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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畏归途

    船舱并不大,三人坐于其中,已很是局促。那秦书生显然是个富贵人家,不知为何穿得这样寒酸,就连撑船的家仆都装束齐整,主人却一身寻常布衣。紫樱想着想着,无意中抬头,却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对,那书生眼睛突然一亮,露出灼灼笑意。

    紫樱一时不知所措,只好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弟弟,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今晚有惊无险,云萱早已无碍,只是记挂着衣服溅上了一大片血迹,怕给父母发现,心中很担心,便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拂着那干透了的血渍,想要拂干净似的。

    秦书生见姐弟两人两张粉雕玉琢般的脸挨在一起,就如月下两朵盛开的白莲花,弟弟略单薄清瘦些,望之可怜,姐姐却珠圆玉润,观之可亲,虽然样貌不同,都令人心旷神怡,喜不自胜,哪里还能有半分工夫移得开眼睛。

    才看了片刻,忽听得外面仆人道:“主人,已到剪子巷了。”秦书生惊了一惊,方才那弟弟说家住剪子巷,原来想着要绕过大半个湖,不想这么快就到了,心中一紧,愀而不乐,也不说话,也不起身相送。三人呆呆坐在船舱中,无言相对。

    云萱见状,抬头看看姐姐脸上通红,再看看书生痴痴呆呆,他年已十五,如何不懂书生想得什么,当下大声说道:“秦大哥,咱们到了。”

    书生“哦”的一声,再不言语。

    云萱卜嗤轻笑,复又言道:“我家姓陈,就在剪子巷中段老槐树底下住。我今年十五了,姐姐比我只大了三岁……”

    “萱儿!”紫樱听他说到自己头上,就连年龄都告诉人家了,心中气极,连忙去捂他的嘴,云萱把头一歪,躲开姐姐的手,又道:“巷子中就我们一家姓陈的……”

    “萱儿别说了!”紫樱气得嘟起嘴,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云萱见姐姐生气,也当真不敢再说下去。

    秦书生听见云萱说得已是极为清楚,心中大喜,知道也不必再留这姐弟二人,当下起身送客,客客气气地把云萱扶上岸去,暗中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以示感谢。

    姐弟二人远远离去,秦书生转身上船,脸色微沉,低声对那两名健仆道:“刚才逃走那人?”

    一名仆从躬身答道:“主人放心,已经料理了。”

    书生点点头,道:“回去吧。今儿的事,谁要是说出去半个字,”他目光在两人脸上冷冷一扫:“杀!”

    两人垂手而立道:“谨遵主人命令。”声音虽低,却极为齐整,如出一人。小船掉头飞驰而去。

    话说姐弟两人上岸走不多时,就到了剪子巷口。紫樱还气云萱刚才多话,一句话也不肯说。云萱却越走越慢,渐渐落在姐姐身后。

    “姐姐,不会被人发现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咦,你刚才很大胆呢!怎么这会子倒怕了?”紫樱气鼓鼓地说。

    云萱沉默了下去,看看前边不远处自己家的黑漆大门,心里卜登卜登直跳,比方才见到那四名黑衣人还要害怕上几分。

    紫樱原本就不是真得生他气,见他如此可怜的模样,转身回去拉起他的手,道:“你不见家里的灯都灭了?想必早就都睡下了。咱们偷偷越墙而入,谁能看见!”

    说着,两人走到自家门外,紫樱在墙外找了一处适宜之地,挟住云萱,轻轻一个起身,已然跃进院中,稳稳落在青砖地上。院中寂静,空无一人,两人相视一笑,悄悄沿着雨廊,往堂后溜去。陈家虽不是大富之家,却也家规森严,女眷都住在后院中,云萱因年幼随着母亲,也住在第二进院里的小偏房内。

    两人刚要绕过堂屋,眼看无人发觉,就要溜进后院了,“咳咳!”突然有人在身后大声咳嗽了一声,把姐弟两人吓了一跳。

    却见一人疾步走上前来,也不做声,伸手拦下了二人。

    紫樱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二哥陈云苏。遂定了定神,低声道:“二哥,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是啊,大小姐,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二哥睡不着呢。”紫樱向来讨厌二哥油嘴滑舌,专一在女孩子身上讨口巧,便板起脸来:“快快让开,我们要回房!”

    “我们?回房?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知道害臊,开口闭口我们你们。你要与那一个回房?”

    “你、你再胡说,我便告诉爹爹。”

    云苏上前一步,嘻皮笑脸地说:“好啊好啊,大小姐,咱们现在就去告诉爹爹,让爹爹看看他的宝贝女儿,大半夜里和什么人再外头胡混!”

    “我和云萱一起出去的有什么好怕!你去告诉呀,去告诉呀……”紫樱气他说得不堪,想来爹爹最疼自己,从小到大,别说责骂,就连半句重话都没有对自己说过,因此有恃无恐。

    二哥云苏眼珠子一转,贼忒兮兮地只盯着紫樱身后的云萱。云萱害怕,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不敢说话,只不住地拉着紫樱的衣袖。

    紫樱软下心肠,心想爹爹自然不会骂自己,可怜云萱是被打骂怕了的,原本是她力劝他出去看月下风荷的,又何必连累他再被罚一次?无奈只好低声下气地央求云苏:“我们不过是出去散散心,不想回来晚了,还请二哥你高抬贵手,不要和我们计较了。”

    “哟,难得你大小姐开口求我一次,少不得放你们一马,也叫你们知道做二哥的,最心疼弟妹!”说着,便伸手往紫樱肩上摸去,想了想终是不敢,一只手在半空停了片刻,又顺势往云萱脸上摸了一把,云萱哪里敢躲?紧紧咬着嘴唇,吭也不敢吭一声。

    云苏嘿嘿一笑,这才慢慢往后退去,两只眼睛却还紧紧盯着紫樱,脸上不怀好意地笑着。

    突然,他一只脚在房槛上一绊,身子向内歪去,力道不大不小,恰好撞开了身边的半片门扇。

    “谁啊——”房内有人被惊醒,问了一句,接着起身往门口走来。

    紫樱心内一紧,这个二哥也当真坏透了!自己也就罢了,偏还故意叫那人知道。这场祸可算是越闹越大了,不由得担心地往云萱那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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