没等聂明朗回答，不满自己被忽略的聂凯赶紧几步站过来大声道，“我就最爱爷爷奶奶。”说着又腻到了老太太怀里，“爷爷奶奶也最爱我，对不对？”
老太太被这一记马屁拍的又是笑的见牙不见眼，“对对对，奶奶最爱凯凯。”
“那爷爷呢？”聂凯又问道。
老爷子将纸随手放在一边，亲自剥了个糖放进自己孙子口里，“爷爷当然也最爱凯凯。”
看着这祖孙和乐的一幕，对上聂凯看过来的得意的示威眼神，聂明朗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混蛋和他梳的汉奸头一样招人厌。
有了聂凯打岔，大家又将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聂明朗一点儿不在乎地走回了自己妈妈身边靠着用看耍猴的眼神看着聂凯在那自告奋勇地背唐诗唱歌。
整个一个大年初二的气氛，聂明朗用两个词可以形容——膈应，腻味。
若是自己真是五六岁，也许面对着聂凯的挑衅会去揍他，然后又被自己爷爷奶奶给臭骂一顿，连带着自己妈也要遭殃。
但是这会儿聂明朗的心理年龄已经是成人了，他用一种看笑话的心态来看着那些人时不时地说些绵里藏针的话，看着自己爷爷奶奶对自己一家态度冷淡，偶尔还要挑一挑自己妈妈的刺儿，时不时地还要用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来挑拨挑拨自己爸妈的关系。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聂诚与赵永梅带着聂明朗起身告别的时候，聂明朗才觉得自己从那个阴阳怪气的气氛中给解救了出来。
一出门，赵永梅的脸就彻底拉了下来，看都不看聂诚一眼拉着聂明朗就噔噔噔地往前走。
被自己媳妇儿甩在后面的聂诚苦笑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老婆，老婆，你等等我啊。”
赵永梅甩开聂诚拉过来的手，“聂诚我真是烦透了每年过年都要到你家来受这窝囊气，我告诉你，明年你自个儿来，姑奶奶不伺候了！”
“哎，老婆，老婆，别生气啊，别生气……”聂诚见来往路过的人都用打量的眼神往这边瞄，赶紧上前搂住自己媳妇儿低声哄道，“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媳妇儿你别生气好不好？你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我心疼……”
聂明朗在一旁看着一个发火一个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爷爷奶奶家的方向，表情有些厌恶。
聂家老爷子老太太这么对自己二儿子一家自然是有历史原因的，这样的历史原因在聂明朗看来简直就是愚昧自私可笑。
那会儿赵永梅刚嫁给聂诚的时候还跟着聂诚住在聂家，那会儿老太太老爷子对赵永梅态度还是不错的，赵永梅除了觉得自己婆婆见天催自己赶紧生孩子其他的事情都对自己挺好。看看别人家婆媳关系紧张，又看看自己，老公疼自己，公婆对自己也和气，赵永梅觉得自己嫁的不差，
于是一家两代人和和气气地过了一段日子，没多久，赵永梅怀孕了，这可乐坏了聂家老太太与老爷子，老太太恨不得将赵永梅当个祖宗似地供起来，家中一切事情，都以让赵永梅满意为最高宗旨，有时候赵永梅觉着什么事儿都只考虑自己不好，老太太就态度坚决的说，现在你就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人。赵家两位老人来看自己女儿的时候聂老太太更是没口子地夸两位亲家生了个好女儿，才让自己得了这么个顶好的媳妇儿，听得赵家两位老人也是喜笑颜开，直高兴自己女儿找了个好婆家。
就这样赵永梅像个女皇似地被自己婆婆伺候了两个多月，等到第三个月老太太就催着赵永梅去检查胎儿的性别，这是赵永梅第一次当母亲，心里也有些好奇自己怀的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所以也没多想就跟着自己婆婆去打B超了，但是赵永梅没想到自己的生活就是从那一天起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因为B超做出来说赵永梅的肚子里是个女孩儿，聂老太太再三确认后，当场就拉下了脸。
后来的事情也许对赵永梅来说是一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被自己公婆逼着去堕胎，拒绝，争吵，搬出聂家，因为好强而没有回娘家，强烈的妊娠反应无法上班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难过伤心身体不适的时候只能自己硬扛着。
而在那个时候，聂诚的嫂子居然又怀孕了，第二胎怀的是个男孩儿的消息让聂家两位老人将老二两口子彻底的抛在了一边不闻不问。
赵永梅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以为通情达理的公婆会说出咱们家已经有了个孙女还要一个孙女干什么，要那么多赔钱货添堵吗你赵永梅是不是想让咱们聂家断了香火，不堕胎那就离婚，我儿子这样的条件再找一个黄花闺女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话，但是万幸，那个时候聂诚虽然背负着父母给予的巨大压力，但仍旧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给予自己鼓励与支持。
十月艰辛怀胎，因为身子弱在分娩的时候受了一天一夜的苦才把聂明朗给生了下来，当知道生下来的居然是个儿子的时候赵永梅愣了一下，然后无声痛哭，而推出手术室看着只有自己丈夫一人守在外面，一直到赵永梅出院聂家人都没一个人出现的时候，赵永梅彻底寒了心。
不让聂家人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让自己弟弟来接自己回娘家坐月子，对终于得到消息而来探望孙子并且劝赵永梅回去的聂家人避而不见，再度爆发的争吵，关系决裂，将近两三年的毫不来往，重新在娘家这边找工作，聂家二老的偏心与刻薄绝情，都让赵永梅对聂家有着无比的怨言。
聂明朗看着伏在自己爸爸怀中小声啜泣的母亲，抿抿嘴，上前拉住自己妈妈的手，“妈，别伤心了，你还有爸爸和我呢。”
赵永梅低头看着自己虽然小但是眼神懂事的儿子，忍不住抱着聂明朗不停地掉泪，聂明朗拍着自己妈妈的背，想着日后自己爷爷奶奶的所作所为，想着自己大妈在这其中的挑事儿使坏，想着日后因为那边的原因让自己父母爆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甚至让这段婚姻到了濒临破裂的阶段的时光，聂明朗觉得与其去做那种无谓的亲近倒不如让自己一家三口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年头谁圣母谁包子谁就活该吃亏受气，还没人会说你好。
想到这里的聂明朗将嘴贴到自己妈妈耳边，“妈，别哭了，你儿子会给你争气的。”
这么短短一句安慰的话倒让赵永梅哭得更厉害了，而一旁站着的聂诚看着相拥的母子俩，又想想自己的父母，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