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十二
新门店准备五月十八日开业。518，谐音“我要发”。其实在这县城里来说，有上千万元的资产已经是很发的了，但沈老板有钱了也更加迷信起来，五月十八日也正是黄道吉日，他还想发得更多一点。
沈老板正紧锣密鼓地作开业筹备，他让我也分担一点事情。这主要是因为我给他作了一些建议，我建议的事情，他便安排我去做了。
首先，我去做了两个立式的广告牌。门店即将迁址，事先给顾客作一下声明，这两个广告牌便一个准备立在新店前，另一个立在正营业的店前。我在广告牌上分别写了字，小时候练过的一手毛笔字在这食城店打工也还能发挥一点作用。我在立于正营业的牌面上写着：本店于五月十八日迁往新址。谢谢合作！另一块将搬往新店的牌面上写着：本店将于五月十八日正式营业，欢迎新老顾客届时光临。
对新门店招牌的设计，沈老板也交给了我。为了把这个设计做得更好，我特意请来了两位退居二线的高人。一位是我姑父，他是高级工程师呢！另一位是我叔父，他退休前一直是搞绘画设计的。说起设计这门店招牌，我请两位高人来，我们还出了一场闹剧。
我请来的两位本来是帮忙呢！其实我觉得沈老板也不太懂人情世故，事后他对两位连感谢的话也没有说上一句，更不用说物质上有所表示了。帮忙就帮忙吧，沈老板的亲家曾文好夹三搞四地走来了。当时，我们正在新门店前比画搞设计呢。曾文好俨然这房子的老板，他本来不认识两位，还以为别人有什么居心，他怪腔怪调地对两位说：“你们在干什么？跟老子在这里乱画！”
他居然在这些人面前称“老子”！我们都对他怒目注视了一会。但我还是上前给他解释道：“这是沈老板的意思。”我又向他把两个人作了介绍：“这一位是我叔父，长期搞广告制作的。这一位是我姑父，高级工程师。”我又转身来把他介绍给两位：“这是我舅舅的亲家，曾老板。”
我姑父和叔父都是六十岁左右的人，而曾文好才四十出头。他俩在县城里也还算是有身份的人呢！而曾文好是何许人？听说是来帮沈老板的忙设计招牌，曾文好便变成笑脸说误会误会，又主动去握对方的手，两位表面和他搭腔，实则对他很轻视。
我姑父对曾文好说：“你就是沈老板的亲家？你亲家店里有许多笑话呢！昨天店里就发生了一件趣事。”他接着说下去：“昨天夜晚，那时候店里只有一个年轻人在夜宵。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进来时，年轻人迎上去说：‘我的儿！幸亏你来了。不然老子要被扣押在这里。’店里的服务员都打量着这两人，年长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年轻的说：‘你说话注意点！我是你父亲。’年轻人仍嚷嚷道：‘我的儿！老子一分文钱都没有带在身上。’年长的满面羞惭地对观望的服务员笑了笑，又小声对年轻人说：‘你叫错了！我是你父亲。’你瞧，这世道！都成什么样了？”
叔父也接着说了一段：“我们所在的那个小镇里也闹过一些笑话。两个刚从广东打工回来的小子想在本地炫耀自己会说几句广东话，他们刚下车就用粤语问路。他俩正好问到了一个德行的祖宗，那人瞧了瞧两个小子，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乘一辆的士走过镇飞机场就到了。’现在地区的飞机场都没有生意关闭了，一个贫困的小乡镇又怎么会突然建起了飞机场呢！小镇上又哪来的的士？不就只有摩的吗？果然两小子难以置信地用本地话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才出去了不到三年，小镇上建起飞机场了？’那个祖宗说：‘老子以为你们不会说本地话吧？你怎么先不用本地话和我说呢！’”
我们在笑，曾文好却自觉得没趣。但他仍然挺着脸面，充内行又以老板的口吻指导我们该如何如何，之后走到别处去了。
结果，我给沈老板建议的：屋檐小招牌写夜食城，上面大招牌写酒店；我想，因为他以后准备做午餐生意，并且准备承接宴席的，这样的招牌设计可能更合适。但他听了曾文好的话后，给否定了。他也有他的道理，说是改写成酒店的招牌要多交税和什么什么的。敷衍我不懂。他在营业一个月后，却还是觉得不妥，白天光临的顾客看着这夜食城的招牌就别扭。他终于把上面的招牌上的“夜市城”改为了“大酒店”。反正他有的是钱吧！——这是后话。
曾文好和她老婆现在一天几遍来到沈老板店里。他对旁人说是对亲家的新店关点儿心。曾文好以前的事我们知道得不多，但近几年的事我们都听说过了。他从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改变为一个做正经生意的人还得感谢他的女儿曾小梅。沈智和曾小梅结婚的前一年，沈老板准备在腊月二十四放年假，但沈智对他提议说，干脆让员工加班到腊月二十八。这二十四到二十八的几天日子由曾文好负责经营。这等于无偿把门店借与曾文好。凭借沈老板门店的招牌和现有的员工，这几天生意照常火爆。曾文好沾亲家的光赚了近万元钱，这才有了些本。他接着打着沈老板分店的招牌也在城里开了一家夜食店。但沈老板的生意好，不一定分店就有什么生意。再者，曾文好平常游手好闲惯了，门店开张，开始几天还能坚守在门店里，有时候生意不怎么好，店里没有顾客时便跑出去游荡，有时店里来了顾客里面却连一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这样，生意便愈来愈差。沈老板也曾劝他说，生意是守出来的。你对自己都没有了信心，生意还能好到哪里去呢？沈老板不便多说，儿女亲家毕竟不是一家人，说多了怕生出一些想法来。曾文好现在门店做生意所卖的钱连日常开支都应付不了。这不，曾文好有的是时间往沈老板这边跑呢！曾文好在沈老板店里很随便，若吃饭时有谁向他招呼一声，说：曾老板吃饭？他便会毫不客气地留下来一同进餐。曾文好的用心也日渐显露出来。
这天正是午餐的时候，曾文好骑着他女婿给买的摩托车在沈老板新门店去转了一圈。新店开业前沈老板格外忙碌，许多和他有生意往来的，为了继续做他的生意都常来给他帮忙。今天是杂货店的老板和沈老板一道。杂货店的老板也算是有钱人，人家都在给沈老板做小工呢！曾文好是从来不亲自动手做这劳力活的，但他有用心，也便动手帮了一会儿忙。杂货店的老板在这里忙了一上午，沈老板就留人家吃午饭，也顺便邀了曾文好作陪。曾文好是不用客套的。那时我们员工已经开饭，因为饭后要抓紧时间去休息。老板娘给沈老板他们三位另外安排了一张餐桌。他们三人一边开始喝酒，一边谈论着一些事情。他们谈论的什么，我们也能听出大概来。他们谈话也没有避讳我们的意思。我们边吃着饭，其实对他们的谈话也特别关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写着呢！以后沈老板谈到了我，他说：“我外甥在这店里的员工中各方面都还算是出色的，我准备以后安排他做新门店的总管。”他解释说：“也就是现代人叫的经理，过去人们称呼管家的那种人。”但曾文好立即把头摇地像拨浪鼓，他说：“我看他不适应占这个位置。他这个人虽然能吃苦，能带头做事，据说他现在擀饺子皮已经赶超鱼头了？他如果评劳动模范应该当之无愧。但现在不比是毛主席那个年代，这样的人在那个年代里在农村当一个生产小队长还可以。”我本来不觉得他说的话对我有多大伤害，现在言论自由，他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去。只是他们谈论我时，我同桌的人都在留意我的表情。曾文好有几斤几两的分量，如果不是他女儿曾小梅长得有点儿颜色，沈老板是根本就瞧不起这种人的。但沈智和曾小梅都已经走到了一起，即使有些不顺眼也要逐渐变得习惯。我们也跟着老板学这习惯呢！曾文好一番言论过后，沈老板不赞同他的说法，对我这个人的评价，他和曾文好理论起来。曾文好自以为今天给沈老板帮了一会儿忙，便是什么功臣，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他干脆说：“你这里以后清洁卫生是要人打扫的，不如让你外甥承担了。”沈老板当场有些气愤，他说：“在我沈某这里无论如何这事也轮不到我外甥！他不仅做店里的事这里没有人能比，哪一个比他更能写会算！哪一个长得又比他出众！哪一个说话又比他更清楚！哪一个又写得出他一手好字！”杂货店的老板忙劝解说：“沈老板，喝酒，喝酒。”惹沈老板生了气，曾文好才有点过意不去，才产生一点歉意，才变了一副笑脸，还一连向沈老板说了几声“对不起！”
曾文好时不时在沈老板的店里开始对员工们指手画脚了。他是什么用心？我们员工都能体会出来，老板们岂能无所知！曾文好门店的生意已经不能养家活口，如果能在沈老板这边来当总管，他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有饭吃有酒喝还另外有高工资，替人家管事又一不担心二不愁，这是多惬意的事啊！他把他自己的心事已经对沈智说了，他便开始在沈老板店里树立自己的形象。
沈智自然把他岳父的意思向他父母作了汇报。曾小梅知道她公公想要外甥管事，但她也知道婆婆不这么主张。她便不失时机地在婆婆面前撺掇。她说：“店里反正还要请一个人来管事的，如果用外人还放心不下，不如要我爸来管。我爸妈就生了我们两个女儿，他不做事，以后也要我们出生活费的，他在这里做事，给他点工资也好。”曾小梅这么一说，老板娘觉得有理，便被打动。曾文好又弯转请那个杂货店的老板给沈老板讲些好话，这两个老板的关系“铁”着呢！沈老板终究抗拒不过众人，他和曾文好毕竟是儿女亲家呢！
这天午饭时，曾文好照常骑着女婿给买的摩托车来到沈老板店里。接连出了几天的太阳，温度一天比一天升高，他今天已经开始着短袖衬衫了，因此也显得格外神清气爽。他本来头发是少年白，现在更是白得愈多，今天也染过了，看起来又黑又亮。见他这等精神，沈老板对他说：“你门店的生意不好，干脆把门店转让了。你们都到我这里来帮忙吧？”曾文好十分得意，便说：“您这样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曾文好转身对我们说：“我以后过来了，一个个整死你们！让你们都给我循规蹈矩。”他语音铿锵、神情严肃。沈老板绝不会对我们员工说出像曾文好这样的话来，他才是正经八百的老板呢！而我们是他的什么人啊？都是他亲戚呢！阿波背地里和我们说：“也许有一天沈智对曾小梅没有了兴趣，他曾文好在沈老板店里狗屁不值！”
曾文好要过来管事，龙虾有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动静了，这个已不被人注意、似销声匿迹的人又活跃了起来。虽然曾文好比他年长八岁，每当曾文好到来，他就像哈巴狗似的亲热地迎上去，对曾文好“曾叔”“曾叔”的叫着。他这样叫，这亲昵劲，又让人觉得不习惯了。
龙虾的活跃不仅是表现在讨好曾文好两口人。离新店开业的日子愈来愈近，沈老板的另一个姨侄儿樊冲也开始到店里上班，还有一个被老板称呼为白大姐的中年女人也加入了进来。白大姐在店里是一个熟手，据说以前在这里打过工，中途因为什么结石要开刀而耽误了。老板一家人都夸白大姐能干，都喜欢她呢！她其实仅比陈红长六岁，但陈红却叫她白阿姨，而且叫得很顺口很起劲呢！龙虾也跟着陈红叫人阿姨，可他仅比人家小两岁年纪。龙虾叫人阿姨自然有他的道理，因为我叫总是叫那位“白大姐”，我和龙虾是一个辈份，大家喊叫在一处，他便觉得有必要向我作一下解释，那天他对我说：“我之所以叫她阿姨，那是她和老板一辈的，是我们长辈。”我觉得他根本上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笑着说：“其实我们和她之间都是相称子弟，既不是族人又不是亲戚，哪来那么多讲究？你还这么认真！”
龙虾在年初时被沈老板安排为副班长，他现在完全恢复了元气。新店开业的前两天，聘请的白天的红案师傅和他手下一套班子的人都到了店里。师傅们刚来到时，正好龙虾也来到店里准备自己卤菜的事，他便安排起师傅们来。一会儿准备吃饭，龙虾又安排师傅们和他坐一张餐桌上，他指手画脚吩咐这个师傅去端菜，那个师傅去摆餐具``````
龙虾又给师傅们说着沈老板店里的一些规矩。
为首的师傅说：“你是这里的经理吧？”师傅知道龙虾不是老板。他和老板见过了好几次面，都认识了。那么，店里只能是当经理的人才有龙虾的派头。
阿波插话对师傅们说：“你们可以听从门店经理的。那一位是经理。”阿波手指着鱼头。
“他不是经理？”有一位师傅问。当然所说的“他”是指龙虾。
阿波半开着玩笑说：“你看他是说话像经理？还是长得像经理？那位经理姓喻，喻经理。我们都习惯叫他鱼头。”
鱼头和老板们在另一张餐桌上吃饭，听阿波提到自己，便向这边张望。这时师傅们都和他递着眼色，他这才站起身来和师傅们逐个点头微笑。我仍旧坐在沈老板身边的位置，知道阿波对龙虾说了些什么话，这不也就是我们的心声吗？我和阿波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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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在这些人面前称“老子”！我们都对他怒目注视了一会。但我还是上前给他解释道：“这是沈老板的意思。”我又向他把两个人作了介绍：“这一位是我叔父，长期搞广告制作的。这一位是我姑父，高级工程师。”我又转身来把他介绍给两位：“这是我舅舅的亲家，曾老板。”
我姑父和叔父都是六十岁左右的人，而曾文好才四十出头。他俩在县城里也还算是有身份的人呢！而曾文好是何许人？听说是来帮沈老板的忙设计招牌，曾文好便变成笑脸说误会误会，又主动去握对方的手，两位表面和他搭腔，实则对他很轻视。
我姑父对曾文好说：“你就是沈老板的亲家？你亲家店里有许多笑话呢！昨天店里就发生了一件趣事。”他接着说下去：“昨天夜晚，那时候店里只有一个年轻人在夜宵。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进来时，年轻人迎上去说：‘我的儿！幸亏你来了。不然老子要被扣押在这里。’店里的服务员都打量着这两人，年长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年轻的说：‘你说话注意点！我是你父亲。’年轻人仍嚷嚷道：‘我的儿！老子一分文钱都没有带在身上。’年长的满面羞惭地对观望的服务员笑了笑，又小声对年轻人说：‘你叫错了！我是你父亲。’你瞧，这世道！都成什么样了？”
叔父也接着说了一段：“我们所在的那个小镇里也闹过一些笑话。两个刚从广东打工回来的小子想在本地炫耀自己会说几句广东话，他们刚下车就用粤语问路。他俩正好问到了一个德行的祖宗，那人瞧了瞧两个小子，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乘一辆的士走过镇飞机场就到了。’现在地区的飞机场都没有生意关闭了，一个贫困的小乡镇又怎么会突然建起了飞机场呢！小镇上又哪来的的士？不就只有摩的吗？果然两小子难以置信地用本地话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才出去了不到三年，小镇上建起飞机场了？’那个祖宗说：‘老子以为你们不会说本地话吧？你怎么先不用本地话和我说呢！’”
我们在笑，曾文好却自觉得没趣。但他仍然挺着脸面，充内行又以老板的口吻指导我们该如何如何，之后走到别处去了。
结果，我给沈老板建议的：屋檐小招牌写夜食城，上面大招牌写酒店；我想，因为他以后准备做午餐生意，并且准备承接宴席的，这样的招牌设计可能更合适。但他听了曾文好的话后，给否定了。他也有他的道理，说是改写成酒店的招牌要多交税和什么什么的。敷衍我不懂。他在营业一个月后，却还是觉得不妥，白天光临的顾客看着这夜食城的招牌就别扭。他终于把上面的招牌上的“夜市城”改为了“大酒店”。反正他有的是钱吧！——这是后话。
曾文好和她老婆现在一天几遍来到沈老板店里。他对旁人说是对亲家的新店关点儿心。曾文好以前的事我们知道得不多，但近几年的事我们都听说过了。他从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改变为一个做正经生意的人还得感谢他的女儿曾小梅。沈智和曾小梅结婚的前一年，沈老板准备在腊月二十四放年假，但沈智对他提议说，干脆让员工加班到腊月二十八。这二十四到二十八的几天日子由曾文好负责经营。这等于无偿把门店借与曾文好。凭借沈老板门店的招牌和现有的员工，这几天生意照常火爆。曾文好沾亲家的光赚了近万元钱，这才有了些本。他接着打着沈老板分店的招牌也在城里开了一家夜食店。但沈老板的生意好，不一定分店就有什么生意。再者，曾文好平常游手好闲惯了，门店开张，开始几天还能坚守在门店里，有时候生意不怎么好，店里没有顾客时便跑出去游荡，有时店里来了顾客里面却连一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这样，生意便愈来愈差。沈老板也曾劝他说，生意是守出来的。你对自己都没有了信心，生意还能好到哪里去呢？沈老板不便多说，儿女亲家毕竟不是一家人，说多了怕生出一些想法来。曾文好现在门店做生意所卖的钱连日常开支都应付不了。这不，曾文好有的是时间往沈老板这边跑呢！曾文好在沈老板店里很随便，若吃饭时有谁向他招呼一声，说：曾老板吃饭？他便会毫不客气地留下来一同进餐。曾文好的用心也日渐显露出来。
这天正是午餐的时候，曾文好骑着他女婿给买的摩托车在沈老板新门店去转了一圈。新店开业前沈老板格外忙碌，许多和他有生意往来的，为了继续做他的生意都常来给他帮忙。今天是杂货店的老板和沈老板一道。杂货店的老板也算是有钱人，人家都在给沈老板做小工呢！曾文好是从来不亲自动手做这劳力活的，但他有用心，也便动手帮了一会儿忙。杂货店的老板在这里忙了一上午，沈老板就留人家吃午饭，也顺便邀了曾文好作陪。曾文好是不用客套的。那时我们员工已经开饭，因为饭后要抓紧时间去休息。老板娘给沈老板他们三位另外安排了一张餐桌。他们三人一边开始喝酒，一边谈论着一些事情。他们谈论的什么，我们也能听出大概来。他们谈话也没有避讳我们的意思。我们边吃着饭，其实对他们的谈话也特别关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写着呢！以后沈老板谈到了我，他说：“我外甥在这店里的员工中各方面都还算是出色的，我准备以后安排他做新门店的总管。”他解释说：“也就是现代人叫的经理，过去人们称呼管家的那种人。”但曾文好立即把头摇地像拨浪鼓，他说：“我看他不适应占这个位置。他这个人虽然能吃苦，能带头做事，据说他现在擀饺子皮已经赶超鱼头了？他如果评劳动模范应该当之无愧。但现在不比是毛主席那个年代，这样的人在那个年代里在农村当一个生产小队长还可以。”我本来不觉得他说的话对我有多大伤害，现在言论自由，他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去。只是他们谈论我时，我同桌的人都在留意我的表情。曾文好有几斤几两的分量，如果不是他女儿曾小梅长得有点儿颜色，沈老板是根本就瞧不起这种人的。但沈智和曾小梅都已经走到了一起，即使有些不顺眼也要逐渐变得习惯。我们也跟着老板学这习惯呢！曾文好一番言论过后，沈老板不赞同他的说法，对我这个人的评价，他和曾文好理论起来。曾文好自以为今天给沈老板帮了一会儿忙，便是什么功臣，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他干脆说：“你这里以后清洁卫生是要人打扫的，不如让你外甥承担了。”沈老板当场有些气愤，他说：“在我沈某这里无论如何这事也轮不到我外甥！他不仅做店里的事这里没有人能比，哪一个比他更能写会算！哪一个长得又比他出众！哪一个说话又比他更清楚！哪一个又写得出他一手好字！”杂货店的老板忙劝解说：“沈老板，喝酒，喝酒。”惹沈老板生了气，曾文好才有点过意不去，才产生一点歉意，才变了一副笑脸，还一连向沈老板说了几声“对不起！”
曾文好时不时在沈老板的店里开始对员工们指手画脚了。他是什么用心？我们员工都能体会出来，老板们岂能无所知！曾文好门店的生意已经不能养家活口，如果能在沈老板这边来当总管，他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有饭吃有酒喝还另外有高工资，替人家管事又一不担心二不愁，这是多惬意的事啊！他把他自己的心事已经对沈智说了，他便开始在沈老板店里树立自己的形象。
沈智自然把他岳父的意思向他父母作了汇报。曾小梅知道她公公想要外甥管事，但她也知道婆婆不这么主张。她便不失时机地在婆婆面前撺掇。她说：“店里反正还要请一个人来管事的，如果用外人还放心不下，不如要我爸来管。我爸妈就生了我们两个女儿，他不做事，以后也要我们出生活费的，他在这里做事，给他点工资也好。”曾小梅这么一说，老板娘觉得有理，便被打动。曾文好又弯转请那个杂货店的老板给沈老板讲些好话，这两个老板的关系“铁”着呢！沈老板终究抗拒不过众人，他和曾文好毕竟是儿女亲家呢！
这天午饭时，曾文好照常骑着女婿给买的摩托车来到沈老板店里。接连出了几天的太阳，温度一天比一天升高，他今天已经开始着短袖衬衫了，因此也显得格外神清气爽。他本来头发是少年白，现在更是白得愈多，今天也染过了，看起来又黑又亮。见他这等精神，沈老板对他说：“你门店的生意不好，干脆把门店转让了。你们都到我这里来帮忙吧？”曾文好十分得意，便说：“您这样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曾文好转身对我们说：“我以后过来了，一个个整死你们！让你们都给我循规蹈矩。”他语音铿锵、神情严肃。沈老板绝不会对我们员工说出像曾文好这样的话来，他才是正经八百的老板呢！而我们是他的什么人啊？都是他亲戚呢！阿波背地里和我们说：“也许有一天沈智对曾小梅没有了兴趣，他曾文好在沈老板店里狗屁不值！”
曾文好要过来管事，龙虾有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动静了，这个已不被人注意、似销声匿迹的人又活跃了起来。虽然曾文好比他年长八岁，每当曾文好到来，他就像哈巴狗似的亲热地迎上去，对曾文好“曾叔”“曾叔”的叫着。他这样叫，这亲昵劲，又让人觉得不习惯了。
龙虾的活跃不仅是表现在讨好曾文好两口人。离新店开业的日子愈来愈近，沈老板的另一个姨侄儿樊冲也开始到店里上班，还有一个被老板称呼为白大姐的中年女人也加入了进来。白大姐在店里是一个熟手，据说以前在这里打过工，中途因为什么结石要开刀而耽误了。老板一家人都夸白大姐能干，都喜欢她呢！她其实仅比陈红长六岁，但陈红却叫她白阿姨，而且叫得很顺口很起劲呢！龙虾也跟着陈红叫人阿姨，可他仅比人家小两岁年纪。龙虾叫人阿姨自然有他的道理，因为我叫总是叫那位“白大姐”，我和龙虾是一个辈份，大家喊叫在一处，他便觉得有必要向我作一下解释，那天他对我说：“我之所以叫她阿姨，那是她和老板一辈的，是我们长辈。”我觉得他根本上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笑着说：“其实我们和她之间都是相称子弟，既不是族人又不是亲戚，哪来那么多讲究？你还这么认真！”
龙虾在年初时被沈老板安排为副班长，他现在完全恢复了元气。新店开业的前两天，聘请的白天的红案师傅和他手下一套班子的人都到了店里。师傅们刚来到时，正好龙虾也来到店里准备自己卤菜的事，他便安排起师傅们来。一会儿准备吃饭，龙虾又安排师傅们和他坐一张餐桌上，他指手画脚吩咐这个师傅去端菜，那个师傅去摆餐具``````
龙虾又给师傅们说着沈老板店里的一些规矩。
为首的师傅说：“你是这里的经理吧？”师傅知道龙虾不是老板。他和老板见过了好几次面，都认识了。那么，店里只能是当经理的人才有龙虾的派头。
阿波插话对师傅们说：“你们可以听从门店经理的。那一位是经理。”阿波手指着鱼头。
“他不是经理？”有一位师傅问。当然所说的“他”是指龙虾。
阿波半开着玩笑说：“你看他是说话像经理？还是长得像经理？那位经理姓喻，喻经理。我们都习惯叫他鱼头。”
鱼头和老板们在另一张餐桌上吃饭，听阿波提到自己，便向这边张望。这时师傅们都和他递着眼色，他这才站起身来和师傅们逐个点头微笑。我仍旧坐在沈老板身边的位置，知道阿波对龙虾说了些什么话，这不也就是我们的心声吗？我和阿波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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