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心平回到学校，想想两个月后就要步入社会，工作自然是本专业才有的放矢，毕业论文《浅析中小企业如何节约成本》打算作五千字，目前只写出两千多字，这会也无心翻看专业书籍，索性把工作、论文等等烦心的事都抛诸脑后，她捧了《与你殊途》在阅览室坐下，津津有味地读起来，碰到精美的句子便摘录在笔记本上。不知不觉天黑下来，心平合上书本，感到眼睛困倦，她闭上眼想着书中的情节，木子编造出这样一个可叹的结局，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偏要擦肩而过呢？难道爱情故事只配凄美不能幸福吗？她决定改编此书的结局，心里早有了为主人公的爱情铺下温床的蓝图，就差白纸黑字了，书名也得改，心平‘唰唰唰’地在笔记本上写起来，她完全沉浸在故事里，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她还如痴如醉地写着。其他同学都离开了阅览室，直到管理员走到心平跟前说：“同学，这里要关门了，明天再来。”心平抬头定睛地看了看她，也看了看手表，只恨时间溜得太快，此时的灵感恐被白天的喧嚣捣毁，但明天要照常听课，还得以功课为重，故事也只好搁稿了，心平捶捶酸痛的肩膀，在饭堂吃过宵夜便回宿舍睡去了。
毕业在即，来教室听课的学生越来越少，有的勤奋非常，提前完成了毕业论文，找到单位便工作了；有的早出晚归报了考研辅导班，为元月份的统考做准备；还有就像心平这般，工作既没着落也暂时不考研，火没烧到眉毛上不知道怎么急。最后一堂计算机编程课，同学传黄老师的话到机房操作。学生数量远远少于机子数量，心平也就不急着去占个好座位，这会儿觉得肚子还饿，于是邀了阿兰去食堂买点心。她俩走到卖三丝臆粉的窗口，玻璃器皿里还剩下几碟只是不见卖粉的师傅，心平打量四周，原来那油腻腻的大叔正和一个唰碟子的中年妇女调侃，不时发出一阵阵尖笑声。大叔也不时朝窗口望过来，见她们挥手知道又可销出一两碟，乐呵呵地走进窗口，心平和阿兰都要了一碟付过帐后端到光线较强的位置，阿兰打趣说：“瞧这粉丝儿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贵，恐怕油水都添到那胖子身上了，他脸上明晃晃的亮光就跟屠大夫的手掌心一样，得了闲还要揩老女人的油。”“可不是，那边的笑声真刺耳，真没个体统，看来有鸡鸭的地方粪多，有男女的地方疯子多。”心平不解自己会如此比喻男女，也不解阿兰从哪学会了刻薄别人，阿兰说：“我最近在看《儒林外史》，等你看完莫言的我们就交换来看。”心平终于知道答案了，她俩的骂词都来源于小说。不过早几个月前饭堂提价的事引起了学生的不满，调皮的学生甚至在背后骂校长，只可惜校长没有长顺风耳，听了去不知道要怎样个发泄法。心平和阿兰速速吃完便赶到机房，只见同学们都在电脑上敲着，黄老师在行间指导疑难，她俩选了墙角的位置坐下，因为墙角的光线较暗不容易被撩得眼花。黄迪发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赵心平，可赵心平毫无知觉，甚至他们连目光对视的机会都没有，黄迪发既感到焦急又感到为难，他在心里默默地喊‘心平啊心平，看过来啊，我的眼睛在等你，我的心也在等你’。突然从前与心平一起改试卷的男生站起来说：“老师，你为什么在那里挤眉弄眼的？”黄老师转身关上窗帘说：“有没觉得光线太强，放了窗帘好多了。”铃声响起时，黄迪发几乎是冲到心平身旁塞给她一张纸条就匆匆地走了，心平把纸条握在手里看着黄老师红通通的脸、低垂的眼睛转身离去，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三五个同学围着她，有的说‘最后一堂课的告白多么令人难忘’，有的说‘今晚是个月圆之夜，让我们在桥上相见’，有的说‘黄老师请赵同学赴约，赵同学答应吗’。心平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太突然了，她快速走出去，下楼梯时看了纸条‘桥上等你，七点’。
赵心平准时赴约了，她走到桥上，只见黄老师一改往日的衬衫、西裤换上了一件红红的圆领T-恤，深蓝色运动裤和棕色凉鞋，还戴着黑框眼镜，但他看到心平就摘下了，心平笑着说：“为什么不戴上？”黄迪发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铺上书稿坐下说：“很多人都觉得黑框眼镜是掩饰内心的工具，慢慢地我自己也相信了，现在你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我，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心平也坐在他铺的书稿上，只见旁边的柳树随风微微拂动，黄迪发扔了一颗石子进水里，却看不清水波的荡漾，桥上的倪红灯光线太暗了，夜空也望不到月亮的影子，心平说：“现在的你很像个学生，和我们的距离也更近了。”黄迪发说：“我的形象让我们产生了距离，我以为工作应该有工作的成熟，如果早些知道你不喜欢这个造型，或许我……”心平说：“黄老师很优秀，工作兢兢业业，几次看到你最后一个离开教研室，我就想在功课上再努力一点，基础学扎实了将来考研也会轻松很多。”“哦，你真的很上进，我更加欣赏你了，你的外表看上去柔弱，内心却那么坚强，我想凭你的聪明和勤奋将来一定能考上。”“谢谢黄老师的夸奖，老师会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教书？”“在这里待久了就有了感情，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我想会的，你读完研打算做什么工作？”“教书，和你一样，我对校园也有一种特别的依恋。”心平说完看着黄启发，她发现他的亲和力甚过顾士隐，像大哥哥一样，黄迪发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心平说：“几年后我们或许能成为同事。”心平看到他的又一大改变，眼睛没有转来转去了，还传达了内心真实的感受，如果没有顾士隐，心平会很放心地和他交往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她没有告诉他有了男友，或许出于自私，被人关注被人喜欢总能给生活增添些色彩。黄迪发想心平的工作还有漫漫求学路都是未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只把自己当教师，有些话就不用说出口了，一切都随缘吧。最后他祝福心平早日完成学业，临走前他说：“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心平极为大方地伸出手去，她说：“我会永远记住你，将来不管从事什么职业，有没家庭。”
那天晚上，赵心平接到顾士隐的电话说是他取得了乒乓球国际裁判资格，和他一块竞争的还有几个博士，那些博士都被刷下来了，心平由衷地为他高兴，越发觉得他才气横溢，甚至崇拜起他来。心平闭上眼睛睡觉时突然害怕起来，心想顾士隐越来越优秀，她俩的差距也越来越远，以后会不会分道扬镳……从此赵心平的担忧胜过了开心，她课余再也无心看小说而是一头栽进专业书里，她仔细地阅读一些知名学者对成本所做的研究文献，同时把与自己论题相关的精髓记录下来，她一面盼着顾士隐回来一面奋发图强地写论文，早出晚归地占在阅览室，有时忘记吃饭肚子饿了才去学生餐厅用餐，那天她读着读着竟趴在桌面上睡着了，这时她看到顾士隐穿着黑色软底皮靴、红色裁判员衬衫，还提着黑色公文包，急匆匆上了一辆银色包车，心平正要赶上去车子开动了，她奔跑着声厮力竭地喊士隐的名字只见车子越开越远。管理员走过来摇着心平的手说：“同学，快回宿舍去休息，看你费寝忘食的，身子也要紧。”心平说：“谢谢阿姨。”然后她抱着书本回宿舍，她回忆起刚才那场梦，心想若是心有灵犀，他在梦里不会看不到我也不会听不到我，他不是过两天就回来了吗。心平拨通了士隐的电话想知道他的情况。顾士隐在电话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他的声音充满了活里看来是刚打完球或者参加了什么活动，他说‘你在做什么，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心平用冷静、低沉的声音说‘我刚从阅览室出来，在那里写论文不知不觉睡着了’，顾士隐说‘学习和休息都要松弛有度，我刚到兰州时发现有个专门卖水晶的充满异国风情的店铺，在广州是绝对找不到那种高雅和浪漫的结合，我选了一副送给你，大概还要三天时间邮寄到你学校，原谅我不能亲自为你戴上。’心平先是惊喜然后有些失望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顾士隐说‘组织上又有临时安排要我从兰州出差到南京参加裁判员培训。’心平问‘培训多久？’顾士隐说‘一个月’，心平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了说‘你安心培训吧，拜拜’心平不等他回应便挂上了电话，她想起曾经在电台听到过这样一则故事‘一个女人嫁给了事业心极重的男人，他们结婚后女的做起了全职太太，丈夫早出晚归甚至连一些特别有意义的日子都不记得，如结婚周年纪念日、岳父岳母的生日等，女人几乎要崩溃了，她于是选择了离开，漂洋过海地离开那个名存实无的家庭，终于男人体会到了，在等待女人回家的时间里他决定改变自己。’心平不去想顾士隐了，她把精力全用在写论文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完稿后提交给教授顺利地通过了答辩，那时她只想回宿舍庸懒地睡上大半天。
回到宿舍只见阿兰和阿娣正在聊天，DVD里面播放着胡彦斌的‘超时空爱情’，阿娣见了心平紧张兮兮地拉着她说：“你把黄老师怎么了？他约你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听说他生病了躺在床上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我们有同学看望他他却说没事，他还不让我们告诉你，直到他好了跟我们说要去湖南招学生，昨天就起程了。”心平听了感到十分惊鄂，她说：“那天晚上七点他约我在桥上聊天，我谈了自己的规划还有对他的印象，他都很冷静耶。”阿娣着急地问：“你对他的印象是怎样的？”心平说：“他总是很成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就像大哥哥咯”。阿娣说：“这就是他生病的原因。”心平说：“有些事情不能勉强，我们不谈他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你看，窗边上有一只麻雀。”心平看到长满青苔的窗户外站了一只麻雀，它不停地啄些什么，心平跑过去它却飞了。这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阿娣开了门，原来是班上的宣传委员，她长着典型的广东人的容貌，黑黑的瘦尖脸长满了粉刺，还好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她微笑着说：“你们都在啊，学校就业办组织会计系的学生去东莞石排一家工厂面试，你们有没有兴趣？”阿兰家在惠州她说想找离家近一点的工作，阿娣也拒绝了说她爸会为她谋差事。生活委员把视线移到心平身上，心平想‘如今论文写完了，他到处奔波，何不先工作了试试人间烟火’，“我去，换了衣服就来”心平说道，生活委员到隔壁宿舍作同样的宣传去了。心平在网络上读到过应届生建工的文章，拿简历来说，采用最精美的外观设计、通篇都是华丽词藻的自我介绍，信誓旦旦、抱负满怀，一连串的轰炸正迎合了用人单位的选人标准，还有形象问题，文章里说刚出社会的毕业生还学生气十足，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稳重是第一要求，所以衬衫、西裤、西装可以增加印象分。心平觉得简历也好、服装也罢尽流入俗套，她一样也不学，她做的简历实而不华，服装简单大方，扎了个马尾，提着装有简历和备用品的深紫色塑胶袋出门了。
赵心平远远看见一辆车泊在就业中心门前，车上有人朝她招手，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挑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同去的有五个学生、一个教师，教师中等身材偏瘦，穿了白衬衫、西裤、皮鞋，梳了一个光亮的中分头，仿佛他用这身妆扮显示自己在工作，教师在前面开车，从广州到东莞非一个多小时不能到达，他没有带地图，也没跟人探讨哪个地方怎么驾车之类，可见教师对路线早就了如指掌，学校和这家企业应该是忘年交了。两个男生是外语系的，大概是竞聘销售职位，心平们三个女生是同班同学，均冲了会计岗位去，一个叫阿丽，生得伶牙利齿，在班上经常喜欢驾奴其他人，她背了一个单肩白包，穿着灰色中袖衬衫、咖啡色直筒裤和方跟凉鞋，有点儿工作的味道；另一个女生叫阿梅，她留着齐肩的秀发，穿着高跟凉鞋，整个儿瘦得要被风吹倒一样。一个胖胖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说：“老师，那家工厂的老板是哪里人？规模有多大？”老师一边开车一边说：“是一家港企，大概二百多人，等我们去了，老板李生亲自面试你们，他要招的岗位有销售、采购、财务，去者都有份，不用紧张。”阿丽说：“会计只招一个，我们三个中不是有两个要被刷下？”老师笑着说：“三个人竞聘一个岗位已经很仁慈了，你们去过人才市场就知道有的摊位前人山人海，简历都投不出去。不过你们到时在李生面前尽可能地展示优点，做不了财务还有销售、采购呢。”赵心平不知道发表些什么意见，她干脆一句话都不说，她看着窗外的青山绿树，心里一片茫然。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车子下了高速，转而驶进一条狭窄的街道。老师说：“这里就是石排镇，出了这条街再开上二十分钟就到工厂了。”这时心平不仅头晕胸口也闷，恨不得马上下车，她朝窗外看去，街道两旁都是些半旧、两三层高的房子，房子面前摆着‘有房出租’的招牌，还有很多低档快餐店，道路崎曲不平，车子在颠簸中前进，满街流动着身穿蓝色工服的男女，想罢是到了中午下班时间。心平对这些服装很好奇，她想起书本上对打工族的划分：金领、白领、蓝领。人们在社会上的分工可以简明地从服装区分。心平记得小时候家里比较穷，衣服都是穿亲戚赠的，因为不合身总要卷起袖子和裤角，校服是最合适的也是最贵的，所以读中小学时很喜欢穿校服。但是时代变了，就像改革开放后中国不光有农民还有商人、学者、自由职业者…，社会参差百态才有幸福可言，眼前看到的工服如果是自己日后的服装，还有住宿的地方，听说八个人一间，心平没敢往下想，胃里的东西总想冲出喉咙，她伸直了背，极力压制着，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车子又一阵颠簸，心平再也忍不住了，好在上车时就备了胶袋，她顾不得什么形象，把脸埋在角落里不停地呕着，老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说：“阿丽，拿这瓶红花油给心平擦在额上，散散暑气，工厂很快就到了。”阿丽接了红花油给心平，心平擦过后感觉头脑清醒很多，再看窗外时只见稀稀疏疏的房屋，一户门前伏着一条咧开舌头的大黑狗，它见到车子狂吼起来，可能是这个偏远的地方半天都看不到一辆车，大黑狗把车子和车里的人都当成了怪物。老师说：“我们先去餐馆吃饭，你们的学姐在那里接待，吃完饭就去见李生。”车子又驶了很长一段路停在一家还算干净的‘华秀餐馆’前，他们几个下了车走进门去，只见一个短发女生来到老师跟前聊了几句，指着大厅中间已备好碗筷的圆桌说：“坐那里吧，菜很快就上来，李生也是刚刚到工厂，你们大老远过来，他叫我要好好招呼你们。”老师笑着说：“你们太客气了。”心平见这学姐面熟，在学校碰到过几次，虽没说过话但她模样儿叫人印象深刻，转眼间她已在这家工厂工作一年。
心平们坐在桌前，服务员上了满满一桌菜，学姐硬是要给每个人乘汤，大伙不好推辞只好接受了。外语系两个男生似乎和老师有多年交情，在饭桌上侃侃而来，逗得大伙一阵笑比一阵高，饭后学姐结了帐和心平们坐回车里，车子行驶了不到十分钟，停在一家工厂前，老师说：“就是这里了。”心平觉得这家工厂很像养殖厂改造过来的，这一地带被划进待开发的工业园，目前只见三家工厂彼邻，待开发面积辽阔，仍是一幅三百里不见人烟的景象。心平懵懵恫恫跟着这伙人进了办公室，八张办公桌左右并列，工作人员都转过头来看心平们，漂亮的前台小姐把她们带进了会议室，心平们各选位置坐下并把简历摆放在桌上，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坐在心平旁边的正位上，看他长得白白胖胖的有些面熟，心平以为教‘管理会计’的汤老师突然改了行或者本来就有双重身份，但是户籍还有语言将他们区别开来了，这种慈善的面容无疑使心平们感觉放松。李生一开始就用白话介绍工厂，心平听得稀里糊涂的，心想‘就我一个人不是广东户籍，听不懂粤语，这是一个很大的劣势’，心平时而皱眉时而努嘴，然而他们一块发笑一块安静，李生最后用普通话说了一句“不懂就要问，不要不懂装懂”，心平这回听清楚了而且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没进入正题就被批了一顿心里感觉不是滋味。李生拿了心平的简历出去了，心平想‘他怎么只拿我的简历，拿去做什么’，老师说：“李生现在单独面试每个人，心平，你先出去，外面有前台带你去李生办公室”。心平有些紧张了但还是跟了前台去，穿过八张办公桌直走就来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置了两个黄漆三门柜，一张黑漆L型办公桌，两张椅子陈列在进门处。李生正坐在电脑前看心平的简历，心平坐在李生对面的椅子上等他提问，心平越仔细地看李生越觉得像汤老师，此时的面试就跟课堂上一般，心平丝毫不觉得紧张了，看到李生白皙的肤色她想到阿德，姐姐的未婚夫，还拿他俩作翻比较，‘同样都是企业家，阿德生得又黑又凶，姐姐也看得上那人，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李生只问了会计职业道德要求，心平答得很令他满意，接着他谈了薪资待遇并要求心平下周一就上班。心平全盘接受了走出办公室看到学姐还嘻嘻地眨一眨眼，回到会议室心平传李生的话叫阿丽前去面试，不到十分钟她回来了，愁眉苦脸地说：“李生让我做采购，我想做会计啊”。留着齐肩秀发的女生被安排做业务，心平见她俩落选也不好意思兴高采烈地只能在心里窃喜了。一路同来的五个人均被安排了不同的岗位，下周一是否来上班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心平们回到车上，男生和老师依然谈笑风生，阿丽绑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心平因面试成功高兴得连晕车的症状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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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心平准时赴约了，她走到桥上，只见黄老师一改往日的衬衫、西裤换上了一件红红的圆领T-恤，深蓝色运动裤和棕色凉鞋，还戴着黑框眼镜，但他看到心平就摘下了，心平笑着说：“为什么不戴上？”黄迪发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铺上书稿坐下说：“很多人都觉得黑框眼镜是掩饰内心的工具，慢慢地我自己也相信了，现在你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我，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心平也坐在他铺的书稿上，只见旁边的柳树随风微微拂动，黄迪发扔了一颗石子进水里，却看不清水波的荡漾，桥上的倪红灯光线太暗了，夜空也望不到月亮的影子，心平说：“现在的你很像个学生，和我们的距离也更近了。”黄迪发说：“我的形象让我们产生了距离，我以为工作应该有工作的成熟，如果早些知道你不喜欢这个造型，或许我……”心平说：“黄老师很优秀，工作兢兢业业，几次看到你最后一个离开教研室，我就想在功课上再努力一点，基础学扎实了将来考研也会轻松很多。”“哦，你真的很上进，我更加欣赏你了，你的外表看上去柔弱，内心却那么坚强，我想凭你的聪明和勤奋将来一定能考上。”“谢谢黄老师的夸奖，老师会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教书？”“在这里待久了就有了感情，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我想会的，你读完研打算做什么工作？”“教书，和你一样，我对校园也有一种特别的依恋。”心平说完看着黄启发，她发现他的亲和力甚过顾士隐，像大哥哥一样，黄迪发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心平说：“几年后我们或许能成为同事。”心平看到他的又一大改变，眼睛没有转来转去了，还传达了内心真实的感受，如果没有顾士隐，心平会很放心地和他交往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她没有告诉他有了男友，或许出于自私，被人关注被人喜欢总能给生活增添些色彩。黄迪发想心平的工作还有漫漫求学路都是未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只把自己当教师，有些话就不用说出口了，一切都随缘吧。最后他祝福心平早日完成学业，临走前他说：“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心平极为大方地伸出手去，她说：“我会永远记住你，将来不管从事什么职业，有没家庭。”
那天晚上，赵心平接到顾士隐的电话说是他取得了乒乓球国际裁判资格，和他一块竞争的还有几个博士，那些博士都被刷下来了，心平由衷地为他高兴，越发觉得他才气横溢，甚至崇拜起他来。心平闭上眼睛睡觉时突然害怕起来，心想顾士隐越来越优秀，她俩的差距也越来越远，以后会不会分道扬镳……从此赵心平的担忧胜过了开心，她课余再也无心看小说而是一头栽进专业书里，她仔细地阅读一些知名学者对成本所做的研究文献，同时把与自己论题相关的精髓记录下来，她一面盼着顾士隐回来一面奋发图强地写论文，早出晚归地占在阅览室，有时忘记吃饭肚子饿了才去学生餐厅用餐，那天她读着读着竟趴在桌面上睡着了，这时她看到顾士隐穿着黑色软底皮靴、红色裁判员衬衫，还提着黑色公文包，急匆匆上了一辆银色包车，心平正要赶上去车子开动了，她奔跑着声厮力竭地喊士隐的名字只见车子越开越远。管理员走过来摇着心平的手说：“同学，快回宿舍去休息，看你费寝忘食的，身子也要紧。”心平说：“谢谢阿姨。”然后她抱着书本回宿舍，她回忆起刚才那场梦，心想若是心有灵犀，他在梦里不会看不到我也不会听不到我，他不是过两天就回来了吗。心平拨通了士隐的电话想知道他的情况。顾士隐在电话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他的声音充满了活里看来是刚打完球或者参加了什么活动，他说‘你在做什么，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心平用冷静、低沉的声音说‘我刚从阅览室出来，在那里写论文不知不觉睡着了’，顾士隐说‘学习和休息都要松弛有度，我刚到兰州时发现有个专门卖水晶的充满异国风情的店铺，在广州是绝对找不到那种高雅和浪漫的结合，我选了一副送给你，大概还要三天时间邮寄到你学校，原谅我不能亲自为你戴上。’心平先是惊喜然后有些失望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顾士隐说‘组织上又有临时安排要我从兰州出差到南京参加裁判员培训。’心平问‘培训多久？’顾士隐说‘一个月’，心平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了说‘你安心培训吧，拜拜’心平不等他回应便挂上了电话，她想起曾经在电台听到过这样一则故事‘一个女人嫁给了事业心极重的男人，他们结婚后女的做起了全职太太，丈夫早出晚归甚至连一些特别有意义的日子都不记得，如结婚周年纪念日、岳父岳母的生日等，女人几乎要崩溃了，她于是选择了离开，漂洋过海地离开那个名存实无的家庭，终于男人体会到了，在等待女人回家的时间里他决定改变自己。’心平不去想顾士隐了，她把精力全用在写论文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完稿后提交给教授顺利地通过了答辩，那时她只想回宿舍庸懒地睡上大半天。
回到宿舍只见阿兰和阿娣正在聊天，DVD里面播放着胡彦斌的‘超时空爱情’，阿娣见了心平紧张兮兮地拉着她说：“你把黄老师怎么了？他约你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听说他生病了躺在床上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我们有同学看望他他却说没事，他还不让我们告诉你，直到他好了跟我们说要去湖南招学生，昨天就起程了。”心平听了感到十分惊鄂，她说：“那天晚上七点他约我在桥上聊天，我谈了自己的规划还有对他的印象，他都很冷静耶。”阿娣着急地问：“你对他的印象是怎样的？”心平说：“他总是很成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就像大哥哥咯”。阿娣说：“这就是他生病的原因。”心平说：“有些事情不能勉强，我们不谈他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你看，窗边上有一只麻雀。”心平看到长满青苔的窗户外站了一只麻雀，它不停地啄些什么，心平跑过去它却飞了。这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阿娣开了门，原来是班上的宣传委员，她长着典型的广东人的容貌，黑黑的瘦尖脸长满了粉刺，还好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她微笑着说：“你们都在啊，学校就业办组织会计系的学生去东莞石排一家工厂面试，你们有没有兴趣？”阿兰家在惠州她说想找离家近一点的工作，阿娣也拒绝了说她爸会为她谋差事。生活委员把视线移到心平身上，心平想‘如今论文写完了，他到处奔波，何不先工作了试试人间烟火’，“我去，换了衣服就来”心平说道，生活委员到隔壁宿舍作同样的宣传去了。心平在网络上读到过应届生建工的文章，拿简历来说，采用最精美的外观设计、通篇都是华丽词藻的自我介绍，信誓旦旦、抱负满怀，一连串的轰炸正迎合了用人单位的选人标准，还有形象问题，文章里说刚出社会的毕业生还学生气十足，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稳重是第一要求，所以衬衫、西裤、西装可以增加印象分。心平觉得简历也好、服装也罢尽流入俗套，她一样也不学，她做的简历实而不华，服装简单大方，扎了个马尾，提着装有简历和备用品的深紫色塑胶袋出门了。
赵心平远远看见一辆车泊在就业中心门前，车上有人朝她招手，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挑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同去的有五个学生、一个教师，教师中等身材偏瘦，穿了白衬衫、西裤、皮鞋，梳了一个光亮的中分头，仿佛他用这身妆扮显示自己在工作，教师在前面开车，从广州到东莞非一个多小时不能到达，他没有带地图，也没跟人探讨哪个地方怎么驾车之类，可见教师对路线早就了如指掌，学校和这家企业应该是忘年交了。两个男生是外语系的，大概是竞聘销售职位，心平们三个女生是同班同学，均冲了会计岗位去，一个叫阿丽，生得伶牙利齿，在班上经常喜欢驾奴其他人，她背了一个单肩白包，穿着灰色中袖衬衫、咖啡色直筒裤和方跟凉鞋，有点儿工作的味道；另一个女生叫阿梅，她留着齐肩的秀发，穿着高跟凉鞋，整个儿瘦得要被风吹倒一样。一个胖胖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说：“老师，那家工厂的老板是哪里人？规模有多大？”老师一边开车一边说：“是一家港企，大概二百多人，等我们去了，老板李生亲自面试你们，他要招的岗位有销售、采购、财务，去者都有份，不用紧张。”阿丽说：“会计只招一个，我们三个中不是有两个要被刷下？”老师笑着说：“三个人竞聘一个岗位已经很仁慈了，你们去过人才市场就知道有的摊位前人山人海，简历都投不出去。不过你们到时在李生面前尽可能地展示优点，做不了财务还有销售、采购呢。”赵心平不知道发表些什么意见，她干脆一句话都不说，她看着窗外的青山绿树，心里一片茫然。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车子下了高速，转而驶进一条狭窄的街道。老师说：“这里就是石排镇，出了这条街再开上二十分钟就到工厂了。”这时心平不仅头晕胸口也闷，恨不得马上下车，她朝窗外看去，街道两旁都是些半旧、两三层高的房子，房子面前摆着‘有房出租’的招牌，还有很多低档快餐店，道路崎曲不平，车子在颠簸中前进，满街流动着身穿蓝色工服的男女，想罢是到了中午下班时间。心平对这些服装很好奇，她想起书本上对打工族的划分：金领、白领、蓝领。人们在社会上的分工可以简明地从服装区分。心平记得小时候家里比较穷，衣服都是穿亲戚赠的，因为不合身总要卷起袖子和裤角，校服是最合适的也是最贵的，所以读中小学时很喜欢穿校服。但是时代变了，就像改革开放后中国不光有农民还有商人、学者、自由职业者…，社会参差百态才有幸福可言，眼前看到的工服如果是自己日后的服装，还有住宿的地方，听说八个人一间，心平没敢往下想，胃里的东西总想冲出喉咙，她伸直了背，极力压制着，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车子又一阵颠簸，心平再也忍不住了，好在上车时就备了胶袋，她顾不得什么形象，把脸埋在角落里不停地呕着，老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说：“阿丽，拿这瓶红花油给心平擦在额上，散散暑气，工厂很快就到了。”阿丽接了红花油给心平，心平擦过后感觉头脑清醒很多，再看窗外时只见稀稀疏疏的房屋，一户门前伏着一条咧开舌头的大黑狗，它见到车子狂吼起来，可能是这个偏远的地方半天都看不到一辆车，大黑狗把车子和车里的人都当成了怪物。老师说：“我们先去餐馆吃饭，你们的学姐在那里接待，吃完饭就去见李生。”车子又驶了很长一段路停在一家还算干净的‘华秀餐馆’前，他们几个下了车走进门去，只见一个短发女生来到老师跟前聊了几句，指着大厅中间已备好碗筷的圆桌说：“坐那里吧，菜很快就上来，李生也是刚刚到工厂，你们大老远过来，他叫我要好好招呼你们。”老师笑着说：“你们太客气了。”心平见这学姐面熟，在学校碰到过几次，虽没说过话但她模样儿叫人印象深刻，转眼间她已在这家工厂工作一年。
心平们坐在桌前，服务员上了满满一桌菜，学姐硬是要给每个人乘汤，大伙不好推辞只好接受了。外语系两个男生似乎和老师有多年交情，在饭桌上侃侃而来，逗得大伙一阵笑比一阵高，饭后学姐结了帐和心平们坐回车里，车子行驶了不到十分钟，停在一家工厂前，老师说：“就是这里了。”心平觉得这家工厂很像养殖厂改造过来的，这一地带被划进待开发的工业园，目前只见三家工厂彼邻，待开发面积辽阔，仍是一幅三百里不见人烟的景象。心平懵懵恫恫跟着这伙人进了办公室，八张办公桌左右并列，工作人员都转过头来看心平们，漂亮的前台小姐把她们带进了会议室，心平们各选位置坐下并把简历摆放在桌上，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坐在心平旁边的正位上，看他长得白白胖胖的有些面熟，心平以为教‘管理会计’的汤老师突然改了行或者本来就有双重身份，但是户籍还有语言将他们区别开来了，这种慈善的面容无疑使心平们感觉放松。李生一开始就用白话介绍工厂，心平听得稀里糊涂的，心想‘就我一个人不是广东户籍，听不懂粤语，这是一个很大的劣势’，心平时而皱眉时而努嘴，然而他们一块发笑一块安静，李生最后用普通话说了一句“不懂就要问，不要不懂装懂”，心平这回听清楚了而且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没进入正题就被批了一顿心里感觉不是滋味。李生拿了心平的简历出去了，心平想‘他怎么只拿我的简历，拿去做什么’，老师说：“李生现在单独面试每个人，心平，你先出去，外面有前台带你去李生办公室”。心平有些紧张了但还是跟了前台去，穿过八张办公桌直走就来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置了两个黄漆三门柜，一张黑漆L型办公桌，两张椅子陈列在进门处。李生正坐在电脑前看心平的简历，心平坐在李生对面的椅子上等他提问，心平越仔细地看李生越觉得像汤老师，此时的面试就跟课堂上一般，心平丝毫不觉得紧张了，看到李生白皙的肤色她想到阿德，姐姐的未婚夫，还拿他俩作翻比较，‘同样都是企业家，阿德生得又黑又凶，姐姐也看得上那人，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李生只问了会计职业道德要求，心平答得很令他满意，接着他谈了薪资待遇并要求心平下周一就上班。心平全盘接受了走出办公室看到学姐还嘻嘻地眨一眨眼，回到会议室心平传李生的话叫阿丽前去面试，不到十分钟她回来了，愁眉苦脸地说：“李生让我做采购，我想做会计啊”。留着齐肩秀发的女生被安排做业务，心平见她俩落选也不好意思兴高采烈地只能在心里窃喜了。一路同来的五个人均被安排了不同的岗位，下周一是否来上班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心平们回到车上，男生和老师依然谈笑风生，阿丽绑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心平因面试成功高兴得连晕车的症状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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