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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回来了(7)

    “什么?”乔驰有些意外,以这位小爷的聪明劲,还会被骗?

    杜之航从他手中拿过遥控器,倒带到最开始,重新播放。屏幕上又出现了那一成不变的询问,忽然,他在一分四十五秒处按下暂停。

    “张旭每回答一个问题,就会抬起头看警察一眼,这个问题也不例外。但你注意他此时的眼神。”杜之航指着张旭的眼角,“他在瞟那个做记录的女警。”

    乔驰定睛一看,果然如此,张旭之前在看完熊兵后,眼神都会飞快地收回来,唯独这次,他的眼神在一旁做记录的女警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同样的目光还出现在四分三十二秒,九分五十三秒,十三分十五秒,十五分零一秒,还有……”杜之航快进,“十六分钟整。这是他最后一次瞟那个女警,因为他已经摸透了女警做笔录的规律和侧重点,知道该如何在记录上留下他想留下的东西了。”

    乔驰看着屏幕上的人,的确,排查记录虽然要求翔实具体,但作为速记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速记习惯,摸透对方的习惯,的确能够骗过对方。

    可张旭做到这些,只用了十六分钟?!

    如果他不是天才,那乔驰只能推断,有人曾经训练过他该如何应对。

    “所以接下来,张旭开始了表演。”杜之航按下遥控器,画面继续,“我对你说,我觉得他在许多简单问题上语焉不详,但这其实是他故意为之。他想将我们的目光转移到一个错误的方向,掩饰他真正想掩饰的东西。”

    “他想掩饰什么?”乔驰问。

    “我不知道。”杜之航说,“我只知道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否则他不会赌上自己近二十年来安稳的民警生活去掩饰。”

    录像上,审问还在继续。熊兵照本宣科,问炸弹爆炸当时,张旭在哪里。张旭深深地垂着头,仿佛这个问题彻底难住了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

    熊兵又问了一遍,见他仍旧没什么反应,就对旁边的女警使了个眼色。女警伸手,想提醒张旭快些回答,没想到刚碰到张旭的手臂,他整个人就难受得锁了起来。

    “我……我心脏病发了……”张旭的右手紧紧抓着胸口,脸色煞白,“快……快把我的药给我……我要我的……我的药!”

    审讯室不准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如果张旭随身带了药瓶,也一定被留在了外面。熊兵见他这样也急了,毕竟这只是排查情况,眼前的又是警局同事,出了问题他可担不住。于是他二话没说冲出门去,不出一分钟,手里抓着一个药瓶又冲了回来。

    张旭接过药瓶,急急忙忙倒出几颗药丸含在嘴里,又闭上眼睛,仰在木头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渐渐涌上点血色。

    到这里,杜之航又按了暂停。

    “当时审张旭的警察在哪儿?”他问。

    “已经带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杜之航与乔驰一起回头——是林允。

    “丁婧的验尸报告出来了。”他把一个透明文件夹交给乔驰,“确认他杀,死因是大量注射杜冷丁造成的心脏衰竭。死者生前没有抵抗,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说是甘愿赴死也不为过。我已经叫人去查杜冷丁的来历了,不过由于杜冷丁可作为医学用药使用,所以很可能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

    乔驰表示了解:“叫熊兵进来吧。”

    熊兵进来时苦着一张脸,见了乔驰就喊冤:“乔队,天地良心,真不关我的事!我以前是喜欢暴力刑讯,可后来都改了!”

    乔驰一瞪眼:“喊个屁!谁说跟你有关系了?叫你过来了解情况的,了解完就让你走人!”

    熊兵脸上这才好看了点。

    杜之航倚在桌子上,看乔驰发飙看得津津有味。从一见面乔驰就一直彬彬有礼保持风度,这倒是他头一次冒出个把脏字。不错不错,老绷着也不好,容易憋坏。

    乔驰一转头就见杜之航跟猫盯老鼠似的盯着他,那滴溜溜的小眼神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主,为了转移注意,只得赶紧把熊兵推了上去:“这是熊兵,三组的。”

    杜之航礼貌地点了点头,指着身后屏幕上,紧紧攥在张旭手里的药瓶问:“你拿药瓶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上面有图案?”

    这个问题把熊兵给问懵了。图案?当时人命关天,谁还顾得上去看什么图案不图案的,况且药瓶子上有个把标志,不是很正常么?

    他这样一说,杜之航立即摇头:“不,这个瓶子上面任何标志都没有,只有那一个图案。”他顿了顿,看向乔驰,“张旭从头到尾都在表演,只有发病的那一瞬间是真实的。我怀疑,那瓶药不仅仅是他的救命药,更是他的心灵寄托。我不认为,市面上流通的药物有这么神奇的功能。”

    言下之意,那瓶药的来历很值得深究。

    熊兵无奈,只得绞尽脑汁,没想到还真被他想了起来:“对,是有图案,在门外别人交给我的时候我瞥了一眼。我记得好像是朵花的形状,花瓣摞花瓣,看得人心里燥得慌。对了,那花下面还有孤零零一片叶子。”

    此话一出,乔驰能明显感觉到杜之航的呼吸变粗了。

    他从一旁扯过一张纸,刷刷几笔画出一个图案,递到熊兵面前:“是这个吗?”

    “对对,就是这个!”熊兵道。

    纸上,一朵只有一片叶子的花苞静静绽放,乔驰有心想数数到底有几朵花瓣,却越数脑袋越乱,眼睛前仿佛蒙了层雾般,渐渐连花瓣都看不清了。

    “别看。”有谁的手冰凉地贴在眼睛上,乔驰的心也因着这碰触渐渐清明,耳边有人的声音遥远地传来,“这朵花的花瓣是运用数学定理画的,你只会越数越多,越数越乱,看得久了,甚至会让你心情躁狂,进而引发一系列心理疾病。”

    乔驰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神智迅速回笼:“这是什么?张旭一直不离身的药瓶上为什么会有这个图案?”

    他天天对着这个图案,那不是早就……

    杜之航咬紧下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整张纸一点点撕毁,撕到再也拼不回来。

    不知为何,乔驰竟然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张旭家里发现这个药瓶了吗?”乔驰问林允。

    “一定早就被拿走了。”杜之航捏着手心的纸屑冷笑,“这么多线索……我怎么没早点想到!”

    “想到什么?”林允问。

    “张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整个审讯中,他回答的问题半真半假,所以根据他的回答,我们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心理。不过,他的想法已经完全表现在了他的表情和动作里。”杜之航转过身,看着屏幕上那个仰着头,一脸痛苦的中年男人,“他一直在利用动作语言欺骗警察,从头到尾,眼前的这个表情是唯一真实的表情。因为心里的恐惧,引发了他的心病。”

    “张旭有家族遗传心脏病,所以应该不能进行太过剧烈的运动。身为一个男孩,他从小就羡慕别的孩子可以自由地跑跳,这种羡慕心理被周围的环境和自身影响,渐渐就变成了一种自卑心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如别人,什么都比别人差,于是为了让群体接受他,他开始做一些自己也不愿做的事,开始让自己变得更加圆滑没有棱角。所以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没有脾气的老好人,谁的忙都愿意帮,什么脏活累活都不推辞。在一个宽容的群体中,他的确收获了群体的认同,也就是好人缘。”杜之航缓缓道,“他看起来与小时候那个自卑的孩子不同了,可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男孩。”

    “所以他年近四十,仍旧单身。他无法负担一个女人,甚至于一个孩子的未来,他连自己的未来都害怕承担,害怕面对。随着年纪变大,他的心脏越来越不如以前,这种自卑心理也随之变得越来越严重,以至于,他不得不找一样东西作为自己的心灵寄托,这样才不至于情绪崩溃。”杜之航看着屏幕上,张旭手中只露出一角的药瓶道。

    “他选了药物?”乔驰不解,“为什么?”

    “看上去,他似乎选择了药物,但我认为,他选择的是能提供给他药物的人。”杜之航回过身,目光扫过三人,“而且这种依赖的时间,绝对不短了。”

    “昨晚在张家杀掉张旭的,要么是投弹手本人,要么是另有其人。”杜之航将纸屑扔进垃圾桶,“我更倾向于,是将药物给他的人。”

    乔驰稍微一想,便明白其中关节:“张旭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傻,如果他一直跟投弹手暗中来往,不可能对炸弹的事一点也不知情。而昨天,他却差点被炸死。”

    “昨天的爆炸触动了他心里某个隐匿的部分,他感到恐慌,所以急着叫同伙来商量对策,却不知,同伙也对他暗藏杀心。”林允一直站在门边,此刻渐渐踱步至两人面前,更确切地说,是杜之航面前,“为什么投弹手跟给他药物的,不能是同一个人?”

    “因为时间不对。”杜之航道,“张旭今年三十八岁,却一直没有结婚,那就说明,这种强烈的,超出他控制的自卑心理,应该是出现在他的适婚年龄。十二年前,刚好是他的适婚年龄。如果在那前后就有人开始接触他,培养他的药物依赖的话,跟投弹手的时间对不上。模仿犯罪的高峰期大多集中在案件爆发后的三个月内,时隔十二年卷土重来,要么是凶手太过后知后觉,要么是他直到如今才有犯罪的能力。一个人懂得利用人心脆弱来控制别人的人,可能需要十几年才有犯罪的能力吗?”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投弹手和那个神秘凶手都想要张旭的命,他只是个普通的户籍民警。”林允微微眯起眼。

    “正因为他只是个户籍民警,所以在户籍方面,不,或者说,在改变一个人的身份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杜之航挑起唇角,微笑。

    乔驰一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福老说过,陈运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如今双双失踪。

    “去查所有张旭经手的户籍变更,重点查那些资料有问题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正一点点接近真相。

    在杜之航的帮助下。

    林允领命出门,熊兵也随之出去,乔驰看着杜之航的背影刚要说话,那过于瘦削的身影却忽然动了动。

    “乔驰,我想亲自审跟张旭有关系的人,可以吗?”他问。

    仿佛刚刚的一番话太耗力气,此刻的杜之航下巴微含,竟然透出了一丝绝不该属于他的脆弱味道。

    乔驰心头微酸,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倒宁可看杜之航小狐狸那样坏笑,也好过如今这样落寞。

    “好。”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叫他宽心的话。可他根本不知这人的脆弱从何而起,又怎么安慰?

    “谢谢。”杜之航说完这句,便摆出不愿多说的态度,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上,已经死去的张旭仿佛仍旧生动,他捂着心口,低低地问: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们?”

    “我怎么知道。”熊兵虚惊一场,随口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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