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秀才遇着兵
全村人在队长的带领下，开始紧张地大炼钢铁了。梨树坪上的炼铁炉子像古时的烽火台样，一溜儿地冒起了青烟。迷失沟村总共分到了十五个炉子，每两家轮流伺候一个炉子。刘集国全家都是右派，他要单独伺候一个炉子才行。其余的炉子由外村来的后生们全揽了下来。
村里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大炼钢铁，铁没有炼出来却炼死了一个人。寡妇花木兰的儿子木根死了，他是被活活烧死的。炼铁的炉子炸裂以后他没有来得急跑开，炉子里溅出来的火苗烧着了他身上的棉衣，熊熊的大火顷刻之间让他变成了一截黑木炭。花木兰得知消息后，在梨树坪上哭得晕死过去了好几次。她又哭又闹地跑到队长家里，要队长赔她的儿子。她说要是当初要是让木根去了后河水库他也就不会死了，说他太偏心让三娃去了后河水库。队长好说好歹地安慰花木兰，把她订成村里的五保户后才把事情摆平。队长说木根是村里第一个为大炼钢铁做出牺牲的人，村里人人都要向他学习要奋不顾身地干，才能炼出好铁来。打木根死后，村里人炼铁时分外地注意，他们害怕他们的小命随时会像木根一样变成一截黑木炭。
刘集国在梨树坪上炼铁时仍旧戴着那块笨重的木牌子，队长不准他把牌子取下来。他说只有戴上木牌子参加劳动，刘集国才不会忘记他的阶级身份，才不会胡言乱语地蛊惑人心。刘集国本来身体就不好，干活时又要戴着木牌子，常常一天下来脖子肿得比别人的腰还粗。一连几天刘集国都是在夜里来梨树坪上炼铁，这件事让梅女感到奇怪。平日他都是白天来梨树坪上参加劳动，晚上他的婆娘张兰来就行了。他有着严重的关节炎，这是在苏联留学时得下的毛病。夜里风大他的腿受不了，张兰心痛他不让他晚上来参加炼铁。这可几天夜里一直在刮大风，他也照来不误。
刘集国像前几日一样吃过晚饭后，戴着木牌子艰难地来到了梨树坪上。他一边走着一边喘着气，趔趔趄趄地来到了他的炉子旁。他的炉子紧挨着梅女家的炉子。梅女看到刘集国来了，热情地和他打了句照乎说：
“叔，今黑里刮大风你也来？”
“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来！”刘集国苦笑着说：“眼下，就你一家子还敢和我这个右派说话。”
刘集国和队长闹下意见后，村里人见了他都躲着走。他们都看着队长的脸色行事，谁也不敢和他说话。看着刘集国在炉子前趔趔趄趄地晃来晃去，梅女纳闷地说：
“叔，我婶子怎么不来？”
梅女和刘集国在一个院子里住和他熟得很，知道他有关节炎晚上怕风湿。刘集国哆嗦了一下叹着气说：
“她一个女人，晚上到这儿来不太方便……”
梅女不知道这里面的细枝末节，张兰晚上不来是事出有因的，前几天夜里队长羞辱了她。那天夜里风大，队长到梨树坪上来检查。当他看到只有张兰一个人在炼铁时，他想把这个高贵的婆娘羞辱一番，就像当初羞辱刘集国样一样，让她以后也对他服服贴贴的。本来那天晚上刘晓雨也在，到了后半夜张兰把她打发回去了。小雨走后没多久队长就来了，他看到张兰后没话找话地说：
“好好劳动改造！”
张兰没好气地说：“我本来就在劳动！”
队长看到张兰竟敢顶嘴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恼羞成怒地说：“来劳动还穿得这么干净！”
张兰说：“干净不干净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张兰最恨队长这种人了，她看不惯他在村里作威作福飞扬跋扈的样子，她有意要顶他几句。队长看到张兰不把放在眼里，他狠狠地瞪了张兰一眼说：
“你这个右派，给我站好！”
张兰扭过头往炼铁炉子里添着柴禾，没有搭理队长。队长看到张兰敢这样对他，他气急败坏地说：
“我看你不是来劳动的，你是存心来搞破坏的！”
张兰轻蔑地看了队长一眼说：“真正搞破坏的是你！”
队长气得犹如五雷轰顶，张兰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她一个右派不服管教也就罢了，竟敢这样蛮横地对待他这个一村之长。队长一把扯住张兰的胳膊，差点把张兰扯倒在地上。张兰一把甩开队长的胳膊恼怒地说：
“你要干啥？”
队长最气不过的是张兰顶撞他不说，她简直不把他这个队长放在眼里。那怕她正眼瞧他一下，他也不会这样对她。可她从他面前走过时不吭不响，连句招呼也不和他打，村里有哪一个人敢这样对他。自从她一家子来了后，村里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队长四下里瞅了瞅，村里人都在炼铁没人注意他。他解开裤带朝着张兰的裤腿撒了一泡尿，他边尿边说：
“我叫你穿得这样干净……叫你把腰挺得这样直……”
队长一边尿一边冲着张兰得意地大笑着，张兰脑子一片空白，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彻底绝望了，看到队长这样龌龊下流，她痛苦得闭上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在他面前流下来，她已记不清是怎样回到家里去的……
刘集国知道这些事后出奇地冷静，他没有像一般的庄稼人那样抡着铁镐去找队长拼命，他私下里找到队长后，坚强不屈地说：
“君子可杀不可辱！”
队长眼皮子也没有抬地撂出一句话：“你是右派，不是君子。”
刘集国气不过，到公社里找到徐主任，当面把这事向徐主任说了说。徐主任把队长叫到大窝村狠狠地训了一顿说：
“右派也是人，你要再这样胡来就地撤职！”
打这件事以后，队长更加痛恨刘集国了。他可以在肉体上让他屈服，却无法在精神上把他打败。他规定刘集国干活时，必须时时刻刻地把那块写块“右派”的牌子挂在在脖子上，吃饭时也不能摘下来。他要让他知道，他永远是个村里的权威，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要他刘集国在迷失沟呆一天，就要时时刻刻地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队长和刘集国的这些事，梅女自然不知道。她见刘集国干活时也戴着那块木牌子，纳闷地说：“叔，你把牌子取下来脖子会好受些！”
刘集国风趣地笑了笑说：“这东西是传家宝，摘下来就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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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大炼钢铁，铁没有炼出来却炼死了一个人。寡妇花木兰的儿子木根死了，他是被活活烧死的。炼铁的炉子炸裂以后他没有来得急跑开，炉子里溅出来的火苗烧着了他身上的棉衣，熊熊的大火顷刻之间让他变成了一截黑木炭。花木兰得知消息后，在梨树坪上哭得晕死过去了好几次。她又哭又闹地跑到队长家里，要队长赔她的儿子。她说要是当初要是让木根去了后河水库他也就不会死了，说他太偏心让三娃去了后河水库。队长好说好歹地安慰花木兰，把她订成村里的五保户后才把事情摆平。队长说木根是村里第一个为大炼钢铁做出牺牲的人，村里人人都要向他学习要奋不顾身地干，才能炼出好铁来。打木根死后，村里人炼铁时分外地注意，他们害怕他们的小命随时会像木根一样变成一截黑木炭。
刘集国在梨树坪上炼铁时仍旧戴着那块笨重的木牌子，队长不准他把牌子取下来。他说只有戴上木牌子参加劳动，刘集国才不会忘记他的阶级身份，才不会胡言乱语地蛊惑人心。刘集国本来身体就不好，干活时又要戴着木牌子，常常一天下来脖子肿得比别人的腰还粗。一连几天刘集国都是在夜里来梨树坪上炼铁，这件事让梅女感到奇怪。平日他都是白天来梨树坪上参加劳动，晚上他的婆娘张兰来就行了。他有着严重的关节炎，这是在苏联留学时得下的毛病。夜里风大他的腿受不了，张兰心痛他不让他晚上来参加炼铁。这可几天夜里一直在刮大风，他也照来不误。
刘集国像前几日一样吃过晚饭后，戴着木牌子艰难地来到了梨树坪上。他一边走着一边喘着气，趔趔趄趄地来到了他的炉子旁。他的炉子紧挨着梅女家的炉子。梅女看到刘集国来了，热情地和他打了句照乎说：
“叔，今黑里刮大风你也来？”
“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来！”刘集国苦笑着说：“眼下，就你一家子还敢和我这个右派说话。”
刘集国和队长闹下意见后，村里人见了他都躲着走。他们都看着队长的脸色行事，谁也不敢和他说话。看着刘集国在炉子前趔趔趄趄地晃来晃去，梅女纳闷地说：
“叔，我婶子怎么不来？”
梅女和刘集国在一个院子里住和他熟得很，知道他有关节炎晚上怕风湿。刘集国哆嗦了一下叹着气说：
“她一个女人，晚上到这儿来不太方便……”
梅女不知道这里面的细枝末节，张兰晚上不来是事出有因的，前几天夜里队长羞辱了她。那天夜里风大，队长到梨树坪上来检查。当他看到只有张兰一个人在炼铁时，他想把这个高贵的婆娘羞辱一番，就像当初羞辱刘集国样一样，让她以后也对他服服贴贴的。本来那天晚上刘晓雨也在，到了后半夜张兰把她打发回去了。小雨走后没多久队长就来了，他看到张兰后没话找话地说：
“好好劳动改造！”
张兰没好气地说：“我本来就在劳动！”
队长看到张兰竟敢顶嘴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恼羞成怒地说：“来劳动还穿得这么干净！”
张兰说：“干净不干净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张兰最恨队长这种人了，她看不惯他在村里作威作福飞扬跋扈的样子，她有意要顶他几句。队长看到张兰不把放在眼里，他狠狠地瞪了张兰一眼说：
“你这个右派，给我站好！”
张兰扭过头往炼铁炉子里添着柴禾，没有搭理队长。队长看到张兰敢这样对他，他气急败坏地说：
“我看你不是来劳动的，你是存心来搞破坏的！”
张兰轻蔑地看了队长一眼说：“真正搞破坏的是你！”
队长气得犹如五雷轰顶，张兰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她一个右派不服管教也就罢了，竟敢这样蛮横地对待他这个一村之长。队长一把扯住张兰的胳膊，差点把张兰扯倒在地上。张兰一把甩开队长的胳膊恼怒地说：
“你要干啥？”
队长最气不过的是张兰顶撞他不说，她简直不把他这个队长放在眼里。那怕她正眼瞧他一下，他也不会这样对她。可她从他面前走过时不吭不响，连句招呼也不和他打，村里有哪一个人敢这样对他。自从她一家子来了后，村里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队长四下里瞅了瞅，村里人都在炼铁没人注意他。他解开裤带朝着张兰的裤腿撒了一泡尿，他边尿边说：
“我叫你穿得这样干净……叫你把腰挺得这样直……”
队长一边尿一边冲着张兰得意地大笑着，张兰脑子一片空白，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彻底绝望了，看到队长这样龌龊下流，她痛苦得闭上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在他面前流下来，她已记不清是怎样回到家里去的……
刘集国知道这些事后出奇地冷静，他没有像一般的庄稼人那样抡着铁镐去找队长拼命，他私下里找到队长后，坚强不屈地说：
“君子可杀不可辱！”
队长眼皮子也没有抬地撂出一句话：“你是右派，不是君子。”
刘集国气不过，到公社里找到徐主任，当面把这事向徐主任说了说。徐主任把队长叫到大窝村狠狠地训了一顿说：
“右派也是人，你要再这样胡来就地撤职！”
打这件事以后，队长更加痛恨刘集国了。他可以在肉体上让他屈服，却无法在精神上把他打败。他规定刘集国干活时，必须时时刻刻地把那块写块“右派”的牌子挂在在脖子上，吃饭时也不能摘下来。他要让他知道，他永远是个村里的权威，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要他刘集国在迷失沟呆一天，就要时时刻刻地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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