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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三、泪尽夜

    秋夜来早。

    紫樱坐在一顶小轿中,抬轿的两名轿夫脚步节奏整齐,抬得甚是平稳。那小轿通身也没什么装饰,就连个大红喜字都不没贴,若非轿身在夜幕下透出暗暗的红色,任谁也看不出这是顶喜轿,更不用说吹鼓手了。

    轿后跟着辆驴车,坐着另外两名轮班儿的轿夫,正悠闲地抽着旱烟袋子,烟袋头上,红亮的火星在夜色下随着呼吸一闪一灭,分外扎眼。

    车帘偶尔被秋风掀动,隐约可见里面一个十五六的丫头,不断拿帕子抹着眼泪,正是自幼服侍紫樱的觅绮。原来大太太是派问梅与她一起陪嫁到王府的,可恨那王府来的那个叫什么尹虎家的死老太婆打着王妃的旗号,硬说王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嫌问梅年纪大了,生得又妖娆,不许她去。

    一行人也只有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行在驴车后的云萱穿着崭新衣服,衬着白生生脸儿,显出些气派来。济南王特许他送嫁,虽是姐姐新婚,他又哪里高兴得起来,一路上心事重重,垂头丧气,连一丝笑模样都看不出来。

    剪子巷中众邻居一打早就见王府亲兵呼拉拉来了,又呼拉拉走了,一来二去也就都知道陈家的大小姐紫樱要嫁给济南王爷了,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后来又见夜晚出嫁,心里也生出一些冷冷笑意,心想:只道是嫁入王府做王妃,便如做了凤凰一般,如今看来竟是偷偷摸摸的。不想这陈家大小姐出落得这样漂亮,竟得了这样一个下场,自家的女儿虽然嫁与了前街的某某某,毕竟也是正大光明地嫁出门去,比陈家的女儿强得多了。

    当时民俗,只有再婚女子才晚上出门,指其行径见不得人之意;若是黄花闺女夜晚出嫁,是全族人的奇耻大辱。

    紫樱何尝不知这些,只是她如今却顾不得了。她端坐在轿中,不时整整粉红盖头垂下的缨络,理理身上穿的王妃旧衣——济南王妃显见得身材娇小,她的衣服穿在紫樱身上很是局促,幸喜宽袍大袖的,勉强穿得下去,也不甚旧。

    紫樱这花轿上得匆忙,二哥云苏尚在外地,也没见上一面,不知此去还能不能再见得到。也幸亏他不在济南,否则依他那不着调的性子,这顶小轿子还不够三把五把扯的呢!想到这里,紫樱便笑了笑。大哥也整整一天没见,自昨晚喝得大醉之后,云苇便躲了出去。云萱?紫樱摇摇头,再见了弟弟,以后姐姐再也不能为你求情、护你周全了,你自己好好读书,过几年说个漂亮温柔的女子,也就会把姐姐忘记了。姐姐是迫不得已,以后你会知道我的苦衷。临上轿前,紫樱也央求了爹爹不要再打萱儿了。

    全家都求她不要嫁、不要嫁,就连娘亲,虽然口头上不说,眼神却不时流露出深深悔意。娘啊娘,您不要怪自己,是女儿自己情愿要嫁的。您的大恩大德,樱儿一辈子不忘。今后的路,就让女儿自己走下去吧……紫樱低头,两滴清泪便叭嗒叭嗒落在粉底五彩裙上,把那粉红洇成了深红,倒象是新嫁娘的服色了……

    皇子王府果然好气势,就连这处地处西北角的小小偏院宜安苑,也比陈家不知豪华了多少倍。透过粉红盖头,紫樱只恍惚瞧见屋内一片粉红,一对纹饰繁复的高大喜烛正不可遏制地燃放着喜气洋洋。她悄悄撩起盖头上缀着的层层流苏,却见四名服饰一模一样的侍女,立在床前两侧,个头一般儿高,模样也有些类似。

    紫樱不意这静悄悄的屋内还有别人,吓了一跳,连忙把盖头放下,低头又想,这些人想必是今后要服侍自己的了,若要为了她们惊慌,岂不让她们看轻了自己?索性把盖头掀开一半,缓缓道:“我要吃茶。”

    左手边一个鹅蛋脸庞的侍女微微屈膝,应声道:“是!”便拿一张红漆小盘,捧过盏茶来。紫樱接过一看,是盏果仁茶,心中微惊:这王府里的侍女是如何得知自己日常喜欢这果仁茶的?难道是王爷派人打听过了?陪嫁来的觅绮又为何不见?

    轻啜一口果仁茶,比家中的甜了好些,也不必说了,倒叫人觉得自己事多,便随手放在一边,突然想起一事,忙欠身问道:“我家里人呢?可回家了?”

    那打头的侍女便略上前几步,屈膝道:“回姑娘话,送您来的小少爷,正与王爷在花厅吃酒呢!”

    “吃酒?”紫樱全身血液都猛地涌上头顶,脑袋“嗡”地一声,骇得都快炸开了。她不顾新嫁娘的矜持,把盖头一扯,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姑娘,姑娘,您要到哪里去!”四名侍女齐声低呼,拦下了紫樱。

    看到四名陌生的侍女,紫樱这才想到自己如今身在何处、是为何而来,心想在这里可千万冒失不得,迫着自己着迅速冷静下来。她咬牙复又坐回床上,任凭侍女为自己整理衣衫,再上盖头,始终一言不发,只暗暗思忖。

    “听萱儿的言语,这王爷对他也颇有些不轨之意,点名要他来送我,只怕另有不尴不尬的安排,我一个好好的弟弟,倒被这些人欺侮,这、这却如何是好?”紫樱用手紧紧扶着束腰里藏着的鲛绡剑,想道:“罢了罢了,料这王府没几个人能挡住此剑,还是先保萱儿周全。”便要拨剑而立,忽又想起昨夜和娘亲抱头痛哭,又恨自己这样沉不住气,如何成就大事。“萱儿,别怪姐姐,你就听天由命吧。菩萨保佑你今夜早早脱身,再也不要到这鬼地方来了。”一时又想到萱儿心性极高,万一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可怎么好,自己的事情还不知怎样,还是先救了萱儿;一时又想毕竟外面人多,又在王府,那王爷再下流也不致于把个送亲的小舅子给怎样。不由得柔肠百转,心乱如麻。

    “姑娘!姑娘!”突然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紫樱惊醒过来,透过盖头,只见一名三十余岁的妇人躬身站在眼前,见她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姑娘,王妃令姑娘自己安歇吧。王爷今儿不来了。”

    “哦。”紫樱顺口应道,心中渐渐泛起一阵酸楚:无论如何不情愿,这毕竟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呢。就算她暗中另有主意,也还是十八岁的少女,怎能不梦想夫妻恩爱,鸾凤和鸣?暗暗叹气,轻轻问道,“王爷在哪儿呢?我家弟弟可和王爷在一起?”

    那妇人便撇了撇嘴,摇头道:“王爷自然是到王妃的合德殿里去了,这大半夜的,不便再和姑娘家的小少爷呆在一起了。看小少爷长得女孩子一样,极招人的,王妃怕有闪失,已着人早早送回府了。”言语不敬,竟满是讥讽之意。

    紫樱长吁一口气,好在萱儿没事,也就放下一半心来。那妇人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边走边嘀咕:“自己勾引王爷也就罢了,怕不牢靠,还白搭上一个小白脸儿。不知羞耻!”虽是自言自语,声音却并不小,紫樱听得真真儿的,又独自坐了一会儿,心里的委屈便一阵一阵涌了上来,忙吩咐熄了灯,更衣躺在床上,由那侍女们盖上大红百婴戏的绸被,垂下床帏,呆在这四方无人的小天地里,那滴忍了许多的眼泪终于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陈紫樱,流完这最后一滴泪,从此之后,你再也不许哭了。”她用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更冰凉的泪痕。

    以后,就连流泪都将是个不可企及的美梦了呢。她静静望着轻烟软萝帐顶,一夜之间,自己已然不再是那个倍受宠爱的陈家大小姐了。离了父母的羽翼,独自面对那些纠纠结结,纷纷扰扰,还要承担着那沉重如山、与生俱来的使命,她真得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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