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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大哥你是……谁?

    纪安澜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好悬没坐在地上,心里飘起无数个问号,脑子里转的全是这个问题。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兀良哈咧开嘴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们中原人不是常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他们欺负人,”他指了指身后的方衍等人,又一拍胸口,“我来帮你们!”

    纪安澜这才注意到他话说得虽然流利,却有些怪腔怪调的。听刚才他夸自己的那些话,难不成这位老哥早就在树上蹲着看戏了?

    方衍此时已回过神来,沉声道:“归一派霹雳堂主方衍奉命拿人,朋友是哪条道上的?还请行个方便!”

    “归一派?想拿名头压我?”大汉嘿地一笑,突然扬起马鞭,在地上狠狠抽了一记。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那原本被踩得严严实实的地面竟是被抽出了一道深沟。“你归一派在中原厉害,却管不到我塞北马寨的头上!”

    “塞北马寨?”方衍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犹豫。

    要想知道塞北马寨是什么名头,还得从朝廷这边说起。当年太祖立朝,在国境以北依靠地势建了三座关城,史称怀雍、荡寇、伏沙三关;这三道天堑将中原土地与北方草原完全隔绝了起来,严格控制着人员出入,其目的,便是防止草原上游牧民族的袭扰。

    这些牧民传说来自草原的另一边,他们身材高大健壮,性情好勇斗狠,无论男女老少皆可作战,尤善骑射。每到秋冬两季草原荒芜的时候,牧民们便会进入中原劫掠,令边境村镇苦不堪言。前朝曾派兵清剿过几次,但这些蛮子都骑着骏马,来去如风,寻常军队根本无法追赶,只得作罢。直到三道关建了起来,这种情形才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太祖传位三代,是为昭帝。彼时南方尚有三小国,昭帝野心勃勃意欲一统天下,需要建立起一支无敌的骑兵军队;然而中原多为驽马,拉车负重尚可,作战却是不行。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到了草原上。经过一番长时间的交涉妥协之后,朝廷终于与几个比较大的部落达成共识,建立了稳定的贸易关系。

    而这些部落,便是塞北马寨的雏形。

    换句话说,这些蛮子的背后,是相当于有朝廷在撑腰的。归一派在武林中再怎么呼风唤雨,也不过是江湖草莽,靠着在庙堂上的关节打点,才能行事无所顾忌;但对于塞北的这些牧民来说,却无论如何都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的了。

    这些利害关系,身为归一派高层的方衍自然明白,但纪安澜这边的人就是全都一窍不通了。然而看着对方收手不再袭击,纪安澜心中也不禁燃起一线希望:难道这大个儿真能救他们逃出生天?

    双方正对峙着,突然从东北方向传来一阵细碎杂乱的马蹄响,树丛的另一边隐隐有火把晃动。一声悠长的唿哨随风而来,中途还有长短变调,显然是有意为之。

    “我的兄弟来了!”兀良哈大喜,嘬起两指,回了一声口哨。对方很快就有了回应,马蹄声也不再仅仅在远处徘徊,而是朝着这边逐渐接近。很快地,便有一名骑手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来到了这片空地上。

    这是个同样身材高大的青年,面目英俊而冷漠,卷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火把的映照下隐隐反射出金棕色的光泽。他向纪安澜等人投去充满敌意的一瞥,这才将目光移向兀良哈:“阿哥【ā gē】,中原人狡猾,你在干什么?”他的官话更加生硬,纪安澜连听带猜了半晌,才大致弄明白他的意思。

    “白音,带这些中原人走!”兀良哈看上去兴高采烈的,“这些人要杀他们,”他用鞭子遥指对面的方衍,“他是好汉,”又一拍纪安澜的肩膀,“我拔刀相助!”

    白音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见到兀良哈亲密地搭着纪安澜的肩膀,眉毛高高挑了起来;又将纪安澜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这才转向方衍那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阿哥是塞北马寨的大当家,中原人想杀他,朝廷问罪!”

    说罢,他举起火把,大喝了一句什么,便听到后面十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响应。又是几名骑兵从树林里冲出,都与白音相似打扮;也不勒马,各自从腰间解下一根套索,便朝着这边扔来,一放一收,已是将赵云晗和祝招扯了过去。

    ……卧槽这是土匪劫人呢吧?危险系数也太高了!纪安澜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阿哥,黑夜在后面,我先走!”白音向兀良哈喊了一声,又将脸转向纪安澜;纪安澜看见他那不善的表情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青年抛过来的套索一把箍住,手和身体都捆在了一块儿。白音收臂一扯,他便觉得自己的双脚离了地,“呼”地朝人家飞了过去。

    “把那尸体也……呃!”刚来得及说了五个字,纪安澜已经重重摔在马屁股上,肚子撞到了马鞍,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白音已是驱马向前,不但丝毫没有照顾一下身后乘客的意思,反而恶狠狠道:“掉下去,拖着你走!”

    “师父……!”身后传来叶醒的惊呼,很快便消失在风中。

    这帮人一个个都他妈大力金刚啊……纪安澜腹诽着,费力挪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乖乖趴在了马屁股上。不管怎么说,他们这就算是逃出来了……吧?

    “堂主,怎么办?”看着骑兵们呼啸而去,一个手下凑到方衍身边。

    “塞北马寨有朝廷庇护,不可擅动。若是这些人真的躲到了草原上,便是难以再行追捕了。”方衍依旧注视着纪安澜等人离去的方向,许久才收回目光。

    “一部分人随我走,继续跟着他们,探明纪安澜等人的去留;余下者回禀二公子与掌门,请他们定夺。”

    “是!”

    .

    直到东方微明,白音才号令队伍在一处河滩停下。像包货物似的被人带着跑了几个时辰,纪安澜在地上颤巍巍站稳的时候,几乎怀疑自己得了一种名叫晕马的病。

    这些草原人显然是野外露宿的行家,扎营的家伙带得这叫一个齐全,不多时便搭起了四五个圆顶帐篷。从半夜一直折腾到现在,身上还带着伤,纪安澜的精力已经快到了极限;于是听从了兀良哈的建议,随意找了间帐篷一头栽进去,倒头便睡,不多时已进入了黑甜乡中。

    再醒来已是下午,头脑昏沉,肩膀钝痛,饥肠辘辘。纪安澜揉着眼睛走出帐篷,只见马寨众人正围成一圈坐着,中间架起一口咕嘟嘟冒泡的大锅,肉汤的香气拐着弯儿往鼻子里钻。兀良哈见他出来,拍着自己身边的垫子喊道:“纪兄弟,这边,来吃些!”

    纪安澜看了看热情奔放的男人,又看了看坐在他另一侧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的青年,心说你弟实在可怕,我要坐你旁边得被他的眼刀戳成筛子。于是迅速走到两个大汉中间坐下,笑容可掬地回答:“不用,我坐这儿就行了。那个……兀良哈……大哥?”

    “兀良哈是姓氏,我叫阿拉坦,在中原的名字叫韩离。”韩离——也就是兀良哈——一摆手,“这是我阿弟白音,你就这么称呼他好啦。”

    “阿哥,鹿肉趁热吃。”白音狠狠剁下一大块肉,插在刀子上递给韩离,纪安澜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连忙转移话题:“韩大哥,和我一同的那位前辈……”

    “我们将他葬在了那边。”韩离会意,向左边指了指,“山林与河水会保佑他的灵魂安眠。”

    “多谢韩大哥救命之恩。”纪安澜抱拳,真心实意地感激道谢,“有能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是看你顺眼,觉得你是个汉子才救你的,又不是要你的报答!”韩离佯怒道,大手一挥,“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他神情稍微认真了些,“那个什么归一派,我也听说过。你被他们追赶,恐怕能躲藏的地方不多。不如和我走,去塞外躲两年?”

    “这……”纪安澜有些迟疑。韩离救了他们一命,当然该感激他;但说到底这帮牧民出来的也太突然、太凑巧了,要很快说服自己这真是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的确略困难了些。这要是贸贸然跟着人走了,被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塞外,到时候怎么回来都不知道。

    白音将他的沉默看着眼里,撇唇发出一声冷笑:“阿哥,你是好心,人家不领情!”

    “我们第一次认识,他们有戒心,这很平常。”韩离摆摆手,又向纪安澜道:“纪兄弟,我虽然一直仰慕中原的武学,但来这边大多是有正事要办,马寨又不能离开太久;要是你能跟着我回去,那就再好不错啦。当然,去不去在你,我不会干涉。”

    汉子言语真诚,老实说纪安澜已经有些动心。行踪已经暴露,谢言书为首的归一派等人在对他们虎视眈眈,自己带着三个不会武功的孩子到处走,着实是件吃力的事情。反正留在中原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若是能到塞外避过风头,再对叶醒好好尽一尽身为师父的职责,将来再回到这边,也不至于每次都得自己一个人出去拼命。

    他这样想着,心中的衡量就稍微偏向了韩离这边。于是抱拳道:“韩大哥的意思,小弟明白了。只是究竟去哪里,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要去问问我的两个徒弟。”

    “你的徒弟?”韩离一愣,立刻有一个牧民出声,叽里呱啦地解释了几句。韩离大笑起来:“原来昨天那个小神射手是你的徒弟!昨晚我抓他上马,他还不停滴挣扎,差点被黑夜给掀下去。中午和我们一起去打猎,一个人就捉到了两头鹿,厉害!”他朝一个帐篷的方向努了努嘴,“断了手指的小孩在和黑夜玩,其他两个在那里。去找他们吧!”

    纪安澜道了声谢,起身向那边走去。到了帐篷跟前,刚要掀开帘子,他突然停下了动作。

    里面的两个少年,在进行着一场令他意想不到的交谈。

    .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打的主意?”赵云晗坐在地上,仰起脸来望着叶醒,嘴角带着嘲讽。

    “你只需要回答‘行’或者‘不行’。”叶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表情淡漠,眼中却跃动着按捺不住的野心,几乎要喷薄而出,“赵云晗,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都有好处?哈!”赵云晗冷笑,“叶醒啊叶醒,我还真是低估你了。”他霍然起身,逼近站在对面的少年,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我以为你想要的只不过是我的父亲的那部九转炎阳功,却没想到你贪婪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我这个名存实亡的少主身份也一并觊觎!”

    “名存实亡只不过是暂时的。谁也没有见过赵崇光的后人,只要我得到了九转炎阳功,便不会受到任何怀疑。谢玄璋称霸武林已有十余年,盛极必衰,只要我以千寒教少主的身份登高一呼,何愁无人来投?你身体孱弱不能习武,无法一报血海深仇,由我将这一切接过去,替你承担风险,完成夙愿,有何不可?”

    “好一套歪理邪说!”

    “歪理邪说?”叶醒露出一个轻蔑的嗤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吧?”他突然前踏一步,与赵云晗凑得极近,咄咄逼人道,“不是正中了你的意么?其实我的意图,你早就知道了吧?不然昨夜当着归一派众人面前,你为何不出口承认自己是教主亲子?”他下颌微抬,半眯起眼睛看着少年,神情中露出一丝蔑然,“难不成是贪生怕死,想要特地让我被错认成你吧?”

    “你住口!”赵云晗厉声斥道。他看上去已是怒极,向来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明亮的双眼中燃烧着烈火,“若不是……若不是这副身体无用,这杀父之仇,”一把攥住叶醒的领子,他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我又何尝愿意……假手他人!!”

    与他激动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醒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那是你的事情,”他说,“与我无关。”

    赵云晗瞪着他,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哈,哈!”他猛地凑近叶醒,轻声道,“心愿得偿,很高兴?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大展身手?还不赶紧去求你那傻师父,教你几套杀人实用的武功,免得我们未来的叶教主空有一身绝顶内功,却无处施展?”

    听赵云晗提到纪安澜,叶醒身体骤然绷紧,目光马上变得锐利起来。“别去招惹他,”他警告道,“离他远点!”

    “师父为人宽厚,又对我多次有救命之恩,我对他自然敬重,不会做出任何贬损或伤害他的事。”两人在瞬间便调换了立场,游刃有余的人变成了赵云晗,“可是你呢?你瞒了他多少内情?他对我说过你是要为千寒教上下报仇才拜他为师的,啧啧……这话说起来你自己不觉得脸红吗?”

    “我笑他傻,是因为他满心以为自己收下了一个忠心懂事的徒弟,到头来却是一条养不熟的狼崽子。”赵云晗眼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敢对他全部坦白吗?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但你敢向他全部说明吗?你不敢。纪安澜这人太好懂了,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不妨赌一下,当你的做法与他的信念背道而驰之时,他是会因为师徒之情向你妥协,还是会悄然离开,与你终成陌路?”

    “叶醒,你最好只把他当做达成目的的工具。如若不然,我等着看你一败涂地的时候。”

    说罢,赵云晗越过叶醒,大步离去。

    帐篷里一片安静。叶醒依旧站在原地。他抬起手来,望着自己掌心的几个紫红色的掐痕。

    先前还需要靠疼痛来维持冷静,借以压抑住的蓬勃野心,在赵云晗的质问之下却如同一盆冰水迎头浇下,瞬间丧失殆尽。

    身后的帘子被掀开带起一阵风来,叶醒猝然回头,顿时僵住。

    他所想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而对方脸上没有完全隐藏住的不自然神情,更是令少年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听到了多少?

    “韩大哥……哦,也就是兀良哈,他邀我们去塞外。”青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刻意的笑容,“你怎么看?”

    “……也好。江湖上四处都是归一派的眼线,中原无处可躲,塞外正是桃源。”叶醒避过与他的对视,以平常的声音回答,“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不妨一试。”

    “既然你和云晗都同意,那我就去和韩大哥说一声。”

    帘子再次放下,那个人已经匆匆离去。叶醒闭上眼睛。

    年少时孤苦无依,四处行乞,然而越是被踩进泥土尘埃之中,也就越是渴望有朝一日能站在高处。为了那一丝渺茫到几乎看不见任何前路的希望,他用尽了多少心思,将自己的命押上去赌了多少次,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万事俱备,岂能就此放弃!

    少年阖目半晌,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无可动摇的狠厉决绝。

    摒弃迟疑,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也只能有这一条路可走!当你立于这世间巅峰,先前耗费的心血才算得到了报偿!

    师父……不,纪安澜。

    就算真到了分道扬镳的那一刻,我也不会让你逃脱的。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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