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更新，快点我！
与此同时,宫中的人已在紫绍府邸门口接霁持入宫。
上好的车辇，还有宫中内监服制的人作陪,霁持见到这阵势微怔，含笑道：“我家主子今日与景小王爷出游踏春,此刻不在府上。”
小太监闻言一笑，答道：“这样最好，原本想着容世子会出面阻拦，还特意携了旨意来请，这下也用不着了。”语毕顺手就往外一扬,扬了扬下颌道：“请吧，今儿宫里头不请你家主子,请的就是容世子府中最得宠的奴才。”
抵达宫中时天色已微暗，小太监将他安排在宫中不知什么殿室里,灯火通明，殿门敞开，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小太监只叫他在殿中等着。
紫檀木案上摆满酒菜，烩鲈鱼，蒸湖蟹，各样精致糕点，并了三盏已经斟好的黄酒，依次放在三个不同的座前。
三个人。
霁持站在案前垂眼，宫里头除了皇帝，还有谁会想见他。
目光中微有闪烁，想起那一次太后寿宴，皇帝跟他说过的话，竟是一字一句将自己身世缓缓道破，没有半点差错。
枯坐在殿中等了许久，茶壶里头都不再散出热气来，隐约听得殿外头有声音传来。
举首，只见一身锦稠披身，腰间系蟒的容王爷抬步而入，虽年迈肤褶，头戴的冠帽随步翅摇，发髻纹丝不乱，抬目见殿中的霁持，老成的眸中闪过一瞬的困惑，脚步却未有迟疑，径直走了进来，撩袍底落座席间。
抬手命人给自己斟热茶，然而举目间除却霁持竟是别无第二个人所在，容王爷眼角微挑，睨了眼无动于衷的霁持，出声道：“本王命你斟茶。”
“回王爷，霁持并不是宫中的奴才。”
话音轻和温雅，竟似平常说话，丝毫不见奴才身上的卑怯。
容王爷冷冷望着他，冷笑一声，随即眉梢一挑，出声道：“容紫绍呢？”
“回王爷，想必主子和景小王爷现正在踏春。”
容王爷闻言，微拧了粗厚的厉眉，再次看向霁持，“你的意思是，皇上没有召他入宫？”
霁持闻言点头，唇缝里仍含着方才的轻和之意，“王爷说得不错。”
容王爷扬袖就要拂去案上杯盏，手已抬高，蓦地思及这是在宫中，高抬的拳掌变作凌厉指锋，指向霁持道：“本王第一次就见你碍眼，心念连绍儿都为你求情，心想绕过你一次。你竟如此不知礼数进退，在本王面前放肆不尊，莫怪本王心狠，来人——”
“王爷，若是有第二个人，您也不会连个斟茶倒水的奴才都呼唤不来了吧。”
容王爷神色一顿，见霁持直眸看向自己道：“王爷不妨省省心力，平心静气地坐一会儿。”
皇帝请自己来赴宴，然而这殿中除了一个紫绍手下的奴才，竟是别无他人。思来想去，这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的，容王爷看着眼前之人，眸光微凌，指节回叩，心中暗讷：这个奴才，定不是什么凡辈。”
脸色微变，试探道：“绍儿出游，你一个家奴不紧跟着，为何会在这里？”
“容王爷两朝老臣，圣前揣颜度色，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像奴才这样的卑贱身份，宫里这样的地方岂是想进来就进得来的？奴才与容王爷您一样，是圣上请来赴宴的。”
容王爷才要说话，见霁持继续开口，不经风带雨地抢道：“容王爷一定也很好奇，皇上请王爷与奴才共赴一宴，是为了什么吧？王爷眼中既不容我，不知若是皇上求情，又会如何呢？”
“你……”容王爷抬颌欲说话，忽而见霁持抬首看向殿外，神色收敛，微微一礼。
转过头去，果见一身明衣的天子自殿外阔步走来，步子似有些急赶。
起了身，慌忙垂首屈膝施礼，天子进得殿来，浅眸捎了眼跪在地上的容王爷，径自越过他朝里头的霁持走去，语音微扬：“你来了。”
容王爷跪在地上心里一咯噔，不知皇帝唱的是哪一出戏，兀自转了身换个方向对着里头的皇帝又是一躬身：“老臣参见皇上。”
皇帝似才省起，微笑踱步来到容王爷跟前，虚扶了一把道：“容王爷还行这么大礼，朕只当是殿里哪个服侍的奴才，一时没低眼看，实在是对不住。”
容王爷闻言面色一变，心中盛气，却不好发作，微噙一丝冷笑道：“老臣方才携内眷去西宫看了太后，太后风采依旧，绍儿参加太后寿宴那一日跟老臣说，太后精神矍铄，只是臣今日去看，却不见得是那么回事。皇上操心国事，也别忘了去西宫多瞧瞧太后。”
太后精神不矍铄……皇帝闻言持笑，心中暗哂，不过是进门给他噎了口气，容王爷这几句话便字字含锋地点提着册后一事令太后不悦，显见是愈发地沉不住气了。
不由拂袖将容王爷请上座，漫不经心开口道：“太后身子不爽利，想必是为了缁王在寿宴上闯出的笑话让她老人家有失了颜面吧。”
没耐心等到容王爷再斟词酌句地回复，皇帝倏地含笑起身，目光暧昧地瞧了霁持一眼，侧眸隐隐看向容王爷，忽而发笑：“容王爷看他可曾熟悉？”
容王爷闻言，滞了片刻回道，“回皇上，老臣若没有记错，这是绍儿府上的奴才。”
皇帝闻言笑了笑，撩袍坐上宴中主位，明衣锦服微敞，竟丝毫不拘于帝王仪容，一双眼灼灼就这么望向霁持，话却是对着容王爷说的。
“朕也许久未见容王爷您了，今日朕听说容王爷携了容夫人来看望太后，便想着设宴请容王爷来与朕谈谈心。至于霁持么……朕与他约了来宫中看戏，容王爷无需拘泥什么，他来赴朕的宴应当不陌生，也该是常客了吧。”
霁持覆在椅扶上的手背微微一颤，神色却并不露声色。
皇帝抬手自斟了一杯酒，容王爷垂目思索，连身边最亲近的侍从都支开，不知今日布下的是怎样一番手笔。
没想到皇帝竟伸手将那杯盏递给霁持，掀唇道：“这是容王爷，两朝阁臣，你以后会见得多，今日先借着这机会去敬容王爷一杯酒。”
霁持起身接过那杯酒，一步一步走至近前，端杯道：“霁持敬容王爷一杯酒，愿容王爷官位煊赫，齐天富贵。”
容王爷举杯，手微有些颤，甚是尴尬地轻咳一声，端起饮尽。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举起酒盏道：“这席也乏得很，容王爷什么歌舞阵仗没有见过，不如你哼个曲子让朕和容王爷解解闷。”
霁持点头回座，一手持着杯沿，就这么哼了起来。
吴州的南风小曲调子千转百回，叫人轻易想起湿润的暖风，当街浣衣的妇人。
皇帝听得入迷，直接微曲轻叩着食案，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容王爷则是神色渐渐凝重，紧拧了眉头，抬首蓦地道：“你是哪里人？”
阒静殿中那婉转的哼唱声突然刹住，霁持迎眸道：“奴才是吴州人。”
“你家原先是做什么的？”
容王爷神色更加紧张，霁持张了口刚要答话，忽听皇帝悠悠地开口道：“容王爷打听这些做什么？”
“回皇上，臣只是觉得这调子似曾相识，便忍不住问一问罢了。”
“是么？”皇帝垂眸抬腕，清澈的酒液从细长的壶颈里流淌而出，撞在薄瓷胎壁的酒盅里发出叮咚地清润声响，一掀唇，分明话里别有意思，却不多言半个字。
“上次容世子赴宴被那发了狂的马误伤，不知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吗？”
“皇上——”容王爷开口，却又说到一半止住，抬头深望了一眼皇帝。
今日对座的年轻天子面容神色格外平和，衣襟微敞，也未竖高冠，黑色头发只作一髻，些许发丝掉落在额前，隐隐约约遮住那双鹰隼般眸目。
容王爷移眸到霁持身上，示意要避讳外人。
皇帝落入眼中，却似没看见般嗤地笑道：“缁王也真是莽撞，竟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朕替他向王爷和世子赔个不是，王爷不要怪罪。”
容王爷见状，把方才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低头道：“臣不敢。”
“上元宴时，朕曾经跟容王爷说过的话，不知道王爷可还记得？”
“老臣不敢忘。”容王爷心中又是一震，万不料皇帝会当着外人说出如此惊心的秘密来。
“朕那时跟王爷明说过，先帝对容家恩荫三代，如此殊荣未见得是对容家的好，容王爷也该看得到历朝历代那些殊荣至顶的门楣，最后赐无可赐，便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朕仰仗容王爷是聪明之人，给了容王爷第二条路选择，王爷不负朕望，朕很是欣慰。”
皇帝轻摇了摇头，自说自话般道：“朕想听王爷再说一遍，那第二条路是什么？”
容王爷面前的银著忽而叮吟一下落在案上，抬头道：“回皇上，先帝有制，恩荫只传嫡子，皇上曾与臣说，若放弃绍儿，容家基业与本王世爵稳保。”
“王爷可知道朕为何要你这般选？”
“皇上想要容家断了后路，至少，不会功高震主。”
“王爷明知道这一点，竟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
“臣若不放弃，皇上也自会有办法放弃容家。”
“哈哈哈哈哈——”皇帝闻言发笑，开口道：“容王爷可知道，有一日，容世子来朕跟前做了一件是——他带着先帝敕造的金令，请朕收回恩荫之荣。朕以前很是好奇，为何如容王爷心胸气度，容世子竟是这般宠辱不争的心性，甚至在朕面前规矩得过分，后来容世子跟朕说，若是容家在朝中势单力薄，他必然会费心去争，去为家族助力，去谋圣宠，可他已经有了一个权倾朝野的爹，若是连他都不知收敛，只会在圣前平添猜忌，徒生祸端罢了。今日听王爷这句话，朕不免听世子觉得心寒，谈及权势，最不可信的就是君父恩宠了，您说对吧，容王爷？”
容王爷笑了笑，顺着话道：“皇上说得不错，更何况绍儿心高气傲，并不适合为人臣子。”
“所以容王爷就擅自主张，早在十几年前就为世子铺就了今天这条路？”
容王爷闻声，心中如擂鼓。
分明如今天子年纪不足自己半数，却不知为何，在这一道隐迫的年轻声音之下，总觉自己寸步都被掌握殆尽，一横一直的谋划都被眼前之人算尽。
上好的车辇，还有宫中内监服制的人作陪,霁持见到这阵势微怔，含笑道：“我家主子今日与景小王爷出游踏春,此刻不在府上。”
小太监闻言一笑，答道：“这样最好，原本想着容世子会出面阻拦，还特意携了旨意来请，这下也用不着了。”语毕顺手就往外一扬,扬了扬下颌道：“请吧，今儿宫里头不请你家主子,请的就是容世子府中最得宠的奴才。”
抵达宫中时天色已微暗，小太监将他安排在宫中不知什么殿室里,灯火通明，殿门敞开，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小太监只叫他在殿中等着。
紫檀木案上摆满酒菜，烩鲈鱼，蒸湖蟹，各样精致糕点，并了三盏已经斟好的黄酒，依次放在三个不同的座前。
三个人。
霁持站在案前垂眼，宫里头除了皇帝，还有谁会想见他。
目光中微有闪烁，想起那一次太后寿宴，皇帝跟他说过的话，竟是一字一句将自己身世缓缓道破，没有半点差错。
枯坐在殿中等了许久，茶壶里头都不再散出热气来，隐约听得殿外头有声音传来。
举首，只见一身锦稠披身，腰间系蟒的容王爷抬步而入，虽年迈肤褶，头戴的冠帽随步翅摇，发髻纹丝不乱，抬目见殿中的霁持，老成的眸中闪过一瞬的困惑，脚步却未有迟疑，径直走了进来，撩袍底落座席间。
抬手命人给自己斟热茶，然而举目间除却霁持竟是别无第二个人所在，容王爷眼角微挑，睨了眼无动于衷的霁持，出声道：“本王命你斟茶。”
“回王爷，霁持并不是宫中的奴才。”
话音轻和温雅，竟似平常说话，丝毫不见奴才身上的卑怯。
容王爷冷冷望着他，冷笑一声，随即眉梢一挑，出声道：“容紫绍呢？”
“回王爷，想必主子和景小王爷现正在踏春。”
容王爷闻言，微拧了粗厚的厉眉，再次看向霁持，“你的意思是，皇上没有召他入宫？”
霁持闻言点头，唇缝里仍含着方才的轻和之意，“王爷说得不错。”
容王爷扬袖就要拂去案上杯盏，手已抬高，蓦地思及这是在宫中，高抬的拳掌变作凌厉指锋，指向霁持道：“本王第一次就见你碍眼，心念连绍儿都为你求情，心想绕过你一次。你竟如此不知礼数进退，在本王面前放肆不尊，莫怪本王心狠，来人——”
“王爷，若是有第二个人，您也不会连个斟茶倒水的奴才都呼唤不来了吧。”
容王爷神色一顿，见霁持直眸看向自己道：“王爷不妨省省心力，平心静气地坐一会儿。”
皇帝请自己来赴宴，然而这殿中除了一个紫绍手下的奴才，竟是别无他人。思来想去，这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的，容王爷看着眼前之人，眸光微凌，指节回叩，心中暗讷：这个奴才，定不是什么凡辈。”
脸色微变，试探道：“绍儿出游，你一个家奴不紧跟着，为何会在这里？”
“容王爷两朝老臣，圣前揣颜度色，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像奴才这样的卑贱身份，宫里这样的地方岂是想进来就进得来的？奴才与容王爷您一样，是圣上请来赴宴的。”
容王爷才要说话，见霁持继续开口，不经风带雨地抢道：“容王爷一定也很好奇，皇上请王爷与奴才共赴一宴，是为了什么吧？王爷眼中既不容我，不知若是皇上求情，又会如何呢？”
“你……”容王爷抬颌欲说话，忽而见霁持抬首看向殿外，神色收敛，微微一礼。
转过头去，果见一身明衣的天子自殿外阔步走来，步子似有些急赶。
起了身，慌忙垂首屈膝施礼，天子进得殿来，浅眸捎了眼跪在地上的容王爷，径自越过他朝里头的霁持走去，语音微扬：“你来了。”
容王爷跪在地上心里一咯噔，不知皇帝唱的是哪一出戏，兀自转了身换个方向对着里头的皇帝又是一躬身：“老臣参见皇上。”
皇帝似才省起，微笑踱步来到容王爷跟前，虚扶了一把道：“容王爷还行这么大礼，朕只当是殿里哪个服侍的奴才，一时没低眼看，实在是对不住。”
容王爷闻言面色一变，心中盛气，却不好发作，微噙一丝冷笑道：“老臣方才携内眷去西宫看了太后，太后风采依旧，绍儿参加太后寿宴那一日跟老臣说，太后精神矍铄，只是臣今日去看，却不见得是那么回事。皇上操心国事，也别忘了去西宫多瞧瞧太后。”
太后精神不矍铄……皇帝闻言持笑，心中暗哂，不过是进门给他噎了口气，容王爷这几句话便字字含锋地点提着册后一事令太后不悦，显见是愈发地沉不住气了。
不由拂袖将容王爷请上座，漫不经心开口道：“太后身子不爽利，想必是为了缁王在寿宴上闯出的笑话让她老人家有失了颜面吧。”
没耐心等到容王爷再斟词酌句地回复，皇帝倏地含笑起身，目光暧昧地瞧了霁持一眼，侧眸隐隐看向容王爷，忽而发笑：“容王爷看他可曾熟悉？”
容王爷闻言，滞了片刻回道，“回皇上，老臣若没有记错，这是绍儿府上的奴才。”
皇帝闻言笑了笑，撩袍坐上宴中主位，明衣锦服微敞，竟丝毫不拘于帝王仪容，一双眼灼灼就这么望向霁持，话却是对着容王爷说的。
“朕也许久未见容王爷您了，今日朕听说容王爷携了容夫人来看望太后，便想着设宴请容王爷来与朕谈谈心。至于霁持么……朕与他约了来宫中看戏，容王爷无需拘泥什么，他来赴朕的宴应当不陌生，也该是常客了吧。”
霁持覆在椅扶上的手背微微一颤，神色却并不露声色。
皇帝抬手自斟了一杯酒，容王爷垂目思索，连身边最亲近的侍从都支开，不知今日布下的是怎样一番手笔。
没想到皇帝竟伸手将那杯盏递给霁持，掀唇道：“这是容王爷，两朝阁臣，你以后会见得多，今日先借着这机会去敬容王爷一杯酒。”
霁持起身接过那杯酒，一步一步走至近前，端杯道：“霁持敬容王爷一杯酒，愿容王爷官位煊赫，齐天富贵。”
容王爷举杯，手微有些颤，甚是尴尬地轻咳一声，端起饮尽。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举起酒盏道：“这席也乏得很，容王爷什么歌舞阵仗没有见过，不如你哼个曲子让朕和容王爷解解闷。”
霁持点头回座，一手持着杯沿，就这么哼了起来。
吴州的南风小曲调子千转百回，叫人轻易想起湿润的暖风，当街浣衣的妇人。
皇帝听得入迷，直接微曲轻叩着食案，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容王爷则是神色渐渐凝重，紧拧了眉头，抬首蓦地道：“你是哪里人？”
阒静殿中那婉转的哼唱声突然刹住，霁持迎眸道：“奴才是吴州人。”
“你家原先是做什么的？”
容王爷神色更加紧张，霁持张了口刚要答话，忽听皇帝悠悠地开口道：“容王爷打听这些做什么？”
“回皇上，臣只是觉得这调子似曾相识，便忍不住问一问罢了。”
“是么？”皇帝垂眸抬腕，清澈的酒液从细长的壶颈里流淌而出，撞在薄瓷胎壁的酒盅里发出叮咚地清润声响，一掀唇，分明话里别有意思，却不多言半个字。
“上次容世子赴宴被那发了狂的马误伤，不知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吗？”
“皇上——”容王爷开口，却又说到一半止住，抬头深望了一眼皇帝。
今日对座的年轻天子面容神色格外平和，衣襟微敞，也未竖高冠，黑色头发只作一髻，些许发丝掉落在额前，隐隐约约遮住那双鹰隼般眸目。
容王爷移眸到霁持身上，示意要避讳外人。
皇帝落入眼中，却似没看见般嗤地笑道：“缁王也真是莽撞，竟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朕替他向王爷和世子赔个不是，王爷不要怪罪。”
容王爷见状，把方才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低头道：“臣不敢。”
“上元宴时，朕曾经跟容王爷说过的话，不知道王爷可还记得？”
“老臣不敢忘。”容王爷心中又是一震，万不料皇帝会当着外人说出如此惊心的秘密来。
“朕那时跟王爷明说过，先帝对容家恩荫三代，如此殊荣未见得是对容家的好，容王爷也该看得到历朝历代那些殊荣至顶的门楣，最后赐无可赐，便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朕仰仗容王爷是聪明之人，给了容王爷第二条路选择，王爷不负朕望，朕很是欣慰。”
皇帝轻摇了摇头，自说自话般道：“朕想听王爷再说一遍，那第二条路是什么？”
容王爷面前的银著忽而叮吟一下落在案上，抬头道：“回皇上，先帝有制，恩荫只传嫡子，皇上曾与臣说，若放弃绍儿，容家基业与本王世爵稳保。”
“王爷可知道朕为何要你这般选？”
“皇上想要容家断了后路，至少，不会功高震主。”
“王爷明知道这一点，竟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
“臣若不放弃，皇上也自会有办法放弃容家。”
“哈哈哈哈哈——”皇帝闻言发笑，开口道：“容王爷可知道，有一日，容世子来朕跟前做了一件是——他带着先帝敕造的金令，请朕收回恩荫之荣。朕以前很是好奇，为何如容王爷心胸气度，容世子竟是这般宠辱不争的心性，甚至在朕面前规矩得过分，后来容世子跟朕说，若是容家在朝中势单力薄，他必然会费心去争，去为家族助力，去谋圣宠，可他已经有了一个权倾朝野的爹，若是连他都不知收敛，只会在圣前平添猜忌，徒生祸端罢了。今日听王爷这句话，朕不免听世子觉得心寒，谈及权势，最不可信的就是君父恩宠了，您说对吧，容王爷？”
容王爷笑了笑，顺着话道：“皇上说得不错，更何况绍儿心高气傲，并不适合为人臣子。”
“所以容王爷就擅自主张，早在十几年前就为世子铺就了今天这条路？”
容王爷闻声，心中如擂鼓。
分明如今天子年纪不足自己半数，却不知为何，在这一道隐迫的年轻声音之下，总觉自己寸步都被掌握殆尽，一横一直的谋划都被眼前之人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