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初露锋芒
说话间，已到了祥武镖局，一位叫吕永清的中年镖师迎出来，道：“巧凤，你可回来了，”又转送冲罗玉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他叫罗玉。”沈巧凤抢白道。
“罗公子，请。”吕永清客气道。
罗玉道：“有劳。”
沈岳乔躺在床上，袒露着受伤的左肩，大夫已诊完病，开了药方，敷了药，此时见有客人来，忙起身告辞。
沈巧凤喊了声“爹”，便疾步走到床边，嘘寒问暖起来。马银川的眼睛紧紧盯着罗玉，罗玉只当没在意。吕永清向沈岳乔及在场的另一位镖师屠焱介绍了罗玉。祥武镖局武功高强的镖师共有五位，分别是：金鸾、杨再春、吕永清、屠焱及袁培罡。江湖上号称“金、木、水、火、土”。老四屠焱亦是个粗鲁汉子，他见刺伤镖头的竟是这样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便不平道：“罗公子年纪轻轻，剑法就如此了得，屠某倒想讨教讨教。”
罗玉没想一进门还没向沈岳乔赔个不是，就先受到了一番挑战，一时倒也不知所措，吕永清为人淳厚，是个忠厚长者，见罗玉为难，便道：“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直来直去的粗人，礼数不周，望罗公子见谅，”又提醒屠焱道：“老四，罗老弟是我们镖局的客人，你的火爆脾气就不能收敛收敛。”
马银川见吕永清为罗玉说情，心里大为不快，冷笑道：“哪有客人刺伤主人的道理，我就没听说过。”
罗玉听马银川出语不善，一时语塞。沈巧凤看在眼里，便把如何认识罗玉，及如何与父亲发生误会，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沈岳乔诸人无不大笑，唯马银川把头侧向一边，看着门外，好像屋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屠焱听了沈巧凤的解释，顿时对罗玉有了好感，便爽快到：“罗老弟一身侠骨，剑法超群，干脆留下来入伙算了。”
吕永清道：“老四可真会害人啊。”
屠焱道：“我怎么害人了？”
吕永清道：“干我们这一行，要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有三百天这头是悬着的，罗老弟一看便知是翩翩公子，又怎好叫他入伙呢？”
这话算说在沈岳乔心上了，沈岳乔心想，罗玉若真能入伙，他这一剑挨得可就值了。镖局最需要的就是高手，如果一个镖局，高手如云，黑道中人便会心有顾忌，不敢下手，然罗玉初来乍到，又是客人，自然不能勉强，便随口问道：“不知罗公子师从何人何派啊？”
沈巧凤一听父亲这样问，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忙给罗玉使眼色，那眼皮都快眨破了。然罗玉视而不见，坦然道：“武当派……”
罗玉的话才说到一半，沈岳乔已大喝一声：“武当派，老子杀的就是你武当派。”说着提刀便要砍来，怎奈刚一动手，那刚敷的伤口便一阵剧痛，浑身肌肉不住痉挛起来，一下子又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那愉快祥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沈巧凤揉着父亲的胸口，见父亲视罗玉又像仇人一般，急得都快哭了。
吕永清忙打圆场道：“镖头，你本是豪气纵横的汉子，怎么就解不开三十年前的这个心结呢。”
屠焱也大声道：“是啊镖头，都三十年前的旧事了。还提它干嘛，弟兄们在一起喝酒吃肉，比什么都痛快……”
屠焱本想再说，却被沈岳乔猛地瞪了一眼，屠焱赶紧闭嘴，没了声音。此时，马银川却不冷不热道：“昔日殷梨亭一剑刺入祖师爷胸口，令祖师爷壮年而逝，如今他的弟子又以同样剑法刺伤了镖头，好在罗少侠这一剑功力不及殷梨亭这般大，否则，岂不是要旧戏重演了吗？”
沈岳乔听马银川这样说，又禁不住气往上冲，剧烈地咳嗽起来，沈巧凤见马银川幸灾乐祸，搬弄是非，生气道：“你还要说这种话，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马银川见沈巧凤一心护着那罗玉，不服气道：“我说的是实话。”
沈巧凤道：“什么实话。如果当初爷爷是被水淹死的，是不是从此以后爹爹就得与水为仇，一辈子都不喝水了？”
大家见沈巧凤伶牙俐齿，把别人好不容易才能说清的大道理说的如此简洁有趣，都暗自觉得好笑，沈岳乔则被这一阵唇枪舌剑搅得心烦，道：“你一个姑娘家又知道些什么？不许再胡说了。”
沈巧凤道：“江湖之事，道义两字而已，又何必分什么男女老幼呢？何况害死爷爷的人并非殷大侠，而是爹爹你自己啊。”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沈岳乔更是五内如焚。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三十年来没有一个人说出过他心中的隐秘，今日却被女儿当众道破了。沈岳乔无话可说，只是把床一拍，大喝道：“我叫你不要再说了！难道你没听见？”
罗玉早已料到自己的坦白，会引来这一场口角，但他问心无愧，他觉得一个人无论到哪儿都可以本色相见，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没有什么是需要掩饰的。既然祥武镖局是个是非之地，那么离开就是。于是便起身，向在座各位作揖道：“各位前辈，罗某初来洛阳，便能与各位好汉结识，实感荣幸，今日不慎冒犯沈大侠，却蒙沈大侠宽大为怀，既往不咎，这一番英雄襟怀也着实令罗某敬佩，只是罗某自小便已归依武当，殷梨亭更是罗某授业恩师，既然这里不容武当弟子，罗某便在此别过了——沈大侠，各位前辈，保重。”
马银川见罗玉要走，自是暗中高兴，此刻便冷笑道：“恕不远送啊。”
最急的自然是沈巧凤了，她的眼睛已经泪水盈眶，像无助的小鹿不知所措，只是痴痴地望着罗玉，那目光中有无限柔情和挽留，罗玉觉得仿佛被什么东西牵住了，而马银川则顿感一阵醋意，便道：“都说要走了，人怎么没动啊。”
罗玉看了马银川一眼——第一次正眼相看，低低“哼”了一声，便要走人。这时，却听院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镖局的伙计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慌张道：“不好了，沈镖头，不好了，宏义镖局的人闯来了。”
未等沈岳乔表态，屠焱却已大喝而起：“又是宏义这帮狗杂种，老子干脆宰了陆宗秋那混蛋算了。”
沈岳乔从容道：“不可妄动，扶我出去看看。”
沈巧凤扶住父亲，吕永清、屠焱、马银川在后面跟上，罗玉亦随众人出去了。
院子里，一个四十几岁的瘦长汉子在咆哮着，冲祥武镖局的几个伙计大呼小叫。
沈岳乔道：“宗秋老弟有何事，找老夫便可，何必为难几个下人。”
那些个伙计随即退下了。陆宗秋见沈岳乔身上有伤，不禁诧异——不知是何人能伤了这“洛阳刀”。
有些人只要一看他长相，就知道离仁义道德还有十万八千里地——陆宗秋就是这号人。他是宏义镖局的镖头，因生意上的关系，历来便与祥武有嫌隙，跟沈岳乔也是暗中为仇，这番两个镖局的人在“天风楼”打斗，杨再春竟将陆宗秋的侄子踢死了，陆宗秋哪里会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
沈岳乔自然知道陆宗秋的来意，不过是借此事又来挑衅，便平静道：“令侄之死，沈某深感不安，前日亦已登门拜祭，不知陆镖头此来又为何事？”
陆宗秋冷冷道：“拜祭？拜祭有个屁用，能使我侄儿活过来不成？要是不把杨再春交出来，我就没完。”
沈岳乔道：“杨再春与金鸾、袁培罡等今晨刚已出镖，并不在此。”
屠焱道：“镖头，他们自然知道大哥、二哥和五弟出镖去了，不然他们也没胆来这里闹。”
陆宗秋道：“姓屠的，你说什么，我们宏义高手济济，难道会怕你们不成。”
这话倒也不假，宏义镖局有三大高手，皆是威震中原武林的顶尖人物。分别是：夺命鹰爪丘雪飞（此人自称“黑鹰堂主”，家中养有一只黑鹰，凶猛无比），白眼虎洛兆及棍王仇震。此时，三人俱都在场，屠焱倒也不敢小觑，这三人中任何一人的手段都不在沈岳乔之下。而祥武镖局的“金、木、水、火、土”这五位高手中，亦只有金鸾、杨再春和袁培罡能与他们一较高下，而陆宗秋却偏偏趁他们出镖时来挑衅，实在是小人之心，昭然若揭，而沈岳乔也只能一再忍让道：“沈某已经说过，杨再春并不在此，我看陆镖头还是请回吧。”
陆宗秋道：“请回？说的倒轻巧，还我侄儿命来。”
屠焱一听，又要发火，被吕永清拦下了。吕永清道：“天风楼之事，是非自有公论，令侄与你们宏义的几个镖师在天风楼喝酒闹事，凌辱唱曲女子，刚好被二哥撞见，二哥这才出手相救，哪知拳脚无眼，又不慎将令侄踢下楼去，这才酿成人命，行侠仗义乃学武之人的本分，二哥又何错之有？”
陆宗秋被吕永清柔中带刚的一番理论，说得面红耳赤，那旁边的白眼虎洛兆却道：“镖头何必多说废话，动手便是。”
陆宗秋顺势说道；“姓沈的，我再说一次，把杨再春亲自绑了押到宏义来，听我发落，不然就别怪陆某无情。”
沈岳乔道：“不交出杨再春又怎样？”
陆宗秋道：“也行。只要你肯出一千两银子，此事便也结了。”
屠焱又忍不住道：“一千两？你当这儿是皇帝老儿的金库呢。”
那洛兆又道：“我看这儿银子倒没几两，三脚猫功夫的蠢货倒有不少。”
屠焱本是异常刚烈之人，哪里还沉得住气，当下便挥拳而出，与洛兆打了起来。吕永清怕他吃亏，又怕事情闹大，忙道：“四弟，莫要再打了，快住手。”
屠焱倒也很听话，三哥说不打，就马上停手了，当然，鼻子里还出着大气。
吕永清见祥武势单力薄，真打起来必然不利，便向陆宗秋道：“陆镖头，此事关系重大，是否容我们商量几日。”
陆宗秋自然知道这是吕永清的缓兵之计，等金鸾他们回来了，就讨不到便宜了，便道：“商量几日？我侄儿尸骨都寒了。陆某虽称不上名震江湖，但在洛阳还是稍有头脸，以多欺少的事，陆某是不干的，今日之事，就以一拳定输赢。”
沈岳乔道：“何谓一拳定输赢。”
陆宗秋道：“你方出一人，我方出一人，对打一场，若我宏义输了，此事就从此不提，要是你祥武输了……”
沈岳乔道：“祥武输了，又待怎样？”
陆宗秋道：“要么交出杨再春，要么拿一千两银子了事。”
屠焱又道：“姓陆的，你休要欺人太甚，有种等二哥他们回来，再说什么一拳定输赢。”
陆宗秋道：“沈大侠，你堂堂祥武怎的如此不痛快，陆某敬你是条好汉，才与你‘一拳定输赢’，陆某纵然走遍天下，也不觉理亏……”
沈岳乔把手一挥，道：“别说了，你们先出人吧。”
陆宗秋道：“这么说沈大侠是想明白了，这才像‘洛阳刀’的风范。我们宏义出谁不劳阁下费心，阁下就想想自己吧。”
说着，那白眼虎洛兆已经跳了出来，此人患有眼疾，眼睛总是白多黑少，自小被人取笑，这才习武自强。此人生性坚忍，每遇武艺惊人者，必前往拜师，人家不肯教他武功，他便跪下来磕得头破血流，直到昏死过去。洛兆前后曾拜过二十多位师傅，到三十岁时，已经名震洛阳，自然也就没有取笑他了。如今又过了十几年，洛兆的武功更臻化境，出镖二十年，少遇敌手，见识过他武功的人，都说此人拳能破石，腿能断树，又因洛兆武功乃博采百家之长，自成一家，于是，又有人把他的拳法称之为“洛兆拳”。
沈岳乔见此人出列，顿感大势不妙，此人不但拳法狠毒，更有一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头。他瞟了一下吕永清，吕永清摇了摇头，示意不可与此人硬敌，得另想办法。吕永清很明白，就算他与屠焱联手都未必是“洛兆拳”的对手，马银川就更只有当拳靶子的份了。沈岳乔若不负伤，尚可一敌，而看如今形势，自是难操胜算。
陆宗秋见祥武无人敢上来应战，得意道：“要你们交人，你们不交，要你们交钱，你们不肯，和你们动武，你们喊住手，现在‘一拳定输赢’又赖着不动，你们祥武算什么玩艺儿，妈的。”
沈岳乔道：“那就让沈某来会会‘洛兆拳’吧。”
洛兆道：“沈大侠，今儿可是‘一拳定输赢’，不是‘一刀定输赢’，你既不能用刀，又有伤在身，我看还是算了，别到时砸了自己的招牌。”
沈岳乔闻言自是一惊，心想自己一输，不但那一千两银子得捧给人家，以后恐怕祥武镖局就得关门散伙了。这样一想，倒真犹豫起来。洛兆见他彷徨无措，额上已出冷汗，便知说中了要害，便更加猖狂道：“这样吧，沈大侠若是为难，就再挑一个帮手，两个一起上总行了吧。”
沈岳乔明知这是洛兆的激将法，但堂堂好汉又如何能受此污辱，便道：“大丈夫一死而已，不必多言，出招便是。”
说着，便要上前，洛兆亦摆好了迎敌的架式，毕竟要对付的是“洛阳刀”沈岳乔，大话归大话，真打起来不能有丝毫大意。
吕永清和屠焱更是心急火燎，沈巧凤则用手捂着脸，整个人因为恐惧而缩成了一团，这时却听有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从人中传来：“我听说杀鸡不用牛刀，切几根葱又何必抽出宝剑呢？镖头请回，让小的来教他怎样打拳。”
众人本来俱已绷紧神经，整个院子也早已杀气腾腾，突然却有人以如此轻松的口气说了上面一番话，都惊讶不已。
洛兆更是恼怒道：“哪个不怕死的在胡言乱语。”
说话间，那“不怕死”的已从人群后面缓缓走出，那步子不紧不慢，仿佛面临的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与佳人在园中散步——那人不是罗玉是谁？
宏义镖局的还以为出来的是怎样一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侠，不曾想竟是如花似玉大姑娘般的秀美公子，不禁各自暗笑。
洛兆道：“小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爹妈想想啊，年轻轻的跑来送死，连老婆都还没娶就先见了阎王，未免太冤了吧。”
罗玉道：“听您老这话，想必定已娶过老婆了，是时候见阎王了吧。”
祥武镖局的都哈哈大笑起来。宏义镖局的则个个暴跳如雷，纷纷大喊道：“别跟他废话了，一拳打死再说。”
罗玉听了不慌不忙道：“名位何必着急，在下横竖是个死字，且容在下小饮一杯再死。”又转头冲沈巧凤道：“巧凤，去倒两杯茶来。”
沈巧凤见罗玉出手，早已容光焕发，她对罗玉有着无穷的信心，自然听凭吩咐，匆匆跑进屋拎了一壶茶和两个杯子来。罗玉取下银龙剑交予沈巧凤拿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结沈岳乔倒了一杯，道：“罗某不胜酒力，故以茶代之，望沈大侠饮尽此茶，能一洗旧日恩怨，原谅我师傅三十年前的无心之失。”说着便将衣衫一理，要行跪拜之礼，沈岳乔赶紧将他拉起，心中感激，无法言语，只是一口将那茶饮尽了——只听“砰”的一声，那杯子便掉在地上砸碎了，两人相视而笑，顿生万丈豪情。
洛兆已等得不耐烦，催促道：“你小子在说什么遗言啊，有那么长？有什么未了之事，说出来大伙听听啊。”
罗玉这才转身，优然吟道：“在地逍遥似在天，冷观沧海变桑田。神通八极闲游戏，潇洒从容过刀边。”吟完后，将茶一饮而尽道：“请。”
话音刚落，那洛兆便以猛虎下山之势朝罗玉扑来，一招“罗汉推门”，直击罗玉胸口。洛兆精通各路长拳，拳法又快又狠，然罗玉并不为意，只将身子轻轻一侧，同时快速出手抓住了洛兆的手腕，借势向前使力，那洛兆整个人便朝前跌去，差点扑倒在地。就这一个回合，刹那间的功夫，洛兆顿时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并非是来找死的。
罗玉依然闲适的站着，他想起师傅殷梨亭曾经这样评价他的武艺：剑第一，拳第二，轻功第三，掌第四。
三十年来，洛兆不知与多少人对打过，但没有一个人像罗玉那样让他摸不着头脑。罗玉漫不经心的表情，潇洒自如的招法，更使他显得深不可测。
洛兆站定了身子，带有几分敬畏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罗玉道：“‘洛兆拳’亦非浪得虚名。”
洛兆道：“过奖”。突然猛喝一声，挥拳冲来，如果说方才的一招“罗汉推门”还多少带有试探的意思，那么这番则完全以全力相搏了，洛兆那股拼命的劲头，让罗玉不敢轻敌，其实罗玉从来不抱轻视对手的意思——形散神不散，正是他的风格。
罗玉轻功高强，步伐灵敏，躲闪腾挪，游刃有余，又施展武当“九宫神行拳”及“太乙五行擒扑”从容应敌，罗玉天资超群，年纪轻轻便已领会武当拳中的道家意境：无为、忘我、自然、借势。又深明法无定法，以柔克刚的道理，故而那步伐、拳式，无任何既定招式可寻，而总如流水般变化。几十个回合后，洛兆渐感精力不支，拳力、拳速分明下降，罗玉知道出手的时机到了，突然连连击出快拳，洛兆防不胜防，只觉得那每一拳中都蕴含有深厚内力，拳出如大海鼓荡，拳势如松涛翻滚，任凭洛兆虎背熊腰，也难以抵挡。洛兆步伐涣散，已无招架之力，罗玉又以重拳直击对方章门穴，洛兆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祥武镖局的人一阵喝彩，而陆宗秋早已面如死灰，大张着嘴巴合不起来。棍王仇震再也按捺不住了，心想罗玉拳法如神，兵器却未必擅长，趁罗玉不留神，遂飞身袭来，那齐眉棍如蛇击般直指罗玉脑门。罗玉耳听棍声呼啸，一个“猫儿打滚”急急避开，那仇震有“棍王”之称，此番来势汹汹，招招凌厉凶狠，罗玉徒手躲过几招，似觉不妙，便喊了声“巧凤”，沈巧凤心领神会，将“银龙剑”抛向罗玉，一边喊：“接住了”。罗玉纵身一跃，一把抓住宝剑，那剑凌空出鞘，只觉寒光闪闪，不可逼视。可惜仇震没有机会听到殷梨亭对罗玉的评价：要是他知道罗玉是“剑第一，拳第二”时，就算有牛车拉他出战，他也不会出来，而他又哪里知道伤了“洛阳刀”的，正是此人呢。他只觉得那剑似与罗玉合为一体，剑法快如闪电，招式神鬼莫测，仇震虽有“棍王”之名，而自罗玉使剑之后，那棍压根就没进攻过——连防都已力不从心，又何谈攻呢？
仇震觉得自己已被逼上绝路，便想孤注一掷，以一招“黄龙出海”直攻罗玉咽喉，罗玉见此人放弃防守，却要拼命，倒并不想伤他性命，只是将剑收回，以一招“孔雀开屏”相格挡，只听“当啷”一声，那棍竟被削为两截。
仇震大惊失色，脸“刷”地红了——棍王之名，毁于一旦，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然而他不得不接受。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冷汗早将衣衫湿透了。
陆宗秋见两大高手都遭惨败，鼻子里便只有进的气，再没有出的气了。夺命鹰爪丘雪飞忍不住了，此人形容瘦削，冷漠刚毅，虽不动声色却已有杀气袭来。只见他缓步走到仇震跟前，道：“老弟且一边歇息，让我来会会此人。”
这时，吕永清站出来道：“陆镖头，不是说好一拳定输赢吗，现在祥武已胜，陆镖头还是请回吧。”
陆宗秋还在愣愣的出神，旁边一个小厮提醒道：“镖头，人家催咱们回去了。”
陆宗秋回过神来道：“混蛋，让你来多嘴，老子还没聋，”又胡乱抱拳冲沈岳乔道：“沈大侠，咱们后会有期。”
沈岳乔嘲笑道：“不送啊——要是洛兆老弟不便走路，就由在下负责抬回去吧。”
洛兆此时的表情就像一个正在狼吞虎咽的人，突然吃到一大块生姜条一样，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一瘸一拐地随宏义诸人离去了。
沈巧凤兴高采烈地跑到罗玉跟前，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欢快道：“罗大哥，你真行，不像有些人只有嘴上功夫。”说着瞟了一眼马银川，马银川听出那话中的讽刺意味，一甩袖便愤然走了。
吕永清和屠焱也都过来道喜，围着罗玉说了好些赞美的话，沈岳乔远远看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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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罗玉。”沈巧凤抢白道。
“罗公子，请。”吕永清客气道。
罗玉道：“有劳。”
沈岳乔躺在床上，袒露着受伤的左肩，大夫已诊完病，开了药方，敷了药，此时见有客人来，忙起身告辞。
沈巧凤喊了声“爹”，便疾步走到床边，嘘寒问暖起来。马银川的眼睛紧紧盯着罗玉，罗玉只当没在意。吕永清向沈岳乔及在场的另一位镖师屠焱介绍了罗玉。祥武镖局武功高强的镖师共有五位，分别是：金鸾、杨再春、吕永清、屠焱及袁培罡。江湖上号称“金、木、水、火、土”。老四屠焱亦是个粗鲁汉子，他见刺伤镖头的竟是这样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便不平道：“罗公子年纪轻轻，剑法就如此了得，屠某倒想讨教讨教。”
罗玉没想一进门还没向沈岳乔赔个不是，就先受到了一番挑战，一时倒也不知所措，吕永清为人淳厚，是个忠厚长者，见罗玉为难，便道：“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直来直去的粗人，礼数不周，望罗公子见谅，”又提醒屠焱道：“老四，罗老弟是我们镖局的客人，你的火爆脾气就不能收敛收敛。”
马银川见吕永清为罗玉说情，心里大为不快，冷笑道：“哪有客人刺伤主人的道理，我就没听说过。”
罗玉听马银川出语不善，一时语塞。沈巧凤看在眼里，便把如何认识罗玉，及如何与父亲发生误会，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沈岳乔诸人无不大笑，唯马银川把头侧向一边，看着门外，好像屋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屠焱听了沈巧凤的解释，顿时对罗玉有了好感，便爽快到：“罗老弟一身侠骨，剑法超群，干脆留下来入伙算了。”
吕永清道：“老四可真会害人啊。”
屠焱道：“我怎么害人了？”
吕永清道：“干我们这一行，要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有三百天这头是悬着的，罗老弟一看便知是翩翩公子，又怎好叫他入伙呢？”
这话算说在沈岳乔心上了，沈岳乔心想，罗玉若真能入伙，他这一剑挨得可就值了。镖局最需要的就是高手，如果一个镖局，高手如云，黑道中人便会心有顾忌，不敢下手，然罗玉初来乍到，又是客人，自然不能勉强，便随口问道：“不知罗公子师从何人何派啊？”
沈巧凤一听父亲这样问，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忙给罗玉使眼色，那眼皮都快眨破了。然罗玉视而不见，坦然道：“武当派……”
罗玉的话才说到一半，沈岳乔已大喝一声：“武当派，老子杀的就是你武当派。”说着提刀便要砍来，怎奈刚一动手，那刚敷的伤口便一阵剧痛，浑身肌肉不住痉挛起来，一下子又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那愉快祥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沈巧凤揉着父亲的胸口，见父亲视罗玉又像仇人一般，急得都快哭了。
吕永清忙打圆场道：“镖头，你本是豪气纵横的汉子，怎么就解不开三十年前的这个心结呢。”
屠焱也大声道：“是啊镖头，都三十年前的旧事了。还提它干嘛，弟兄们在一起喝酒吃肉，比什么都痛快……”
屠焱本想再说，却被沈岳乔猛地瞪了一眼，屠焱赶紧闭嘴，没了声音。此时，马银川却不冷不热道：“昔日殷梨亭一剑刺入祖师爷胸口，令祖师爷壮年而逝，如今他的弟子又以同样剑法刺伤了镖头，好在罗少侠这一剑功力不及殷梨亭这般大，否则，岂不是要旧戏重演了吗？”
沈岳乔听马银川这样说，又禁不住气往上冲，剧烈地咳嗽起来，沈巧凤见马银川幸灾乐祸，搬弄是非，生气道：“你还要说这种话，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马银川见沈巧凤一心护着那罗玉，不服气道：“我说的是实话。”
沈巧凤道：“什么实话。如果当初爷爷是被水淹死的，是不是从此以后爹爹就得与水为仇，一辈子都不喝水了？”
大家见沈巧凤伶牙俐齿，把别人好不容易才能说清的大道理说的如此简洁有趣，都暗自觉得好笑，沈岳乔则被这一阵唇枪舌剑搅得心烦，道：“你一个姑娘家又知道些什么？不许再胡说了。”
沈巧凤道：“江湖之事，道义两字而已，又何必分什么男女老幼呢？何况害死爷爷的人并非殷大侠，而是爹爹你自己啊。”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沈岳乔更是五内如焚。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三十年来没有一个人说出过他心中的隐秘，今日却被女儿当众道破了。沈岳乔无话可说，只是把床一拍，大喝道：“我叫你不要再说了！难道你没听见？”
罗玉早已料到自己的坦白，会引来这一场口角，但他问心无愧，他觉得一个人无论到哪儿都可以本色相见，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没有什么是需要掩饰的。既然祥武镖局是个是非之地，那么离开就是。于是便起身，向在座各位作揖道：“各位前辈，罗某初来洛阳，便能与各位好汉结识，实感荣幸，今日不慎冒犯沈大侠，却蒙沈大侠宽大为怀，既往不咎，这一番英雄襟怀也着实令罗某敬佩，只是罗某自小便已归依武当，殷梨亭更是罗某授业恩师，既然这里不容武当弟子，罗某便在此别过了——沈大侠，各位前辈，保重。”
马银川见罗玉要走，自是暗中高兴，此刻便冷笑道：“恕不远送啊。”
最急的自然是沈巧凤了，她的眼睛已经泪水盈眶，像无助的小鹿不知所措，只是痴痴地望着罗玉，那目光中有无限柔情和挽留，罗玉觉得仿佛被什么东西牵住了，而马银川则顿感一阵醋意，便道：“都说要走了，人怎么没动啊。”
罗玉看了马银川一眼——第一次正眼相看，低低“哼”了一声，便要走人。这时，却听院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镖局的伙计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慌张道：“不好了，沈镖头，不好了，宏义镖局的人闯来了。”
未等沈岳乔表态，屠焱却已大喝而起：“又是宏义这帮狗杂种，老子干脆宰了陆宗秋那混蛋算了。”
沈岳乔从容道：“不可妄动，扶我出去看看。”
沈巧凤扶住父亲，吕永清、屠焱、马银川在后面跟上，罗玉亦随众人出去了。
院子里，一个四十几岁的瘦长汉子在咆哮着，冲祥武镖局的几个伙计大呼小叫。
沈岳乔道：“宗秋老弟有何事，找老夫便可，何必为难几个下人。”
那些个伙计随即退下了。陆宗秋见沈岳乔身上有伤，不禁诧异——不知是何人能伤了这“洛阳刀”。
有些人只要一看他长相，就知道离仁义道德还有十万八千里地——陆宗秋就是这号人。他是宏义镖局的镖头，因生意上的关系，历来便与祥武有嫌隙，跟沈岳乔也是暗中为仇，这番两个镖局的人在“天风楼”打斗，杨再春竟将陆宗秋的侄子踢死了，陆宗秋哪里会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
沈岳乔自然知道陆宗秋的来意，不过是借此事又来挑衅，便平静道：“令侄之死，沈某深感不安，前日亦已登门拜祭，不知陆镖头此来又为何事？”
陆宗秋冷冷道：“拜祭？拜祭有个屁用，能使我侄儿活过来不成？要是不把杨再春交出来，我就没完。”
沈岳乔道：“杨再春与金鸾、袁培罡等今晨刚已出镖，并不在此。”
屠焱道：“镖头，他们自然知道大哥、二哥和五弟出镖去了，不然他们也没胆来这里闹。”
陆宗秋道：“姓屠的，你说什么，我们宏义高手济济，难道会怕你们不成。”
这话倒也不假，宏义镖局有三大高手，皆是威震中原武林的顶尖人物。分别是：夺命鹰爪丘雪飞（此人自称“黑鹰堂主”，家中养有一只黑鹰，凶猛无比），白眼虎洛兆及棍王仇震。此时，三人俱都在场，屠焱倒也不敢小觑，这三人中任何一人的手段都不在沈岳乔之下。而祥武镖局的“金、木、水、火、土”这五位高手中，亦只有金鸾、杨再春和袁培罡能与他们一较高下，而陆宗秋却偏偏趁他们出镖时来挑衅，实在是小人之心，昭然若揭，而沈岳乔也只能一再忍让道：“沈某已经说过，杨再春并不在此，我看陆镖头还是请回吧。”
陆宗秋道：“请回？说的倒轻巧，还我侄儿命来。”
屠焱一听，又要发火，被吕永清拦下了。吕永清道：“天风楼之事，是非自有公论，令侄与你们宏义的几个镖师在天风楼喝酒闹事，凌辱唱曲女子，刚好被二哥撞见，二哥这才出手相救，哪知拳脚无眼，又不慎将令侄踢下楼去，这才酿成人命，行侠仗义乃学武之人的本分，二哥又何错之有？”
陆宗秋被吕永清柔中带刚的一番理论，说得面红耳赤，那旁边的白眼虎洛兆却道：“镖头何必多说废话，动手便是。”
陆宗秋顺势说道；“姓沈的，我再说一次，把杨再春亲自绑了押到宏义来，听我发落，不然就别怪陆某无情。”
沈岳乔道：“不交出杨再春又怎样？”
陆宗秋道：“也行。只要你肯出一千两银子，此事便也结了。”
屠焱又忍不住道：“一千两？你当这儿是皇帝老儿的金库呢。”
那洛兆又道：“我看这儿银子倒没几两，三脚猫功夫的蠢货倒有不少。”
屠焱本是异常刚烈之人，哪里还沉得住气，当下便挥拳而出，与洛兆打了起来。吕永清怕他吃亏，又怕事情闹大，忙道：“四弟，莫要再打了，快住手。”
屠焱倒也很听话，三哥说不打，就马上停手了，当然，鼻子里还出着大气。
吕永清见祥武势单力薄，真打起来必然不利，便向陆宗秋道：“陆镖头，此事关系重大，是否容我们商量几日。”
陆宗秋自然知道这是吕永清的缓兵之计，等金鸾他们回来了，就讨不到便宜了，便道：“商量几日？我侄儿尸骨都寒了。陆某虽称不上名震江湖，但在洛阳还是稍有头脸，以多欺少的事，陆某是不干的，今日之事，就以一拳定输赢。”
沈岳乔道：“何谓一拳定输赢。”
陆宗秋道：“你方出一人，我方出一人，对打一场，若我宏义输了，此事就从此不提，要是你祥武输了……”
沈岳乔道：“祥武输了，又待怎样？”
陆宗秋道：“要么交出杨再春，要么拿一千两银子了事。”
屠焱又道：“姓陆的，你休要欺人太甚，有种等二哥他们回来，再说什么一拳定输赢。”
陆宗秋道：“沈大侠，你堂堂祥武怎的如此不痛快，陆某敬你是条好汉，才与你‘一拳定输赢’，陆某纵然走遍天下，也不觉理亏……”
沈岳乔把手一挥，道：“别说了，你们先出人吧。”
陆宗秋道：“这么说沈大侠是想明白了，这才像‘洛阳刀’的风范。我们宏义出谁不劳阁下费心，阁下就想想自己吧。”
说着，那白眼虎洛兆已经跳了出来，此人患有眼疾，眼睛总是白多黑少，自小被人取笑，这才习武自强。此人生性坚忍，每遇武艺惊人者，必前往拜师，人家不肯教他武功，他便跪下来磕得头破血流，直到昏死过去。洛兆前后曾拜过二十多位师傅，到三十岁时，已经名震洛阳，自然也就没有取笑他了。如今又过了十几年，洛兆的武功更臻化境，出镖二十年，少遇敌手，见识过他武功的人，都说此人拳能破石，腿能断树，又因洛兆武功乃博采百家之长，自成一家，于是，又有人把他的拳法称之为“洛兆拳”。
沈岳乔见此人出列，顿感大势不妙，此人不但拳法狠毒，更有一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头。他瞟了一下吕永清，吕永清摇了摇头，示意不可与此人硬敌，得另想办法。吕永清很明白，就算他与屠焱联手都未必是“洛兆拳”的对手，马银川就更只有当拳靶子的份了。沈岳乔若不负伤，尚可一敌，而看如今形势，自是难操胜算。
陆宗秋见祥武无人敢上来应战，得意道：“要你们交人，你们不交，要你们交钱，你们不肯，和你们动武，你们喊住手，现在‘一拳定输赢’又赖着不动，你们祥武算什么玩艺儿，妈的。”
沈岳乔道：“那就让沈某来会会‘洛兆拳’吧。”
洛兆道：“沈大侠，今儿可是‘一拳定输赢’，不是‘一刀定输赢’，你既不能用刀，又有伤在身，我看还是算了，别到时砸了自己的招牌。”
沈岳乔闻言自是一惊，心想自己一输，不但那一千两银子得捧给人家，以后恐怕祥武镖局就得关门散伙了。这样一想，倒真犹豫起来。洛兆见他彷徨无措，额上已出冷汗，便知说中了要害，便更加猖狂道：“这样吧，沈大侠若是为难，就再挑一个帮手，两个一起上总行了吧。”
沈岳乔明知这是洛兆的激将法，但堂堂好汉又如何能受此污辱，便道：“大丈夫一死而已，不必多言，出招便是。”
说着，便要上前，洛兆亦摆好了迎敌的架式，毕竟要对付的是“洛阳刀”沈岳乔，大话归大话，真打起来不能有丝毫大意。
吕永清和屠焱更是心急火燎，沈巧凤则用手捂着脸，整个人因为恐惧而缩成了一团，这时却听有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从人中传来：“我听说杀鸡不用牛刀，切几根葱又何必抽出宝剑呢？镖头请回，让小的来教他怎样打拳。”
众人本来俱已绷紧神经，整个院子也早已杀气腾腾，突然却有人以如此轻松的口气说了上面一番话，都惊讶不已。
洛兆更是恼怒道：“哪个不怕死的在胡言乱语。”
说话间，那“不怕死”的已从人群后面缓缓走出，那步子不紧不慢，仿佛面临的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与佳人在园中散步——那人不是罗玉是谁？
宏义镖局的还以为出来的是怎样一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侠，不曾想竟是如花似玉大姑娘般的秀美公子，不禁各自暗笑。
洛兆道：“小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爹妈想想啊，年轻轻的跑来送死，连老婆都还没娶就先见了阎王，未免太冤了吧。”
罗玉道：“听您老这话，想必定已娶过老婆了，是时候见阎王了吧。”
祥武镖局的都哈哈大笑起来。宏义镖局的则个个暴跳如雷，纷纷大喊道：“别跟他废话了，一拳打死再说。”
罗玉听了不慌不忙道：“名位何必着急，在下横竖是个死字，且容在下小饮一杯再死。”又转头冲沈巧凤道：“巧凤，去倒两杯茶来。”
沈巧凤见罗玉出手，早已容光焕发，她对罗玉有着无穷的信心，自然听凭吩咐，匆匆跑进屋拎了一壶茶和两个杯子来。罗玉取下银龙剑交予沈巧凤拿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结沈岳乔倒了一杯，道：“罗某不胜酒力，故以茶代之，望沈大侠饮尽此茶，能一洗旧日恩怨，原谅我师傅三十年前的无心之失。”说着便将衣衫一理，要行跪拜之礼，沈岳乔赶紧将他拉起，心中感激，无法言语，只是一口将那茶饮尽了——只听“砰”的一声，那杯子便掉在地上砸碎了，两人相视而笑，顿生万丈豪情。
洛兆已等得不耐烦，催促道：“你小子在说什么遗言啊，有那么长？有什么未了之事，说出来大伙听听啊。”
罗玉这才转身，优然吟道：“在地逍遥似在天，冷观沧海变桑田。神通八极闲游戏，潇洒从容过刀边。”吟完后，将茶一饮而尽道：“请。”
话音刚落，那洛兆便以猛虎下山之势朝罗玉扑来，一招“罗汉推门”，直击罗玉胸口。洛兆精通各路长拳，拳法又快又狠，然罗玉并不为意，只将身子轻轻一侧，同时快速出手抓住了洛兆的手腕，借势向前使力，那洛兆整个人便朝前跌去，差点扑倒在地。就这一个回合，刹那间的功夫，洛兆顿时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并非是来找死的。
罗玉依然闲适的站着，他想起师傅殷梨亭曾经这样评价他的武艺：剑第一，拳第二，轻功第三，掌第四。
三十年来，洛兆不知与多少人对打过，但没有一个人像罗玉那样让他摸不着头脑。罗玉漫不经心的表情，潇洒自如的招法，更使他显得深不可测。
洛兆站定了身子，带有几分敬畏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罗玉道：“‘洛兆拳’亦非浪得虚名。”
洛兆道：“过奖”。突然猛喝一声，挥拳冲来，如果说方才的一招“罗汉推门”还多少带有试探的意思，那么这番则完全以全力相搏了，洛兆那股拼命的劲头，让罗玉不敢轻敌，其实罗玉从来不抱轻视对手的意思——形散神不散，正是他的风格。
罗玉轻功高强，步伐灵敏，躲闪腾挪，游刃有余，又施展武当“九宫神行拳”及“太乙五行擒扑”从容应敌，罗玉天资超群，年纪轻轻便已领会武当拳中的道家意境：无为、忘我、自然、借势。又深明法无定法，以柔克刚的道理，故而那步伐、拳式，无任何既定招式可寻，而总如流水般变化。几十个回合后，洛兆渐感精力不支，拳力、拳速分明下降，罗玉知道出手的时机到了，突然连连击出快拳，洛兆防不胜防，只觉得那每一拳中都蕴含有深厚内力，拳出如大海鼓荡，拳势如松涛翻滚，任凭洛兆虎背熊腰，也难以抵挡。洛兆步伐涣散，已无招架之力，罗玉又以重拳直击对方章门穴，洛兆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祥武镖局的人一阵喝彩，而陆宗秋早已面如死灰，大张着嘴巴合不起来。棍王仇震再也按捺不住了，心想罗玉拳法如神，兵器却未必擅长，趁罗玉不留神，遂飞身袭来，那齐眉棍如蛇击般直指罗玉脑门。罗玉耳听棍声呼啸，一个“猫儿打滚”急急避开，那仇震有“棍王”之称，此番来势汹汹，招招凌厉凶狠，罗玉徒手躲过几招，似觉不妙，便喊了声“巧凤”，沈巧凤心领神会，将“银龙剑”抛向罗玉，一边喊：“接住了”。罗玉纵身一跃，一把抓住宝剑，那剑凌空出鞘，只觉寒光闪闪，不可逼视。可惜仇震没有机会听到殷梨亭对罗玉的评价：要是他知道罗玉是“剑第一，拳第二”时，就算有牛车拉他出战，他也不会出来，而他又哪里知道伤了“洛阳刀”的，正是此人呢。他只觉得那剑似与罗玉合为一体，剑法快如闪电，招式神鬼莫测，仇震虽有“棍王”之名，而自罗玉使剑之后，那棍压根就没进攻过——连防都已力不从心，又何谈攻呢？
仇震觉得自己已被逼上绝路，便想孤注一掷，以一招“黄龙出海”直攻罗玉咽喉，罗玉见此人放弃防守，却要拼命，倒并不想伤他性命，只是将剑收回，以一招“孔雀开屏”相格挡，只听“当啷”一声，那棍竟被削为两截。
仇震大惊失色，脸“刷”地红了——棍王之名，毁于一旦，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然而他不得不接受。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冷汗早将衣衫湿透了。
陆宗秋见两大高手都遭惨败，鼻子里便只有进的气，再没有出的气了。夺命鹰爪丘雪飞忍不住了，此人形容瘦削，冷漠刚毅，虽不动声色却已有杀气袭来。只见他缓步走到仇震跟前，道：“老弟且一边歇息，让我来会会此人。”
这时，吕永清站出来道：“陆镖头，不是说好一拳定输赢吗，现在祥武已胜，陆镖头还是请回吧。”
陆宗秋还在愣愣的出神，旁边一个小厮提醒道：“镖头，人家催咱们回去了。”
陆宗秋回过神来道：“混蛋，让你来多嘴，老子还没聋，”又胡乱抱拳冲沈岳乔道：“沈大侠，咱们后会有期。”
沈岳乔嘲笑道：“不送啊——要是洛兆老弟不便走路，就由在下负责抬回去吧。”
洛兆此时的表情就像一个正在狼吞虎咽的人，突然吃到一大块生姜条一样，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一瘸一拐地随宏义诸人离去了。
沈巧凤兴高采烈地跑到罗玉跟前，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欢快道：“罗大哥，你真行，不像有些人只有嘴上功夫。”说着瞟了一眼马银川，马银川听出那话中的讽刺意味，一甩袖便愤然走了。
吕永清和屠焱也都过来道喜，围着罗玉说了好些赞美的话，沈岳乔远远看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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