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后事
在外暴死的人尸首不能在家里多放，牛富海的灵柩第二天一早从县城里拉回来，到了第三天下午就要入土。找风水先生看墓穴已经来不及了，坟墓已被村里的几个后生，临时凑合着在村后一个向阳的山坡上打好了。令村里人啧啧称道的是牛富海的葬礼，办得比村里以往任何一个老者的葬礼都要隆重。牛富海车队的司机全都来了，他们穿着清一色的中山装，排着队默默地跟在牛富海的棺木后边。葬礼的乐手全是从县城里当红的戏班子中挑出来的，随牛富海灵柩一道来到了村里。乐手们庄严肃穆的哀乐，吹得村里人纷纷掉下了眼泪。村里人都默默地想着牛富海在世时的种种好处。他们谁家要是从城里买大物件，只要给牛富海打句招呼，他就会准时开着车送到大窝村来。村里建祠堂用的砖和木料，就是牛富海一车一车从城里拉到大窝村的，要不是他，村里人不知道要花多少工。牛富海死了，村里就少了一个在外干事的能人，村里人都为牛富海的死感到惋惜。
牛富海的棺材是候队长的车队买的，一扎厚的柏木棺材，看得邓博义老先生啧啧地咂着嘴巴，羡慕地对村里人说：
“官家人真是有钱！”
自从迷失沟有了家户，人们死后能用上柏木棺材的，也就牛富海一个人。柏木棺材虫不蛀鼠不咬，埋在地里几十年也沤不烂，村里的老人们谁不想有一付好棺木。柏木棺材好是好，可就是太贵了。正常年景下，也得一个家户好好地干两三年才能置下一付。后辈们养活自己还来不及，谁肯为一个死人花这么多的钱。死后能睡上柏木棺材，村里人连想也没敢想过。平时人们死后，用得都是廉价的桐木棺材，个别家景好的能用上松木棺材就不错了。桐木和松木棺材，埋在地里过不了几年就沤烂了，那能与货真价实的柏木棺材相比。村里人看着牛富海厚实的柏木棺材感慨地说：
“人在世上干一辈子，死时能落下一付好棺木也值了。”
邓博义老先生的哥哥邓博仁老汉，看着牛富海漂亮扎实的柏木棺材，酸溜溜地对村里人说：“我老汉死后，要是有这么好的棺木，也不枉活一世……”
和牛富海要好的瞎老汉则一言不发地跟在送葬的人群后面，默默地散着手里的纸钱。村里谁也不知道，这些纸钱是老汉啥时候剪好的。牛富海走后，老汉就托人从大窝村捎回来了白纸。
棺材要入土的那一刻，牛曾氏疯了样地要往坟里跳。她哭着嚷着要和牛富海同去，被铁旦和满仓架住了。牛曾氏坐在坟前呜呜地哭着，要他们给棺材留道缝，她说牛富海万一要是活过来，就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梅女挺着大肚子和二娃跪在坟前，默默地烧着竹篮里的纸钱。梅女流着泪说：
“爹，你放心地去吧。我和二娃会照顾好我娘和三娃的……”
埋了牛富海后，村里的人见了二娃就说：“二娃，你爹死了……”
二娃说：“我爹埋到土里了……”
村里的人说：“二娃，你丈人是个累赘，你们家该受穷啦……”
二娃说：“我以后不吃油馍馍啦……”
埋牛富海的那天，明德老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村里人说：“老天爷不睁眼呀，该死得不死，不该死得却死了……我的亲家公，多好的人呀，咋说去就去了……”
牛富海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牛曾氏都不习惯没有牛富海的日子，只要听到院门响就她说：“二娃出去看一下，是不是你爹回来啦……”
二娃说：“没回来，是风吹得……”
牛曾氏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以前牛曾氏的头发只是鬓角白了几根。牛富海死后，牛曾氏的头上犹如头上裹上了白毛巾，头发一夜间全变白了。梅女知道这都是婆婆想公公想的。牛曾氏有事没事地就坐在炕上流着泪，有时候会突然来一句：
“明天啥日子了，他爹该回来了……”
牛曾氏的话，常常把坐在窑里闷声不响地纳鞋底的梅女吓一跳。梅女挺着大肚子，安慰着婆婆：
“娘，我给你熬碗姜汤喝……娘，我去给你冲个荷包蛋……娘，我来给你梳梳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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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富海的棺材是候队长的车队买的，一扎厚的柏木棺材，看得邓博义老先生啧啧地咂着嘴巴，羡慕地对村里人说：
“官家人真是有钱！”
自从迷失沟有了家户，人们死后能用上柏木棺材的，也就牛富海一个人。柏木棺材虫不蛀鼠不咬，埋在地里几十年也沤不烂，村里的老人们谁不想有一付好棺木。柏木棺材好是好，可就是太贵了。正常年景下，也得一个家户好好地干两三年才能置下一付。后辈们养活自己还来不及，谁肯为一个死人花这么多的钱。死后能睡上柏木棺材，村里人连想也没敢想过。平时人们死后，用得都是廉价的桐木棺材，个别家景好的能用上松木棺材就不错了。桐木和松木棺材，埋在地里过不了几年就沤烂了，那能与货真价实的柏木棺材相比。村里人看着牛富海厚实的柏木棺材感慨地说：
“人在世上干一辈子，死时能落下一付好棺木也值了。”
邓博义老先生的哥哥邓博仁老汉，看着牛富海漂亮扎实的柏木棺材，酸溜溜地对村里人说：“我老汉死后，要是有这么好的棺木，也不枉活一世……”
和牛富海要好的瞎老汉则一言不发地跟在送葬的人群后面，默默地散着手里的纸钱。村里谁也不知道，这些纸钱是老汉啥时候剪好的。牛富海走后，老汉就托人从大窝村捎回来了白纸。
棺材要入土的那一刻，牛曾氏疯了样地要往坟里跳。她哭着嚷着要和牛富海同去，被铁旦和满仓架住了。牛曾氏坐在坟前呜呜地哭着，要他们给棺材留道缝，她说牛富海万一要是活过来，就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梅女挺着大肚子和二娃跪在坟前，默默地烧着竹篮里的纸钱。梅女流着泪说：
“爹，你放心地去吧。我和二娃会照顾好我娘和三娃的……”
埋了牛富海后，村里的人见了二娃就说：“二娃，你爹死了……”
二娃说：“我爹埋到土里了……”
村里的人说：“二娃，你丈人是个累赘，你们家该受穷啦……”
二娃说：“我以后不吃油馍馍啦……”
埋牛富海的那天，明德老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村里人说：“老天爷不睁眼呀，该死得不死，不该死得却死了……我的亲家公，多好的人呀，咋说去就去了……”
牛富海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牛曾氏都不习惯没有牛富海的日子，只要听到院门响就她说：“二娃出去看一下，是不是你爹回来啦……”
二娃说：“没回来，是风吹得……”
牛曾氏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以前牛曾氏的头发只是鬓角白了几根。牛富海死后，牛曾氏的头上犹如头上裹上了白毛巾，头发一夜间全变白了。梅女知道这都是婆婆想公公想的。牛曾氏有事没事地就坐在炕上流着泪，有时候会突然来一句：
“明天啥日子了，他爹该回来了……”
牛曾氏的话，常常把坐在窑里闷声不响地纳鞋底的梅女吓一跳。梅女挺着大肚子，安慰着婆婆：
“娘，我给你熬碗姜汤喝……娘，我去给你冲个荷包蛋……娘，我来给你梳梳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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