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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4更新,快点我!

    容王爷不语。

    皇帝忽而合手鼓了几声掌,殿外有人躬身紧步地进来,容王爷抬眸一看似不能置信,双眸如同钉在了那人身上:“贾……贾图?”

    “容王爷真是爱贤念旧,恪妃娘娘生前的心腹,容王爷丝毫不嫌弃。”语毕转眸看向来人,示意他说话。

    贾图躬身点了点头,将手中物事摊开在桌面,一字一句道:“这药,是奴才在容王爷府上时亲手配制,世子服用已有十余年之久。这方子名叫隐子,是奴才祖上代代传下来的一味方子,少量用时,可麻痹五觉,起到止痛作用,若长期服食,轻者至头晕,重者生幻,二十八日便可生瘾,意志坚强者只怕都一日离不开它。”

    容王爷垂眼,一双眸目死死抠在贾图身上,开口沉声道:“皇上说臣爱贤念旧,比起皇上用人手段,臣自愧不如。”

    “王爷……谬赞。”

    皇帝轻笑,微叩紫檀案,“比之容王爷十几年前就为如今谋划,朕这点筹谋算得了什么。王爷在朕面前装模作样地选择了朕给的那条路,不过是将数十年前给自己的谋划借花献佛罢了。”

    说到此,皇帝黑瞳中泛一层硬光:“可惜朕不喜欢顺水推舟的人情,既然容王爷不跟朕讲诚意,那么朕也只好先礼后兵,容王爷,您不是早知道君父恩宠是最不可信的了么?”

    “皇上先前的话不作数了?”

    皇帝若有所思,“朕可是听说,王爷配了几副假药去试探,可见容世子并非离不开此药啊。先皇养虎为患,世家门楣过分拔众,朕实在是苦恼得很!至于容家,朕原本想着若是权倾开京的殊荣到容王爷您这儿便止了,那也该是一桩于您于朕都好的事。可眼下,朕既要担心容王爷跟朕阳奉阴违,又要提防容世子不声不响的让朕下不了台面,王爷您说说,朕该怎么办?”

    “皇上对容家动手,是想要倚重别家?”

    “若是容王爷对朕一片忠心,朕怎会放着容家不管呢?”

    “皇上要老臣以何示忠心?”

    皇帝闻言一笑,忽然自袖中抽出一柄寒芒薄刃放在案间,轻推至容王爷面前,双目炯炯放光:“朕要容王爷,亲手杀了他。”

    皇帝目光缓缓压向贾图,看得贾图双腿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哆嗦不止:“皇上饶命,皇上不是说若奴才将隐子配方用量告诉皇上,皇上就赐奴才半生无忧么……奴才用脑袋发誓,只告诉过皇上您一个人啊,奴才在容王府这么多年,都从未将这药的配方用量告诉过容王爷,每日的药都是抓好了送去世子府上的,求皇上饶奴才一条命……”

    皇帝微微叹息:“朕也从未指望过,要这般毕其功于一役……你求朕也是无济于事,只看容王爷,舍不舍得为了世子饶你这一条命了。”

    语毕眄眸看向容王爷,眸中弥了一层寒气。

    容王爷伸手去握住那薄刃的刀柄,起身朝贾图走去。

    贾图跪在地上蹭着膝盖往后躲,身子渐渐颤抖,眼神惊惧难当,开口道:“王爷,王爷饶命……若是奴才死了,配不出隐子药方,世子药瘾发作,其痛苦不是常人所受得住,且不出三年就会……”

    话音还未说完,容王爷已是急走几步,手中薄刃指上了贾图咽喉。

    寒刃再往前送一寸,便能轻易割破他肌肤取了性命。

    霁持僵坐在椅子上,再明白不过这是何意,容王爷费了十年时间用药来控制紫绍,如果他亲手将贾图杀了,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解紫绍药瘾之人便不在了。

    皇帝这是在用他亲生骨肉的性命逼他做个取舍,是要留住容家手中所掌权势,还是要留住紫绍的命。

    蓦地想起皇帝踏入殿中时的那番话,他说约了自己来宫中看戏。

    没错,这场戏是演给自己看的。

    从知晓自己身世开始,便是在一步一步逼自己学会恨与报复。他命自己留在宫中,一一道破自己身世,甚至给出能助他覆灭容家的条件,却只要自己做一件事——

    他要自己代替紫绍,成为容家嫡子,要自己亲手去送容家入焚身烈焰,唯一的条件是换下容紫绍一条命。

    帝王心思,九重天心。

    说难懂,不过与寻常人一样,有爱有恨,得不到放不下。

    为一人之心宁肯伤一千人,却还不能告诉那个人。

    一个是醉心皇权的帝王,一个是心高气傲的人臣。

    得不到,便不遗余力要毁尽世间所有能救紫绍之人,到最后看紫绍只能求他一人,跪他一人,受他一人所制,偏要吊着他的气,让他求死不能,却又得不到自由,便是因为恨也好,叫紫绍离不开他。

    世间情分,想来至喜不过如此,至哀亦不过如此。

    与其说皇帝在逼容王爷抉择,毋宁说演这场戏,是在逼自己。

    逼自己求他饶过贾图,放紫绍一条生路。唯一的条件便是离开紫绍,如他所意,李代桃僵成为容家嫡子,再领着容家同赴深渊。

    容王爷屏息了气,反手将那寒刃朝前一松——

    寒刃破肤的声音蓦地传来,敛眸去看,容王爷却不免心惊,方才送刃上前的那一刻,霁持竟徒手空捉住了刀刃,将那寒刃刹在贾图脖颈前端,满手间已是鲜血淋漓。

    “放手。”容王爷怒斥拔刃。

    鲜血自指缝滴落淌下,滴滴猩红还带着温热,痛极,五指全仍旧握在那薄刃上不肯放松片刻。

    容王爷正欲发作,忽见霁持伸手自指缝间接住几滴猩红的血,将那掌心端到自己眼前。

    “你这是做什么?”

    “容王爷对这颜色不陌生吧?”霁持轻勾了唇,平静地道:“奴才,曾经透过这样的血红色看过王爷。那时候漫天都是这样的红,七年来在奴才梦靥里窜动跳曜从来就没有停过。”

    “你说些什么疯话,本王一句都听不懂。”

    霁持没有回答,忽然就伸了那只手去夺容王爷手中阴沉木拐杖。

    “王爷怎会听不懂奴才的话?奴才记得清楚,七年前王爷这腿,可是因了断木上的卯榫才变成这样的吧。”

    殿中蟠龙烛的灯芯微颤,光摇影摆地投射在霁持脸上,如此混沌不明。

    容王爷听了这话,有如见了阎罗厉鬼一般,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莫非……莫非……

    帝王面前,这人已不做任何掩饰,莫非那多年前的旧事,竟成了今上手中稳操胜券的筹码。

    容王爷骨子里一寒,便是方才言语间峥嵘相对,他也没有过丝毫惧意,可眼下,双唇压制也止不了细小哆嗦,许久只开口欲盖弥彰地道出一句:“本王不记得了,腿伤,似是因为当年骑马所致。”

    那持刃的手已软了,霁持缓缓自刃上从他手中取了刀,又小心翼翼拿练白的衣袂替容王爷擦拭干净那方才淌落到拐上的血迹。

    手间鲜血自深长的伤口汩汩流出不止,越淌越厉害,他却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擦那拐杖。

    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容王爷,您贵人多忘事。可像奴才这样骨子里卑贱的人,却忘不了。”

    “姚什海。”

    “奴才在。”殿外有人应声进来,屏息垂衽地听侯差遣。

    “去偏殿请太医院的人替他将手上伤口包扎了,告诉太医院的人,半点疤也不许留下,容世子若见了心疼,朕便拿他们的脑袋来给世子赔罪。”

    “喏。”

    姚什海躬身应是,请了霁持迈步出去,跪在地上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贾图似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猛地扑上去抱住了霁持的腿。

    方才生死之间,这是唯一一个出手救自己性命的人,人在垂死的境地,便已顾不上理智。

    霁持扫眸看了一眼那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姚什海抬眸看了眼皇帝神色,犹豫道:“皇上,这……”

    “老规矩,安排个地方让他呆着,任何人不许近。”

    “是。”

    殿中只剩下皇帝与容王爷两人。

    皇帝森然一笑,“其实王爷早就知道,先帝留下的这些弊端祸患,朕不会给其中任何一家壮大的机会,更别说倚重于谁了。所以朕很纳闷,容王爷权倾朝野,先帝离世时,王爷比起朕来,应该在朝中呼风喝雨百官推崇,怎会甘为人臣丝毫不觊觎帝位,心思缜密谋算如容王爷,就这么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望族人臣的风口浪尖,帝王削权的刀口上。”

    皇帝望着殿外渐暗的苍穹,思绪已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直到朕有一日对这个奴才留意,才不知不觉草灰蛇线上了解到宫中一桩藏了多年的秘辛。王爷您心如虎狼,未尝不觊觎帝位,只可惜年轻时总做过那么几件冲动之事,王爷也没料到,会成了您这一辈子绊脚的拖累吧?”

    “皇上知道了多少?”

    “十八年前,如今西宫的太后娘娘还是云嫔之时,也是矜绝代色。那时的云嫔娘娘为家族助力,圣前谋得宠幸,遭来西宫众妃嫔嫉妒。当年皇后的表哥靳将军乃是西林关的戍边大将,几度击退犬戎,镇守疆土,皇后看不惯云嫔受宠,在靳将军面前言语几句,便让他杀意已起。对于先帝而言,一个枕边宠幸几日的妃嫔哪里比镇边戍疆的靳将军来得重要。若不是容王爷一时冲动,对云嫔娘娘起了别样的心思,只怕当今太后,早在十八年前就殒命在靳将军手下了吧?”

    容王爷扯嘴,“不过对一个奴才多留了几分心思,便能顺藤摸瓜地探出这陈年旧闻来,皇上果然不凡。”

    “若不是王爷当年留下这擒肘的祸根,如今朕也没有可以稳当拿捏住王爷的机会,不是吗?”

    皇帝凝眸道:“对云嫔娘娘而言,您是她的救命之人。可王爷心在云天,对女人不过一时兴起,根本没有带她脱离争权夺和红墙之地的意思,在王爷眼里,女人一无是处。可是天意难测,云嫔娘娘怀上了容王爷你的子嗣,先帝大喜,叫原本就得宠的云嫔娘娘连晋三级成了云贵妃。可王爷害怕东窗事发,这便有了之后云贵妃诞下死胎,气血亏损,心力大伤的事由。朕母后过世后原本由敬嫔抚养,也是因此才被送至云贵妃带养,先皇后病逝后中宫一直空缺,自朕登基后,云贵妃便顺理成章成为当今太后。”

    容王爷听皇帝语声渺渺,将当年事由仿佛铺陈洗画般道出,不觉喉间发出喑哑无奈地笑意。

    “容王爷,朕能推敲至此,只有一件事并不明了,当年太后诞下死胎一事,是王爷一手策划,还是与太后共谋,瞒天过海?”

    作者有话要说:可想知道有么有比我更扑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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