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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李荣康怒摔彩玉睚眦,纪安然得封惠嘉县主

    提起李荣康,皇帝和贵妃的脸色都是一沉。宋贵妃叹了口气,伸臂道:“来,安儿,到姨母身边来。”她握着纪安然的手,道:“好孩子,难为你还惦记着他。今天接你进宫来,全因康儿想见你,想了好久了。他……他如今可怜得很,我和他父皇也没有法子。你是个好孩子,多陪他说说话,行吗?”

    宋贵妃说着说着,眼角湿润。一旁的皇帝眼泪扑簌簌落下,一边哭,一边捶着胸口道:“朕年过不惑,方得此子,由来如珠如宝,从不曾叫他受分毫委屈。岂知竟有此一劫?我儿做错什么事,老天要如此惩罚他?朕见他日日生受折磨,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相代!康儿若果真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如何经受得住?如何经受得住?……”说到这里,几乎泣不成声。李图远连忙上前递帕宽慰道:“陛下莫要伤心,您不仅是贵妃娘娘和五殿下的支柱,也是满朝文武、天下万民的顶梁柱,越是危难之际,您越要保重龙体啊!”

    纪安然听皇帝一句话里夹了两个“我”而不自知,又见堂堂九五之尊如此悲哭情状,不由心头一酸,道:“皇上,娘娘,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如今遭逢磨难不过是天将降大任的考验罢了。”

    宋贵妃勉强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小不点儿一个,倒会说这些吉利话儿,难怪我那姐姐拿你当眼珠子一般疼。”又柔声向皇帝道,“陛下,李公公和安然说得对,还不到绝望放弃的时候。如果我们做父母的都垮了,叫孩子怎么办?”说罢起身牵起安然的手,“你表哥就在寝殿里,来,我带你找他去。”皇帝轻喃道:“对,对,不能放弃,朕绝不会放弃。要治,继续治,治好为止!”起身挽住宋贵妃臂膀,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她身上。

    纪安然道:“不是表哥,是表弟。”

    皇帝擦了擦泪,想起待会儿要见儿子,收拾心情,随口问:“小丫头,你今年几岁?”

    “六岁。”

    皇帝“哦”了一声,宋贵妃道:“陛下,这孩子和我们康儿同一天的生日。”皇帝惊讶道:“这么巧?那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呢?”

    “女子之生辰不可轻易告人。”皇帝挑了挑眉,却听纪安然话音一转,道:“但陛下是真龙天子,万民之父,自不在凡人之列。既有所问,岂敢隐瞒?安然生于未时末。”

    皇帝眉头舒展,勾了勾嘴角:“确早两个时辰。”

    说话间三人步入寝殿,一股浓浓药味飘来。转过八宝珍阁屏风,透过层层纱幔,只见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男童,露在被子外的一张小脸苍白瘦削,眼睑下有淡淡青影。两月不见,原本粉嫩圆润的一张孩儿面瘦得颧骨高凸,眼窝深陷,猛一眼瞧去颇有几分骇人。纪安然一时呆愣,远远驻足凝望。

    殿中伺候的奴婢早已得过吩咐,并不大声唱喏行礼,见了皇帝贵妃低头默默作福。皇帝挥了挥手,众内侍宫婢鱼贯而出,只留了两个在门口垂首候命。

    宋贵妃展颜一笑,在床前坐下,摸了摸李荣康的额头,轻声道:“康儿,你看谁来了?”

    李荣康应是才服药不久,有些困觉。宋贵妃一连轻唤了三声,苍白小脸上浓密纤长的眼睫颤动,他眉头轻颦,缓缓睁开眼来。

    “母妃。”李荣康唤了一声,嗓音有点喑哑。皇帝倒了杯水,把他半扶起来:“来,喝口水吧。”

    李荣康完全失去了往日生龙活虎飞扬跋扈的样子,瘦小的身躯在宽大得足以躺五六个人的床上愈加显得柔弱。他自始至终垂着纤长的眼睫,乖巧柔顺,一言不发地就着皇帝的手喝了几口,将头一偏,枕在宋贵妃怀里,漫不经心地抬眼向纪安然一瞥。

    纪安然见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隔着茶水热气氤氲看来,带着几分朦胧的倦意,却在瞬间猛地一亮,便如雾尽云散明月皎皎而出,两丸清辉夺人。这一刹那,宋贵妃看见儿子神光焕发,皇帝觉得病歪歪似乎随时都不会再睁开眼的小儿子恢复了生命力。

    李荣康从宋贵妃怀里坐直身子,叫道:“姐姐!”

    “……”纪安然默默滴汗,干咳了一声,规规矩矩行礼:“民女纪氏,见过五殿下。”

    李荣康愣了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安然一丝不苟作礼,脸色一点点黯下去。皇帝连忙道:“安然,过来看看你的表弟!”说完怕纪安然听不懂,补充道:“姐弟两个,就别多礼了!反正也没有外人!”

    神马叫姐弟两个神马叫别多礼了神马叫没有外人?纪安然小心肝剧烈地一抖,泪默道:“皇上您别这样……”好惊悚有木有!

    纪安然挪到李荣康榻前,做出关切颜色:“殿下,今日觉得怎么样?”

    李荣康撅了撅嘴,扭头不理她。

    宋贵妃柔声道:“康儿,安然在跟你说话呢,怎么没礼貌?”

    李荣康道:“她从前都叫我小五的!”

    纪安然无语。死孩子!从前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再说了,你不是挺讨厌我不分上下尊卑,还说要将我扒皮抽筋泼油烧面么?对于李荣康放过的那些狠话,纪安然可没有忘记。虽然后来他貌似还挺依赖她的,但那是在险境中不得已而为之,谁知道他会不会心怀暗恨,又或者突然想起种种不快找她算账?人心如纸易反复,何况这位还是个孩子。孩子的善良她是没在他身上见识过,但是孩子的无情绝对在这位身上能放大十倍百倍千倍不止。心思念转,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看似撒娇耍赖,其实是念念不忘她的不敬,趁机向他父皇母妃告状啊告状!

    感觉到皇帝和贵妃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纪安然连忙道:“殿下恕罪,那时民女不敢暴露您的身份,才斗胆……”

    李荣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道:“你说了要天天进宫陪我玩儿,现在才来!谁要看你这副假样子!滚!给我滚!”双手在床上猛捶几下,忽然摸到一样物事,想也不想,朝纪安然重重掷去。

    纪安然见势不对,侧身一闪,几乎擦着胸口飞过一物,“梆”地一声闷响落在地上,竟是一只彩玉睚眦。那睚眦足有巴掌大小,通身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分量不轻。如被砸中,她必伤无疑。

    纪安然惊魂未定,暗道:“一臂之距他暴起发难,如非身负武功,我万万躲闪不过!好险,好险!”她两个月来日日练功不辍方换来些微功夫,却是尝到了甜头。

    “哎哟我的儿,我的宝贝!这是镇命的东西,摔不得啊!”皇帝一个箭步上前捡起玉睚眦。睚眦整体无大碍,但耳朵被摔缺一块,脚部也有损伤。纪安然见皇帝心疼难过得不行的样子,小心翼翼跪在地上捡起半只耳朵,放在皇帝掌心。

    李荣康卧床多日,体虚乏力,这一折腾弄得自己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全身颤抖,仿佛要把心肝肺全咳出来,苍白的脸涨红一片。

    “康儿,康儿!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宋贵妃轻拍李荣康的背,另一只手端了杯水。皇帝见他这副样子,哪里能忍心责怪,叫道:“快,叫方神医……”纪安然抚了抚李荣康的胸口,手中自然带了一丝内力,为他理气。李荣康感到一阵暖意从纪安然的手心传入他体内,缓缓流转,不知不觉,竟止住了咳嗽。

    皇帝仍不放心,传了方宇来看。未几,一个头戴方巾的清瘦汉子进来,向皇帝简略地行了礼,便直奔李荣康,不久道:“圣上放心,殿下无碍。只是他经脉原本断损泰半,余下的也堵塞滞涩,条理不顺,本就气结于怀,难以抒发。适才急怒攻心,引气乱行,这才咳嗽不止。这回算是虚惊一场,但切不可掉以轻心,这种情况,可能会致人经脉爆裂。”

    皇帝见他要走,急忙拦住:“方神医,康儿情况凶险反复,不如你留在他身旁,也好时刻照应。朕可以给你加官封赏!”

    方宇道:“皇上,非是草民不愿,实是草民亦无能为力。白日为殿下施针已尽展草民平生所学,晚间毒发生死天命。即使草民留在此处,也派不上分毫用处,那又何必?反而若因此精力不济影响翌日诊治,恐酿下祸端。”这番话他已说了无数次,皇帝心里也知晓。李荣康这毒本应一次比一次发作得厉害,最后中毒之人承受不了肠穿肚烂刮骨剜心般的痛苦而死,但有方宇施针压制,疼痛不但没有加剧,反而略有减轻。齐有德每隔三天会用内力帮李荣康滋补经脉,皇帝曾问要不要招集武林高手轮流替爱子输送内力,齐有德却回答说:“陛下有所不知,若是频繁行功能使殿下康复,奴婢贱命一条,死有何惧?若殿下单单只是中毒还好说,但他经脉损毁严重,切不可贸然行事。好在有方神医的药汤和针灸,奴婢三日行功一次,最为稳妥。”

    皇帝目送方宇离去,手抚彩玉龙子叹了口气,看向纪安然。纪安然有种闯了祸的惴惴不安感,见皇帝并无怒色,方略松口气。皇帝看她片刻,忽然扬声道:“李图远!”

    “奴婢在。”李图远站在门口。

    “替朕拟旨——光禄承纪桓三女敦厚娴雅,柔嘉居质,婉嫕有仪,思行无邪。承太祖之血脉,兰蕙扬芳,光公之训,今封‘惠嘉县主’,望克奉教礼,端内持身。保此殊荣,弥高懿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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