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一
站在我的眼前吧，让你的目光把我的歌变成一团火。
站在你的繁星之间吧，让我找到我自己的崇拜之火在星光之中点燃。
大地正在世界的大路边等候着。
站在大地抛到你小径上的苍翠罩衫上吧；让我感觉到我自己的祝贺散布在青草和牧场的鲜花里。
站在我那寂寞的黄昏里吧，我的心孤零零地在那儿守望；斟满她那孤独的酒杯，让我在我的内心里感到你的爱无穷无限。
——泰戈尔《渡》
一个英俊的少年，他健壮而匀称的身躯洋溢着阳光般的色彩，自由而惬意地舒展在大自然明净的光辉里……
他腰间裹着一条草裙，躺在一棵茂密的大树底下，两手交抱在脑后……
他双眼轻轻地闭着，脸上洒满了甜蜜的醉意和憧憬……
他宽宽的额头上印着一枚鲜红的唇印，一只蜜蜂正款款地落在红唇上，而另一只绕着红唇在飞……
大树上，一条曲线柔美，斑纹淡雅的长蛇正望着树下的少年。而蛇首是一张天使般纯真的少女脸孔……
一只青色的苹果，正从半空落下……
蔚蓝的天空流泻着几丝白云，几只鸽子正在飞着……
从西边远处流淌过来的一条清澈的小溪，绕过少年的身体和大树，流向了远方……
大地是一碧如洗的青草地，间杂着星星点点的小花……
这幅画是我十九岁时画的《初吻之后的少年》。画中的少年就是我。画面表达了我和林虹初吻后的内心感受。画中的蛇，并非指林虹，而是一种象征。
这是我和林虹非常喜爱的一幅作品，我们一直没有卖掉它，永远也不会卖掉它。
它就挂在我的卧室。
不由地常去凝视它，凝视它，就有一种感动——一种对生命的感动；凝视它，就情难自已地发出了对韶光飞逝，人生苦短的咏叹……
然后再去望着镜中的自己——一个三十岁男人的面孔：
他年轻的脸退去了稚气，而给人成熟干练的印象，他的嘴角多了一份坚定，他的眼睛多了一份深沉，他唇上一道黑黑的髭须还在。不同的是，他的头剃的光亮光亮。剃了光头的他，更有一种成熟的英气和爽利，更多了一份洒脱和倜傥。
这就是三十岁时我的形象。
别人颇为好奇——别的艺术家都喜欢留着披肩长发，而你却别出心裁，不可思议。
我不是象那些艺人一样在刻意的标新立异，与众不同，我觉得那是一种矫情，是一种做作。我最崇尚的是自然，是率真。我剃光头发，是因为作画的劳动强度，常让我头昏脑胀，沉闷难耐，眼睛炽热。而剃光头发后，觉得象卸了盔甲似的一片爽快轻松。还有，就是，有一次在爸爸的一位老友家，我偶然见到了一张他十九岁时的光头照片，照片上的爸爸，非常潇洒，非常清爽，非常漂亮，我看了后，当场差点流下眼泪，走时，我带走了这张照片。之后，看着它，总是出神，好长时间，放不下对爸爸的怀念。我和爸爸长的非常象，我羡慕他剃了光头的那种气质和风度，所以，就一直想剃掉头发。还有，就是这一年我三十岁了，三十岁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是一个神圣的年龄，而做为对生命有着异常强烈的责任意识和美感意识的我，更仿佛感召了一种呼唤——你的生命又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上，新的高度上你要有新的突破，新的表现。因此，我对自己说，就把剃掉头发做为新里程新起点的一个标志吧。这一年的元月一日，我正式剃光了头发，从此再未蓄起来。林虹起初不同意，在我的说服下，她答应了，并且亲自带着我去剃发。她摸了一下我的光头，笑意盈盈地说：
“不错，比原来更漂亮，更洒脱了。”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洒脱地笑着：
“剃掉真的很好看，如果很丑的话，我也不会再剃的，你知道，我可是爱美的人呀。头发被佛家称为烦恼丝，的确如此，你看，剃掉它真是非常轻快，非常自在，我大概永远不会再蓄头发了。”
听了我的话，林虹眼里滑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临走，她拣起我的一束头发，包在了手帕里。
人生就是红尘里的跌打滚爬，就是一场生与死的接力赛。在这场生命的角逐中，我主张以饮酒的态度来生活。
三十岁的生命，是一杯最浓烈的酒，是一场最精彩的角逐，我们要细细地品味它的浓香。
林虹的麻花辫子还保留着，这似乎成了她的一种标志。也曾试着换过发型，可她感觉很难看，就又回到了原状。的确，一根粗粗的辫子，尽显她那种古典的韵味。我也形成了一种定势，似乎她不留辫子，就不再是她了。
林虹是我心灵休憩的最宁静最风和日丽的港湾。她那种小鸟依人的羞怯与柔弱，她那种轻烟般的忧郁和宁静幽远的神思，常常把我带到一个缥缈的虚幻的理想世界。看着她，我总会一阵阵地生出怜惜的柔情，忍不住想把她抱的紧紧的，生怕她受了委曲，受了欺负。在她面前，我只想做她的一把保护伞。做为一个大男人，我只想让她静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我总喜欢背她——每当我们去了长乐海岬或野外，我总想把她背在背上静静地走上一段路。有时，在她睡熟后，我坐在床边，望着她平静的脸，总不由地生出一丝苍凉的想像——假如，有一天我突然走了，她将何以承受这打击？
如果说我是酒，那么林虹就是茶。生活中，她也只喜欢喝茶，而从不饮酒。虽然我非常渴望与她一起饮酒，可她最多只是轻呷一口。我常常劝她，人生是一个过程，童年如水，少年如茶，青年中年如酒，老年又如茶。我们现在是一杯浓香的酒，就要活出酒的品质。她说，还是茶好，中国人的精神是宁静致远，饮茶就符合这种精神。当然，我不勉强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不过内心里，我倒是非常渴望与她过一点热烈奔放，富有激情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还是富有诗意的，也不失浪漫。虽然我的创作生活很艰苦，致远广告公司也得操一份心，但因为我对生活的那种激情与
憧憬不变，始终以一颗年轻而多情的心来对待它，所以，总能在繁忙中找到诗意，总能在辛苦中创造浪漫与轻松。生活需要以艺术的手段和情感来经营，那样，才会品茗出它的甘甜与美好，醇厚与芬芳。可以豪不谦虚地说，我是一个真正懂得生活的人，一个会享受生活，创造生活诗意的人。
三十岁这一年，我真的不再是那幅画中的阳光少年了，我渴望生命象阳光般绚丽与热烈。我渴望绘画事业会有更大的成绩，渴望致远广告公司再有新的发展。
三十岁这一年，上天赐给了我们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圆圆。本来我是不想要孩子的，我只想过一种两人世界浓烈的爱情生活，过一个艺术家天马行空式的自由生活，可林虹是一个传统的女性，她接受不了这一点。在她的泪水攻势面前，我只得投降。既然孩子来了，当然我会全身心地去爱她，呵护她。
这一年，我和林虹，终于踏出了国门，飞到了我们久已梦想着的埃及金字塔。
我没有选择美国、英国，俄罗斯，而选择埃及金字塔，是因为它的巨大的精神力量在吸引着我，他是我久远的渴望与乡愁。
金字塔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珠穆朗玛峰更崇高更伟大更神圣。因为珠峰代表了造化的神工，而金字塔则是人类非凡智慧与力量的结晶。
这是又一次的灵魂洗礼，是又一次心灵的超级震撼。
在它的面前，我只感到自己缈小的象一只蚂蚁。
在它的面前，你卑微的只想偷偷哭泣。
也就在这一年，我再一次对自己提出了挑战——用七年时间，画完水浒一百零八条好汉，还有红楼梦大观园里的主要女性；在三十七岁生日那一天，我要为它而举行大型画展，以示庆贺。完成这一目标后，我准备回头再向国画领域进军，因为，我的国画作品太少，而内心里对它也是相当的喜爱。
我们的致远广告公司，为林虹提供了一个施展才干的大舞台。我没想到她有如此的经济头脑，她真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材料。我只掌握一个大的方向，经营的细节全交给她发挥。我对她是一百个放心，而她以自己出色的成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样，我就有更多的精力去创作，去燃烧自己。
也许，二十七岁的她，生命的花朵真正地绽放了吧。
在生活的海洋里，我们正使尽浑身的力量在弄潮……
十一年了，她——翁逸华——又站在了我的面前……
此刻，在灯光辉映的舞台上，她披着一袭瀑布般的长发，正在用十二孔陶笛忘情地吹奏《自由还乡》……
泪珠闪烁在她白晰的脸庞上，但她好象已不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支让千万人感动的曲子，多少人听着听着就沉醉到了旋律的光辉里去……
记得外婆第一次演奏时，同样是潸然泪下……
我的心又飘飞了，我的泪水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林虹同样在轻抹眼泪。本来她要演奏这支曲子的，可听说翁逸华也吹奏，就改为演奏小提琴曲《思乡曲》。
她比十一年前稍微丰满了一点，但不是很明显。依然是那么清爽，那么飘逸，那么洒脱，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出一种节奏的明快与爽利。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明显的痕迹——她依旧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光彩……
望着台上的翁逸华，我感慨万端，恍如隔世……十一年前，我十九岁，她二十四岁。现在，她三十五岁，我三十岁——已初为人父，已久为人夫，岁月倥偬，韶华易逝啊……
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了摸唇上的短须……
在飘乎的神思中，我与林虹踏着一地如水的月光，静静地往回走……
刚到楼梯下，我一把搂住林虹，就疯狂地吻了起来，同时泪水一串串地淌了下来……
林虹先是羞，见我满脸的泪水，吃惊的拉住我的手哀求：
“方鹤，方鹤，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别让我急，好吗，你说话……”
我抹一把泪，笑着对她说：
“林虹，来让我背你上去吧……”
“方鹤，你到底怎么了……”
我已换成一副笑脸，努力地做出爽朗的神情：
“好长时间没有背你了，你看，今天，咱们都表演的这么出色，我真的很少这么感动了，我高兴，让我再背你一回吧……”
林虹还是不肯。我蹲在她脚边，一使劲就将她背了起来，然后，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地朝楼上走去……
今夜的晚会，是Ｔ市一中七十周年校庆晚会，我和林虹应邀出席校庆庆典，并在晚会上表演了节目。我的节目是用吉他自弹自唱《暗香》。翁逸华是以旅美女作家的特殊身份来出席庆典并表演节目的。
《暗香》这首歌至今令我感动，闲暇时，常常拔弄吉他弹奏它。我当年还曾为它而画了《暗香——看不见的笑脸》。记得这幅画发表在美术杂志后，一时成为文艺圈的佳话
五湖咖啡屋一派的欧洲风格和异国情调，仿佛把人带入了一个久远的梦乡。室内浓浓的桂花香吣人心脾，壁上是凡。高的《满天星斗下的罗纳河》。舒伯特的小提琴曲《盼望春天》，朦胧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恬静与悠远。
这间大名鼎鼎的咖啡屋，是我和朋友小聚的常来之地。今天，翁逸华把我约请到了这里。
翁逸华一脸洒脱而灿然的笑，一股夏日般凉爽的风，小阁的空气便倏然而流畅起来：
“谢谢方先生赏光，很荣幸。”
我望着她，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妈妈的面容。她们——太象了，象的叫我不能不去常常想她。在女性面前，我本不是拘谨之人，可在她面前，我还是有一些紧张，但我镇静一下自己，很轻松很随意地说：
“不必客气，翁女士的风格是简洁明快，过多的客气反有失自然，不是吗？哈哈哈……”
翁逸华：“我刚在北京安了家，也不常回来，对这里不熟悉，不知先生对这里满意吗？五湖咖啡屋——朋友一说出它的名字，我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这个名字很有吸引力——五湖四海，四海一家，让人马上就想到了这一层意思。”
我：“的确，当初我也是冲着这个名字来的，一来就喜欢上了，来了就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它自然让人想到千古名句——海记忆体知己，天涯若比邻。不是吗，地球越来越小，四大洋已不算什么了，五湖就更不足道了。”
翁逸华：“地球是变小了，而五大洲的人靠的越来越近了，世界有一天总会走向大同的。”
我：“这是北京顶尖的咖啡屋，是美国西雅图星巴克全球咖啡连锁店的分店，在北京落户不到半年。这家咖啡公司真够厉害，不到三十年，就将近一万家分店洒遍全球。”
翁逸华：“是吗，堪称奇迹。方先生喜欢喝什么咖啡呢？”
我：“我喜欢喝牙买加蓝山咖啡，翁女士喜欢喝什么呢？”
翁逸华：“夏威夷可纳。”
我：“哦——这倒和你的风度气质挺相符的，它出产于夏威夷的火山地带，自然也蕴含着一种浓香和醇厚。”
翁逸华：“呵呵呵……方先生对咖啡很有研究啊。”
我：“我喜欢喝茶，也喜欢喝咖啡，对酒也情有独钟。这三种饮料，都具有浓厚的文化底蕴和品质。而咖啡兼具茶与酒的优点，即有茶的优雅，又有酒的浓香。茶好比是饮品中的大家闺秀，酒好比是饮品中的豪放丈夫，而咖啡，则是饮品中的君子，你说呢？”
翁逸华：“呵呵呵……方先生真不愧是品味高超的雅士，名不虚传。今天请方先生来有一事相求——我刚从美国回来，估计是安定下来了，一来要陪伴年迈的母亲，二来准备呆在北京写一部凡。高的传记小说。我对绘画是外行，许多美术方面的知识不了解，感觉无从下笔，所以想请教你一些有关的知识，对凡。高的情况也想和你探讨。”
我：“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帮助的。”
翁逸华：“你看，墙壁上就是一幅凡。高的作品，真是巧合。”
我：“是的，这幅作品我很喜欢。透过这恬静而温馨的夜，你可以看出凡。高对人间温暖与真情的无比憧憬。可它一生却在拼命的创作和精神世界的苦苦挣扎中自杀而死，真是一把辛酸的血泪史。”
翁逸华：“是的，就是他的这种悲剧打动了我，就是他这种炽热的情怀让我感动。好多年了，我一直渴望为他立传，可一直忙于求学和文学创作，无暇他顾。现在，我也累了，不想再读什么世界名牌大学了，只想回到自己的国家，潜心写作，间或研究点古典文学就好了。我更喜欢的是他的那幅十四朵向日葵，真是生命喷薄力量的生动表现，作者极度的热情与亢奋淋漓尽致地宣泄了出来。”
我：“这部作品真的不好写——太难写了。你去过凡。高的家乡吗？最好是去荷兰走走，到阿姆斯特丹的国立凡。高美术馆看看。”
翁逸华：“我没去过，不过也有这个打算。现在我正在收集他的资料，阅读他的家书和其他人写的传记作品。”
我们谈了一会关于凡。高的情况，她就告辞了。真的很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可又不便相留，只得做罢。走时，她赠送了自己三部亲笔签名的小说给我，留下了手机号码，说有不懂的问题还要来打扰。
真的希望她再来，而且——不要让我等太久……
当刚刚见面的矜持打破后，我完全放松了自己，就好象和熟人在一起似的。而且，因为她象极了母亲的缘故，内心里就有一种亲切的暖流在涌动，就有一种想和她多交流的渴望。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喝咖啡的神情，她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有着一种高贵而又优雅的光辉。她的衣着很休闲，很随意，却又是别的同龄女子很少见的那种风格。她同样是素面朝天。我一直有一个感觉，凡是让我喜欢的女子大多都是不施粉不着墨不上唇膏的，她们丽质天成，无须雕琢。林虹如此，小A如此，她也如此。女人身上的脂粉气让我反感，我喜欢的是她们天然的那种温馨气息。
这一天，我真的有些魂不守舍，恍恍惚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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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你的繁星之间吧，让我找到我自己的崇拜之火在星光之中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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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我那寂寞的黄昏里吧，我的心孤零零地在那儿守望；斟满她那孤独的酒杯，让我在我的内心里感到你的爱无穷无限。
——泰戈尔《渡》
一个英俊的少年，他健壮而匀称的身躯洋溢着阳光般的色彩，自由而惬意地舒展在大自然明净的光辉里……
他腰间裹着一条草裙，躺在一棵茂密的大树底下，两手交抱在脑后……
他双眼轻轻地闭着，脸上洒满了甜蜜的醉意和憧憬……
他宽宽的额头上印着一枚鲜红的唇印，一只蜜蜂正款款地落在红唇上，而另一只绕着红唇在飞……
大树上，一条曲线柔美，斑纹淡雅的长蛇正望着树下的少年。而蛇首是一张天使般纯真的少女脸孔……
一只青色的苹果，正从半空落下……
蔚蓝的天空流泻着几丝白云，几只鸽子正在飞着……
从西边远处流淌过来的一条清澈的小溪，绕过少年的身体和大树，流向了远方……
大地是一碧如洗的青草地，间杂着星星点点的小花……
这幅画是我十九岁时画的《初吻之后的少年》。画中的少年就是我。画面表达了我和林虹初吻后的内心感受。画中的蛇，并非指林虹，而是一种象征。
这是我和林虹非常喜爱的一幅作品，我们一直没有卖掉它，永远也不会卖掉它。
它就挂在我的卧室。
不由地常去凝视它，凝视它，就有一种感动——一种对生命的感动；凝视它，就情难自已地发出了对韶光飞逝，人生苦短的咏叹……
然后再去望着镜中的自己——一个三十岁男人的面孔：
他年轻的脸退去了稚气，而给人成熟干练的印象，他的嘴角多了一份坚定，他的眼睛多了一份深沉，他唇上一道黑黑的髭须还在。不同的是，他的头剃的光亮光亮。剃了光头的他，更有一种成熟的英气和爽利，更多了一份洒脱和倜傥。
这就是三十岁时我的形象。
别人颇为好奇——别的艺术家都喜欢留着披肩长发，而你却别出心裁，不可思议。
我不是象那些艺人一样在刻意的标新立异，与众不同，我觉得那是一种矫情，是一种做作。我最崇尚的是自然，是率真。我剃光头发，是因为作画的劳动强度，常让我头昏脑胀，沉闷难耐，眼睛炽热。而剃光头发后，觉得象卸了盔甲似的一片爽快轻松。还有，就是，有一次在爸爸的一位老友家，我偶然见到了一张他十九岁时的光头照片，照片上的爸爸，非常潇洒，非常清爽，非常漂亮，我看了后，当场差点流下眼泪，走时，我带走了这张照片。之后，看着它，总是出神，好长时间，放不下对爸爸的怀念。我和爸爸长的非常象，我羡慕他剃了光头的那种气质和风度，所以，就一直想剃掉头发。还有，就是这一年我三十岁了，三十岁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是一个神圣的年龄，而做为对生命有着异常强烈的责任意识和美感意识的我，更仿佛感召了一种呼唤——你的生命又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上，新的高度上你要有新的突破，新的表现。因此，我对自己说，就把剃掉头发做为新里程新起点的一个标志吧。这一年的元月一日，我正式剃光了头发，从此再未蓄起来。林虹起初不同意，在我的说服下，她答应了，并且亲自带着我去剃发。她摸了一下我的光头，笑意盈盈地说：
“不错，比原来更漂亮，更洒脱了。”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洒脱地笑着：
“剃掉真的很好看，如果很丑的话，我也不会再剃的，你知道，我可是爱美的人呀。头发被佛家称为烦恼丝，的确如此，你看，剃掉它真是非常轻快，非常自在，我大概永远不会再蓄头发了。”
听了我的话，林虹眼里滑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临走，她拣起我的一束头发，包在了手帕里。
人生就是红尘里的跌打滚爬，就是一场生与死的接力赛。在这场生命的角逐中，我主张以饮酒的态度来生活。
三十岁的生命，是一杯最浓烈的酒，是一场最精彩的角逐，我们要细细地品味它的浓香。
林虹的麻花辫子还保留着，这似乎成了她的一种标志。也曾试着换过发型，可她感觉很难看，就又回到了原状。的确，一根粗粗的辫子，尽显她那种古典的韵味。我也形成了一种定势，似乎她不留辫子，就不再是她了。
林虹是我心灵休憩的最宁静最风和日丽的港湾。她那种小鸟依人的羞怯与柔弱，她那种轻烟般的忧郁和宁静幽远的神思，常常把我带到一个缥缈的虚幻的理想世界。看着她，我总会一阵阵地生出怜惜的柔情，忍不住想把她抱的紧紧的，生怕她受了委曲，受了欺负。在她面前，我只想做她的一把保护伞。做为一个大男人，我只想让她静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我总喜欢背她——每当我们去了长乐海岬或野外，我总想把她背在背上静静地走上一段路。有时，在她睡熟后，我坐在床边，望着她平静的脸，总不由地生出一丝苍凉的想像——假如，有一天我突然走了，她将何以承受这打击？
如果说我是酒，那么林虹就是茶。生活中，她也只喜欢喝茶，而从不饮酒。虽然我非常渴望与她一起饮酒，可她最多只是轻呷一口。我常常劝她，人生是一个过程，童年如水，少年如茶，青年中年如酒，老年又如茶。我们现在是一杯浓香的酒，就要活出酒的品质。她说，还是茶好，中国人的精神是宁静致远，饮茶就符合这种精神。当然，我不勉强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不过内心里，我倒是非常渴望与她过一点热烈奔放，富有激情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还是富有诗意的，也不失浪漫。虽然我的创作生活很艰苦，致远广告公司也得操一份心，但因为我对生活的那种激情与
憧憬不变，始终以一颗年轻而多情的心来对待它，所以，总能在繁忙中找到诗意，总能在辛苦中创造浪漫与轻松。生活需要以艺术的手段和情感来经营，那样，才会品茗出它的甘甜与美好，醇厚与芬芳。可以豪不谦虚地说，我是一个真正懂得生活的人，一个会享受生活，创造生活诗意的人。
三十岁这一年，我真的不再是那幅画中的阳光少年了，我渴望生命象阳光般绚丽与热烈。我渴望绘画事业会有更大的成绩，渴望致远广告公司再有新的发展。
三十岁这一年，上天赐给了我们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圆圆。本来我是不想要孩子的，我只想过一种两人世界浓烈的爱情生活，过一个艺术家天马行空式的自由生活，可林虹是一个传统的女性，她接受不了这一点。在她的泪水攻势面前，我只得投降。既然孩子来了，当然我会全身心地去爱她，呵护她。
这一年，我和林虹，终于踏出了国门，飞到了我们久已梦想着的埃及金字塔。
我没有选择美国、英国，俄罗斯，而选择埃及金字塔，是因为它的巨大的精神力量在吸引着我，他是我久远的渴望与乡愁。
金字塔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珠穆朗玛峰更崇高更伟大更神圣。因为珠峰代表了造化的神工，而金字塔则是人类非凡智慧与力量的结晶。
这是又一次的灵魂洗礼，是又一次心灵的超级震撼。
在它的面前，我只感到自己缈小的象一只蚂蚁。
在它的面前，你卑微的只想偷偷哭泣。
也就在这一年，我再一次对自己提出了挑战——用七年时间，画完水浒一百零八条好汉，还有红楼梦大观园里的主要女性；在三十七岁生日那一天，我要为它而举行大型画展，以示庆贺。完成这一目标后，我准备回头再向国画领域进军，因为，我的国画作品太少，而内心里对它也是相当的喜爱。
我们的致远广告公司，为林虹提供了一个施展才干的大舞台。我没想到她有如此的经济头脑，她真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材料。我只掌握一个大的方向，经营的细节全交给她发挥。我对她是一百个放心，而她以自己出色的成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样，我就有更多的精力去创作，去燃烧自己。
也许，二十七岁的她，生命的花朵真正地绽放了吧。
在生活的海洋里，我们正使尽浑身的力量在弄潮……
十一年了，她——翁逸华——又站在了我的面前……
此刻，在灯光辉映的舞台上，她披着一袭瀑布般的长发，正在用十二孔陶笛忘情地吹奏《自由还乡》……
泪珠闪烁在她白晰的脸庞上，但她好象已不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支让千万人感动的曲子，多少人听着听着就沉醉到了旋律的光辉里去……
记得外婆第一次演奏时，同样是潸然泪下……
我的心又飘飞了，我的泪水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林虹同样在轻抹眼泪。本来她要演奏这支曲子的，可听说翁逸华也吹奏，就改为演奏小提琴曲《思乡曲》。
她比十一年前稍微丰满了一点，但不是很明显。依然是那么清爽，那么飘逸，那么洒脱，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出一种节奏的明快与爽利。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明显的痕迹——她依旧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光彩……
望着台上的翁逸华，我感慨万端，恍如隔世……十一年前，我十九岁，她二十四岁。现在，她三十五岁，我三十岁——已初为人父，已久为人夫，岁月倥偬，韶华易逝啊……
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了摸唇上的短须……
在飘乎的神思中，我与林虹踏着一地如水的月光，静静地往回走……
刚到楼梯下，我一把搂住林虹，就疯狂地吻了起来，同时泪水一串串地淌了下来……
林虹先是羞，见我满脸的泪水，吃惊的拉住我的手哀求：
“方鹤，方鹤，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别让我急，好吗，你说话……”
我抹一把泪，笑着对她说：
“林虹，来让我背你上去吧……”
“方鹤，你到底怎么了……”
我已换成一副笑脸，努力地做出爽朗的神情：
“好长时间没有背你了，你看，今天，咱们都表演的这么出色，我真的很少这么感动了，我高兴，让我再背你一回吧……”
林虹还是不肯。我蹲在她脚边，一使劲就将她背了起来，然后，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地朝楼上走去……
今夜的晚会，是Ｔ市一中七十周年校庆晚会，我和林虹应邀出席校庆庆典，并在晚会上表演了节目。我的节目是用吉他自弹自唱《暗香》。翁逸华是以旅美女作家的特殊身份来出席庆典并表演节目的。
《暗香》这首歌至今令我感动，闲暇时，常常拔弄吉他弹奏它。我当年还曾为它而画了《暗香——看不见的笑脸》。记得这幅画发表在美术杂志后，一时成为文艺圈的佳话
五湖咖啡屋一派的欧洲风格和异国情调，仿佛把人带入了一个久远的梦乡。室内浓浓的桂花香吣人心脾，壁上是凡。高的《满天星斗下的罗纳河》。舒伯特的小提琴曲《盼望春天》，朦胧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恬静与悠远。
这间大名鼎鼎的咖啡屋，是我和朋友小聚的常来之地。今天，翁逸华把我约请到了这里。
翁逸华一脸洒脱而灿然的笑，一股夏日般凉爽的风，小阁的空气便倏然而流畅起来：
“谢谢方先生赏光，很荣幸。”
我望着她，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妈妈的面容。她们——太象了，象的叫我不能不去常常想她。在女性面前，我本不是拘谨之人，可在她面前，我还是有一些紧张，但我镇静一下自己，很轻松很随意地说：
“不必客气，翁女士的风格是简洁明快，过多的客气反有失自然，不是吗？哈哈哈……”
翁逸华：“我刚在北京安了家，也不常回来，对这里不熟悉，不知先生对这里满意吗？五湖咖啡屋——朋友一说出它的名字，我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这个名字很有吸引力——五湖四海，四海一家，让人马上就想到了这一层意思。”
我：“的确，当初我也是冲着这个名字来的，一来就喜欢上了，来了就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它自然让人想到千古名句——海记忆体知己，天涯若比邻。不是吗，地球越来越小，四大洋已不算什么了，五湖就更不足道了。”
翁逸华：“地球是变小了，而五大洲的人靠的越来越近了，世界有一天总会走向大同的。”
我：“这是北京顶尖的咖啡屋，是美国西雅图星巴克全球咖啡连锁店的分店，在北京落户不到半年。这家咖啡公司真够厉害，不到三十年，就将近一万家分店洒遍全球。”
翁逸华：“是吗，堪称奇迹。方先生喜欢喝什么咖啡呢？”
我：“我喜欢喝牙买加蓝山咖啡，翁女士喜欢喝什么呢？”
翁逸华：“夏威夷可纳。”
我：“哦——这倒和你的风度气质挺相符的，它出产于夏威夷的火山地带，自然也蕴含着一种浓香和醇厚。”
翁逸华：“呵呵呵……方先生对咖啡很有研究啊。”
我：“我喜欢喝茶，也喜欢喝咖啡，对酒也情有独钟。这三种饮料，都具有浓厚的文化底蕴和品质。而咖啡兼具茶与酒的优点，即有茶的优雅，又有酒的浓香。茶好比是饮品中的大家闺秀，酒好比是饮品中的豪放丈夫，而咖啡，则是饮品中的君子，你说呢？”
翁逸华：“呵呵呵……方先生真不愧是品味高超的雅士，名不虚传。今天请方先生来有一事相求——我刚从美国回来，估计是安定下来了，一来要陪伴年迈的母亲，二来准备呆在北京写一部凡。高的传记小说。我对绘画是外行，许多美术方面的知识不了解，感觉无从下笔，所以想请教你一些有关的知识，对凡。高的情况也想和你探讨。”
我：“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帮助的。”
翁逸华：“你看，墙壁上就是一幅凡。高的作品，真是巧合。”
我：“是的，这幅作品我很喜欢。透过这恬静而温馨的夜，你可以看出凡。高对人间温暖与真情的无比憧憬。可它一生却在拼命的创作和精神世界的苦苦挣扎中自杀而死，真是一把辛酸的血泪史。”
翁逸华：“是的，就是他的这种悲剧打动了我，就是他这种炽热的情怀让我感动。好多年了，我一直渴望为他立传，可一直忙于求学和文学创作，无暇他顾。现在，我也累了，不想再读什么世界名牌大学了，只想回到自己的国家，潜心写作，间或研究点古典文学就好了。我更喜欢的是他的那幅十四朵向日葵，真是生命喷薄力量的生动表现，作者极度的热情与亢奋淋漓尽致地宣泄了出来。”
我：“这部作品真的不好写——太难写了。你去过凡。高的家乡吗？最好是去荷兰走走，到阿姆斯特丹的国立凡。高美术馆看看。”
翁逸华：“我没去过，不过也有这个打算。现在我正在收集他的资料，阅读他的家书和其他人写的传记作品。”
我们谈了一会关于凡。高的情况，她就告辞了。真的很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可又不便相留，只得做罢。走时，她赠送了自己三部亲笔签名的小说给我，留下了手机号码，说有不懂的问题还要来打扰。
真的希望她再来，而且——不要让我等太久……
当刚刚见面的矜持打破后，我完全放松了自己，就好象和熟人在一起似的。而且，因为她象极了母亲的缘故，内心里就有一种亲切的暖流在涌动，就有一种想和她多交流的渴望。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喝咖啡的神情，她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有着一种高贵而又优雅的光辉。她的衣着很休闲，很随意，却又是别的同龄女子很少见的那种风格。她同样是素面朝天。我一直有一个感觉，凡是让我喜欢的女子大多都是不施粉不着墨不上唇膏的，她们丽质天成，无须雕琢。林虹如此，小A如此，她也如此。女人身上的脂粉气让我反感，我喜欢的是她们天然的那种温馨气息。
这一天，我真的有些魂不守舍，恍恍惚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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